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橘猫

    既是要明日和郑清衍一起回去, 许安珩便让人传信给母亲,告诉她自己今晚在郑府留宿一夜,明日再回。

    两家孩子自小亲密, 互相留宿在另一家也是常事, 许夫人得了信儿也不意外,只打发人交待他们二人晚上别闹的太晚,早些歇息便罢。

    许夫人有此交待并不是空穴来风。前几回留宿, 不知为什么,每次都两人都闹的很晚, 第二日醒来也有些无精打采, 以至于每回留宿,另一位主母总是要多嘱咐几句。

    可是今日倒不如许夫人所想,两个孩子都早早的睡下了, 郑清衍更是在用晚膳时便开始眯着眼睛打盹, 险些一脑袋栽进面前的饭里,还是郑夫人眼疾手快, 一把托住儿子的头, 见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皱眉一问,才知道两个小的今儿都没睡午觉。

    看看怀里闭着眼撒娇哼唧着撒娇的小哥儿, 又看看身旁心虚低头的许小子, 郑夫人挨个在两人脑袋上轻轻弹了一指头,又哄着儿子再吃了几口,等着许安珩也吃好,便带着人回房里。

    许安珩的院子就安排在郑清衍的旁边, 把小哥儿往他自己床上一放, 他便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熟了。看儿子睡的香甜, 郑夫人又牵着许安珩回屋里,看着丫鬟伺候着他睡下,又把被角给掖好,坐在床边等人睡熟才安心离开。

    次日,等两人醒来,郑将军夫妇已经上衙去了。洗漱过后,热腾腾的早膳也端上了桌,匆匆吃完一碗热粥,又吃了个素包子,郑清衍便拉着许安珩坐上了马车,轱辘轱辘往许府驶去。

    昨日做的两盆猪皮冻被郑清衍连着盆一起端进了许府的厨房,午时用膳时,许府的厨子按照小少爷的吩咐,把这从未见过的吃食切成块,又调好蘸汁,一并端上了桌。

    猪皮冻放置一晚,如今早已凝固成型,被切成三指宽的薄片,整齐的摆在盘子中。

    皮冻摆在瓷白的盘中,更加显得晶莹透亮,在料碟里一蘸,裹上酱汁,满口的鲜香爽滑 。

    郑清衍夹着一块猪皮冻迟迟不敢入口,直到看着许安珩与许夫人一连往碟子中伸了几回筷子,才闭上眼,鼓足勇气将猪皮冻往嘴里送,硬着头皮嚼几下,发现并无半点油腻腥臊,吃起来爽滑不腻,让人吃了还想吃。

    饭后,许夫人看着空空的盘子,也赞道:“这方子倒也巧妙,吃起来倒是一道极好的下酒菜。”说着又让厨房多备些皮冻,正好年节时让老爷吃来下酒。

    雪后天晴,屋外传来簌簌落雪声,干枯枝干上的积雪被风卷袭着,又化做细小的雪粒在空中漫舞,好似又下了一场雪。

    许安珩拂去肩上头上的落雪,拉着小哥儿从树下走开,以免被积雪砸个正着。

    两人刚睡过午觉醒来,本想上街去玩,但许夫人担心年底街上鱼龙混杂,不放心两个孩子独自出门。本想自己带他们出门走走,前段时间在家待了这么久,两个孩子确实也憋坏了,但是看着许夫人桌前的几本册子,两人不想再给她添乱,在屋里挨着许夫人腻歪了一会儿,便遛出来了。

    沿着小路往前,郑清衍半边身子都压在许安珩身上,靠着他一路歪歪扭扭的走着,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见前头有声音传来。

    “你带了什么?”

    “让我看看,我看看!”

    “也不知道今天它还会不会来,这可是我特意留下来的。”

    ……

    “都围在这干什么呢?”许安珩寻着声找过来,只见三四个小丫鬟站在院墙边互相嬉闹,手上脚边还都用碗盛了些剩菜剩饭。

    许安珩和郑清衍走来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几个丫鬟没防备,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纷纷躬身行礼。

    “这是在做什么?”许安珩摆摆手,“端来这许多剩饭剩菜,总不会是中午没吃饱?”许安珩有些疑惑,府中的下人的待遇都还不错,该是不会如此才对。

    “不,不是,”一个圆脸的小丫鬟见少爷没生气,大着胆子回道,“是奴婢们前两日在这院墙边发现了一只带着崽子的母猫,冬日里没什么东西可吃,奴婢们见那猫瘦的可怜,便会留些剩菜剩饭给它吃。”

    圆脸丫鬟大着胆子说完,悄悄抬起眼看了眼小少爷,见小少爷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上无甚表情,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忙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哥哥,”郑清衍刚刚正站在许安珩身后,踩着他雪地里留下的鞋印与自己的脚比大小玩,听见小丫鬟的话,一下便高兴起来,“有小猫,我想看!”

    小哥儿稚嫩的嗓音还带着些尚未褪去的奶气,圆脸丫鬟是新入府的,平日里只做些洒扫的活计,尚未见过这养在许府长大的另一位小主子,只在平日里听见资历久些的大丫鬟们提起过,如今闻得声音,又见他与小少爷走的如此近,圆脸丫鬟又有些意动,悄摸着又抬起了头。

    两位主子紧挨着站在一株山茶树下,山茶花开的红艳,花下的小哥儿也笑的明媚,小脸莹润,一双圆润的杏眼正朝着身旁的少年弯着,犹如一弯新月。而适才无甚表情的小少爷,此时眉眼也松动起来,笑的温软,只见他捏捏小哥儿的脸,便松口答应下来。

    “那猫儿可是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辰来?”许安珩问道。

    有丫鬟回道:“这几日下午都会在院墙边游走,只是时间不固定,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许安珩点点头,转身吩咐夏荷将身后的凉亭收拾的暖和些,便拉着郑清衍坐到凉亭中去等着那不知何时能见着的猫儿。

    亭子中已经备上了热饮与糕点、瓜子等零嘴,许安珩磕着瓜子,边听小哥儿问刚才那几个小丫鬟有关那只母猫的事儿。见主子们没有怪罪之意,几个丫鬟也知无不言,一杯茶喝完,许安珩连那只在府中出没的母猫有几只崽,是公是母,什么花色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坐着又喝了两盏茶,就在郑清衍手指绕着乌发,身子微倾,想在许安珩脸上作怪时,有婢女掀开遮风的厚帘,道:“少爷,那只母猫正在墙角那吃着东西呢!”

    郑清衍一听,拉上许安珩便走,匆匆走到刚才的山茶树下,便看见了那窝在墙角的橘黄色大毛团。

    “喵呜!”猫儿竖起的耳朵微微抖着,扭过头,浑身毛发炸起,脊背高拱,瞪着一双浑圆的金色眼珠,死死盯着众人。

    有婢女被这野猫的眼神吓到,不由后退两步,许安珩也紧紧抓住郑清衍的手腕,就怕他一不留神便朝那猫儿跑去,他原来也喂过许多流浪猫狗,也是有些了解,这猫儿看起来野性未驯,若是贸然上前容易挨上一爪子,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更何况古代可没有狂犬疫苗,心里想着,许安珩又把小哥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郑清衍初时是被猫儿这幅耸背龇声的模样吓了一跳,但等许安珩抓着他的手后,他又安心了,轻轻挣开哥哥的手,又反握回去,郑清衍又把视线移回到猫儿身上。

    许是冬日里食物实在难寻,又见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一行人并无动静,那猫儿并未逃走,依旧小心翼翼的吃着墙角的剩菜剩饭。许安珩见状,将方才便让人准备着的两条鱼放在地上,轻轻往猫儿的方向推去,因为不知它的口味,许安珩还贴心的准备了一条生鱼和一条煮过的熟鱼。

    猫儿挨着墙根警惕的看着,四爪微曲,像是时刻准备着逃跑,却见山茶花下的人并无要走过来的迹象,只蹲下身把两条巴掌大小的鱼滑过来,便转身走了。

    “哥哥,我……”

    许安珩不等他说完,捏捏他的手解释到:“我知道,但是那猫儿警惕的很,贸然近前,十有八九会逃走,以后也不见得会再来。我们留了两条鱼给它,若是没了,定是它吃了或是叼走了,它尝到了甜头,又见我们不会伤害它,日后估摸着会常来。”

    听许安珩这么一说,郑清衍也明白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只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便跟着哥哥回到亭子里去了。

    后几日,果真如许安珩说的那般,那猫儿每日下午都会到院墙边来晃一晃,前几次它都离的远远的,一有动静便躬身跳开,警惕的很。等后来多来了几次,许是感觉到许安珩与郑清衍并无恶意,便放松了许多,两人走的近些,它也只是抬头看看,又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吃。

    “哥哥,”郑清衍看着橘黄色的毛团从院墙上跳下,“它又把鱼叼走了。”

    自从第一次备下的两条鱼被大猫带走后,之后每天许安珩都会留下两条巴掌大的鱼,这猫儿次次吃完装在碗里的饭食后,都会把鱼带走,许安珩还腹诽过这大猫机灵,连吃带拿的。

    眼见着离过年越来越近,日日在许家蹭吃蹭喝的大猫也越来越圆润,在许安珩与郑清衍的投喂下,它比最开始圆了两圈有余,许安珩顺了顺橘色大猫背上的皮毛,不禁感叹,不愧是大橘,果真是易胖体质,在这么吃下去,估摸着离压倒炕也不远了。

    坐在矮凳上的郑清衍将手从毛绒绒的猫头移到了软软的猫耳上,猫儿轻轻抖了抖耳朵,没动。

    郑清衍见状,手指轻搓,揉揉猫耳,小声嘀咕。

    许安珩静下心来仔细一听,不由得嘴角上扬,这小哥儿正一条条的列着好处,想要连猫带猫崽一起诓回家来,真真是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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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舞剑

    京城的雪总是停了又下, 断断续续,飘飘洒洒,许安珩坐在榻上, 抱着一只橘黄色的毛团暖手。

    “这天可真冷。”夏荷从外面进来, 冷的搓了搓手。

    许安珩看向窗外,北风席卷,乱雪纷飞, 他低下头,右手轻轻揉着猫儿柔软温热的腹部。

    这猫儿是过年时正式被收养的, 年初三那日, 猫儿下午是拖家带口来的。三只橘白相间的猫崽轮流被它叼着后脖颈从院墙上跳下,许安珩当着它的面,试探着去摸它的崽子, 这猫儿只也不管, 自顾自的打理自己的皮毛。见此,许安珩便知道, 这猫儿是愿意被收养了。

    在第一次喂猫的那晚, 许安珩便告知了爹娘此事,并言明自己想养只猫儿。因此,早便获得爹娘首肯的许安珩见猫儿愿意留下, 当即便把它们带回了院中, 将猫儿清洁一番后,便带着去给爹娘过目,又让人去郑府传话,让小哥儿过来看看。

    郑清衍早便想养只猫儿, 见橘白大猫愿意跟着许安珩, 他便捏着猫儿的爪子, 和它商量匀一只崽子给他。

    叽里咕噜说了半晌,也不知是不是给猫儿说烦了,只见它从许安珩怀中跳下,踱步走入三只正在互相打闹的崽子中间,叼起一只便甩进小哥儿怀里,接着又窝回许安珩腿间趴着,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睡了。

    几只猫儿都有了归宿,郑清衍抱着软乎乎的猫崽,蹭了又蹭,把猫崽蹭的东倒西歪,“咪,咪”的叫个不停。

    骤然被带走一只猫崽,虽是经过大猫的同意,但许安珩与郑清衍为了让它安心,每次无论是谁要去另一家串门,都会把自家的猫儿都带上,为此许安珩还要找丫鬟要了个篮子,布置的暖和又温馨,装着两只成人巴掌大的猫崽,稳稳当当。

    年节早已过半,这几日在家中大鱼大肉的吃着,又懒于动弹,许安珩只觉得自己脸都圆了一圈,看着屋外风雪,他默默祈祷,只希望能早日放晴,冰雪消融。

    天公作美,元宵前两日,天清气朗,天空宛如一块丝滑的锦蓝色绸缎,无一丝云彩,阳光刺眼又和暖。

    趁着好天气,许安珩带着大猫,拎着小猫,拖家带口的去了郑府,家里除了他和二哥,各个都是成双成对,他才不去碍事儿,二哥也没空陪他,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要会试,这紧要关头,家里无一人敢去打扰,思来想去,还是去找清衍最自在。

    郑府的门卫早早得了少爷的令,见到许家小少爷,派人通传后,也不等回信,便笑着放人进去。

    跟着小厮来到后院,这里是一个小型校场。此时,校场中央,郑夫人正在习武,只见她手握长枪,一舞一挥之间,有雷霆万钧之势,让人心生震撼。

    “唰”的一声,一套枪法已至收势,郑夫人顺手一扔,将长枪放回兵器架,爽朗一笑,快走几步,揉揉站在小厮身边,像是有些吓呆的许安珩的脑袋。

    “安珩来了,冷不冷,用过饭没有?”

    许安珩拱手行礼:“郑姨姨,我不冷,在家用过饭才来的。”

    郑夫人看他一板一眼行礼的样子,手腕微动,搓搓手指,捏着他的脸揉了揉,笑道:“不必多礼,是来找清衍玩的吧,正好他也嫌家里没个人陪他,你们俩一起,我也放心。”话音刚落,背对着许安珩坐着,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哥哥的小哥儿便抱着猫颠颠儿的凑了过来,仰着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在郑夫人怀里撒撒娇。

    “好好好,你和安珩自己玩,娘不打扰你们,娘走了,啊。”郑夫人在揉脸这一方面绝不厚此薄彼,将自家孩子白嫩的小脸蛋揉的粉嫩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娘也真是的,”郑清衍捂着自己的脸,颇有些委屈,“揉脸怎么也使这么大劲。”

    许安珩好笑的包住小哥儿的脸,左右晃晃,煞有其事的道:“那可不是因为清衍太可爱了,脸蛋软软嫩嫩,不止郑姨姨,我也想揉揉你的脸。”说罢,许安珩两掌多用了半分力气,像是真的要将小哥儿的脸蛋搓圆搓扁。

    “不要不要。”郑清衍往后一仰,挣开制住他的手后,将猫儿一放,拔腿就跑。许安珩也被激起了玩心,一撸袖子,作势要将跑开几步,正在做鬼脸挑衅的郑清衍抓回来“蹂躏”一番。

    许安珩比郑清衍长两岁,又是男子,如今已经比他高了近一个头,腿长步子大,三两步便能缩短两人间的一大段距离。可郑清衍也不甘示弱,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灵活,东蹦西窜,让一旁的小厮暗暗咋舌,感慨小少爷不愧是两位将军孩子,手脚甚是灵活。

    “哈哈哈,哈哈哈不来了,不来了,”在校场追逐半晌,最终还是许安珩耐力更胜一筹。他将小哥儿堵在墙边,不客气的揉着小哥儿莹白如玉的小脸蛋,把人揉的直求饶。

    这么闹了一场,两人身上都暖了起来,便也不急着回屋。许安珩对兵器架上的各般兵器好奇的紧,绕着兵器架走了几圈,迟迟不肯离去。

    “哥哥,不能伸手摸,”郑清衍见许安珩两眼像是黏在面前的刀剑上,抓住他的手解释,“娘说这些兵器都开刃了,会把手割破,不能摸。”

    郑清衍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些兵器都走不动道,这也不是第一次到校场来了,这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吗,他从小见到大,去他屋中的放玩具的箱子一翻,都能翻出几把木头刀剑来。

    许安珩自是不知道郑清衍在旁边想什么,他只是有些遗憾的摸了摸大刀的刀柄,试问哪个男生心中没有一个武侠梦,刚才郑夫人舞枪的飒爽英姿,一下就让他想到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人一马仗剑走江湖,纵马踏花自由潇洒的少年风华。

    许是他脸上的遗憾太过明显,郑清衍扣着衣角,招招手,半白弯腰去听,得了吩咐便后便行礼退下。

    “少爷。”半白回来的很快,将手中其中一个木盒交到郑清衍手中。

    许安珩被他们主仆俩的动静吸引,看着小哥儿手中抱着的长条形木盒,也好奇起来:“是什么?”

    木盒厚重油润,并无多余的雕花装饰,郑清衍把木盒塞进许安珩手中,让他自己打开。

    “送给我的?”许安珩笑眯眯的捏捏小哥儿的脸,道谢后,小心的打开木盒,里面赫然装着一柄剑。

    许安珩没想到小哥儿会送他一柄剑,一时间有些无措,他看看剑又看看郑清衍,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看哥哥很喜欢这些兵器,但是这些兵器都太大了,有些竖起来比我和哥哥叠在一起还要高,就央爹爹制了一把适合哥哥用的小剑,这把剑尚未开刃,哥哥可以放心用。”郑清衍推推许安珩,催促他将剑拿出来比划两下。

    长剑剑身雪亮耀目,宛如黑夜中的月华,此刻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反着光,让人不敢直视。剑柄处比之其他的剑更为小巧,想必是为了让人更好抓握,剑的长度与重量也无一不适合,想来郑将军制作此剑,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郑清衍看许安珩爱不释手的拿着剑不肯放下,便知道他是极喜欢这份礼物的,他笑着说道:“本来我是想把这把剑当哥哥的生辰礼送给哥哥,是方才看哥哥眼巴巴的盯着这些兵器,我才提前将礼物送了出来,那今年生辰我送的礼物不合哥哥心意……”

    “不会,”许安珩将剑放回盒中,“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小哥儿送他的每一样礼物,无一不出自他的真心,从刚开始的一个玩具,一份糕点,一幅画,到现在的这柄剑,都是他自己极其喜爱,珍之重之的物品,其中蕴含的心意在他看来比什么都更难得可贵。

    郑清衍听得此话,脸颊微红,他微微仰起下巴:“我送的礼物本来就都很好。”说完又推推许安珩的手,让他将剑拿出来。

    “我还不会使剑。”许安珩有些无奈,家中确实请了位师傅教他与郑清衍习武,可他们年岁尚小,习武也不求上马杀敌建功立业,只为最基本的强健体魄,防身自保,故而只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如今让他使剑,他确是有心无力。

    “我会,哥哥我教你!”郑清衍就像是等着许安珩说不会一般,从半白手中的木盒里取出自己的剑,像模像样的挽了个剑花。

    这下许安珩哪还能不知道郑清衍是什么心思,他伸出手指点点小哥儿的鼻尖,笑道:“好,那今日清衍就当一回夫子,教教我怎么使剑,好不好?”

    郑清衍小脸红扑扑,点点头,拿起那把和许安珩相差无几的剑,站到方才郑夫人所站的位置。

    阳光映照长剑,一抹金光随之舞动。

    身形灵动,如行云流水,剑招凌厉,有断云斩风之势。

    一舞毕,许安珩看着郑清衍紧绷着的小脸,发自内心的感叹:“厉害!”

    “嘿嘿,都是爹娘教我的。”郑清衍耳尖的听到许安珩的夸赞,一下就破功了,耳朵也微微红起来。

    “那也很厉害,”许安珩由衷道,“练剑累不累?”

    “累,手都磨出了水泡,”郑清衍将手摊开伸到许安珩面前让他看自己手心,“但是,我喜欢,也不觉得很累。”

    许安珩捏着小哥儿的手,水泡已消,如今只剩几个薄茧,他心疼的摸了摸,说不出话。

    郑清衍倒是不太在意手上的茧,他现在更想教哥哥学剑!

    许安珩看着郑清衍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得把口中的话咽下去,专心跟着小哥儿学招势。

    天地茫茫,残雪斑驳,屋檐处,有雪水顺着落下,竹篮里,挨挨挤挤的几只橘黄色毛团,听着校场中央的剑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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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数年

    “咪咪等等我, 咪咪别跑,等等!”

    岁安院中,一个淡粉色的身影正满院追着只橘白色皮毛的小猫, 周围的下人像是见惯了似的, 也没人去拦一拦,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婢女还捂着嘴偷偷的笑了几声。

    许安珩正在屋中作画,点下最后一笔后, 静静观详画作,满意的点点头, 放下笔将画收好, 听见屋外吵闹的动静,见怪不怪的推开窗,喊道:“阿禾。”

    追着小猫满院跑的许知禾听着声音回头, 见窗子已开, 笑着跑到窗台下和许安珩说话:“小叔,你忙完了吗?”

    许安珩看着还不及窗台高的小姑娘, 俯下身捏捏她的脸:“忙完了, 怎么又来追猫儿了,小心摔着。”

    小姑娘是许二哥的女儿,如今才刚满三岁, 平日最爱追着许安珩院里的猫儿玩, 谁说都不听,还好家里的猫儿对孩子都温驯,从没伸过爪子,只是因着小姑娘年龄尚小, 下手和猫儿玩的时候没轻重, 所以家里的猫儿有时会躲着她。

    许知禾尚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揪疼了猫咪, 有些委屈的像小叔告状:“咪咪跑了,不和我一起,我想和咪咪一起。”

    许安珩从屋里出来,将小姑娘抱起来抛了抛,将人哄笑后,才抱着小姑娘坐下。刚才跑远的猫咪见到主人出来,也晃悠着尾巴,轻轻在他脚边趴下,许知禾看见猫儿,弯下圆滚滚的身子,伸长了手想去摸摸小猫。

    许安珩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轻轻拂过猫咪的背部,没一会儿猫儿便全身软下来,小声的打起小呼噜。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看着小猫,许安珩揉揉她的头:“知禾想和小猫一起玩,就要和小猫互相照顾,如果小猫每次都会抓伤你,那知禾是不是就不会再和小猫一起玩了?”许知禾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小叔,咬着手指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许安珩将小姑娘的手指拔出来,用帕子擦擦嘴边和手上的口水,继续说道:“那反过来,知禾每次和小猫一起玩的时候都会把小猫揪痛,那小猫还会不会想和你一起玩?”

    “不会,”许知禾摇摇头,“如果把小猫抓痛了,小猫就不会和我一起玩了。”小姑娘说着,就好像小猫真的不玩和她一起玩了,眼眶都红了起来。

    许安珩见状,赶紧带着她摸了摸小猫柔软的皮毛,见她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又道:“所以,知禾想要和小猫一起玩,就要轻轻的摸小猫,不能揪小猫的毛,知道吗?”

    “知道了!”小姑娘尾音拖的长长的,声音还带着点奶气,她蹲下来小心的摸摸小猫的头,见小猫没有逃走,又小心的从小猫的脊背一路摸到尾巴。

    橘白色的猫儿没有什么动作,只尾巴停顿了一下,睁开浑圆的猫眼看了一眼,又继续悠闲的摇起了尾巴。

    见一人一猫终于能够和谐相处,许安珩也舒了口气,挨个揉了揉脑袋,便拿起一本书遮住脑袋,趁着这大好的春光,在太阳底下打个盹。

    “小叔怎么还没醒?”

    “小叔好能睡哦。”

    “娘说不能睡太久,醒来会不舒服,我们要不要把小叔喊起来?”

    “唔,我不敢,哥哥你喊。”

    “我,我也不敢。”

    许安珩只觉得声音不绝于耳,吵的人难以入睡,他皱皱眉,一把抓下脸上盖着的书,坐起身来,带着一股难言的怒气,直直的看向噪音的来源。

    许安珩睡着后,许明川的长子许景文也溜溜达达的进了他的院子,两个孩子一起玩了半晌的猫,又搬了凳子坐在许安珩身侧的两个小孩,正小声嘀咕着,不防备自家小叔突然坐起,被吓得差点蹦起来,还没来的急反应,又被小叔眼中暗含的怒火和躁意吓到,当即就愣住了,许知禾下意识想哭,还没哭出声,便被哥哥拉着跑远了几步:“妹妹别哭,爹说小叔刚醒时会,会很生气,过一会儿就好了。”

    小姑娘吸吸鼻子,也跟着压低声音,用气声说话:“真,真的吗,小叔有点凶凶的,是不是生我们的气啦。”

    许景言肯定的点点头:“真的,小叔没生我们的气,是刚醒时脾气不好,我娘说,”小孩说到这里,偷偷的左右看看,声音放的更低,“我爹有一回吵着小叔睡觉,小叔被吵醒后,说的他一愣一愣的,都不敢回嘴呢。”

    许知禾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想到连大伯吵着小叔睡觉都要挨训:“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着就好了,”许景言信誓旦旦,“等小叔回过神来就好了。”

    于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样蹲在许安珩不远处,眼巴巴等着他醒神。

    许安珩在两个孩子跑开时就已经有些回过神来,只是尚还有些烦躁,便耷拉着脑袋坐在躺椅上没动,等到彻底回过神来,又喝下一杯凉茶,才头痛揉了揉脑袋,向窝在竹林边的两个孩子走去。

    “小叔?”许景言试探的喊了一声。

    许安珩也知道自己刚醒时火气大,刚才定是吓着人了,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起来,挨个蹭了蹭脸:“刚才被小叔吓到了是不是,小叔向你们道歉,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有一点被吓到,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吵小叔睡觉。”许景言抓着许安珩的头发,一板一眼的回道。

    小姑娘则更是关心小叔口中说的好吃的:“什么好吃的?是糕点吗?”

    “许安珩抱着两个孩子颠了颠,边往外走,边说道:“也算是糕点,知禾喜欢吃什么糕点?”

    “我喜欢吃好多糕点。”

    “那景言喜欢吃什么糕点?”

    “我喜欢牛乳菱粉糕。”

    ……

    许府后厨。

    许安珩将两个孩子放下,洗过手后,熟门熟路的拿出几颗红薯放进蒸笼中蒸熟:“要不要吃红薯,要吃就多蒸几个。”

    两个团子齐齐摇头。

    许安珩点点他们俩的脑袋,却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转过身在橱柜里拿了几颗鸡蛋,又舀了些面粉出来。

    蒸熟的红薯放凉后交给两个孩子剥皮,等到许安珩将手边的红薯都剥完,坐在小矮凳上的两个团子才把手中坑坑洼洼的红薯举得高高的,递到他的面前。

    “真棒!”

    将去皮的红薯压成泥,和面粉一起揉成团,将面团分成几个小团,用手指按压成碗状,再将鸡蛋的蛋清与蛋黄分离,蛋黄倒进牛乳中搅拌均匀,再用纱布过滤一遍,最后倒入刚刚捏好的碗状面团里,小火慢烤,等到面团烤至焦黄,中间的芯烤至凝固便可。

    许景言和许知禾好奇的看着小火炉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糕点,眼神一动不动,许安珩由着他们去,只嘱咐他们别伸手去摸,小心被火烫着,又让下人在边上仔细看着两人。

    做蛋挞只用上了蛋黄,剩下的蛋清许安珩也不打算浪费,加牛乳,白糖一起搅拌均匀,再滴几滴酸果汁去腥,均匀倒进几个小碗里,一起上锅蒸熟。

    许安珩动作娴熟,没两下便将灶台上的收拾的干净,盖上蒸笼后,便也寻了个地方坐下,跟着两个孩子一起看蛋挞被逐渐烤熟的过程。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安珩也从一开始的正襟危坐变成了歪七扭八的靠着,火炉上的蛋挞也慢慢散发出了甜香。

    “好香啊,甜甜的。”许知禾抽抽鼻子,眼睛亮亮的看着逐渐蓬松的黄色糕点。坐在她身旁的许景言虽没说话,却也附和的点点头,还不动声色的舔了舔粉嫩的嘴唇。

    许安珩闻闻蛋挞的香味,又用筷子戳了一个试一试,确保蛋挞烤熟后,才一一将它们装进碗里,又给两个团子面前一人放一个,让他们先试试喜不喜欢。

    许安珩:“小心烫哦,要小口小口吃。”

    许知禾连连点头,小手拿着蛋挞,先凑近鼻子闻了闻:“香香。”接着才张开小嘴“啊呜”咬下一口。

    “好好吃!”小姑娘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外面脆脆的,咔嚓咔嚓。”

    “中间的那一小块很嫩,又香,好吃。”许景言接道。

    “小叔,我们还想吃!”

    许安珩捏捏他们的小肉脸:“只能再吃一个。”

    许知禾闻言面露失望,许景文却眨巴眨巴眼,指着后面冒着热气的蒸笼问道:“小叔,那里面是不是也有好吃的?”

    “你倒是机灵。”许安珩笑着弹了下许景言头顶的小揪揪。

    “嘿嘿。”许景言得意的笑了两声。

    蒸笼里正蒸着布丁,揭开蒸笼,热气扑面而来,许安珩以手作扇,大力扇了几下,等蒸汽全部散开后,用布包着,将碗端了出来。

    布丁看起来单调,雪白雪白的一碗,可闻起来却很香。许景文用勺轻轻一挖,布丁便颤巍巍的被送去他的口中,入口丝滑细腻,还有浓浓的牛乳的香味。

    一碗布丁下肚,再加上刚才吃的两个蛋挞,两个团子现在肚子饱饱的,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但是肚子装不下,眼睛却还馋的很,许安珩看着他们俩眼巴巴的小模样,只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便又给他们俩各自装了一份甜点带回去。

    “小叔,我们回去啦!”

    在许安珩这磨蹭到了官员下衙归家的时间,许明川和许辰文不约而同的都来小弟这里接回自家的崽,看着两个孩子手中的食盒,兄弟俩对视一眼,知道今晚上又有口福了。

    两个孩子各回各家,岁安院里又恢复了宁静,不知去哪晒太阳的橘猫们此时也溜达着回来了,挨挨挤挤的围在他的脚边“咪呜喵呜”。

    一只耳朵尖尖又白色斑点的大猫一跃而上,跳进许安珩怀里,许安珩揉揉它软绵绵的肚子,懒洋洋的开始给它顺毛。

    34   踏青

    三月, 春暖,风和,景佳, 宜踏青。

    离城里不远处有个叫桃花村的小山村, 桃花村因村里的大片桃林而得名,村里家家户户以桃林为生,三四月的时节, 桃花盛开,许多文人雅士乘着时令而来, 观赏美景, 尔后又留下漫卷诗词与画卷,使得这小小的桃花村更为出名。

    许安珩对作诗写词毫无兴趣,苦读十余载, 勉强考中秀才后, 便将这些抛之脑后,不愿再看。此番前去, 不过是慕名而往, 加之贪恋美景,但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前两日郑清衍传信来, 邀他同去他踏青春游。

    “小叔, 我们都收拾好了。”许景言探出半个脑袋催促,“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收拾好了,出发出发。”许知禾跟在哥哥后面学嘴。

    许安珩对着铜镜照照,点点头, 回道:“来了, 走吧, 马车已经备好了。”

    去往桃花村需要出城,许安珩与郑清衍约好在城门口碰面。街上人多,马车慢悠悠的走着。许安珩懒懒的靠坐着,时不时捏一块糕点吃,看起来悠闲极了,两个孩子同坐一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看着大街上的什么东西都觉得有意思,挨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等到出了城门,左右看看,并未看见郑府的马车,许安珩便让车夫寻了块空地停着,自己带着侄子侄女下了马车,在外头瞧瞧看看,等着人来。

    不过两个孩子在外头的空地上转悠一圈的时间,城门口便有一架马车驶来,看车身的标记,可不正是将军府的马车。

    “清衍哥哥,小叔,清衍哥哥来了!”还是小姑娘眼尖,最先看清楚来人是谁,拽着许安珩的衣角指着往面前来的马车笑的开心。

    “知禾真厉害,这么远就看清了,”马车一停,车帘就被掀开,郑清衍利落的下了马车,抱起小姑娘捏捏脸,“几天没见想我了没有?”

    “想了!”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比蜜还甜,郑清衍又蹭蹭她白软的小脸蛋,才把她放下来。

    “景言,”郑清衍对这两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他抱起小孩抛了一下,“你呢,有没有想我?”

    “哈哈哈,有,每天都想哥哥。”

    许安珩站在一边看着郑清衍逗两个孩子玩,面上满是笑意。

    “好了好了,别玩了,去桃花村还有一段路呢,咱们走吧。”见两个孩子缠着小哥儿没完,许安珩只好哄着他们先上马车,等两个团子走了,许安珩才和郑清衍说上了话。

    “病好些了没?”许安珩仔细打量小哥儿的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还不错。

    郑清衍点点头:“早就好全了,只不过喝了两天汤药,又苦又涩,喝的我舌根都有些发麻。”

    前段时间,天气多变,早上的风还吹的人生寒,到了中午,太阳又晒的人冒汗,郑清衍贪凉,一个不留神就病了。

    “春日里风一场雨一场,衣裳一定要穿住,宁可热一些也好,毕竟早晚还是凉的……”许安珩絮絮叨叨,操心极了。

    郑清衍无奈,凑近些,胳膊碰碰他:“安珩哥,上马车啦,再晚中午就要饿肚子了。”

    许安珩眼睫微动,还想说两句什么,自家马车的车帘处却突然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小叔,快上来呀。”

    有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许安珩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撇了下嘴,迎着小姑娘期盼的眼神坐上了马车。

    郑清衍看着许安珩颇有些落寞的背影,偷偷笑了笑,转身也回了自家的马车。

    行走去乡间的小路并不宽敞,马车一前一后行驶,越向前走,人越发多起来,田地间忙碌的农人,田野路边追跑打闹的小孩,许安珩听着马车外的笑闹声,只觉惬意。

    行至桃花村,村口有几个孩子正围在一起斗草,见有外人来访,便纷纷放下手中青草,团团围过来。

    “你们也是来看花的吗?”领头的孩子问道。

    许安珩牵着两个孩子下来,回道:“正是。”

    村里每年都会有许多外人前来赏花,村里的小孩见多了,也便不好奇了,领着人将马车停好,又带着他们前往桃林。

    许景言与许知禾年龄尚小,从未来过这种小山村,看着村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觉得有趣,拉着人问个不停,许安珩与郑清衍应付不来,倒是带路的那些村里的孩子和他们说笑了起来,一时间,一群孩子有说有笑玩成一片,倒显得他们两个大人有些格格不入。

    “前面便是桃园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领头的小孩突然快跑了几步,许安珩拉着郑清衍也快走两步跟上。

    刚一站定,便看见一大片粉白的桃花,春分拂过,花香扑面,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还未深入桃花林,便已落了满身的桃花,沾染了满袖芬芳。

    许安珩抬手,接住一片打旋的花瓣,花瓣落在手中冰冰凉凉,手指轻轻摩挲,柔软又顺滑。有风从肩头吹过,又有几片花瓣飘飘然落地,许安珩回头一看,正对上郑清衍狡黠的杏眸。

    郑清衍如今已经长开,渐渐褪去了稚气,棱角逐渐分明,小哥儿肖母,面容白皙,眼睫浓密秀长,杏眼微圆,唇若丹朱,着一袭蓝白色长衫于艳丽的桃林中,更是被漫天的桃花衬的面如白玉,容貌秾艳。

    许安珩愣愣的眨眨眼,不知为何,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安珩哥,”郑清衍将手中接住的花瓣扬在他的脸上,“又发什么呆呢?”

    被花瓣扑了一脸,许安珩也回过神来,他摇摇头,身上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落下。郑清衍见他回过神来,刚想跑开,却一下被抓住手腕。

    许安珩下意识拉住郑清衍的手腕后,自己也有些愣住,他们现在可不是孩子了,松开手后,许安珩脸颊微红,蹲下身抓住小侄女和小侄子,嘱咐道:“待会在桃林里,不可以去攀折树枝,也不可以去摘树上的桃花、抖落树上的花瓣,记住了没有?”

    许景言和许知禾从没见过开的如此茂盛的桃花,早已迫不及待的想深入桃林中去一览究竟,许安珩的话一出,两个团子便异口同声的回道:“记住啦!”

    两个孩子撒欢的跑走,有丫鬟小厮也跟着,许安珩倒也不担心,和郑清衍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刚才的事,两人颇有默契的忘之脑后,没有再提,只一路赏着桃花,一边话些趣事。

    桃林颇大,好在许安珩平日尚有锻炼,郑清衍更是随着父母习武练剑,也不觉得疲累。只是两个孩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走完了整片桃林,可把自己累的够呛,一出桃林,便一人抱着一个的大腿不愿再走。

    “小叔,我累。”

    “清衍哥哥,我也累了,肚子也饿。”

    两个孩子打出生就没这么累过,许安珩挑挑眉,抱起黏在自己脚边的团子:“那小叔抱着走好不好。”

    许景言如愿被抱起来,两手搂住许安珩的脖子,挨着蹭蹭,抬头一看,妹妹也正窝在清衍哥哥怀里朝着他笑。

    揉揉小姑娘的脑袋,郑清衍走前两步,与许安珩同行:“知禾说饿了,现在也快要晌午,中午吃什么?”

    “既是来了农家,不如尝尝地道的农家风味。”

    桃花村因为往来赏花的人多,附近又没有酒楼客栈,大多前来赏花的人都会花些银钱,在村民家中用食住宿,许安珩刚才来的路上便借机问过了那些村里的孩子,听说村中有位李大婶做饭味道一绝,他们如今便是要去她家。

    临近晌午,村里的孩子们也要回家吃午饭,许安珩顺着他们指的小路,一路来到了一间瓦房前。

    村中没有锁门的习惯,只要家中有人,门都是敞开的,许安珩推开门走进去,院里只有一个和许知禾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坐在凳子上吃果子。

    “阿奶,有人来了。”小姑娘看着一行人推开家中大门,溜下凳子走到房门口朝着里面大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大婶便拿着锅铲走了出来,见到院中的生人,也不奇怪,笑着问道:“可是来用饭的。”

    “正是,”许安珩放下抱着的孩子,“劳烦婶娘快些,两个孩子肚子有些饿了。”

    “好,好,稍等片刻。”李大婶应下,转身回了灶房。

    家里大人在做菜,小姑娘便端茶倒水招待客人,许是记着刚才许安珩说的两个孩子饿了,她还用篮子装了些果子端过来:“是山上的野果,好吃,甜甜的。”

    许安珩道了声谢,接过篮子,捏起一颗仔细看看,的确是山上最常见的果子,他原来也吃过,既是能吃,他自己尝了尝味道,的确如小姑娘所说,蜜一样甜,便抓了一把给郑清衍,最后又给两个孩子数了几颗,让他们吃着玩,剩下的,便让下人们分着吃了。

    坐着喝了两杯茶,午饭也好了。

    蒜炒腊肉、蒸香肠、青椒肉片、水煮鱼、小葱豆腐、炒白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还有一篮大白馒头。

    就着馒头夹菜吃,李大婶热情的招呼,一顿饭下来,许安珩觉得自己快要撑吐了。但是,这菜的味道是真的好,是异于府中厨子的另一种风味。

    饭后休息够了,留下银钱,告别李大婶和她的小孙女,一行人又转道去了村中的小河边,听李大婶的小孙女说,河里的鱼鲜嫩的很,正好时辰尚早,也可钓几尾鱼儿尝尝鲜。

    河水清澈可见底,有鱼儿轻巧的甩着尾,从布满青苔的石头边游过。

    水波微动,鱼饵渐渐沉入河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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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绮梦

    山映斜阳, 许安珩一行人随着低飞的倦鸟,赶在最后一缕残阳落下前回了家。

    在外头闹了一日,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已是筋疲力尽, 将两个孩子送回大哥二哥院中, 随意往肚里垫了些东西,简单洗漱一番后,许安珩往榻上一躺, 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间,许安珩仍像是在记挂着什么, 含含糊糊的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最终还是敌不过浓厚的困意,沉沉睡去。

    仲春的夜晚是总是格外静谧,月凉如水, 星子疏淡, 偶有一两声虫鸣响起,过后, 又是无边的寂静。院里的那株桃树生的茁壮, 花儿也开的热烈,一簇簇粉白可爱,微风吹拂, 缕缕清香透过纱窗, 飘入少年梦中。

    许安珩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又回到了桃林中,在漫天飞舞的粉白花瓣中,郑清衍懒懒倚在一个巨大的桃树下,见到他来了微微挑眉, 凑上前来, 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额头微微前倾,轻轻的蹭了蹭他。

    “清,清衍。”许安珩喉结微动,双手抓住他细白的小臂,想往后退开几步,“清衍,松开些好不好?”

    “为什么要松开,”郑清衍微微仰头,脸上满是无辜的神色,“哥哥不喜欢这样吗?”

    许安珩脸颊涨红,眼神闪躲,不敢与郑清衍直视“:我,我……”

    “嘶,”郑清衍轻呼出声,声音又软了几分,“哥哥抓的我有些疼,轻些好不好?”

    许安珩被郑清衍的轻呼唤回了不知飘去何处的神智,听得他唤疼,忙松开来抓着人家手臂的手,慌乱的想看看小哥儿的小臂上是否被自己抓出了痕印,将将触及袖口又才想起此举的不妥,顿时松开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的脖颈都红透了,”郑清衍吃吃笑了几声,并不在意有些被抓疼的手臂,反而双臂微微用力,将许安珩带着往前走了一步,自己则顺势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软下嗓音道:“哥哥,清衍心悦你。”

    再次在梦中听到这句话,就算不是头一回,许安珩依旧没出息的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从脸颊到脖颈红成一片,他不由自主的揽住郑清衍的腰,将小哥儿从怀中带出来些,低下头看着他素白的小脸也染上红霞,眼眸含情,眼睫轻颤,控制不住的在那微张的红唇上轻啄一下。

    好软!许安珩暗暗想着,满心甜蜜,微微抬起头,见小哥儿瞪大了双眼,还以为吓着了他,刚想拉开些距离,嘴上又覆上一片温软。

    许安珩扶住郑清衍的腰,惊讶于他的热情,又心喜于他的热情,措不及防嘴上传来一阵刺痛,嘴唇上的温软也渐渐远去。

    “哥哥在想什么?”郑清衍有些幽怨,他舔舔唇,“做这种事也能走神吗。”

    许安珩双手抚上郑清衍的脸,温柔的亲亲他的眉心,轻声回道:“没想别的,只在想你。”说完,双手微微抬起小哥儿的脸颊,温柔缱绻的亲上他的唇。

    许安珩一手扶在郑清衍腰间,一手轻抚于小哥儿的后颈处,渐渐不满足于只与小哥儿唇瓣相贴,许安珩手掌微动,捏捏他的后颈,趁着小哥儿耐不住脖颈间的痒意,不经意放松牙关时,轻巧的从微启的唇缝间探入。

    片片花瓣飘落在两人交缠的发间,许安珩拂去从郑清衍头顶掉落在自己脸上的花瓣,双手扶住此时跨坐与自己身上的小哥儿的纤纤细腰,不由有些疑惑两人是怎么从相拥而立变成此时这般姿势,还来不及细想,许安珩又觉得腰间一松,抬眼看去,自己腰间的系带已经被小哥儿轻巧解开,看动作,小哥儿像是要继续将内里的衣物也一件件解开。

    许安珩脸上刚褪下的热意顿时又涌了上来,甚至比方才还热上几分:“清衍,不可,不可这样,这也太,太快了些!”许安珩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歹人逼迫的良家子,一手紧紧拢住自己的衣物,一手推拒着郑清衍手上的动作。

    “哥哥,我们既是两心相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郑清衍见许安珩捂住自己的衣物,也不再试图动手解开他的衣物,自是手腕一转,拉住自己腰间的系带,将自己的外裳褪了下来,随手抛在一边后,缓缓塌下腰身,凑到许安珩面前,故作委屈的挤出一滴泪,道:“难道哥哥方才是哄我的,哥哥不喜欢清衍吗?”

    美人垂泪,绯红的眼角更是为人添上一份艳色,耳边是心上人的柔声细语,身下是心上人不知有意无意的磨蹭摆动,许安珩只觉得全身的热意直往他的大脑和身下涌入。也不只是色令智昏还是本心所为,许安珩双手掐住郑清衍的腰,猛的坐起身在他的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腰部用力,反身将小哥儿压在身下……

    “碰!”

    “公子,公子没事吧?”守在外间的婢女急急问道,不见里头回应,正想进去看看,便听见主子让她们打桶热水进来,水打好后,许安珩也不留人在屋里伺候,让她们回去好生歇着,不必当值了。

    听着下人关上房门,渐渐远去的动静,许安珩松出一口气,揉揉方才摔疼的肩膀,自己从柜中找出一身干净的衣物,搭在屏风上,脱下身上汗湿的衣物,往地上一丢,便跨进浴桶中。

    被温水包裹着,许安珩长舒一口气,默默将头往水下缩去,只留一双眼睛和鼻子在水面上。

    许安珩觉得自己脑海中现在是一团乱麻,今日的一场梦,扰的他心绪杂乱,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还如前两回一般,只是梦见郑清衍像他表明心意,许安珩还可辩白一番,可这回自己也有所回应,且还,还对自己当做弟弟养大的小哥儿做了这等事,这桩桩件件都表明着——自己的确是对郑清衍有着慕恋之意。

    许安珩头痛极了,他现在觉得自己有些变态,毕竟别人不知道,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他可不是表面上的舞象之年,若要加上他前世的年龄,他与郑清衍相差了不少岁数。不过这也不算最要紧的,毕竟自己此时按照这具身体的实际情况来看,真真切切是十八的年纪,只是让自己最过不去的坎便是——在自己心中,一直都是将郑清衍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

    许安珩在浴桶中坐起身来,两手搭在浴桶两便,脑袋靠着浴桶边缘,闭着眼睛沉思。

    三月里早晚都还有些凉意,随着屋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浴桶中的热水也渐渐凉了,许安珩换上干净的衣物,又将方才换下的亵裤在浴桶中搓洗一番。虽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可总比直愣愣的被婢女知道自己弄脏了裤子要好的多,等到看不出什么端倪后,稍稍收拾一番,便又往榻上一躺,睁着眼看着屋顶发呆。

    许安珩无意识的揉搓着被角,浅浅叹了口气。细细想来,自己会喜欢上郑清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两人从小便认识,郑清衍还在自己家住过几年,感情自是深厚,即便后来郑清衍被接回家,两人的来往也没断下,三天两头的往对方家跑去,日日玩在一处,吃在一处,毫不夸张的说,对于许安珩而言,与郑清衍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与家中爹娘兄长待在都长。在他前十多年的生活中,郑清衍从始至终都在其中。

    而对于情感上的改变,许安珩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郑清衍。小哥儿从小就生的好,一张小脸欺霜赛雪,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极了,很难不说,许安珩最初愿意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与他的出色的相貌没有关系。可除此之外,小哥儿的性格也很好,不然,一个长相精致脾气坏的小娃娃,许安珩是没有心思去照顾的。除此之外,郑清衍性格坚韧,还习得一身好武艺……这么想来,果然没有人会不喜欢郑清衍,许安珩乐滋滋的想。

    想到郑清衍,许安珩纷乱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也不如方才一般烦躁不安,既然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决计不会为了自己心中这种虚无的伦理关系将郑清衍推开。原来隐隐察觉到自己对郑清衍有了这种心思后,自己总不愿深想,次次都逃避自己的心意,现下他不愿也不想再躲,便得好好想想了。

    想到这,许安珩不由得“啧”了一声,想他前后两辈子,竟然没有一点谈情说爱的经验,这合理吗?

    正闭着眼睛思忖着该向谁好好讨教一番这情爱之事时,许安珩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昨日回的有些晚了,又累,没吃多少东西便歇息了,挨到现在,肚里早便没东西了,若不是刚才想事情想的深入,只怕早就感觉到肚子饿了,现下一放松,马上便觉出饿了。

    揉着肚子起身,外头已经大亮,几缕金丝穿透云层懒懒洒在屋檐上,许安珩打开窗户,正想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清晨的凉风便吹的他打了个寒颤。

    穿好外裳,洗漱过后,许安珩没急着去用早膳,而是坐在铜镜前好好照了照——头发浓密,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隐隐含笑,薄唇微勾,端的一副好样貌。再站起来比划两下,身量高挺,瘦削却不瘦弱,捏捏自己的肩膀和腰腹处,薄薄的覆着一层肌肉,最后再打量一番自己的穿着——一袭浅蓝色绣花长袍,乌黑的头发用一个莲花状的玉冠半束,腰束月白色祥云纹腰封,整个人看起来长身玉立,当得起一句丰神如玉,翩翩君子。

    许安珩满意的点点头,噙着一抹笑,转身出了房门。

    36   请教

    饭厅里, 此时已摆好了早膳。

    许安珩刚坐下,许大嫂与许二嫂便牵着孩子走了进来,两个孩子乖乖向祖母问安过后, 便挨到许安珩身边坐下, 目光灼灼的看着桌上的早膳。

    许家规矩不多,在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许景言捏着一团和自己拳头差不多大小的绿团子, 有些疑惑的问道:“青团,青团也是昨日摘的那些绿草做成的?”

    许知禾年纪尚小, 跟着兄长学话:“青团, 青团,绿草做的。”

    “景言和知禾说的不错,”许安珩捏捏他们的小脸, “不止这青团, 今日桌上的这些吃食,都是昨日我们在村里摘的那些野菜做的, 怎么样, 小叔没有唬你们是不是,昨日摘的野菜都是能做成吃食的。”

    许景言点点头,咽下口中黏糊糊的青团“:好吃, 又软又甜。”

    昨日下午在河边钓鱼时, 许安珩便见着周围长了许多野菜,眼见着两个小孩儿有些坐不住,便将鱼竿交到青石手里,自己带着郑清衍和侄子侄女漫山遍野摘野菜去了。

    也正是赶上这万物复苏, 春草复生的好时节, 都不用特意去寻, 田地间的野菜到处都是,荠菜、艾草、野蕨、嫩苜蓿、香椿……这下可给几人找到了乐子,去附近的人家买了几个竹筐,又照着许安珩摘给他们的“模子”,分头去摘野菜去了。不止如此许安珩和郑清衍还颇为幼稚的和两个将将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团子比了起来,约好回家时看看谁摘的野菜最多。也正是因着这比赛,昨日一行人才回的晚了些。

    府中的少爷和小公子摘了这许多的新鲜野菜回来,厨房便一大早的赶着用这些野菜做了一桌子早膳——青团、荠菜煮蛋还有香椿煎饼。

    这青团便是用的艾草揉出的汁水和糯米粉和在一起,揉搓成团状便可上锅蒸制。府中做的更精细些,团了甜咸两个口味的青团。甜口的在青团里头包了芝麻和红糖的内陷,一口咬下,一包的甜馅便流进嘴里;咸口的里头包的是香菇腊肠和咸鸭蛋的蛋黄,为了区分口味,厨子还在青团上点了红点用来区分,每个青团都团的圆圆润润,绿如碧玉,清香扑鼻。荠菜煮蛋做起来便简单的很,将荠菜洗净后放进水中熬煮,煮熟浓浓一锅荠菜水后将鸡蛋放进去煮熟,待到鸡蛋熟后再用汤匙在蛋壳上敲几道缝,继续煮上一盏茶的时间,这样出来的鸡蛋吃起来便多出一股荠菜独有的清香,比白水煮蛋要有滋味的多。

    青团和荠菜煮蛋许家人都吃的有滋有味,只是这香椿煎饼味道实在有些独特,几个大人还好,先时觉得味道有些古怪,多吃几口又觉得颇有些趣味,两个孩子就不行了,皱巴着小脸咽下口中的煎饼后,便再也不肯多尝一口。

    “这个饼吃起来臭臭的。”许知禾咬了两口青团,嘴里的怪味终于没了,皱巴着一张小脸问娘亲,“娘,这饼是不是坏了?”

    许二嫂剥了个鸡蛋放在小姑娘碗里,笑道:“没坏,香椿就是这个味,不爱吃便不吃了,来,吃个鸡蛋。”

    “这香椿昨日摘的时候便有一股味,没想到做成吃食味道也这么大。”许景言皱皱鼻子,想起了昨日摘香椿时闻到的味道,“这香椿味道如此古怪,也会有人吃吗?”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每个人口味不尽相同,或许有人便喜爱香椿独特的味道。”许安珩看着两人有些懵懂的模样,又举了个例子:“就像知禾爱吃咸蛋黄馅的青团,但景言觉得咸蛋黄味的青团味道有些怪一样,每个人喜好不同,不必强求他人与自己一样。”

    用现成的东西来举例,两个小团子就听明白了,只是刚安分没多久,两人又开始争论起哪种味道的青团更好吃。说是争论,也不尽然,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分别说着甜口青团和咸口青团有多味美,童言稚语惹人发笑,最后还带着各自的娘亲也谈论了起来。

    一个早上的时间,两个小团子还没争论出高低,便被各自的娘亲带回了院子,许安珩和母亲说了会话,没多久也告退了。

    “去装些青团和鸡蛋,我去趟周家。”许安珩坐着想了想,吩咐道。

    青团包了不少,灶房里还有在蒸笼里温着的,挑着不同的口味捡了些装进盒里,又连着荠菜水一起装了些鸡蛋,许安珩拎着食盒便直往周府去。

    周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在京城有几家不小的铺面。许安珩与之交好并非其他什么缘由,只是两家住的近,周家的大少爷周轩与他年龄相仿,小时候常玩在一处,长大后彼此性格也合得来,情谊一直没断过。此次上门,也正是因为许安珩想起周轩去年成亲,娶的也是一位哥儿,许安珩想上门讨点经验。

    “哟,今日怎么得空上我这来了?”许安珩被小厮迎进正厅没多久,端起茶正想喝一口时,便听见一道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轩大步跨进屋内,丝毫不见外的在他身边的座椅上坐下,看着他身边的食盒,好奇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总不是特意来我这送些吃食?”

    “确是有些事想请教,”许安珩点点头,又将食盒推到他面前,“昨日去桃花村游玩时摘了许多野菜,趁着新鲜,做了些吃食,正好带过来给你尝尝。”

    既是有事要说,周轩便带着许安珩往自己书房去,许安珩带来的吃食自是一一端出,周轩留了每样留了两个,剩下的让小厮送去给自己的夫郎屋中,又让人上了其他的茶果点心待客。

    许安珩觉得自己算是来对了,周轩看起来对自家夫郎甚是体贴喜爱,自己不过带着些点心吃食来,他也记着让自己夫郎尝尝味道,倒是难得他时时将人记在心上。据他所知,周老爷与周夫人关系不可谓不冷淡,两人之间颇有些貌合神离的意思,难为周轩在这中环境下长大,还能对夫郎如此体贴照顾,这么想着,许安珩也好奇的问了两句。

    周轩随手捏了个青团在手上,满不在乎的回道:“你也知道,我爹是个好色的,后院里小妾通房多的两只手指数不完,要不是我娘立得住,还不知道现在家里是谁当家做主呢。就算这样,因着我爹的这些莺莺燕燕,我娘这些年来也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在我娘替我议亲时,我便和我娘说了自己的心思——我无心纳妾,只想娶个自己喜欢的,两人能相互扶持将日子过好便是。”

    许安珩点点头,他记得周轩的夫郎也是出自商户之家,而且好像还是那户人家的嫡长哥儿,想来于经商上也有些手段,能更好的帮着周轩撑起这份家业。更何况听周轩的话,想来是成亲前就对他颇有好感,几相加起来,难怪周轩和他夫郎听起来恩爱有加。

    “唔,这个味道好吃,”周轩看着青团中的馅儿,赞道,“原来倒也没想过能在里头包咸蛋黄,虽说听起来有些古怪,吃起来却是不一般的美味。对了,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要事儿?”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噗嗤,咳,咳咳,你有一个朋友,嗯,他怎么了?”周轩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许安珩白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一股脑说了出来:“我有一个朋友,他现在对自己从小当弟弟一般看待的小哥儿起了些不一样的心思,心里有些过不去,对于这种情况,你觉得……”

    “我觉得,我觉得很正常嘛,”周轩这下来了兴致,“你,不是你那个朋友这么想也没什么奇怪,喜欢便是喜欢了,原来当弟弟看待和现在当夫郎看待又不冲突,至于你说过不去,我觉得是你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有些转不过弯来,毕竟只是当做弟弟看待照顾,但两人并无事实上的亲缘关系,听你所说你和那个小哥儿是从小便认识,这原来肯定是当弟弟看待嘛,总不能小哥儿才五六岁的年龄便将人家当夫郎看待,这才真是有些过了!”

    许安珩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轩见状,继续劝道:“想这么多做甚,别说你与郑清衍无半点血缘关系,就算有,你看看朝中大臣还有诸多百姓,多的是表兄妹之间结亲的,这有何想不开的。而且我可提醒你啊,郑清衍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你再不抓紧机会,说不准明年就能喝上他和别家儿郎的喜酒。”

    “不行!”许安珩听到最后一句便急眼了,当即站起来反驳。

    “这可说不准,”周轩又加了把火,“寻常人家十四五岁便要成亲了,郑清衍可比他们还年长些,他不急,他爹娘也该急了。到时候,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由不得你说不行。”

    “不,不行,我不同意,我……”

    周轩打断他:“轮的上你说不同意,你和他什么关系,人家爹娘都同意了,哪轮的上你说话。”

    “我,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怎么算不上他的兄长!”许安珩被周轩的话激起一股无名火,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气急败坏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是他兄长又怎么,小哥儿总得出嫁,拒了这张家,还有王家、李家,你总不能一辈子拘着家里的哥儿,你如此反对,莫不是……你们可是兄弟,怎能做出如此、如此之事!”周轩大惊失色。

    “又不是生身兄弟,我们之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为什么不可以!”许安珩被气的拍案而起,怒声回道。

    随着许安珩脱口而出的话,屋里一下便归于寂静,周轩也不再出声激人,安安静静的吃着点心品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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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脸红

    “是我魔怔了。”良久, 许安珩叹道,接着他又起身郑重的向周轩行了个礼,“多谢, 若无你这番话的开导, 也不知多久我才能想明白。”

    周轩摆摆手,不在意的回道:“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现在你既已明了自己的心意, 今后打算如何?”

    “如今不过是我的心意,尚还不知清衍对我是否有意, 若是, 若是他对我无心,我,我……”许安珩磕巴了几句, 并不想说出自己愿意放手的话。

    周轩古怪的看了他几眼, 不明白许安珩怎么能迟钝到这种地步,在他看来, 郑清衍定是心许于他, 这是件很明显的事,也不知道许安珩怎么会有这样的顾虑。不过也难怪,他原来见他们两人相处的黏糊样子, 也以为快要喝上他们的喜酒, 没想到自己都成亲了,两人还在哥哥弟弟的不开窍,谁家哥哥和弟弟是这么相处的?反正他们家的兄弟不是这样的。

    而且,自己能和夫郎如此相敬如宾也多亏了他借鉴了许安珩与郑清衍相处时的一些动作, 如今他与夫郎都已修成正果, 恩爱非常, 怎么他们二人还是原样。

    这么一想,周轩突然觉得自己的身躯高大了些许。

    “也不必如此多虑,”见许安珩越想越愁眉苦脸,周轩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你想想,现在郑清衍身边据我所知,便是只有你一个男子与他走的近些,这近水楼台先的月,平日里相处多体贴些,多送些他喜欢的东西,温水煮青蛙,还愁得不到他的芳心?”

    许安珩若有所思。

    周轩又提醒道:“除此外,你二人若要出门游玩,还是要多带些人,不可单独出去,若被人看见,定是有损你二人名声。”

    “昨日并不是我二人单独出门,还带上了我侄子侄女,还跟了许多人”,许安珩解释了一句,又叹道,“着实也麻烦了些。”

    大朝民风开放,并不禁止女子与哥儿上街、做生意,定亲后女子与哥儿也可大方的与情郎在街上行走,只是尚未经过父母之命的男女、哥儿若是背着人偷偷私会,却是令人不耻的,所以为了名声,若是没有定亲的哥儿女子与男子相处时,便得身边时时刻刻有人跟着才可。

    周轩哼笑道:“若是定亲之后,过了明路,便无这么多忌讳,更何况,虽说不能出门,可好歹你也拜了郑将军为师,上门总是有由头的。”

    提到郑将军,许安珩难得有些心虚,毕竟现在自己正觊觎人家的小哥儿。

    摸摸鼻尖,许安珩略带些心虚道:“说的也是。”

    “你能这么想便好,”说罢,周轩话头一转,“安珩,你这方子卖不卖?”

    “这青团算得上什么方子,”许安珩看看周轩手中咬出馅的青团,笑道,“不过换了个馅罢了,你若看得上,用便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周轩正色道,“若不是你这点心,我也想不到青团和咸蛋黄能放在一处,正巧现在是吃青团的时候,搭上这馅,也吃个新奇。”

    周轩执意要付银子,许安珩与他推拒半晌,最后各退一步,只象征的付了些银两作罢。

    说完了事儿,许安珩便不多留,如今周家也差不多是周轩在做主,事多人忙,许安珩也不多打扰,约好下次有空闲时再聚一聚,便回府去了。

    刚回到府上,院里的丫鬟春半便迎了上来:“公子,郑少爷来了,现在正在院里坐着呢。”

    许安珩当即便往岁安院走去。

    岁安院的院门大开着,许安珩还未进门,便远远看见庭院中有道碧色的身影正靠在躺椅上摇晃。

    “安珩哥。”郑清衍正对着院内,见许安珩匆匆走开,坐起身喊了他一声。

    许安珩才刚看清自己的心意没多久,一回家便看见心上人靠在自己的躺椅上笑的明媚,登时便红了耳根,呆呆的愣在原地。

    “安珩哥,怎么了?”见人突然停在院门口不动,郑清衍很是疑惑。

    “没事儿,看见只小蜘蛛。”许安珩故作镇定,抬脚跨过门槛。

    紧接着就被绊了个踉跄。

    “公子小心!”

    “安珩哥,你没事吧?”郑清衍快步走上前,从冬雪手中扶过许安珩,“不会是病了吧?是不是发热了!哥,你脸好红啊,夏荷,去请大夫!”

    “是,奴婢这就去。”

    “别去别去,我没病,”许安珩红着张脸叫住夏荷,这要是真请大夫过来一下,不是丢死人了,“我就是有些热,真没事。”

    郑清衍狐疑的看着许安珩,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发现手底下的温度越来越热,当即道:“夏荷,去请大夫!”

    说完不顾许安珩想要叫住夏荷的动作,强硬的带着许安珩回房里,压着他在床上躺下:“哥,你额头越来越烫了,必须得看大夫,你原来不是还训过我一次,不能讳疾忌医的。”说完,又拧过帕子,仔细擦过他滚烫的脸颊和额头。

    许安珩皱巴着脸,有苦说不出,只能不停找借口掩饰,只是郑清衍时不时的用湿帕子在他脸上擦过,又将手贴上来试试温度,柔软冰凉的手指贴在脸颊上,许安珩还隐隐闻见了一阵浅淡清雅的桃花香,他下意识的蹭了蹭郑清衍的手指。

    “安珩哥,你都热的说胡话了。”郑清衍并不太相信许安珩的说辞,他手底下的热度一直没退下去,不管如何都是要请大夫过来诊治一番的,故而他收回手,又拧了张湿帕子。

    脸上的一点凉意随着郑清衍的动作慢慢远去,许安珩下意识的微微抬起头,跟着贴了过去,接着又忽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下脸更红了几分,重重的倒回床上,拉高被子,试图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

    大夫来的快,还不等许安珩再想些理由解释,便已经被夏荷请进屋了。

    许安珩极不情愿的伸出手让大夫把脉,内心觉得万分丢人,表面却仍是强装镇定,等到大夫将两只手都把过脉,又细细察看一番过后,还不等许安珩说话,郑清衍便先问出了声。

    “王大夫,怎么样,我哥哥是怎么么了,可有什么事儿?”

    “许公子无事,”王大夫捋捋胡子,“这脸颊发烫只是情绪激动所致,并未发热。”

    许安珩知道自己没什么毛病,压根没仔细听大夫在说些什么,只偷偷咀嚼着郑清衍刚刚叫的“哥哥”二字,原来许安珩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现在听起来只觉得酸酸涩涩的。

    郑清衍不放心的又多问了大夫几句,确定许安珩是真的没事之后,让人给了赏钱送大夫出去,回来便看见许安珩坐在榻上出神。

    “安珩哥,”郑清衍伸出手掌在许安珩面前晃晃,“想什么呢?”

    眼前突然出现只白皙的手掌,耳边又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许安珩下意识伸手抓住在眼前晃动的纤细手腕。

    掌中的触感细腻柔滑,许安珩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接着就感觉手被挣开,抬头一看,正对上郑清衍略带惊讶的杏眸。

    “我,我不是,我是……”

    许安珩顿时有些语无伦次,脸上刚消退的红意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许安珩深吸口气,冷静些后,红着耳根直直的看向郑清衍:“清衍,我刚才有些走神了,不是有意做出这等无理之举,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说着,便起身下榻,拱手做礼。

    “我知道安珩哥不是有意的,”郑清衍眼神暗了暗,伸手拍拍许安珩的小臂,“我没放在心上。”

    许安珩悄悄抬眼看了看,见郑清衍面上并无被冒犯的不快,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被心上人当成登徒子,只是,许安珩微微的摩挲了下手指——好白好滑。

    屋里静悄悄的,两位主子好像都有心事,只是不知为何身处屋里总有种旖旎缱绻的感觉,夏荷与冬雪悄悄对视一眼,随即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咳,”郑清衍清咳一声,打破了屋内的静,他坐着倒了两杯茶,递过一盏给许安珩,自己端过茶盏轻轻喝了口茶,问道:“刚才大夫说你是情绪激动才脸颊发红发烫,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若是要帮忙,哥哥了一定要告诉我。”

    许安珩接过茶杯,对上郑清衍关切的眼神,只觉得像吃了蜜一样甜,他摇摇头半真半假回道:“没出事儿,只是刚才在周轩那儿,听他说了些他爹做的荒唐事,有些替他气不过罢了。”

    郑清衍听得此话,静静的看了许安珩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兀自低下头喝了口茶,茶水热气扑面,晕湿了他的眉眼。

    许安珩现在正处于一种半大小子情窦初开的时候,看着心上人在面前,总想说些什么吸引他的注意。

    “今日怎么有空闲过来?”许安珩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话刚出口,便想将话吞回去。

    许是看出了许安珩的窘迫,郑清衍的心情无端变好了些,他挑挑眉:“怎么,不欢迎我来,那我可要去和姨姨哭了。”

    “没有不欢迎,”许安珩忙摇头否认,也有些被自己的傻样逗笑了,“只是我记得你上午不是要去教人武艺,怎么有时间过来?”

    郑清衍和爹娘学了一身好武艺,只是他无心像他娘亲一般上战场建功立业,只在僻静处开了家小武馆,收些小哥儿和女子教授武艺。

    虽说是教授武艺,但大多都是教些强健体魄的招式,只是为了让身体更康健,并非像寻常武馆一般。当初开这家武馆时,郑清衍本做好了无人来光顾的准备,反正铺子本就是自己的,也没什么亏本一说,可谁能想到结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从两年前开店到现在他那武馆前前后后也有十来个学生,也算是生意不错。

    郑清衍看向屋外,正是一派明媚春光,他勾起嘴角,笑道:“这几日天气晴好,好几人都说要去野游,索性便放假休息几日。”

    许安珩看着郑清衍的浅笑,不由也勾起嘴角,他顺着郑清衍的目光看去——

    窗外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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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纸鸢

    临近晌午, 屋外日头越发大了起来,只是这春日的阳光并不多烈,晒在人身上暖暖的, 许安珩与郑清衍各自捧着本书, 坐在院子里背对着晒太阳,偶尔吹起阵风,散落在肩上的碎发便也随之飞舞。

    “困了。”许安珩将书盖在肚子上, 往躺椅上一靠,慢悠悠的晃动起来。

    郑清衍看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也觉得有些困了, 他搓搓脸,强打起精神:“还没用午饭呢。”

    坐在院中越晒越困,许安珩与郑清衍索性便先去饭厅。

    昨日在村里钓的肥鱼和摘的蕨菜两人都各带了些回府, 只是今日郑将军夫妇并不在家中用午膳, 郑清衍在家中无事可做,又不想一人独自用膳, 便来了许府, 反正两家关系亲密,许安珩隔三差五也总往郑府去,谁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中午照旧是一大家子一起用膳。平时里, 除却初一、十五众人都是在自己院里用膳, 不过今日情况特殊些,孩子们自己动手摘的野菜,捕的鲜鱼,自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

    昨天在河边, 钓到了一条大草鱼, 捞上来时, 可是废了一番功夫,昨儿两个孩子便围着这条大鱼叽叽喳喳看了好一会儿,今天看见桌上的鱼汤,自是纷纷盛了碗鲜甜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喝。

    草鱼个头大,便只用上了鱼头来煲汤。鱼头与葱姜蒜一起下油锅煎炸,至两面焦黄后,连着葱姜一起,将鱼头倒入砂锅中,倒入热水,大火熬煮,水开后加少许酒去腥,少许盐调味,再盖上盖小火慢熬,最后加入切好的豆腐块,再煮一盏茶的时间,鱼头豆腐汤便熬好了。

    春日本就是河鱼最鲜的季节,村里的草鱼肉质细嫩,味道极鲜,花上些许时间熬煮成的汤——滋味香醇,汤浓鱼鲜,许安珩连着喝了两碗才罢休。

    鱼头做汤,汤色鲜浓,鱼身又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鱼肉切片,加料酒、油、盐与其他香料腌制两刻钟,接着热锅烧油,下葱姜、辣椒、泡椒等调料煸炒出香味,再放一勺酱调味炒色,加水煮开,水开后将豆芽、小白菜等配菜放进去,烫熟后捞出放进碗里,小火下鱼片,烫至熟透便可把锅内的菜全倒入刚才的配菜中,最后在洒些葱花,水煮鱼片便大功告成。

    水煮鱼片不似鱼汤的醇厚鲜美,吃起来麻辣鲜香,是另一种美味,许景言便更爱吃这道菜,只是他年龄尚小,不敢让他多吃这辣菜,许家二夫人便多夹了些蕨菜放进他碗里。

    这蕨菜也是两个孩子自己采的,焯水后加油盐简单一炒,也有其独有的风味。

    许安珩见郑清衍光挑着桌上的荤菜吃,便也用公筷夹了些菜叶多的蕨菜和凉拌苜蓿放进他的碗里。

    蕨菜叶比之它的菜梗更柔软入味,苜蓿鲜嫩,用辣椒、油盐凉拌着吃,爽口解油腻,都更合郑清衍的口味,他偏头看了许安珩一眼,见他也对着自己眨眨眼,不禁笑笑,低下头夹起一筷蕨菜吃了。

    中午这一餐,桌上每人都吃了个肚圆,回到院子里后,许安珩还喝了杯消食的茶来消食。

    饭后餍足,人更易犯困,再加上春日暖和的天气,简直让人睁不开眼,送郑清衍到他院子后,许安珩懒懒打个哈欠,也回屋里午睡去了。

    昨晚本就因为那不可言说的梦没休息好,许安珩一上榻,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日斜的午后,太阳懒懒的移动着,先是一小束阳光从窗纱漏进来,慢慢的光束越来越大,等许安珩醒时,暖阳已全然渗透进来。

    “唔。”

    许安珩翻过身,整张脸埋进枕头里不愿面对,他不理解,为什么午觉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又梦见了一些旖旎画面。

    我以后还能好好的睡一觉吗,许安珩心绪起伏间有些悲切的想着。

    “要这样,这样握着……”

    窗外轻飘飘的传来说话声,许安珩对这声音熟悉的很,毕竟声音的主人刚才还出现在自己梦中。听见郑清衍的声音,许安珩喉间微微一紧,下床自己倒了杯凉茶。

    一碗茶下肚,嗓子不像方才那般干渴,刚才心头莫名涌起的热意也被压了下去,在屋内整理了一番,许安珩推开门出去。

    郑清衍正对着许安珩的房门而坐,适而比两个孩子先看见他,见许安珩终于睡醒,郑清衍扬起手,摇摇手中的细竹条,笑道:“安珩哥,快来。”

    “这是……”,许安珩见三人身边放着零零碎碎好几样东西,再仔细一看,便知晓他们在做什么了,“在扎纸鸢?”

    “嗯嗯,”许知禾捏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着,“想扎一只猫咪形状的纸鸢。”

    许景言抬起头回道:“我要扎小鱼形状的。”

    虽然两只团子想的很好,但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手也小,根本拿不住毛笔,更别提画小猫、画小鱼了。

    果不其然,没还没在纸上画几笔,小姑娘就瘪瘪嘴抬头看向正摆弄几根细竹条的郑清衍,委屈道:“清衍哥哥,我画不出小猫。”

    听小姑娘的语气,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郑清衍放下手中的竹条,走到她身后,手包住她的小手:“知禾不难过,哥哥和你一起画小猫好不好,你想画什么样的小猫?”

    “要画和桔子一样的小猫!”许知禾抬起头,看着郑清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郑清衍摸摸小姑娘的脸蛋:“好,那我们就画桔子。”

    “那小叔就带着你画小鱼。”许安珩也坐到许景言的身后,问清楚他想要什么模样的小鱼后,带着他手在宣纸上绘画。

    许安珩自然不是带着人画昨日钓起的大草鱼,他挑了种观赏用的鱼来画,自己又稍微修改,把鱼画的更圆润可爱了的几分。

    画好的图案还需上色,由着两个孩子选喜欢的颜色涂色,涂完色后,将图纸放在太阳下晒干。

    宣纸轻薄,颜色干的快,干透后便改将纸鸢的骨架固定上去。许安珩接过火折子,听着郑清衍的话在竹条上烤一烤,竹条软后,郑清衍轻轻一折,便将竹条弯出了个弧度。

    两人便这般相互配合,一点点用竹条将小鱼和猫咪的耳朵、身体、尾巴等部分一一扭出来,等齐全后,再把这些骨架用棉线绑紧,将两个骨架拼接成型。

    骨架做成了,纸面也画好了,最后便是将纸面用浆糊粘紧在骨架上。

    夏荷端来两碗浆糊,许景言和许知禾便一人一碗,拿着小刷子仔细的将骨架的每一寸都刷上浆糊,将纸面粘的牢牢的。

    “好了,纸鸢扎好了,哥哥你看。”许知禾将自己的猫咪纸鸢递到许景言面前。

    “我的也好了,”许景言也摇摇自己手中的纸鸢,“小叔,清衍哥哥,我们要去放纸鸢了吗?”

    “纸鸢都做好了,当然要去,走吧,先去和你们娘亲说一声,再带你们去放纸鸢去。”

    “好!”

    看着两个小团子跑出院子,许安珩皱皱鼻子,故作委屈的问道:“怎么突然就带着他们俩扎纸鸢了,也不喊我一起。”

    郑清衍自是听出了许安珩语气中那点幽怨委屈,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再回想上午的那一场误会,更是觉得许安珩有些不对劲,难道……

    “这几日天气好,路上总能看见有小孩拿着纸鸢,正好两个小家伙说待在家无聊,便带着他们自己扎纸鸢,”郑清衍压在自己的不解与怀疑,,笑着回道,“至于不喊你——景言和知禾都说‘小叔被吵醒时好凶,脸臭臭的,不能吵小叔睡觉’。”

    “我没有凶他们!”许安珩更委屈了,没想到这两小家伙居然在清衍面前抹黑自己的形象,“小时候你喊醒我时,我从来都没凶过你的!”

    难得见许安珩这么委屈,看起来怪可爱的,郑清衍偷偷笑了笑,一双圆润的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好好好,没有凶他们,”郑清衍偷笑完,见许安珩耳根都红了,哄道,“安珩哥小时候对我最好了,不止是我吵醒你没凶过我,其他时候也没凶过我。”

    许安珩听完郑清衍的话,气一下就消了,脸上又泛起红意,他看了眼郑清衍,小声嘟囔道:“现在也对你好,一直对你好。”

    “安珩哥说什么?”郑清衍有些没听清。

    “没,没什么!”

    郑清衍还想问些什么,许安珩赶紧岔开话,问起了待会去哪放纸鸢。

    离这不远处的郊外有个不小的山坡,正适合放纸鸢。

    春回大地,春草复生,山坡一片绿意,有不少人家都带着孩子出来踏青游玩。

    山坡并不陡峭,许安珩放两个孩子在不远处自己玩,让下人看紧着点,自己则和郑清衍躲懒的坐在草地上吹风晒太阳。

    阳光自两人的身后散发着光芒,郑清衍支起一条腿,手撑着下颌,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拎着纸鸢跑来跑去,试图将纸鸢放飞。有风吹动他的长发,郑清衍伸手整理,眼神却不由自主向身旁飘去。

    许安珩眉眼带笑,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眼角眉梢处洒落点点金光,微风轻拂,吹乱少年的发丝,也吹动他的心弦。

    “小叔,帮帮我们!”许景言抱着纸鸢跑过来,气喘吁吁道。

    “好,”许安珩揉揉他的小脑袋,牵起他的小手,侧头看向郑清衍,“我们也去玩一玩?”

    郑清衍紧紧手心,对上许安珩笑意盈盈的双眼,微微抬起下巴,笑道:“我肯定比你放的高!”

    “那我们来比一比。”许安珩伸手,顺了下郑清衍被风吹乱的发丝,趁他愣神之际,快跑两步,“走啦!”

    郑清衍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追了上去。

    39   表白

    纸鸢迎着风就容易飞起来, 许安珩与郑清衍各自拿着一卷线轴,跟着两个孩子的速度放线,顺着风, 纸鸢很快便飘飘摇摇飞了上去。

    “飞上去了, 桔子飞上去了!”许知禾跑回郑清衍身边,粗喘着气还不忘指着天上的橘猫纸鸢让郑清衍看。

    怕小姑娘这么说话会岔气,郑清衍弯下腰拍拍她的背, 将手中的线轴递给她,教小姑娘怎么放线收线。

    “清衍, 你看!”许安珩挤眉弄眼, 让郑清衍抬头看他们两人的纸鸢。

    许安珩手中的鱼形纸鸢也不知什么时候飞的更高了些,郑清衍抬头看了一会,愿赌服输, 让小姑娘拿好线轴, 自己走到许安珩身边,弯着一双杏眸道:“安珩哥真厉害。”

    许安珩悄悄红了耳根,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 不知怎么,这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现在听起来也让人面红耳赤。

    将线轴交给许景言让他自己玩后, 许安珩便和郑清衍一起走到一旁, 几个孩童互相嬉闹,从郑清衍身侧跑过,几人打闹间没注意看人,险些撞在郑清衍身上, 许安珩眼疾手快, 伸手扶住郑清衍的腰, 带着他往旁边让了几步。

    感觉到手掌下柔韧劲瘦的腰肢,许安珩的手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上下摩挲了几下,只觉手下的腰肢轻颤,下一秒,手心便空了。

    “我,我……”郑清衍面若桃花,脸上羞红一片,许安珩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流氓行径,羞愧中却又隐约有些许的满足感,支吾几声,不知说什么才好,脸都憋红了。

    “多谢,要不是你拉开我,那几个孩子就要撞上来了。”沉默几息,郑清衍红着脸开口,也不知是在劝慰自己还是在劝慰许安珩,见许安珩仍眼神闪躲,郑清衍看向远处的小商贩:“那摊子上的春卷看起来问道不错,我去买两个来尝尝。”

    “我去吧,我去,你在这等着就好。”许安珩见摊前有几人在排着队,便拦下郑清衍自己前去,转过身向小摊走去,迎面的微风吹灭了心头的火热,许安珩握紧拳,只觉得方才的触感还未散去,手心登时像是被火烫着一般,立马又松开了。

    郑清衍看着许安珩逐渐远去的背影,也松了口气,他不自在的从腰间拂过,脸上却又露出些笑意——昨日去桃花村游玩,他便感觉许安珩对他有些怪怪的,今日更是动不动便对着自己红了脸,看起来像是开了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能让木头开花?

    郑清衍有些犹疑,他也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喜欢上了这个从小便相识的哥哥,只是一回头,发现自己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有他的身影——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的照顾,低落迷茫时对自己的劝解开导以及对自己想做什么事儿都无条件的支持……等自己回过神来,早已满心满眼都是他。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许安珩就好像少了天生根筋,不管他怎么暗示明示都不开窍,着实心累。可是这两日,好像有些不同。

    仔细想想,这两日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儿,昨日两人除了晚上各自回府,一整日都待在一起,但昨日归家已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发生——那就只有今天早上。

    郑清衍垂下眼,看来周轩应该知道些什么,那……

    “给,”许安珩也不知何时回来的,见郑清衍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便将手中的油纸包递到他的面上,“让他多放了些肉丝,闻着倒是挺香,尝尝看好不好吃。”

    郑清衍眼眸微动,伸手接过油纸包,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指压住了许安珩的手指,郑清衍微微向将手往上一移,衣袖又轻擦过许安珩的手腕。

    接过春卷,郑清衍偷偷瞥了眼许安珩,果不其然,脸上又泛起丝丝红晕,看着眼前的美色,郑清衍启唇咬下一口春卷,杏眸弯弯,朝着许安珩道:“好吃。”

    “哦,哦,好吃就多吃些,我拿两个给知禾和景言。”许安珩慌不择路,转头就走,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怎么看郑清衍拿个油纸包,吃个春卷都觉得人家在勾引自己,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出来这么久,为了将纸鸢放上去还跑了一会,两个孩子这会儿正好饿了,一人捧着个春卷学着两个大人的样子,席地而坐,吃的香甜。

    春卷里的馅也赶时节,包的都是春日里头一茬的野菜,摊贩还包了豆芽和豆腐干,再多加几个铜钱,还能包上肉丝,外边的饼皮也炸的酥脆,一口下去有荤有素,吃起来满足极了。

    吃过东西,又在山坡上玩了会儿,眼见着太阳慢慢下山,一行人也收拾收拾回去了,临上马车,许安珩道:“明日我来看看师父师娘。”

    也趁着这几日武馆不开的功夫,能多和心上人待会,许安珩美滋滋的想。

    郑清衍看着许安珩,慢慢眨了眨眼:“正好明天爹娘都在家,只是我明日有约,多半是不在的。”

    “那罢了,等过几日再去看师父师娘,”许安珩当即改口,“你若不在,我坐上一会儿便走了,不太好。”

    郑清衍哼笑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先上了马车。

    许安珩本还想问问郑清衍明日和谁有约,甚至想厚脸皮一块跟着去,可终归是理智占了上风,只能将嘴里的话闷闷咽回肚里。

    “先走了。”郑清衍揭开车帘,笑着招招手。

    许安珩正酸着,看见郑清衍的笑脸,顿时变的又甜又酸:“路上慢些,注意安全。”

    郑清衍点点头,随着马车的行进慢慢放下车帘。

    “咱们也回家去喽!”许安珩挨个揉揉两个小孩的脑袋,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正如郑清衍所说,这几日是踏青的好日子,连着几天都是风清日暖的好天气,好天气难得,许安珩看着这晴空万里的天,一脑门心思的想和郑清衍出门到处游玩,只可惜二人终归身份不便,每回出门都得一群人跟着,着实有些扫兴,许安珩每每想到此,便长吁短叹,惹的全府上下都知道小少爷有心事了。

    许安珩仰躺在躺椅中,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两日郑清衍在忙着什么,昨日送去的信到现在也还没回,难道是又有约了?

    正想着,夏荷匆匆从门外进来:“少爷,郑少爷的信。”

    许安珩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接过信便往屋里去,没过多久又笑容满面的出来:“备车,去看看师父师娘。”

    最近兵部清闲,郑夫人点了个卯便回来了,只是郑将军不在府中,许安珩拎着礼品上门,又被郑夫人说了一顿。

    “师娘,不是什么金贵玩意,我每回来您家都是拎着点东西回去的,再打着空手过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许安珩笑嘻嘻的回道。

    “你呀,”郑夫人摇摇头,“中午便别回了,留在这用饭。”

    “都听师娘的。”

    坐着喝茶聊了会儿近况,郑夫人喝了口茶,像是想到些什么,问道:“这几日清儿总往外跑,没过多久便又回来了,可是你们二人吵架了?”

    许安珩丈二摸不着头脑:“没呢师娘,自打前几日放完纸鸢回来,我俩便没见过面了,今儿还是清衍传信来说他在家,我这才过来的。”

    “这倒是怪了……”

    “娘,什么怪了?”郑清衍听说许安珩来了,按捺不住心喜,直接便找了过来。

    “正说你呢,你便来了,”郑夫人笑着放下茶盏,“娘还以为这几日你出门不久便回来,是个安儿闹别扭了,不过,看你这模样,想来是娘多想了。”

    郑清衍蹭到郑夫人身边坐下,乖巧的说道:“没,前两日去个朋友,不巧他出门办事儿去了,我没多待便回来了,昨儿得知他在家中,便又去了一趟。”

    郑夫人揉揉他的头,又捏了下他白皙的小脸:“行了,娘知道了。”

    两人又陪着郑夫人说了会儿话,直到郑夫人要出门办事儿,才出了堂厅。

    许安珩并肩与郑清衍走着,青石与半白远远在后头缀着,两人一路无言,走到郑清衍的院里后,下人们也没跟着进来,只守在门口,将门虚虚掩着。

    许安珩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还没等他问出口,郑清衍便塞了个木盒进他怀里。

    “这是?”许安珩有些疑惑。

    郑清衍耳垂羞的通红,活像颗圆润饱满的玛瑙,他眼神左右乱瞟,就是不直视许安珩的眼睛,小声说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许安珩见此,只觉得心跳加速,手中的木盒重逾千斤,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依言推开了木盒——里面是一只莹润的玉簪。

    许安珩呼吸一滞,送人玉簪,有定情之意,他心间一颤,猛的抬起头。

    “许安珩,我心悦你。”郑清衍对上许安珩满是惊讶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许安珩被盒中的玉簪与郑清衍的话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在苦恼怎么让心上人知晓自己的心意,心上人却突然向自己表白了,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见许安珩愣愣的不吱声,郑清衍红着脸颊,又说了一遍:“许安珩,我心悦你,你呢?”

    “我,我也心悦你,郑清衍,我也心悦你。我刚才没想到,我心悦你,我这几天一直都想着怎么让你也喜欢上我,我还让人去买了些话本子,我……”许安珩反应过来,红着一张脸语无伦次的对着郑清衍剖白自己的心意。

    见许安珩声音越说越大,郑清衍当即上前一步,用手捂住他的嘴,羞恼道:“小声些。”

    “唔唔,唔”,见许安珩连连点头,郑清衍放开手,还没等他推开些,手便被人抓住了。

    “我看看,为了雕这只玉簪,这手都伤成……”,许安珩心疼拉过郑清衍的手,捏着他的掌心细细看过他的每一根手指,然后面色尴尬的搓了搓他的手指头,“没伤着啊,挺好挺好。”

    郑清衍主动表白心意的羞意一下便被他这话给说散了,他顺势捏了下许安珩的指尖,笑道:“呆瓜,谁说雕簪子一定要伤着手指,你从哪听来的。”

    许安珩眨眨眼,他也没想到自己郑清衍一点都不按套路来,他好喜欢!满心的欢喜无处发泄,许安珩本想在心上人唇上印下一个吻,到最后,还是低下头,轻轻吻了下他的指尖。

    40   烤肉

    四月初, 一场倒春寒,原本穿上轻薄衣裳的人,又将压箱底的厚衣翻了出来。

    天色尚早, 太阳只将将冒出头, 稀薄的日光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吹散,这样的天气虽算不上好,却也着实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许安珩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又将自己往被窝深处埋了埋,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直至睡至辰时, 许安珩才转醒。

    又在床上赖了会,等到腹中实在饥饿,许安珩才利索起身, 梳洗过后, 认真在衣柜里挑选好衣裳,又开窗感受了温度, 听着夏荷的话选了件厚实的披风穿上, 末了在铜镜面前照了照,确定不显臃肿,才推门而出。

    昨晚睡前, 许安珩突然想吃米粉, 只是那会太晚,他已经在床上睡下,实在不想再起身折腾,于是便让小厨房今早煮碗粉来吃。

    面、粉这一类的吃食, 便是得煮好后立马便吃, 不然时间长了, 汤都被吸完,这粉的味道就大打折扣。

    厨房的人看着主子的时辰,掐着人坐上桌的时间将粉端上来。

    热气扑面,鲜香扑鼻,粉条又弹又滑,一嗦便到底,许安珩爱辣爱酸,这汤粉便下足了味道,吃起来酸辣开胃,配上脆爽的腌黄瓜,别提多美味了。

    吃完一大碗粉,许安珩出了身薄汗,正拿着个白面馒头啃着溜溜缝,许侍郎身边的小厮便过来传话,说父亲让他去书房一趟。

    “我吃完就去。”许安珩两三下吃完馒头,擦擦嘴,便跟着人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今日休沐,父亲与两位兄长都在家,并未上衙,许安珩本以为父亲找他有事,没想到大哥二哥也都在书房。

    “爹,大哥,二哥。”许安珩一一喊过人后,便蹭到椅子边,想坐一坐。

    许侍郎看着这儿子毫不客气的就想坐着,脸色有些黑:“先站着。”

    许安珩疑惑的抬头,站定在椅子旁:“爹,我最近什么都没干。”

    “咳,”许大哥轻咳一声,觉得自家三弟实在是太谦虚了,出言提醒道,“你和清衍是怎么回事?”

    提到郑清衍,许安珩面上不自觉泛起红意,语气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就是这么回事,我与清衍两心相悦,想爹娘快些替我选个好日子定下来。”

    “你说的倒轻巧,还给我和你娘安排上了,”许侍郎脸色更黑了,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没想到一做便做了件大事,“你说,前段时间还没什么动静,怎么突然就与清衍两心相悦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家里。”

    “儿子真没有!”许安珩倍感冤枉,“我与清衍一起长大,竹马竹马,互生情谊不是很正常的嘛,这是干嘛呀。”

    见儿子越说越委屈,许侍郎脸色也好了些。

    “那你怎么就突然开窍了,”许二哥一脸玩味的看着小弟,“我们还以为你是被娘催烦了,才找着清衍来配合你演出戏。”

    “二哥,你们想的也太多了,我才不会干这种事,而且,娘也没怎么催过我的婚事。”许安珩撇撇嘴

    这下轮到许明川和许辰文酸了,怎么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娘一天能催三四回。

    “行了,是爹误会你了,既然你与清衍有意,爹娘也不反对,至于上门提亲的日子,等我和你娘再商量商量。”许侍郎终于不再黑着张脸,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爹,怎么你们会以为我和清衍串通起来蒙骗你们,我们俩看起来像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儿来拿吗?”许安珩非常纳闷。

    “谁让你们先前一点苗头都没露,”许明川也放松下来,“突然便说有了意中人要上门说亲,你们俩从小又走的近,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能不怀疑吗?”

    许安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怪家里人怀疑,他自己这些天也觉得和清衍定情像是自己做梦一般,从自己明了心意到与清衍确定关系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也太快了些。

    只是自己与清衍之间的事,许安珩并不想一一说给家里人听,他转了话头:“爹,兄长,今天天气凉爽,下午我想在院里烤肉宴请朋友,若是你们无事,也带娘和嫂子一起来啊。”

    “我便不去了,”许侍郎摇头,“我这一大把年纪,就不去掺和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儿了,也省的你们不自在。”

    “那我待会送个炉子过去,爹和娘若是有意,也能自己在院里烤肉吃,倒也自在。”

    许明川和许辰文下午倒是无事,当下便应了下来。

    时辰尚早,许安珩也没急着回院子,坐在父亲书房和大哥下了几盘围棋。

    “啧,这棋下的也太臭了。”连输几盘后,在旁围观的许辰文看不下去了。

    “不下围棋了,不下了,换一个,”许安珩虽不是不通棋艺,可也实在比不过大哥,连输几回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们下五子棋。”

    “五子棋,那是什么?”许侍郎颇为好奇。

    许安珩执棋子在棋盘上演示了一番,说清规则后,便缠着大哥和他来一局。

    一番缠斗,许安珩看着棋盘挑眉。

    “我赢了!”许安珩手比划了下自己连着的棋子,生怕大哥没看清,“承让了,大哥。”

    “这五子棋倒也有些意思,”许侍郎看的起了兴致,“老二,你我也来上一盘。”

    许安珩难得有一次下棋赢了大哥,高兴的很,连连收拾好棋盘,想要乘胜追击,只可惜胜了三四盘后,便开始节节败退,被大哥围堵的溃不成军。

    “不和大哥下了,二哥,我们来一盘。”许安珩眼见赢不了了,连忙换了个下棋对象。

    “赢不了大哥,就能下的过我了?”许辰文敲了敲小弟的脑袋。

    许安珩拉着二哥坐在他对面,笑道:“反正我是不要和大哥下了,太打击人了。”

    大哥、二哥、父亲,许安珩轮着和他们下了几盘棋,不管和谁一起都是输多胜少,临了还被二哥嘲笑自己的棋艺只能和知禾下着玩玩,可把许安珩给气坏了,心想还是清衍最好,和自己下棋都不嫌弃自己,偶尔还让自己悔一两个子。

    下了一上午棋,一直到晌午用膳,许安珩才离去,因为下午要自己烤东西吃,许安珩中午也没吃多少,让小厨房简单炒了两道菜简单吃了点。

    用过饭后,许安珩便让人将自己订做好的烤炉摆在院中,今日天气正好,坐在院中吹着凉风吃烤肉,想想都觉得爽快。

    许安珩订做的烤架都不大,正适合三四个人一起坐在烤架边上自己动手。

    正摆弄着烤炉,身后突然传来熟悉至极的声音:“安珩哥,你蹲在那做什么呢?”

    “清衍,”许安珩扭头一看,顿时高兴起来,一起身就往郑清衍身边扑,“你来了!”

    “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郑清衍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总觉得他身后要是有根尾巴,估摸着能甩出几道残影。

    “没什么要帮忙的,你坐着就好,”许安珩本想拉郑清衍坐下,又觉得不妥,只好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山楂雪梨水,塞进他手中,“这个味道你肯定喜欢。”

    郑清衍捧着还有些温热的山楂雪梨水,一边小口轻啜,一边和许安珩说着些无聊的话。

    两个有情人坐在一起,总有许多无厘头的事儿要说,时不时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脉脉情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许是一个时辰,婢女前来通报有客人前来,两人才停下话头。

    周轩带着自己的夫郎进来没多久,刚说两句话,许大哥和许二哥一家也跟着进了院子,众人都曾见过,只简单叙两句旧,便各自挑了炉子开始烤东西吃。

    烤架结构简单,下面装着炭火,上面搭着铁架,炭火点着后,想吃什么自己放上去烤便是,每个烤炉边上都有张小桌,上头放着各种调料,爱吃什么口味便调什么口味便是。

    看着下人示范几次,众人也纷纷自己上手烤制,许安珩备的菜品多,除了各种肉类还准备了不少素菜,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一个个长条的茄子。

    “这茄子也能烤着吃?”许大嫂拿着一个紫皮茄子,转头问自家夫君。

    许明川不通厨艺,夫人的问题他实在回答不出,便侧头看向小弟的烤架——只见茄子被切成两半放在火炉上烤着,看起来已经烤了一段时间,都烤皱巴了,许安珩正拿着小刷子往茄子上刷辣椒,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儿。

    “大哥,这烤茄子可好吃了,你也试试!”抬头间,许安珩对上大哥的目光,看着大嫂手中的茄子,热情的推荐。

    许明川点点头,学着小弟的动作,也烤起茄子来。

    许安珩将活都揽了过去,郑清衍便坐在他身边端着盘子吃,趁着没人注意,时不时给许安珩喂几口菜。

    刚烤出来的肉就是好吃,裹上辣椒面,能把人香迷糊了,茄子也绵软入味,就连馒头烤过后也有不一样的味道,外表焦黄酥脆,内里绵软,还带着粮食特有的香味,菌菇一咬一包汁儿……

    许安珩双手烤着肉,时不时被心上人投喂一口,心里美的冒泡:“清衍,我想喝口酒。”

    吃烤肉怎么能没有酒喝,许安珩特意挖出埋了几年的青梅酒。青梅酒清雅,喝起来无论男女、哥儿都适合,郑清衍将酒倒进瓷白的小盏中,喂到许安珩嘴边。

    入口清甜,细细品过,又能尝出些酸,酿藏几年而独有的绵密口感,入喉之后又弥漫出不可忽视的辛辣。

    许安珩贪杯,多要郑清衍喂了两杯酒,郑清衍也不扫兴,喂酒之余也多多喂了几口肉给他吃。

    火炉前待久了便觉出热,郑清衍见许鼻尖都冒出点细密汗珠,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许安珩眼睛跟着郑清衍细白的手指转,擦汗这一小会,差点把自己看对眼,揉揉鼻尖,耳根又不自觉红了。

    郑清衍也有些害羞,夹起一片烤肉便往自己嘴里送,又给许安珩喂了一口肉丸,余光扫到周轩那边,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去和周轩喝杯酒?”

    许安珩点点头,真要说起来,周轩也算的上两人的……媒人?

    端过酒盏走去,许安珩与周轩碰了碰杯,笑道:“多谢。”

    郑清衍也跟着举杯:“多谢周兄。”

    “不谢,不谢,哈哈哈。”周轩与他夫郎也爽快,喝了杯酒,又给倒了一杯。

    许安珩与郑清衍也没多打扰,喝过两杯酒又回了自己的烤架继续烤东西吃,郑清衍拿着特制的长筷翻动着食材,许安珩便在一旁调着蘸料,两人之间配合默契。

    烤肉吃到一半,天色变的有些暗沉,院里也刮起了风,像是要下雨的前兆。

    众人正吃到兴头上,见此也没扫兴,反而觉得吹着风吃烤肉更凉快舒服,便将烤架搬到凉亭里继续吃着。

    果不其然,慢慢的,天空飘起小雨,细细密密如尘似烟。

    许安珩端起酒盏,与郑清衍轻轻碰杯,吃着盘中的美食,赏着亭外的雨景。

    绵绵细雨微微风,正是好时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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