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顾绯猗又“笃笃”地轻敲了两下窗框。
谢长生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打开了窗。
顿时,一股冷风混合着梅香从窗外灌进。
谢长生看见了顾绯猗。
他斜斜靠在窗外,随意的姿势。
一见到谢长生,顾绯猗就眯起了眼,用不同于之前的温声细语和谢长生打了个照顾:“小殿下。”
谢长生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道是因为吹到了冷风,还是因为看到了顾绯猗。
他眨眨眼,呆滞又好奇地发问:“你是谁?你为什么敲我的窗户?”
顾绯猗扬了扬眉,却没回答谢长生的提问。
他扫视一圈屋里,没见到伺候的宫女,想起冯旺告诉过自己:谢长生变傻后,内殿不留人,就连沐浴都不愿意让旁人近身。
顾绯猗没有立即回答谢长生的问题,而是道:“去,找件衣服披上再过来。”
谢长生却不肯乖乖听话:“我不冷。”
顾绯猗也不强求,又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依靠在窗框上,对谢长生勾了勾指。
谢长生狐疑地看着他,却到底拗不过旺盛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把自己挪到了顾绯猗旁边。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
谢长生想躲,顾绯猗手上的力气却十足的大。
“别动,让我仔细瞧一下。”顾绯猗道。
冰冷的目光一寸寸舔过谢长生的五官。
“眉,有些细。”
“这样垂的眼角,倒是含情。”
“鼻梁挺秀。”
“唇不染而红,薄厚适中。”
“肌肤洁白滑.嫩。”
顾绯猗像是第一次见到谢长生似的,新奇地评价着他的五官。
虽是夸奖的话语,却听不出赞美之情。
反而像是在挑选点评。
……像个变态杀人犯似的。
谢长生毛骨悚然地在心里吐槽着。
顾绯猗松开钳着谢长生下巴的手。
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地笑。
突然顾绯猗抬眸,那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地盯住谢长生:“叫声主子听听。”
谢长生:……?
谢长生后退了一步。
将拳头高高举起后,缓缓伸出一根食指,对着太阳穴,手腕反复拧了几圈。
又用很担忧,很关切,又很疑惑的眼神看着顾绯猗。
这一套动作的意思是:你有病啊?
顾绯猗差点被他气笑。
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下情绪。
再度伏在窗框上吗,对谢长生勾了勾手指。
“你想不想吃最好的点心?”
“想不想玩最有意思的玩具?”
“想不想读最有趣的书?”
“想不想见最漂亮的姑娘?”
“只要你想,”顾绯猗笑着压低声音:“咱家都能给你。”
“只要你听话。”
谢长生呆呆地望着他,做出一副自己正在努力思考的样子。
实则他背在身后的手,正在狠狠掐自己的腰。
不然谢长生可真怕自己要笑出声来。
他虽是清澈愚蠢的男大生,但也听懂了顾绯猗的话。
——这不就是要罩着自己的意思嘛!!
什么叫雪中送炭啊!!
这就叫雪中送炭啊!!(后仰)
有句话说得好:
哥,你就是我永远的爹。
谢长生装模作样地想了很久,久到顾绯猗不耐地从唇齿间发出了一声轻啧,这才终于抬起头。
他憨憨地问:“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绯猗:“真的。”
“可是……”谢长生满脸为难:“可是,我吃不了那么多点心,也不喜欢看书。”
顾绯猗像是被取悦到,心情愉悦地低笑起来。
“咱家说了,”
顾绯猗又一次重复道:“只要小殿下想,咱家就会给你。”
“那,那……”谢长生犹豫地看着顾绯猗:“那我想要只小狗,阳萝不许,你能给我吗?”
“小狗?”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顾绯猗的眼微微睁大了些。
随即顾绯猗笑道:“自然可以。”
谢长生满脸喜悦地伸出手,握着顾绯猗的手上下摇:“太好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顾绯猗反手握住谢长生的手。
冰凉的,毫无温度的手搭在谢长生手背上:“这值不值得你一声主子?”
谢长生立刻脆生生地道:“主子!”
“错了,”顾绯猗却道:“以后只许在心里叫我主子,也不许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否则,你的小狗可没了。”
谢长生露出完全被他绕晕了的表情。
他扁嘴抱怨:“你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我头都大了!”
顾绯猗伸手,拍拍谢长生的脸颊,发出两声不大不小的脆响。
却只道:“乖。”
说罢,转身,沿着宫墙往住处走。只给谢长生留下了一个修长的背影。
-
因顾绯猗深夜来访,又说要罩着谢长生。
谢长生愣是激动得半宿没睡着。
直到天都亮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可刚睡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阳萝的声音。
“小殿下,小殿下,小殿下……醒醒,小殿下……”
谢长生眼都睁不开,哼哼唧唧赖床:“我不叫小殿下,也不叫醒醒。”
阳萝被噗嗤一笑,却没有放任谢长生再睡过去,而是道:“小殿下快起来,皇上要您去养心殿面圣。”
一听这话,谢长生立刻就精神了。
皇上找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昨晚坏了皇上的好事?
要找他算账?
但听阳萝的声音还在笑,谢长生又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严重。
谢长生把头缩在被窝里,叹着气向上苍祈求自己能迎来二次发育,大脑再多加点智商。
阳萝以为谢长生是准备赖床,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小殿下,您若是再不起来,我可就要掀您被窝了。”
谢·男德标兵·长生立马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阳萝和其他宫人的帮助下谢长生快速地穿戴好衣物,被领到殿门口。
一个太监正等在外面。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太监,有一副谦和沉稳的长相。
谢长生认出他是顾绯猗身边那个叫冯旺的人。
他冲着冯旺露出一个傻笑,突然把手伸到袖子里,拿出一只干瘪的泥人,塞到冯旺手里:“给你。”
冯旺还没反应过来,阳萝爆发出一声尖叫:“这是哪里来的?小殿下,您怎么又将泥人藏在身上带到床上!!”
谢长生继续嘿嘿傻笑。
冯旺亦是哭笑不得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将泥巴小人塞回袖子里,还对谢长生行礼道了个谢。
又道:“小殿下请跟奴才来,不要让皇上久等了。”
谢长生“噢”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但走了一会儿后,谢长生发现这不是去养心殿的路。
而是走上了旁边一条小路。
一瞬间,无数不好的猜想都冒出来了。
什么劫财,劫色,劫腰子。
还有古装剧经典的桥段:被人推倒水里,然后流产。
哦不对,他没有流产的功能。
谢长生自己把自己吓到脚软,装傻充愣地揪住冯旺的袖子摇来晃去:“咱去哪儿啊?这不是去见老头的路啊,你当我傻,糊弄我是不是?”
冯旺解释道:“小殿下,咱先去见掌印。”
听到是去顾绯猗那,谢长生的一颗心总算是堪堪落回了肚子里。
他憨憨地“噢”了一声,握着冯旺袖子的手也没放开。
反而在指头上越缠越紧。
冯旺中途几次试过把袖子抽出来,无果。
只有无奈又诚惶诚恐地任由谢长生牵着自己。
余光看着谢长生稚气又呆滞的举动,不自觉在心里和他之前那跋扈的样子对比起来。
也难怪会有宫人说“若是小殿下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也难怪早些时候对他说“去把那狗崽子找来”的时候,脸上甚至是挂着愉悦的笑意的。
等到了顾绯猗居住的小阁,冯旺正要通报,谢长生却大大咧咧地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顾绯猗正在练字。
他提着毛笔,抬眸。
眸光落在谢长生攥在冯旺袖子的那只手上。
顾绯猗静静看了一会儿,勾起一边唇角。
他命令道:“松开冯旺。”
谢长生歪着头反应了一会儿,才像是明白过来顾绯猗的意思。
他松开攥着冯旺袖子的手,还不忘提醒他:“冯旺叔叔,你袖子皱了哦。”
冯旺:……
还不是被你给攥的?!
冯旺哭笑不得地退了出去。
也没忘把阳萝也带出去。
屋内,便只剩下了顾绯猗和谢长生。
谢长生问:“你找我?有事呀?”
顾绯猗却不讲话,只是重新低下头,毛笔落在柔软的宣纸上,写出锋利的字。
啧。
谢长生此时特别想把高中班主任训自己的话转送给顾绯猗——
“问你话呢,说话啊?!”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他掌印大人七窍玲珑,一张嘴却惜字如金。
老皇帝都未必能从他口中多撬出几个字,更何况是他呢?
顾绯猗不理他,谢长生索性自己玩。
他不是个喜欢入侵别人领地的人。
但为了维持自己傻子的形象,只有装作根本不怕顾绯猗的模样,在房间里东走走西看看。
-
顾绯猗的注意力渐渐全被吸引到了谢长生身上。
悬在笔尖上的墨“啪嗒”一声滴落在纸上,却也浑然不觉。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谢长生一会给柜子擦个灰,一会又捏捏花瓶里的花草。
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但又完全是在瞎忙活。
直到谢长生鬼鬼祟祟地从袖子里拎出两只簌簌掉渣的泥人,要摆在自己枕边时,顾绯猗额头青筋跳动了一下。
“敢放你就死定了。”他阴沉沉地道。
背对着他的身体一僵,磨磨蹭蹭地又把那两只泥人缩回了袖子里。
顾绯猗轻呵一声:“去把手擦了。”
“然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