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想到的本应发生的过去，是什么样的？”男人问。
叶秋尘看了看身边的流水：“像现在这样的。”
“那想要得到的未来呢？”男人继续问。
叶秋尘的嘴角幅度很小地动了动，带出一个约等于无的笑：“也是像现在这样的。”
男人有些意外地感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也是你问了，我才注意到，原来我已经在做着我最想做的事。”叶秋尘说，“还要谢谢你，解了我的惑。”
“嘿，你也解了我的惑……”男人话头顿住，忽然间明白了叶秋尘为什么愿意告诉他，自己此前在想些什么，原来就是为了报答他不经意间的解惑。
他再看向叶秋尘时，眼神里除了新奇，还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好感。
两人又隔着半条溪流聊了好一会儿，双方都没有互报姓名，聊到哪里算哪里，最后男人有事先走了，叶秋尘又打坐了一会儿，才回到岸上。
回去时已将近傍晚，胡刚几个正趴在公共走廊兼阳台的地方往外张望，见到叶秋尘回来，也招呼他一起。
“尘哥，快来看，是这次的几个主演。”年纪最小的郭焱跟他说。
叶秋尘往停车场最热闹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三辆保姆车，以及一辆中巴车，此时正有人不停地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不愧是大牌啊，带的东西都比我们的多几百倍。”胡刚感叹。
他们来的时候，一人可才拎了一个包。
车上的东西是搬到隔壁另外一栋房子里的，那栋房子周围建有高高的围墙，监控摄像头也比他们这边这个区域的多，外围还站有好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这么多人，叶秋尘也认不出谁是所谓的大牌，索性不看了，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看到还有人在搬东西，不过好像不是上一波人。
“又来了一个。”郭焱把饭打了回来，正站在原来的地方边吃边看。
叶秋尘随意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周力。
周力也看到了他，朝他这边笑了笑，不像是怀着好意。
郭焱眼睛尖，好奇地问叶秋尘：“尘哥，你认识？他好像是个经纪人。”
叶秋尘不冷不淡地回：“不熟。”说完进屋看书。
他看的是《寻神记》的下卷“神迹”。
这次进组，他负责的替身人物是这部剧里的主角聂昙云，这个角色的武打动作十分多且复杂，因为是主演，还需要表现出形体和动作的美观性，最终定下由他来完成全部主要镜头的打戏。
虽然他不需要露脸，但要做到与角色保持一致性，不至于与主演的表演产生割裂感，还是得熟悉角色。
况且这本小说还挺好看的。
他刚看完一页，就听到有人在喊他名字。
郭焱在外面回：“我去叫他。”
“尘哥，师父找你。”房间的门没关，郭焱直接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喊他。
“好。”叶秋尘放下手中的书。
杜成明在一楼，身侧是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
“他们想要把你换掉，待会你别说话，我来说。”杜成明交代。
叶秋尘往会议室里瞥了一眼，看到了周力的身影，大致了然：“知道了。”
“叶老师，来了啊。”周力笑呵呵的，不像是要搞事情的样子。
叶秋尘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周力身边还坐着一个模样周正的男青年，一直低头看手机，听到周力打招呼，才抬了抬眼皮。
他估计没想着要多看，瞄了一眼后又低下头，可很快又抬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叶秋尘，眼底闪过几分诧异，不过他掩藏得很好，在叶秋尘察觉到视线看过去时，又不屑地别开了脸。
“是这样的，之前我带的另外一个艺人，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就是江斯亦嘛，拍的一部剧，当时用的武术替身，也就是叶老师，后来两人闹出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周力说完用目光巡视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会议室里除了叶秋尘、杜成明、周力和那个男青年，刘副导也在，还有两个应该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
杜成明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半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刘副导刚刚打完字，抬头对上周力的目光，露出一个恭敬又客气的笑：“是陆导，他正在回来的路上，我微信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周总，您继续。”
周力点点头：“所以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们公司决定，把杨一帆的武术替身换掉。”
周力身边的男青年拽拽地歪了歪脖子。
“嘶，周总，要不你再考虑考虑？现在替身圈内很难找到像叶老师那么专业，身手还那么好的替身演员。”刘副导劝道，“而且之前的事我也了解过，不是什么解释不清的误会。现在临时临急的，去哪里找个新的，跟一帆形象又符合的替身呐？”
“没关系，替身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就不劳刘副导您这边操心了。”周力说。
“啊，这……”刘副导有些为难，看向杜成明。
“杜老，您这边应该也没意见吧？”周力也笑眯眯地看过去。
杜成明终于缓缓抬眼，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当然没意见，正巴不得呢。”
周力的表情变了变。
杜成明交叠的双手从肚子挪到桌面上：“不如这样好了，这部剧的武打班组，周总你都全部操心好了。”
周力的眼神沉了下去。
“哎呀，杜老，没这个必要，没这个必要。”刘副导在那里劝，“这件事还能再商量的，周总，替身演员不需要出镜，我们剧组也一定会做好保密工作，保证不让替身影响到一帆……”
“哎~”杜成明打断刘副导的话，“什么叫不让替身影响到主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江斯亦的事，是他们自己出的纰漏，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跟我们杜家班有什么关系？”
“哎哟，”刘副导愁着脸，“杜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杜成明说，“但有人是。”
周力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多了几分不快：“杜老，我可没有这么说。”
“是吗？”杜成明反问，“那也就是说你承认纰漏是你们出的了，既然错在你们，为什么要换掉我杜家班的人？秋尘可是我们杜家班的门面，如果连他都不合你们的意，还要我们杜家班做什么？不如全都换掉。反正周总有的是能量。”
周力这回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脸颊微微抽搐。
这部剧大部分的武替都是杜家班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一下子让他去哪里找到这么多替身演员？
更何况现在由杜成明带领的杜家班，是个很有历史的武术班组，包括旁支在内有几百号人，不仅在影视界很有威望，在武术界也有一席之地，从杜家班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武打影视明星就有几十个，要说能量，不一定比周力背后的东家小，遑论一个替资本打工的周力。
只要今天杜成明撂挑子走人，整个武替圈内没人会接这部剧的工作。
一部仙侠剧，没有武替，和流产没区别。
“秋尘，我们走。”杜成明一点都不像是在要挟谁，站起身，根本没打算给任何人商量的余地。
叶秋尘跟着起身。
“哎哎，杜老。”刘副导追到门口，拦下了杜成明，“咱们再商量商量，剧组可不能没有你啊，而且咱们也签了协议不是。”
“我们杜家班赔得起。”杜成明豪气道。
刘副导继续堵在门口，冲周力那边使眼色：“周总，你这边……”
周力咬着后牙槽：“我这边跟公司商量商量，人就不换了。”
“你说话算数？”刘副导问。
“算数。”周力忍着气说道，说完也起身要走，“一帆，走吧。”
杜成明想要说些什么，叶秋尘先开了口：“留步。”
周力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还请你继续另寻高人，我不会再出演聂昙清这个角色的替身。”叶秋尘站姿劲挺，不是硬凹出来的，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和风骨。
跟周力说完，他又转向杜成明：“杜师叔，不必跟那样的人置气，不值得，工作你们还是继续做，我退出。”
短短几句话，将自己对周力的鄙夷与不屑表达得淋漓尽致，也给了杜成明一个缓冲的台阶。
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了其他同僚的工作。
“哎呀，什么退不退出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即将形成的定局。
叶秋尘听这个声音耳熟，转头看过去，见到了下午跟他在河边闲聊的男人。
男人还是戴着渔夫帽，不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下午见到时的那么亲和。
刘副导像是见到救星般迎了上去，喊了一声：“陆导，你可回来了。”
被叫做陆导的男人，微不可察地朝叶秋尘点了一下头。
叶秋尘猜对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前见过，于是也同样轻点了一下头。
陆导走到杜成明面前：“杜老，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再聊聊？”
杜成明没拒绝，让叶秋尘跟他一起，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事情刘导跟我说了。”陆导说，“武术班组是我们剧组定的，每个武术替身该怎么安排，安排给谁，我作为总导演，应该有决定的权利吧？”
他说这话时，看向了也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的周力。
周力点点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他身旁的杨一帆也变得老实起来，坐姿端正不少。
“既然我有这个权利，那你对演员的安排有意见，是不是也应该先跟我说？”陆导继续问，“还是你更想自己来当这个总导演？”
“没有没有，陆导，你别误会，这是公司的决定，不是我的。”周力连忙推脱责任。
“哦，那就是贵公司对我这个总导演有意见？”陆导又问，“那行啊，让你们公司直接换掉我，不过，贵公司这次出资占比是30%，你们得跟占比65%的华悦商量商量，换谁。”
如果说刚才杜成明撂挑子是敲的一记重鼓，那陆导这挑子撂得是一记重拳，直接打得周力额头冒汗。
“不敢不敢，全听陆导您的。”周力赔笑道，“陆导你怎么安排我们都听。”
杨一帆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那可不行。”杜成明却在这时跳出来捣乱，对着周力说“哦，你说不让演就不让演，说让演就演？陆导答应了，我可不答应。”
周力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就……十分后悔。
“那杜老你想怎么样。”他问。
“就按你们说的，秋尘不会出演杨一帆饰演的那个角色的替身，但你们临时要求替换演员，给我们杜家班带来了损失，属于违约。”杜成明说，“得赔违约金。”
周力看向陆导，陆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好，我们赔。”周力咬牙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