余述恩进去后不久,之前还声嘶力竭的孟荞就安静了下来,孟则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赵知颐侧过头,往里面看去。
在孟则面前趾高气扬的余述恩,在孟荞面前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非常有耐心的配合医生安抚孟荞,孟荞紧紧抓着他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殊不知这根稻草是一条贪婪的毒蛇,根本救不了她的命,反而会让她的灵魂堕入地狱。
赵知颐当然不会觉得余述恩这样做是对孟荞还有什么感情,孟荞是他最大的底牌,当然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更甚于,从最开始,孟荞以为的两情相悦,都只是余述恩的步步算计。
余桃悄悄探头,也想看,赵知颐把她的脑袋推开,“好好站着。”
“……不看就不看。”余桃郁闷道,很快又说:“你凭什么命令我啊?!”
赵知颐:“那我叫你哥命令你?”
余桃一看他哥的冷脸,乖乖闭嘴了。
“现在她安静下来了,你要进去吗?”赵知颐问。
“不用。”孟则哑声道:“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余桃追上去两步:“哥……”
赵知颐一把将她拽住,“你干嘛?”
余桃说:“我哥肯定很难过,我得去安慰他呀!”
赵知颐非常直白的说:“看见你,他只会更难过。”
“……”余桃僵在原地。
赵知颐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余桃垂头丧气,“是爸爸叫我来的。”
赵知颐皱起眉,“他叫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余桃很茫然。
叫余桃来,除了恶心孟则,还能有什么用处?
余述恩这人还真是……
不过要让赵知颐追上去安慰赵知颐,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想起昨天加了苏积羽的联系方式,犹豫了下还是给苏积羽发了条消息,跟他说孟则的状态不太好。
苏积羽没有回复。
赵知颐日行一善,自觉功德加一,颇为满意,准备去超市买点菜填满家里的冰箱,走到电梯口发现余桃一直跟在他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哪有跟着你,我也要下楼不行啊。”
赵知颐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
余桃撇撇嘴,进了电梯。
到了疗养院门口,赵知颐准备打车,余桃:“喂,我送你吧。”
赵知颐狐疑,余桃气短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就、就当是感谢之前你给我那半张纸吧。”
能省钱赵知颐当然不会拒绝,他本来挺唏嘘这小姑娘的命运,等看见余桃开着一辆冰粉色的超跑出来时,他瞬间觉得只有自己最值得同情。
上了车,余桃也没问赵知颐地址,赵知颐还当她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呢,结果越开他越觉得不对劲,看着窗外全然陌生的风景,“这不是去我家的路吧?”
余桃:“啊?”
她惊讶的看着赵知颐:“你不是要去安慰我哥吗?”
赵知颐:“??”
余桃停下车,指着不远处的江边公园堤坝说:“我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他小时候孟阿姨会带来这里遛狗。”
“孟则还养了狗吗?”
说起这个,余桃神色灰暗下去:“……养过,一只黑背,我爸一直不喜欢那条狗,孟阿姨住院后,他就把那条狗卖了。”
“卖了?”赵知颐有了点不好的预感,毕竟余述恩不差钱,没必要卖狗。
“嗯……卖给了狗肉馆子。”余桃声音很轻:“那天是我哥生日呢,爸带他去那家店吃饭,吃完了才告诉他,吃的就是那条狗的肉……我哥吐的进了医院,从此后再也不过生日了,昨天是他的生日,我都没敢提。”
赵知颐想起昨晚上孟则说自己不过生日时的冷淡表情。
那时候,他是想起了那条母亲养的、陪伴他长大的狗了吗?
“虽然、虽然我不太喜欢你啦,但我觉得,你人还蛮好的……”余桃眼神游移,“你赶紧去找我哥吧,你别看他好像很厉害,天塌下来都能顶着的样子,其实还挺脆弱的。”
十分钟后,赵知颐在江边找到了余桃口中“很脆弱”的孟则。
他正一脚把人踹飞,而后摁在地上,围观群众纷纷叫好,热烈鼓掌。
赵知颐:“??”
赵知颐站在人群里一脸茫然。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上前,连连感谢孟则:“多亏了你呀小伙子!要不是你,我这包可就找不回来了!”
江边常有人来散步,是以这一带小偷小摸的也多,还常有抢劫事件,老太太今天吃了午饭趁着暖和出来遛狗,一个不留神包就让人抢了,好在有英雄出手相助,将她的包给找了回来。
“看东西丢没丢。”孟则言简意赅。
“哦对对对。”老太太连忙打开包查看,从里面拿出狗玩具若干,点了一遍,高兴道:“一样没丢,都在!”
“……”
看见那一堆狗玩具,抢包的都要吐血了——就为了这玩意儿,他竟然还挨了一记窝心脚!
附近的巡警很快过来将抢包的带走,老太太对孟则千恩万谢,非说自己孙女今年刚研究生毕业正好介绍给他做对象,孟则抬眸瞬间看见赵知颐站在人群里。
才二十一岁的年纪,赵知颐其实还带有一些少年气,皮肤白皙,头发微卷,看起来很干净无害,明明年纪轻轻,却班味很重,常常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喜欢半垂着眼皮看人。
他不知道,那样的眼神,冷漠又怜悯。
“……我已经结婚了。”孟则说。
“怎么可能呢,你看你婚戒都没有。”老太太道。
孟则朝着赵知颐的方向微抬下巴,“在那儿,我妻子。”
老太太看过去,哎哟一声,“这后生真俊。”
“那我请你两吃个饭?”
“不用了。”孟则想要离开,赵知颐逆着散去的人群走过来,眉眼弯弯道:“奶奶,要不我们帮您溜会儿狗吧?您看您累的。”
老太太刚刚一路追自己的包,累的满头是汗,确实是溜不动了,便将牵引绳给了赵知颐,“好好好,真是两个好心肠的年轻人呐。”
赵知颐牵过狗,弯腰摸了摸狗头,孟则问:“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我不想来的。”赵知颐叹气,“是你妹把我拉来的,她说你要碎了。”
“……”提起余桃,孟则也有些头疼,“你不用管她,她想一出是一出,下次直接拒绝就好。”
“学会了。”赵知颐点点头,“不过来都来了,一起走走吗?”
风吹起赵知颐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语气平淡而随意,好似并不在意孟则的回答。
萨摩耶年纪还小,很是活泼好动,老太太溜它的时候,为了照顾老人家,它还收敛点,现在赵知颐溜,它就撒开了腿疯跑,赵知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喂喂喂喂!!刹车!真跑不动了我的祖宗!!”
狗不理他,仍旧狂奔,孟则下意识道:“停下。”
萨摩耶紧急刹车,站在原地打转。
它显然是经过训练的,听得懂指令,委屈巴巴的看着孟则,呜呜的叫。
“?你怎么区别对待?”赵知颐气笑了,“真是人善被狗欺,我叫你不理,他说你就听?”
孟则道:“你要对它下指令。”
他半蹲下身,抬起手:“握手。”
萨摩耶抬起爪子。
孟则握住它狗爪,又说:“右手。”
萨摩耶换了只狗爪。
赵知颐:“……我觉得它能帮我念大学,我没开玩笑。”
孟则眼睛里划过一点很淡的笑意:“我想也是,听余桃说你十门挂九门,还有一门要补考。”
“……”赵知颐无语:“她是不是整天都在背后说我坏话?”
孟则摸了摸狗头,“它只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指令,相比较之下,还是你聪明一点。”
赵知颐:“你不会觉得自己在夸我吧?”
由孟则牵绳子之后,小狗老实了很多,赵知颐终于得以吹着江风慢慢欣赏沿途的风景,他随口道:“你刚刚抓那个偷包的,没有把伤口扯开吧?”
孟则:“我去买瓶水。”
赵知颐看着他的背影。
明明孟则比较凶,萨摩耶却更喜欢孟则,屁颠屁颠跟着,赵知颐慢慢眯起眼睛,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孟则还年幼的时候,孟荞带着他在这里遛狗时的样子。
大概半小时后,赵知颐把狗还给了老太太,孟则洗干净手,出来的时候看见赵知颐双手抄在兜里吹泡泡,细软的头发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边,手感很好的样子。
他刚要过去,忽然赵知颐皱起眉。
孟则循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程徽。
“。”孟则站在拐角处,垂眸点了支烟,并没有立刻出去。
赵知颐心想我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遇见程徽这瘟神。偏偏程徽看见他还很激动,立刻撇下身边的女伴,快跑到赵知颐身边:“知颐你别误会,她只是我的学员!”
“嗯嗯。”赵知颐点头:“我没有误会啊,祝你们百年好合。”
程徽急切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颐,我回去后想了很久,我确实跟很多人交往过,但真正让我心动的只有你,其他人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们复合吧,求你了,我真的很爱你。”
赵知颐慢慢道:“其实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赵知颐沉痛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还要让你把那些东西还回来吗?”
“其实是因为孟则知道自己被戴绿帽子了,一怒之下不仅要跟我离婚,还要我把他的钱都还回去。孟家家大业大的,我哪里得罪的起,只好先贷款还了,如果你真的爱我,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领证吧?伟大的爱情面前,夫妻共同债务算不了什么,对不对?”
程徽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话,“……你、你欠了多少?”
“五百万。”赵知颐痛心疾首。
程徽差点厥过去。
赵知颐道:“这个点民政局还没下班,咱们这就就走?”
“……不着急,结婚这种事怎么能儿戏呢,我们应该好好挑个黄道吉日啊。”程徽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那什么,你真贷了五百万啊?”
“真的。”赵知颐没开口,另一道有些冷的声音代他给了回答,孟则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肌肉虬结的程徽面前竟然是他更有压迫力,薄而窄的双眼皮令他看起来十分不好接近,直直的看见程徽眼里时,让程徽心里一突。
“孟、孟总。”程徽咽了口唾沫。
“你要跟他一起还么。”孟则问。
程徽之前还巧舌如簧,在孟则面前说话都不利索:“我……我……”
“没有想好答案?”孟则打发流浪狗一般,语气毫无波澜:“那就滚回去好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