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名叫程功。
其实他原本不姓程,更不叫这个名字,是为了表明决心才改的。
程功出身穷苦农村,在那个年代硬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考上了名牌大学。
在大学里,他结识了富家女,也就是程易璘的奶奶。二人相恋,后来谈婚论嫁时遭到了女方家里的反对。
程易璘的奶奶是独生女,寻死觅活坚持要和程功在一起。
女方的父亲拗不过女儿,最后松了口,提出条件——
除非让程功入赘,并且改名随程家的姓。
要知道,在那时候的农村,传递香火是头等大事。
改姓这种事,简直就是数典忘祖、大逆不道,更何况是程功这种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没想到程功宁愿和家里人闹翻,被踢出族谱,也答应了。
刁难不成,程家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
所以程老爷子其实是个赘婿,不过程家能有现在的成绩,主要还是仰仗他。
程家原本是做家具生意的,后来遇到危机,是程功眼光独到,大刀阔斧地改革力挽狂澜。
他执掌程家后转型房地产,又投资互联网,几十年的拼搏终成槐州首富。
这老爷子的一生,妥妥的就是一部“赘婿爽文”。
令周连勋费解的是,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传奇的人物,思想却顽固不化——都什么年代了,还认为同性恋是不对的。
之前程老爷子妄图阻止程景望和李安洲在一起,想强行逼迫这对小情侣分开,结果程景望根本不怕,反而用计倒逼。
最后顾及到程氏集团的继承问题,程老爷子对程景望和李安洲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且按理说这么优秀的人物,后代应该也不会太差,但程功的两个儿子都不尽如人意。
程功和夫人恩爱一生、相敬如宾,二人育有二子。
大儿子,也就是程易璘的父亲,被赶出家门也要和外国女人结婚,在妻子难产去世后,他心灰意冷,抛下独子,不知所踪。
小儿子,也就是程景望的父亲,误入歧途,三十岁不到便英年早逝。
小儿子去世后,程老夫人郁郁寡欢,没几年也病逝了。
所以,两个孙子基本上是程老爷子带大的。
可能是因为对两个儿子放养式教育的失败,程功对两个孙子格外严格。[1]
程老夫人在世时,经常和周连勋的奶奶约着带孙子们出去玩。
可以说,从有记忆以来,周连勋的生命里就存在程易璘这个人了。
程老夫人去世后,周奶奶可怜程家这两个无父无母的小娃娃,偶尔会把程易璘和程景望接到周家来。
程景望性格孤僻,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相较之下,温和有礼的程易璘自然更讨人喜欢。
小时候,周连勋就能看出来,在程家这对堂兄弟里,妈妈和奶奶更偏爱程易璘。
当然,就连他自己也更喜欢和程易璘玩。
至于周连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程易璘的事也很简单——
青春期,别的男同学都梦见美女。
而他,梦见的是程易璘......
“小勋,到了,你在想什么呢?别发呆了。”
听见妈妈的提醒,周连勋回过神,下了车。
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准备好的花束和礼品递给了周连勋。
周连勋一手抱着花,一手提着慰问品,开玩笑说:“妈,奶奶,原来你们是让我来干苦力的呀?”
连蕙笑了,伸手拨正了周连勋额前乱了的碎发:“是呀,儿子养这么大,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周奶奶嘱咐:“小勋,到时候进了病房,你要先上去和你程爷爷问好。”
周连勋:“好好,奶奶,我知道了。”
进病房前,周连勋掂量了一下,是叫“老程总”比较好,还是叫“程爷爷”好呢?
看妈妈和奶奶都在,最终他决定按以前的叫法叫“程爷爷”好了。
一进去,周连勋直奔病床前,见人醒着,笑着说:“程爷爷,我们来看您了。”
程功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他面色苍白,往日奕奕的神采似乎被病魔吞噬了。
看见周连勋,他神色一滞,怔了半秒,又看见周连勋后面跟着的人,才露出了笑容:“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一旁坐着的程易璘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了周连勋手中的东西,他一一问好:“周奶奶,连阿姨,小勋,谢谢你们来看我爷爷,有劳你们专门跑一趟了。”
“道谢就太见外了,”周奶奶笑着打量着程易璘,寒暄道,“易璘啊,你这几年一直忙着学业,过年也不说回来看看。算起来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你真是越长越帅气了。”
程易璘微笑颔首:“周奶奶,这次我回来了,只要您不嫌我烦,我会时常去看望您的。”
周奶奶笑开了:“哈哈,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你烦。”
“那我要经常去打扰您了。”
“好好。”
周奶奶走到病床旁的椅子前,坐下时有些踉跄,周连勋看见追上去想扶,被程易璘抢先了一步。
周奶奶坐稳后,轻轻拍了拍程易璘的手,对程老爷子感叹说:“人啊,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服老......”
程功想到什么,神情柔和下来,附和说:“是啊,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连蕙上来一只手挽上儿子,另一只手挽上程易璘:“两位小朋友,先陪我出去逛逛吧。”
周连勋知道奶奶和程老爷子有事要谈,妈妈这样是想支开他们。
可他不想和程易璘一起出去,而且按照他妈妈的性格,肯定会问东问西。
于是他说:“妈,有我陪你不就好了,不用再带一个人了吧。”
“走吧,我也有事要问你们俩。”说完,连蕙强硬地拉着他们出了门。
这安康医院是程氏投资的高级私人医院,环境清幽雅致,有点偏向于疗养院的性质。
程功所在的是位于顶层的vip病房,安保严密,不会有外人打扰,更为清净。
三人一出来就是条不长不短的过道,在过道的栏杆前俯瞰,可以收获树木繁茂的花园。
周连勋就走在靠近栏杆的那侧,但他没有心情欣赏底下的好风光。
妈妈像怕他跑了一样,紧紧地挽着他。
他看了眼另一边一同被挽着的程易璘,忍不住说:“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小勋你先别说话,”连蕙看向在她右边的程易璘,问,“易璘,上次我去小勋那刚好碰见你出来,当时你脸色不太对啊,你老实跟阿姨说,是小勋欺负你了吗?”
周连勋听出不对,辩解说:“不是,妈,什么叫我欺负他?明明是他......”
连蕙:“你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我说了你先不要说话,我要听易璘说。”
周连勋不满:“妈,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呢?”
“易璘是外人吗?”连蕙对程易璘说,“易璘,没事的,你说吧,阿姨给你做主。”
程易璘微微上弯了嘴角:“连阿姨,小勋没有欺负我,那天是我自己情绪不太对。”
周连勋顺势开始叫屈:“妈,你听到了吧。我说了我没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连蕙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示意他闭嘴,又问程易璘:“易璘啊,那你那天早上怎么在小勋那呢?是留在那过夜了吗?”
程易璘:“......是。”
连蕙:“那天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酒味,是因为喝多了才留宿的吗?”
程易璘:“是的。”
连蕙继续问:“你不是不太会喝酒的吗,怎么会喝多了呢?”
程易璘瞄了眼另一边的周连勋,迟疑地说:“连阿姨,我......”
周连勋听着妈妈这接二连三的问题,猛地反应过来了——
妈妈不会是怀疑他逼程易璘喝酒,现在故意当着他的面求证吧?
要是被妈妈知道了确有其事,那他欺负程易璘的“罪名”岂不是坐实了?
那样的话,他肯定免不了会被狠狠地训一顿,搞不好酒吧都不让他去了。
不行。
绝对不能让程易璘说出来!
周连勋急中生智,假装活动手,隔着妈妈从背后带有威胁意味地重重地戳了程易璘一下。
突然被袭,程易璘浑身一个激灵,他瞟了瞟“罪魁祸首”——周连勋正面容严肃地瞪着他,是在警告他不要说。
“易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抖了一下?是有人在后面打你吗?”连蕙狐疑地看向了儿子。
周连勋回避妈妈的视线,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把目光飘向别处,满脸无辜。
“噢没事,连阿姨,我就是......突然脖子有点痒,”程易璘假装伸手挠了挠脖颈,眼带笑意地看着周连勋,“可能是被某只淘气的小蚊子咬了吧。”
周连勋听得直皱起眉头,说谁淘气的小蚊子呢?恶心巴拉的。
“这个天气还有蚊子啊?”连蕙环顾一圈,把两人往附近的房间里带,“我们去家属休息室里聊吧。”
到了家属休息室里,连蕙让两人挨着坐到沙发上。
她站在两人对面,双手抱臂:“易璘,你说吧,是不是小勋故意逼你喝酒了?”
有周连勋的威慑在前,程易璘当然不会说真话了,他的左手不安地握住了右手的大拇指说:“不是的,连阿姨......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去酒吧找小勋,不小心喝多了......”
这个姓程的表现得也太心虚了吧,为了防止露馅,周连勋立马补充:“妈,就是他自己喝多的,我怎么可能会故意逼他喝酒?还有那天我是让连峻送他回程家老宅的,结果连峻那货太不靠谱了,把人送到我公寓来了,然后第二天你刚好就碰上了......”
连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探究了一番,最后说:“好吧,那这件事先过。”
周连勋松了口气,好歹糊弄过去了。
连蕙又说:“其实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你们两个好好聊一下,我看着你们长大,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一直是最要好的。但在三年前却突然有了变化,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