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性别别卡太死
卫晩岚幅度更夸张地歪了歪头。
他又露出那种近乎于小动物的动作, 唐团吃了口樱桃果脯,占住了自己想摸龙脑袋的手:
“小公子,您看那里。”
在唐团的引导下, 卫晩岚往这大堂座位里, 最偏僻的地方望过去, 见到个身着大魏平民服饰的粗莽汉子,正在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听书。
此人的肤色很棕, 两颊泛红,喝水喝得心不在焉, 如炬目光不转睛凝视台上,竖起耳朵。
卫晩岚比了个口型:“突厥使臣?”
唐团点头。
安如意则立马露出些惊恐之色, 想要把小皇帝护住。
好在唐将军连忙解释带比划,伸出根关节粗大的指头:“就一个。”
卫晩岚:“一个?”
“是。”他趁那名突厥人,听说书老头讲什么“天罗地网灭贼大阵”入神的工夫,简短跟卫晩岚解释,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写字,虽说字体写得像鳖爬似的……
“十八名突厥使臣分散各处。”
“趁机在打听大魏国情军情。”
“老大早早监视住他们,这场书,就是老大借说书人之口,故意说给这名使臣听的。”
那台上的说书人,所讲更加激烈了:
“诸位看官, 你们可知道‘天罗地网灭贼大阵’厉害在何处?”
说书人继续道:“此阵每四名军士组成一个单位, 四名军士之中, 有一人专门负责驱马, 三人下马步战,使半丈长斩马大刀, 连人带马猛砍敌兵!”
“然后那敌兵倒地。三人各自骑上战马,这四名军士就继续对下个目标进攻。”
“其配合之默契,斩马大刀的设计,全都代表我大魏军事智慧的巅峰!”
“届时此阵所到之处,我军必然势如破竹,肃清边患,指日可待耳……”
说书老者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底下听众听得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那名突厥使臣状似深深吸了口气,毛发浓密的眉头,几乎连成一线,竟似完全拧在一处。
卫晩岚也在桌子上写字:
“这是真的嘛?”
“半真半假,老大骗他的。”
唐团接着又写道:“突厥人如果知道长安有此杀阵,必定要继续留下来,更加探寻此阵的究竟……”
——这样摄政王虽未明说,他就达到了挽留阿史那沙力这个使团的目的。
——他在给安堂争取时间。
卫晩岚听得心底浮现起钦佩。
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好厉害,其实朕当时还想的是,主动邀请阿史那沙力他们参与些花里胡哨的宫廷活动。
“可是这些人一定会相信嘛?”卫晩岚尚且有些担忧,他写字道,“即使那些虾兵蟹将,他们被骗到了,阿史那沙力会被骗到嘛?”
他在麟德殿当初与突厥可汗初次交锋,就觉得这人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说不上来具体的点。
但就莫名认为,此人根本没外表看起来那么豪迈,本质应该是个野心勃勃阴鸷恣睢之徒。
好像跟摄政王完全相反诶……
摄政王虽然看起来凶凶的,可是,摄政王很好的,无论对朕对部下还是对百姓。
想到这儿有点走神。
唐团写道:“老大对这些使节各有安排。全城散播了一种流言,大魏的最新装备将会在夏令武试期间陆续登场。”
阿史那沙力听到这种消息,肯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能在大魏多留就多留吧?
卫晩岚撑起腮,刚想要轻声问:可朕在来醉仙楼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种流言啊……
这句话并没问出口,他想,既然是流言,那肯定不能够满城皆知,得是稍稍费心打听,才能够得到的小道消息,才更让人取信。
这也是摄政王的策略吧。
卫晩岚目光再度不经意瞥向那个突厥使臣,看他听说书人的话,听得更认真了,简直恨不能掏出笔来边听边记。
卫晩岚暗暗好笑,嘿嘿,你知道自己努力在获取个假情报嘛?
“那么,摄政王呢?”卫晩岚小小声问。
本来他就想出宫查看苏靖之的情况。
至于对突厥使臣的计划,反倒能放在其次,他就有这样的自信,觉得苏靖之无须他跟进,也能把所有方案实施得很好。
唐团正要禀明。
醉仙楼外,忽然传来金吾卫整饬的脚步声,伴随重甲行进时摩挲出的哗啦声响……这些声音刚一响起。
卫晩岚眉毛一抬,还以为是在西市出了什么事,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动用金吾卫呢?
卫晩岚这桌坐在窗口,恰好不用动,安如意把窗户打开了——
只见闹哄哄的西市,瞬间陷入了沉寂。
行人还是那么多,可行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闭嘴了,醉仙楼外夹路两侧,行人纷纷静默行礼,所有人都不敢直视道路正中。
因为那来的是,摄政王的全套仪仗。
“王驾出行,行人回避。”
“摄政王相邀突厥可汗行游长安,百姓回避——”
醉仙楼之外,有辆宽敞到占据了半条街的马车,徐徐驶过。
马车的车帘是拉开的。
车中人一览无余。
是摄政王跟突厥可汗!
摄政王苏靖之身着华服,玄色衣袍上头跃然是蟒纹锦绣,礼服被夕照映出层绚丽的光晕,晃得醉仙楼内遥望他的卫晩岚,竟然有阵阵心慌……
他突然发现,苏靖之能这么好看。
不止是衣服好看,而是穿这件衣服的人,与衣服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矜贵禁欲的美感。
他那交领长袍锦绣蔓延到脖子,神情威严从容。
侧颜犹如雕塑中的神像,鼻梁高挺,唇线轻轻抿着。
他的手交叠搭在身前,肤色温润,指骨清劲,根根筋络都透着力量。
卫晩岚在醉仙楼内呆坐。
他在出神的时候,耳朵里传进楼中宾客浅浅的议论声,道:
“那就是摄政王啊,旁边是阿史那沙力?”
“这个突厥可汗来到长安,必定是不怀好意,所以摄政王邀他出行,走哪儿都带着他,哈哈,想来众目睽睽之下,还有这么多金吾卫包围,可汗也只有被参观的份儿,翻不起浪花!”
说着后头几名同样望向窗外的百姓,全都低笑起来。
卫晩岚目光吝啬地分给阿史那沙力一点儿,果然见到那可汗,虽说在坐马车,可是他竟犹如坐牢似的。
卫晩岚看出来了他不敢乱动。代入阿史那沙力,在苏靖之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卫晩岚只觉得好笑。
唐团小声道:“老大说,他知道阿史那沙力必定拉不下面子赴邀,恶狼不好骗,但是将恶狼跟狼崽子们分开,那些狼崽们好骗。”
果然所有人都在看窗外时,那突厥使臣还在楼里回忆“天罗地网灭贼大阵”呢。
卫晩岚饶是不太通晓权术,他好像也明白了,这是摄政王限制了阿史那沙力的信息来源。
突厥可汗只能从使臣处得到情报,但,这样必定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卫晩岚不知怎的,就有种畅快感:
摄政王戏耍自己的时候,是很坏QAQ
但是看他把敌人捉弄得团团转,就很好玩。
总而言之,摄政王好厉害嘿嘿嘿!
“如此俊美的儿郎,权势又只在一人之下,摄政王年近而立尚未婚娶,也不知道有哪家姑娘能入得了王爷的法眼……”
性别不要卡那么死行嘛???
“哈哈,其实嫁给摄政王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那双手只该握刀剑,平日里不是上朝,就总出征在外,哪里有在家心疼人的时间。”
“当他的王妃要辛苦喽。”
不是。
他早晨刚给朕烧过洗澡水……
你们说得那双握刀的手,还拿过条崭新的亵裤,他还会抱桶,抱那么大个儿的浴桶,在紫宸殿走来走去。
好羞耻好羞耻QAQ
朕是不是应该觉得中了奖,朕想偷笑怎么办,脸好热。
龙爪爪捂脸!
***
等苏靖之的仪仗队过去,醉仙楼内外,自动分成两行的人墙,又自然而然地合拢。行人再度熙熙攘攘,谈话声这时才不由自主地从细若蚊鸣,变得逐渐响亮起来。
西市恢复了人间烟火的喧哗感。
楼里换成另一位中年男子说书,说得是段,跟家国天下毫无关系的风月话本子。
醉仙楼也不是总讲朝廷大事的,毕竟是娱乐场合,还是要以媚俗为主。
这种风月话本子难免要带上点儿颜色。
说书人边说边比划,还有道具,说书先生虽然长相不佳,然而他眉眼间的传情含情,竟不输给二八芳龄的少女。
折扇开开合合,手帕做拭汗擦汗的动作。
听众喜闻乐见,各个笑得不言而喻,前仰后合。
“……”
如今卫晩岚已经不是个当初什么都听不懂的小朋友了。
但只是听得半懂不懂,就足矣让他的脸孔烧得极烫,整个人坐立不安又不知所措。
卫晩岚那思绪就又牵扯回湖中那场春梦里。
小鹿眼眨巴眨巴。
安如意见此情况,则是立即谋划着进谏,要卫晩岚走。
唐团也听不下去了,倘若让老大知晓,他在老大缺位的情况下,带这只小皇帝听黄书,老大得揍他,揍都是轻的。
“小公子,我们走吧?”唐团提议。
这个台阶,卫晩岚当然赶紧得接。
但是就在卫晩岚起身想要离开的这会儿,他们这桌,迎面走来一伙计,手里的托盘上盛着两个干果碟。
唐团就要阻拦:“这里没要干果。”
伙计连忙赔笑,笑嘻嘻地对唐团解释:“哎呦不好意思,真抱歉,送错了送错了,这客人太多就总出岔子,小的给您赔礼了……”
唐团跟他伙计叙话时。
卫晩岚起身,他注意到一个人,然后他像是被钉在地板,卫晩岚狠狠地怔住。!!!
见见见见见鬼了QAQ
怎么会是他???
而那人双手抱剑也在看卫晩岚,似乎故意安排这场误会,为的就是能够与他对上视线。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初穿来时,被苏靖之乱箭穿死的刺客!
是原主小皇帝暗中勾结,要来杀摄政王的江湖高手。
劈空剑。
他竟复活了……
不、可、能、吧。
劈空剑用口型令道:“坐下。支走你身边那两条狗。”
第132章 拐小晚回王府
卫晩岚的身形略微凝住。
那劈空剑的模样, 跟他初穿来那天时也差不多,同样是刀条脸束发冠穿道袍,瞳孔锃亮, 瘦得好像根柴火。
若非已知这是个还比较科学的权谋世界……
卫晩岚只觉后槽牙发冷。
当初他亲眼所见, 劈空剑被乱箭穿成刺猬。
那是他第一次目睹杀人, 尸身下蜿蜒的血溪,浓稠的红艳艳的, 至今都好像还流淌在他的脚边。
怎可能复活呢。
然而这么不可能的事情,就在卫晩岚眼前出现了。
劈空剑口型重复了一句, 催促卫晩岚:“——支开你身边的人!!!”
小皇帝怎么可能会被个“鬼祟”轻易控制?
现在的卫晩岚大权在手,甚至成为了超越摄政王的实权派, 皇帝敛起眉头对唐团道:
“那道士有问题,你去抓住那道士。”
唐团窜得比猎豹还快。
身形几乎是瞬息飘远!
安如意的帽子衣衫都跟着挂风乱飘,安如意视线跟过去,没见到道士的正脸,像是隐约瞧见个烟青色的道袍掠影,心下略惊。
“此人跑得倒快……也不知道唐将军抓住他没。”安如意语气泛着担忧。
卫晩岚反倒是放下心来,按着心口稍微松了口气。
——假如自己、唐团,还有安如意,他们三个都瞧见了劈空剑,那说明他肯定不会是鬼!
那只要他是个人,就能抓住他。
任何人都休想伤害朕, 摄政王会担心朕的!
怀着这种想法的卫晩岚, 又怕惊动到醉仙楼里面的突厥使者。
他起来, 与安如意一同沿着墙壁出门走了。
走到大道上, 卫晩岚对安如意说:“摄政王的仪仗刚过去,想必离这么还不太远, 安公公,我们往人多的地方走。”
唐团一击不中,到现在还没能抓人回来复命,其实已经能够说明对方武功之高,以及问题的严重性了。
单凭轻功来说,道士已臻化境。
安如意连忙点头:“全听小公子的。”
接着卫晩岚跟安如意,就沿着刚才摄政王车驾驶过的地方,两个人继续向前。
西市熙熙攘攘。
但是这么排场的仪仗尤其好认!
卫晩岚跟着安如意,追到了摄政王仪仗队的最后。
几名金吾卫听到后方传来动静,还以为是哪个百姓过于热情,意图近距离瞻仰摄政王的真容,正要劝告阻拦。
迎面撞上安公公那眉毛细细的秀气脸庞,安公公从袖底掏出大内总管的白玉令牌:“借一步说话这位兄弟……”
令牌不会作假。
太监的尖细嗓音也货真价实。
仪仗中这名金吾卫表情越来越严肃:
“竟有江湖草莽跟踪陛下,想要对陛下不利?”
那名金吾卫连忙出列向前报讯,一路超过了同队列许多军士,他急匆匆地来到摄政王的车驾前,心知阿史那沙力也在,禀报时只在掌心写字,不给突厥可汗看见。
于是禀报前后,也就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在摄政王那声势浩大的仪仗队最后,一辆青布顶帐的小车,缓缓缀行,也被重兵保护,同样走得很慢。安如意在车下步行。
车帘盖上的瞬间,卫晩岚嘭嗵嘭嗵的心跳,这才稍有平静,逐渐浮现起安全感。
——只要摄政王在附近,就不会有事了吧?
真正的劈空剑应该已经死了。
那,这个跟劈空剑长得很像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跟踪自己?他是来给劈空剑报仇的嘛?
……
满心杂乱地倚靠车壁睡了会儿。
再睁开眼时,车门被人缓缓地打开。
外头很安静,一缕梨花白的月色从外到内照射进来,映着月色瞧见摄政王的脸。
他穿着那锦衣华服,正伸手进去捞起自己。
卫晩岚则是从善如流,赶紧顺势贴过去搂紧脖子,似乎还听他低低沉沉笑了声说:
“小晚乖。”
卫晩岚暖得很,在他脖子里蹭得哼哼唧唧,不知不觉就又带上告状的意味:
“呜,阿史那沙力呢?”
“送回驿站了。”
“那追朕的人呢?”
“没看见,唐团也没回来,本王派人去找了,就近把你放这里,今晚委屈小晚在这儿睡。”
卫晩岚这才越过他的脖子,去看自己被带到何处,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八面,偌大牌匾金钩银划,前院场地开阔——摄政王府。
卫晩岚不知道怎么了,脑袋像忽然搭错了弦,糯叽叽地说:“没带女装,扮不成小姑娘。”
“也不必非要扮小姑娘才能进我这王府。”摄政王颇感无奈地牵起卫晩岚,夜深路黑,仔细引他跨过门槛,“咱们堂堂正正地进。”
***
有位摄政王深夜拐了小皇帝回家。
哪怕是晚上,苏府上下也再度震惊了。
其实苏家对于他们现任主公,一直都处于“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我们都能欣然接受”,这种状态。
所以哪怕当初摄政王筹谋要篡小皇帝的位,野心路人皆知,他们稍微努力一下能接受。
到现在,他跟小皇帝好得不得了,大忠臣当得必然要青史留名,他们好像也能接受。
小皇帝之前也不是没来家里玩……
但。
但是把十八岁的小皇帝,放在同一个卧室里睡觉,就,就有点不太对劲了吧?
苏家家将们试图劝说自己,小皇帝很宝贵,出皇宫不能磕了碰了,王爷此举肯定是为了,贴身保护小皇帝的平安。
——保护平安没有横抱进卧房里的啊!!!
——那是王妃才会有的待遇好嘛!!!
苏府上下皆是武功高手。
虽然说不想听壁脚,但总控制不住好奇,听见小皇帝哼哼唧唧,王爷跟他说话更是呢喃耳语……这要是君臣关系,他们活吞两斤铁钉。
不、成、啊。
当初那小晚姑娘,他们万千欢庆,因为虽然出身差点儿,好歹能给王府再添个崽。
现在那小晚姑娘不知何处去了,来的这位身世倒是顶配,然而——没、有、崽。
虽然但是。
王爷,我们想要苏府第七代将军呜呜呜,府院太大了,请用少将军小郡主们填满它!
可惜苏靖之不会听他们的哀鸿遍野。
摄政王在府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当然,他们也不敢对小皇帝不敬,毕竟小皇帝很厉害,能从他们王爷手里拿回军政大权。
但,人多口杂,难免有人不知事件全貌,而会反复质疑一个问题:
——卫晩岚是靠什么手段重夺权力的?
芸娘起夜时,就听见有值守家将,带着些鄙夷讨论:
“小皇帝能从被王爷嫌弃,到呵护如至宝,他有什么底牌,难不成靠这张脸,魅惑王爷?”
“也有可能。”
芸娘她没跟小皇帝接触过,但背后妄议家主是非,就是不对,容太夫人在时是要罚抄《论语》十遍的。
芸娘脱下一只大绣鞋砸过去——
“叽叽歪歪说长道短,不困上演武场打拳去啊,练什么舌头功!”
绣鞋应声而中。
窃窃私语声瞬间停住,几名家将立即作鸟兽散。
留芸娘独自在夏夜里默立。
她刚才瞟见了一眼,天子真容,简直像极了小晚姑娘,至于王爷对天子的昵称,仔细听来也是“小晚”……也许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夫人。
可能从来都只有一个小晚,就是皇帝本人,只不过无法公开他曾经女装过而已。
王爷早早就爱上了小皇帝。
这咋办?
这件事干得跟想篡位同样让人震惊。
现在王爷他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想管也没法管,也不知道该不该管,怎么王爷就被月老牵了条这么奇怪的红线?
芸娘想了想,最后目光望向苏氏祠堂,那祠堂里面供奉着前五代苏家先祖。
平日里,那是苏家最庄严的地方,除去苏靖之之外,一般罕有人进。就连家仆进去打扫卫生时,都得先焚香沐浴,唯恐冒犯了整屋子名将英灵。
芸娘有点欣慰地舒了口气,暗道:
“唉,只要那祠堂没有异动,那就是说明,他们都默许了吧?”
哗啦……
哗啦啦啦啦啦……
哗啦。
“这是什么声音?”
芸娘表情一肃。
她突然听见有门锁响动声,声音竟出现在苏家祠堂的方位!
那门锁晃动时,连带着木门木窗都在晃,那些哗哗啦啦的声响,就是祠堂门窗所发出的。
——听起来竟好像整座祠堂的英魂按捺不住要冲出来似的……
芸娘被这种猜想吓了一跳。
如今也顾不得捡那只丢出去的绣鞋,甚至连男女有别都顾不得了,总归她仗着比摄政王年长将近二十岁,这张老脸也不要了。
“要去禀报王爷,要赶紧禀报王爷。”
“祠堂祸事了,你祖宗们都要出来找你算账了。”
抛出去的绣鞋在草丛里静静躺着。
廊道上,芸娘的背影撒丫子远去……
第133章 最难过美人关
芸娘禀报这件事时, 屋内的灯火刚刚熄灭。
芸娘知道他们没就寝就去敲门,禀报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大概说清楚来意, 也不至于把苏氏祠堂骤起异动的情况, 大肆宣扬出去。
“……此事乃是大事, 还请王爷赶紧过去看看。”芸娘声音里透着焦急。
摄政王当然对他历代祖先充满敬畏。
只不过对于祠堂异动,跟“小晚来到他卧房同宿”, 这两件事之间,他并不认为能够存在联系。
若世上真有亡魂作祟, 那么,那些亡魂该早早替他将先皇撕个粉碎, 再不济,也应该托梦给自家后人,提防来自宫廷的任何一种赐酒。
总不该连命都可以不要。
操心得却是这种全凭个人意愿的事情。
苏靖之负手出门,向祠堂方向走去,他配着刀,命令几名家兵严加把守卧房门口,没他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去。
卧房里面,卫晩岚不知何事。
他有点无聊,躺在摄政王府上睡觉自是很安全。
他不知道苏靖之出去干什么了,百无聊赖地躺在床面。
不过他翻来翻去,因为凡是苏靖之躺过的地方, 都会有卫晩岚喜欢的木质气息, 卫晩岚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吸。
床帏是拉开的。
再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 王府的卧房绒毯地面, 竟突然多了张雪白的纸。
那纸上用朱砂写着字。
每个字都红得有些刺眼,卫晩岚瞬间心惊, 接着他从床板翻身起来,两只脚踩着锦靴。
半晌不敢动。
他知道,“劈空剑”这回又来了。
这个跟劈空剑长得很像的人功夫极高,似乎尤其是轻功登峰造极,他不知道刚才使用什么办法,把摄政王调虎离山,然后他再度接近了自己。
卫晩岚就有一种被鬼影缠上的感觉,使得他后脊发冷,背后再度慢慢爬上许多鸡皮疙瘩。
卫晩岚坐在床边怔了片刻。
他声音不大地唤了句:“屋外有人嘛?”
王府家将连忙回应:“陛下何事?”
卫晩岚本想让他们上房顶看看,但是忽然意识到,那个形似劈空剑的高手,凭他的身手肯定已经渺然无踪,追也白追。
于是卫晩岚敛了神思,换成心不在焉地搪塞:“摄政王去了哪儿?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王府家将诚恳答道:“王爷未言,我等不知。”
“哦。知道了。”
这话题匆匆结束。
卫晩岚蹲下拾起那张字条,逃避不了便只能面对,上头是红艳艳的字,也不是古文,就是江湖侠客纯粹的大白话,带着满满的戾气。
“小昏君。”
“那天你经崔明海牵引来解忧观,亲口痛斥恨透了苏靖之,你说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剜他心,要我师弟替你诛杀之。”
“如今你以色相诱苏靖之,他成为了你最重要的人,而你害死我师弟,此命当还否?!”
“命当还否!命当还否!!!”
卫晩岚捻着那纸页。
倏然觉得纸沉甸甸的。
他刚穿来的那天,发生过很多事。
其中的第一件便是404要求他配合劈空剑杀摄政王,结果他不慎暴露了劈空剑的刺客身份,最后引得摄政王反杀了此人。
从理论上来讲,刺客不是他找的,他被赶鸭子上架,当时情况,能够自保活命已属不易。
而从实际情况来说,劈空剑之死,他亦难辞其咎,他亦逃不脱所有的责任。
卫晩岚性格很柔软,也很良善。
这种和平鸽属性,定然让他做不出,翻脸不认账让此事不了了之的举动。
于是卫晩岚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声音不大,带着些颤抖地问:
“朕……我应该如何补偿你?”
他不确定房顶的人是否还在。
也不知道他这一声,能不能被劈空剑的师兄听见,他声音问得很低沉。
结果上方果然还又飘下来字。
字条说:
“撇开所有人,演武场相见。”
***
摄政王的家兵,虽有严令,不准任何人闯进卧房。
但是反过来,摄政王却没这样吩咐。
更何况如果皇帝有圣旨,他要出门不准其他人跟随,那王府家将也不可能胆敢阻拦。
于是在苏靖之回房以前,卫晩岚出门出来得很顺利。
王府来往伺候的人不多,整座府院很大,空空荡荡的。
但尽管如此,劈空剑的师兄,想提溜着个大活人,翻越摄政王府带走跑出去,这也不太可能,因为且不说院墙极高,就凭这阖府上下的退役高手,他轻功再好也难以做到不被发现。
所以他选择了演武场。
那是王府最空旷,三更半夜也不会有谁来光顾的地方。
当卫晩岚独自站在演武场的正中,仰望月光的时候,有道身形极快的掠影横空出现。
那人抱着剑,剑身刻有两字——丧魂。
“小昏君。”
“你想要什么?朕能尽量答应你。”卫晩岚不欲与此人多做纠缠,其实这说白了,还是刚穿来时,原主那头的一摊烂账,他在尽力而为,但也有他的底限,“朕不能够做害人的事。”
丧魂剑大笑:“我师弟被你召进皇宫,又因为你万箭穿心而死,你说你不做害人的勾当,可你分明害我师弟,害得最深!”
卫晩岚这件事无可辩解。
往深了说,就要扯到,他是穿书人的身份。
而这层隐情对古人来说太过敏感,他这属于强占了当今圣上的身份,那才叫改天换日,比摄政王当初谋划的那种篡位要更神奇得多了。
“朕能做什么?”
卫晩岚再度重复了一遍。
此时却见到那丧魂剑亮出手中兵器,剑刃寒锋又冷又薄,月光之下,锋芒雪亮亮的。
卫晩岚被那剑刃的寒光晃了晃,小鹿眼紧紧闭上,脸庞前横扫过一道雪亮的光影,是那丧魂剑的剑锋已至他脖颈。
丧魂剑道:“当年我师弟被弃尸于皇宫外的御河,是我将他打捞出来安葬,他身上共有伤势百处,我们血债血偿,如今我也要刺你一百剑!”
卫晩岚睁大了眼睛:“一百……剑。”
那到时候,地府里的劈空剑是个刺猬,刚死的自己,则是只剑龙,剑龙也是龙,想不到他在噎死、被烤、被囚禁之前,再度解锁了新死法。
被剑连捅扎死QAQ
卫晩岚当然不能允许自己这样死。
其实在丧魂剑逼迫他出来这期间,卫晩岚早已经打开了明君养成系统。
所以他在这一路故意东躲西藏,走得很慢。
他看似是在避开王府众位家将们的视线,实则他是在拖延时间,在寻找能够帮他度过这张危局的道具。
那张系统半透明的金屏里,呈现出丰富但无序的道具。
卫晩岚相中了两个道具,一个是“遗忘丹”,另一个是“造梦屏障”,他想拖过来使用。
先使用“造梦屏障”吧。
他觉得这东西,有点像他的四海升平九龙镜。
如果说,它能给丧魂剑生造一场,他已经将自己百剑穿心的幻梦,能够让他看到这种同样鲜血淋漓的场景,是不是就能够解开他的心结?
到时候再用丹药,让他忘记这件事,这倒也不失为,能够处理好这个问题的方式。
于是卫晩岚应道:“那你杀吧。但是快些。朕很怕疼。”
他说着就要把“造梦屏障”用出来。
丧魂剑的剑来了!
剑锋带着尖啸声便要将卫晩岚洞穿。
结果竟在同时,迎上道弓弦释放时的霹雳鸣音,丧魂剑持剑的手,被这支白羽箭生生击偏了个角度,然后血珠飞溅,响起丧魂剑的一声哀鸣。
“啊——”
演武场四周篝火熊熊燃起。
火光大盛,在瞬间盖过了清清朗朗的月光,暖橙色的光芒把宽敞的演武场,照耀得一览无余,也映得摄政王苏靖之满身光明。
他收了重弓,立即来到卫晩岚身边,将卫晩岚护住,密不透风地挡在背影里。
苏靖之道:
“解忧观表面是座普通道观,可是其内里做的是杀人买命的勾当,两名观主和若干弟子,身上背负着血债无数。”
“莫说本王将他乱箭穿身,纵使挫骨扬灰亦不为过!”
“今你因师弟被害,意图刺杀陛下,本王便成全你们兄弟情谊,在地府再团聚也好。”
弓箭手此时已就位!
围绕着王府校场,有数十名英武的兵士,同时拉开弓弦,四下全是绞紧丝弦的嘎嘎声。
卫晩岚今日整个人心绪都忽上忽下的。
直到他站在摄政王背后,缓缓将明君养成系统的界面收回去,再度在鼻端闻见苏靖之身上那股永远让他安心的木质气息时,他才有了再次化险为夷的安全感。
他好高大……
好想抱抱他……
他对朕最好啦。
卫晩岚狠狠地咽了几口口水。
就想凑过去,在摄政王的背后,表演个鸵鸟栽头。
摄政王这时上前一步,却不打算放过那解忧观观主,作恶多端连皇帝都敢杀的丧魂剑,毕竟放过他,便意味着今后在皇帝身边,还会有层隐形的危险。
摄政王本质是个君子。
但他对敌人绝不手软:“放、箭。”
乱箭从四面八方向丧魂剑袭来。
而那丧魂剑纵使背负了无数条人命,他那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倒不为假。
丧魂剑这时已知难逃一死,仰天长啸,然后陡然从怀中摸出个物事,冷嗤了句掷了出去。
那东西也是枚玉佩。
跟卫晩岚当初在麟德殿接见外宾大宴上,收下苏靖之的那枚九龙佩质地相同,水头十足,莹润光泽,看起来就是只能出自于皇宫的稀世器物。
丧魂剑道:“可笑啊摄政王。你旁边这个人,拿皇族的美玉,跟我解忧观买你的性命,如果他不过换了种对你的策略,他委身于你,竭尽讨好,竟能让你将天下大权甘愿奉还……”
“英雄难过美人关,苏靖之,你亦不过如此。”
“他,卫晩岚,亲口说恨透了你,他要你死,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踏烂你的祖坟!”
“你还愿意当他是个宝贝吗?”
话毕。
万箭齐发。
丧魂剑满身血迹,不多时没了声息,早已魂归天外。
而他扔出去的那枚玉佩,滚在苏靖之脚下,染着血。
苏靖之是认得的,乃先皇之物。
先皇喜爱珍宝,这块玉,曾经是他把玩过许多回的爱物。
先皇自知命不久远时,召临安王进宫,将它赠予临安王卫晩岚,那是给卫晩岚的见面礼。
“完了。”
QAQ……
卫晩岚的灵魂,都将要被这道变故抽空,一直以来他都在有意无意中,填补或修正原主小皇帝曾经在位时办出的荒唐事。
他前后做过那么多。
他终于有了个明君的雏形。
可是他竟然没有想到,会在这件事上,未能处理干净线索,导致从起初就埋下了隐患。
当初恨苏靖之的人,是原主小皇帝。
卫晩岚是他,又不是他,是顶替了名字身份等等一切的他,他与原主之间的联系,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斩断。
——摄政王,知道这个身份,曾经这样说过狠话,他会难过吗……
而他现在,有口难言。
第134章 摄政王表白啦
苏家演武场四周, 灯台光焰大盛,巨大的跃动的火苗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把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照亮得彻底。
卫晩岚无所遁迹。
他的脚爪爪在拼命地抓挠地面, 紧张感让他喉咙发干发紧。
他看到丧魂剑的尸身, 在他的眼前拖到演武场外, 两条瘦腿划出两道暗红的血迹。
四周都是静默的。
但,王府其实早有认为卫晩岚对苏靖之心怀不轨的人, 现在丧魂剑把这种疑虑挑破了。
有些苏家家将在明面上,不敢发表任何看法, 他们收弓、打扫战场……看着还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可是他们却有很细微的表情,有眼神, 能从眉梢眼角,流露出各自对整件事情的态度。
——有些人在怀疑自己。
哪怕他们依旧显得敬畏天子,依旧对皇权战战兢兢。
当然。
如果说,现在卫晩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以局外人视角来看待自己,这些猜测何其中肯!
他也确实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就做到了拿回军权跟皇权,也不怪乎他们怀疑。
“……”
卫晩岚很难过,被误会的感觉,让他很想哭,想辩解。
但是又碍于身份, 不好在这种场合说话, 又担心会越描越黑, 他更为不知所措。
这时阿忠叔跛着腿禀报道:
“王爷, 祠堂无事,那贼人剧烈摇晃铜锁, 声音很大,不过祠堂的锁身跟门板均未破坏。”
摄政王微微颔首。
阿忠叔又道:“王爷保重。我等告退。”
说着围满演武场救驾的那几十名弓箭手,顷刻间,井然有序地列队而去。
演武场唯独听见火焰在火盘熊熊燃烧之时,有力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夏夜晚风扯动火苗。
“保重”这个词语便很微妙。
卫晩岚喉咙犹在哽着,唇边翕动,小鼻子头湿润,哭意更明显了,可是这时候却不敢哭。
他强忍住泪水,泛起的是深深的心虚:
他不曾恨过苏靖之。
但确实曾经目的不纯,想杀过他,想害过他……哪怕这些到最后都没能实现,卫晩岚无法狡赖。
所以他怕万一现在哭出来,摄政王却不哄自己,残酷的最不想接受的现实摆在他眼前,那时候该怎么办?
到时候,再也没有那么那么好的摄政王了,又该怎么办?
卫晩岚浮现起强烈的,害怕失去的感觉。
哪怕仅是用想象的,设想苏靖之从此与自己形同陌路,他都会无法呼吸般的痛心。
难受令他站在原地,嗓音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朕。”
说话时,喉咙竟在渐渐缩紧,他说不出话来了,无法发出声音。
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他睁大了眼眶,努力盛着泪水不落下。
他想接近这个人。又怕,被对方嫌弃,再亲眼注视他远离。
“小晚。”
“……嗯?”
他听见摄政王在唤自己,卫晩岚略显激动,但是心虚尤甚,拙劣地不敢言语,唯有面对。
“伤到了,还是吓到了?怎么又哭了?”
盛满泪水的眼眶睁得更大。
卫晩岚的眼睛,被眼泪蜇得涨红,泪花在火光映带下亮闪闪的,脸尖尖像小狐狸。
他有点不敢确定摄政王的态度,一时间没闹明白,生气了吗?于是站在原处分毫未动。
所以最后还是摄政王先有行动。
苏靖之向前几步,拉住卫晩岚的手,带到身边,用粗糙的拇指指腹,给卫晩岚擦眼泪。拭泪的过程中,手臂已经环住卫晩岚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把卫晩岚抱进怀里安慰:
“这才不过是个小场面,看到斩杀刺客你都要哭,今后万一要跟阿史那沙力决战,战场刀剑无眼,横尸遍地,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哭得上不来气?”
摄政王的声音很温柔。
指腹摩挲过眼眶时,带来的是清楚的热意,木质气息混合着那把重弓包裹着的皮革气息,是种余韵悠长的甘苦味。
卫晩岚就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卸下了不安。
但小鹿眼眼泪掉得却更厉害了。
他像是发现摄政王并没有要跟自己决裂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释放那种后怕情绪,要用撒娇确认对方的在意,眼泪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掉。
他每掉一颗泪珠,就会被摄政王耐心地抹去一颗,脸上水痕凉凉的。
强烈地安全感跟纵容感,让卫晚岚逐渐变得踏实下来。
他于是撒娇更甚,脑袋找准苏靖之的胸膛深埋。因为身材上的差距,把自己全藏进去。
“呜……呜呜呜呜摄政王,呜呜,摄政王……朕刚才好害怕,朕害怕极了……摄政王,朕刚才差点要死了,又以为你差点儿要走了,你怎么那么好,还有你怎么知道朕在这里……”
他哭得语无伦次。
总爱在乱哭的时候告状,一句接着一句。然后感知到,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越来越紧。
摄政王搂着他拍后背,有些傲然地笑道:
“本王行军打仗近二十载,深晓兵不厌诈,又怎会轻易中他这小小调虎离山计?”
其实在祠堂出现异动那会儿,苏靖之就已有预感,这多少与跟踪卫晩岚的那名刺客有关。
所以他留下的是两支人手,第一支在明处,负责守门,保护卫晩岚。第二支在暗处,负责将整间卧房的动向尽收眼底。
他当然知道,卫晩岚来到演武场,他早就做好布置了。
只是他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刺客竟与劈空剑有关。竟还会丢出块龙纹玉佩,说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吓唬小晚。
当真可恶!
当苏靖之看到卫晩岚连话都说不出口,呆呆站着,整个人都写满“快来解围,快抱抱朕”,这种模样时,苏靖之心疼得要命,又有越来越浓的欢喜:
小晚怕自己离开,小晚喜欢自己。
摄政王的手从腰后,缓缓挪到卫晩岚的脑袋,按住他的后脑揉了几揉,其中安慰之意不要再明显。
他对卫晩岚道:“刚才说过,本王不中调虎离山计,也不会中离间计。”
他又把卫晩岚抱得更紧,紧得让卫晩岚透不过气。但却给了卫晩岚更深的安全感:
“你,不相信丧魂剑的话?”
挑起的睫毛挂满泪花。
摄政王应声:“嗯。”
“也不需要朕解释?”
苏靖之温声道:“小晚想解释也可以。不过,本王不太想听。因为我以前确实没有好好对待小晚,小晚恨我也应该,这是我之前犯下的错,本王今后会改。”
不,那个不是朕……
卫晩岚这句话就在嘴边,可是他张了张口,又无奈地咽回去。
他只好糯糯地表达其意,绒呼呼的脑袋乱蹭苏靖之:“朕没有恨过你。从没有。”
“我知道。”
温暖感更明显了。
卫晩岚听到苏靖之说:
“你如果恨我,早应该有很多次机会杀死我,可你都没有这么做。你反而救了我,让我知道你有多么好。”
“朕好嘛?”
“最好了。”
苏靖之这时俯身,而卫晩岚扬起小脸。他就势吻下去,深深地吻住卫晩岚的唇瓣,二人交换着声音和气息。
苏靖之温柔地向卫晩岚传递情意,而卫晩岚急需确证自己被爱,这个吻于是湿润而绵长。
像是甘霖,像是细雨。
分开时唇与唇之间牵起银丝。
苏靖之眼睛里盛满卫晩岚:
“我信小晚,我爱小晚。想与小晚从此都不分开。”
“小晚也爱我吗,是否愿意跟本王有个未来?”
曾经多少次筹谋期许,多少回有口难开,多少度遮掩试探……
他循循善诱地教他开窍,陪伴他初尝人间爱意,他希望能完整地得到这个人。
他的小晚,卫晩岚。
“小晚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从今往后,有个摄政王男朋友,跟原作男主谈一场恋爱?
卫晩岚呆头呆脑地,被苏靖之的突然表白给砸蒙了:
这这这这这,他其实也,根本没什么经验。
毕竟在现代他才刚上大一,刚高考完。甚至连成人社会的生活都没怎么体验,然后就穿进本从没看过的书里,莫名当上个皇帝。
意外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那么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卫晩岚眼前是苏靖之期待的目光。
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一瞬不瞬。
卫晚岚满心更加酝酿着紧张激动,但也有敏感跟不安。
好像……好像就算在现代,他跟苏靖之两个男的,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在一起。更何况是在古代?
自己穿到书中举目无亲,倒可以无所顾忌,那么,苏靖之会被人当作异类吗?
卫晩岚并不希望任何人暗中议论摄政王。
他的这些为对方考虑的小小心思,苏靖之那边却看不见,随着时间越拖越久,呈现出显而易见的不安,眼底的光线渐淡。
“小晚,”苏靖之这头松开手,试着转圜道,“其实你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唔……”
不可以!是愿意的!
迎面就是一只卫晩岚,察觉出苗头不对,赶紧乱扑过来!
两只小爪子拼命抱紧摄政王的窄腰,脸扎在怀里更紧地埋:
“朕愿意的!愿意愿意!朕也好爱摄政王,朕好想给摄政王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谢谢你摄政王,谢谢你愿意喜欢朕,谢谢你愿意相信朕,我喜欢你,朕好开心……”
他的力度之大,竟头一次差点儿将苏靖之撞得挪动脚步。
他不愿意让苏靖之离开自己。
不愿看到苏靖之失望难过。
他终于很清楚地看待自己的心:知道摄政王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这就是,他对他有爱意。
这种爱意能够让他们抵挡流言跟未来的风雨。
好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里,陪伴自己,然后他们会永远不分离。
那么,朕宣布,从现在开始脱单啦~
嘿嘿嘿嘿嘿!
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身体一轻,结果又被摄政王抱了起来。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对方好像总是非常喜欢这些肢体上的亲密动作,卫晩岚总被他抱着,仿佛他总也抱不够。
卫晩岚点点头。自然而然搂住了摄政王的脖子,自己可以不用走路,他觉得省时省力,被抱着的感觉也很好玩,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天色这么晚了,府上又刚闹出如此大阵仗。他本以为,摄政王这是要抱他回房,他俩明天还要处理朝政,都得早点睡。
可是他没想到,视野穿过长长的院落走廊,所到之处越来越静谧,同时也越来越偏僻。
他来到个就算他曾经在王府待过一段时间,都没能踏足过的地方。
这里并无重兵把守,门外植着松柏,楹联黑底银字,显得庄严肃静。又黑又沉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
苏氏祠堂。
卫晩岚眼睛里映出这张匾额,心神紧了紧。临到门口,他才被苏靖之放下。
靴尖刚沾上地面时,卫晩岚的头歪了歪,手腕这时又被苏靖之抓住,他感觉苏靖之的指尖在颤:“……为什么带朕来这儿?”
苏靖之则是打开了祠堂大门。
内里陈设缓缓呈现出它的真容。
祠堂内间不大,八尺左右的供桌,陈设在祠堂正中。桌上点着长明灯两盏。
灯辉暖光映照出七八层分布有序的苏氏先烈牌位。
最高层的牌位,是初代大将军苏无恙的……最末一层的姓名,那是数年前因“百忧解”亡故的第五代名将苏振威,还有他的才女夫人容氏。
“本王历代家眷,因‘百忧解’而亡故的,有这么多人。小晚,是你还给了他们真相,让他们九泉之下得以安心。我带你来见见他们。”
然后,苏靖之跪在那祠堂前麒麟蒲团上。
在供桌长明灯前点燃清香,他长拜道:
“苏家第六代家主苏靖之,心悦大魏天子卫晩岚——”
第135章 在苏家公开啦
这番再度表白, 当然让卫晩岚感觉到无比意外。
他站在祠堂,竟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注视着那些个牌位,然后瞧着跪在牌位前面那个人, 卫晩岚呆了呆。
……就有一种自己刚谈恋爱几分钟, 却被男朋友带着见家长的错觉啊。
卫晩岚茫然地眨巴他的小鹿眼。
再听摄政王虔诚地对众先祖道:
“小晚与我皆是男子。晚辈既已全身心系于小晚, 心底便再也容不下他人,恕晚辈不孝。我无法再延续苏家血脉, 也无法屈从于世俗娶妻生子,再暗中再与小晚偷欢。”
苏靖之尽可能打消卫晩岚对今后的顾虑。
因为他太了解朝廷众臣:
如今众臣已经知晓了两人互有情意, 但为了所谓的体面,肯定有朝臣会奉劝他们, 可以各自迎娶皇后跟王妃,把这段关系转入暗地。
苏靖之不愿如此。
他要卫晩岚,就是完整的卫晩岚,不准别人分走他一星半点儿,更遑论成为名义的伴侣。
“列祖列宗在上,我对小晚,忠心不二,此心不渝。”
这番言语,是摄政王对祖宗牌位的剖白,也是告诉卫晩岚他的决心。
卫晩岚自是琢磨不透,这些话背后包藏着的, 其实是顾虑跟深意, 他只是心里暖暖的, 酸酸的, 然后又扎扎实实的。
他欲与苏靖之并排跪在蒲团。
却被苏靖之制止,天子不得跪臣。
但卫晩岚还是把蒲团往外扯了扯, 啪叽跪下去,因为他真的有一件事情,必须且只能以这个卫氏皇族后裔的身份来办。
卫晩岚大声道:
“朕已查清当年诅咒之说的真相!朕下了罪己诏,卫家对不起这里所有人。”
代替原主全族发言,不仅毫无压力,反而大快人心。
“朕补上了欠你们的交代,希望你们能够安息,在天之灵,还愿保佑大魏山河万千百姓。”
说着卫晩岚深深拜倒,五体投地。
本来就小小一只,拜下去就成了小小一团。
他叩了三个响头,轻响在祠堂萦绕。
苏靖之眼眸烁动。
于是摄政王赶忙掩藏自己有些慌乱悸动的情绪,再回神时,突然听到小晚承诺了句:
“——朕也会代替,你们对摄政王很好很好的。”
苏靖之嘴角挑起来。
再也压不下去。
总算互明心意,又怎能容许卫晩岚好过?
这段从祠堂回卧房的距离,突然变得漫长起来。漫长到苏靖之在牵着卫晩岚时,掌心都渗出了汗。
他打开房门,充满爱意地抱起小笨蛋。
他把软软一只的小笨蛋放进被子里,除去两人的鞋袜,单手拉紧床帘。
他高大的身体紧紧地、密不透风地罩住卫晩岚。
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就好像猛兽叼了好吃的,带回巢穴里慢慢享用。
但又觉得这样比喻,对小晚来说不太公平,苏靖之换了一种想法,以为这是猛兽刚觅得伴侣,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好好亲近亲近。
……
小晚很乖。
小晚已经完全卸下防备。
被按进被子里亲亲时,小晚会仰起脖子,方便这个吻,更加深入一点。
然而“一部分的小晚”却并没有那么乖。
它试探着抬头,跟“一部分的摄政王”撞上。
两处蓄势待发的东西相碰,使得卫晚岚羞怯地藏起来。卫晩岚突然不给亲了,糯糯的哼哼唧唧躲闪,还显得心有余悸:
“不行,上回就是这样QAQ”
卫晩岚没好意思细说,就含含糊糊地说,打水洗澡的那一回。
“总之它只要变得很活跃,早晨朕就会脏脏的。”
卫晩岚说着,手臂已经扒住苏靖之的手臂,带着央求的意思:
小鸵鸟不想在苏府社死第二次。
更何况,他已经能感觉到摄政王府部分人对他的敌意,摄政王现在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也希望能够被对方家里所有人喜欢并认可呢。
卫晩岚总是那么可爱,眨巴着眼睛跟苏靖之商量,眼睛忽闪忽闪地像蝴蝶的翅膀。
他引得苏靖之心底阵阵柔软,便拢紧卫晚岚温声安慰:
“不会弄脏的。本王曾经告诉过你,找到喜欢的人,纾解干净就好了。”
他说着轻轻触碰卫晚岚。
手法宛如高超的琴师,一把按住琴身拨动丝弦,力度不太容易拒绝,又充满了细腻的关怀。弹奏像在卫晩岚的心湖上投下一颗颗石子。
激起层层涟漪。
逐渐驱散卫晚岚心中的困惑,直到他沉沦释然。
卫晚岚呼呼向外喘着热气。
湿漉漉的,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猫儿。
卫晩岚一头闷进摄政王的怀里,记忆闪过零星碎片,竟是再也不敢直视对方的手和眼睛,小脸红得仿佛滴血,耳尖轻颤,耳垂红得像珊瑚珠。
他埋进去,在被窝蜷起来大睡。十个脚趾头尖尖都蜷着,今晚倦意太过深浓,于是睡得很香很甜,忙着休息恢复体力,一丝梦境也无。
……
***
后半夜。
哄睡了小笨蛋,摄政王去打水。
他知道小晚不愿意惊动别人,尤其他在苏家,刚在还因为一点儿误会,被怀疑过动机。
于是苏靖之这次行事,是绝对的低调隐秘,跟他在紫宸殿那回,带着故意戏耍的成分完全不同,他手里端着木盆,盆里盛着是灶房常备的热水。
身影修长如竹,行走在摄政王府漫漫长廊之间。
他这趟没打算离开多久,心意相通,小笨蛋黏他正紧,他也离不开小笨蛋。
但有些话不得不提点。
苏靖之召见了一个人。
阿忠正直挺挺地跪在那廊道尽头。
阿忠非是单膝下拜,而是双膝伏地,这位年龄长于摄政王十几岁,跟先代家主乃是同辈的老兵满脸沟壑。
苏靖之停住脚步。
阿忠则是隔着水汽,看不清摄政王的面孔,但就是能从态度上感觉得出,他很沉沦其中。
……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愿为小皇帝做任何事情。
于是阿忠用平生最诚挚的神情,欲打动摄政王道:
“丧魂剑恶名昭彰,但解忧观也在江湖叫得响,首座死前不至妄言,属下希望王爷保重。”
阿忠跟摄政王同属于话少的。
他只寥寥几字,便表达出他的所有意思:
解毒也好,罪己诏也好——这些在权力面前都是虚的。
倘若卫晩岚当真是自知杀不死摄政王,才转换思路改为勾引,对方处心积虑,最终卸下苏靖之的心防,连权力也卸去了。
苏家跟摄政王必有大祸!
阿忠叔与苏靖之之间,有大约几息的沉默。
阿忠叔磕了三个响头,没起来:
“少将军!!!他卫家知你面冷心热,换这种方法要你臣服,你若与他好了,苏家从此断送根脉,那不比卫氏皇族当初的下毒诅咒这些伎俩,要更为阴毒得多。”
其实阿忠叔平日心怀光明,沿街遇到不平事,都要出手帮一帮。
但。
这回不一样。
他曾身负先代家主托付,受人之托,必不能忘,他要把苏靖之拉出这场你侬我侬的幻梦。
可苏靖之这时想得却是:
自己已经出来有半刻钟了。那小笨蛋发现没有?他来摄政王府,其实满打满算只夜宿过一次,陌生的环境里,醒来不见人会害怕吗?
苏靖之话音里带了些温柔,他自己也察觉不到:
“那时我药石无灵,早已还政了。”
“陛下坚持要救。他动用双生蛊,中蛊双方同生共死,在不知风险的情况下,把另一半蛊虫下在自己身上。”
摄政王的声音很轻。
话音唯独流淌在他与阿忠之间,使得阿忠从面贴地板,到缓缓抬头,声音低沉:
“双生蛊……”
世人皆知,皇帝前段时间遍撒旨意,向大魏全境寻觅双生蛊蛊虫。
但很多人其实完全不清楚,这东西到底用来干什么的。
当然也更不会清楚,卫晩岚当时待自己多么好,辗转过多少处地方,最后方才探听到,反向使用双生蛊的效果,有可能挽回自己的性命。
如今,苏靖之把他们生死相系的情况,唯独告知了阿忠。
阿忠身经百战,他的眉眼稍稍一抬,就弄清楚了事关重大。
他突然明白为何摄政王不愿在演武场澄清,公然探讨小皇帝对他的情意真假。
阿忠当即表情肃然:
“谁杀死一方,就能带走另一方?”
——这对于想让大魏政权垮台的人来说,无异于是惊天喜讯。
这个消息,但凡传扬出去,从此来长安行刺的人,就能每天多出好几茬!
阿忠登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左右。
便又听摄政王淡声道:“你跟芸娘早在府上见过他,又怎不知,那天真良善的人才是他。”
……是小晚姑娘。
天子穿过女装,这也是桩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两个秘密同时砸在阿忠脑袋两侧,砸得他几乎眼冒金星。
如果说摄政王说到这儿,将一切不便公开的信息和盘托出,阿忠还能再把小皇帝当成居心不良,那阿忠识人不明,也不配当初被前代家主托付后事了。
阿忠谢罪道:“妄加揣测陛下,属下罪该万死。”
回答他的则是阵水声。
苏靖之移开脚步,有点急切要回去照顾他的小皇帝,小晚爱干净,不喜欢自己黏糊糊的。
今夜其实他召见阿忠只有一个目的:
阿忠是王府部将的代表,稳重且死忠于苏氏,这段关系能够得到他的认同,王府众家将就会在他的主持下,不会再有任何猜疑或者异动。
阿忠叔沉声:“属下明白了。”
“嗯。”摄政王颔首。
他无法允许流言中伤卫晩岚。
哪怕一个眼神,伤害到小晚的心也不行!
他以前认为自己是理智的。
却不料在坠落情网之后,居然变得有点疯狂。
苏靖之正背对着阿忠,朝卧房去,身后又传来阿忠的嗓音,到底是还抱有几分渺茫的希望,不死心地追问:
“可是——难道苏府的第七代将军……”
“无缘便没有吧。”
声音与身影消失在回廊。
第136章 小晚不会换气
也不过就是过去一整晚的时间, 次日早晨,摄政王护送卫晩岚进皇宫。
乘坐得还是苏府的马车。
但,苏府众家将的态度, 已然跟昨晚丧魂剑“揭露”他那会儿有所不同。
小和平鸽卫晚岚, 能够敏感地体察出周围细微的变化。
也许昨天他还能捕捉到身边一些人怀疑的神情, 那些人不敢与自己对视,视线躲躲闪闪。
现在却不同, 似乎今早所有人对他,都变成了纯然无比的尊敬。
……呃, 好像比遭遇丧魂剑之前,还要更胜一筹似的。
有点让他觉得, 到达了个仰慕的极限。
怎么睡一觉起来就有差别了呢?
卫晩岚目光落在膝盖上面的一个木制手盒,盒子里是芸娘给他炸的面叶子。
面叶子金黄酥脆,上面撒着点点白芝麻,芝麻香气扑鼻,他捏了一块,漫不经心地啃食,思索着王府家将变化的原因。他吃得尽量不掉渣,像只小小仓鼠。
车厢里也有摄政王。
两个人并排坐。
自从互明心意以后,晚上又曾发生过用手亲热的事,卫晩岚有点不敢看摄政王,因为他无论看到还是想到对方, 都会心率过速, 他就专心地吃着。
苏靖之却凝视那盒面叶子:“好吃吗?”
卫晩岚:“嗯, 嗯嗯!”
说着卫晩岚拈了一块, 放在摄政王的唇边。
对方用嘴接了,咬下狠狠一口!
那面叶子随之四分五裂, 声音清脆,被这口咬得惨不忍睹。
“太甜。”
已经能尝出味道的苏靖之表达嫌弃。
卫晩岚歪头:“也不很甜嘛。”
但是摄政王又嫌面放得太多,这让卫晩岚觉得有点好笑,他简直是在乱挑毛病。难道是摄政王因为自己从早晨上车起就在吃面叶子发呆,不理他才生气了?
……怎么突然觉得摄政王,还有点点可爱的。
——他这么大个人,为比芝麻还小的事情闹别扭欸。
“有点可爱的摄政王”,削弱了卫晩岚亲密接触后那点害羞感跟不适感。
卫晩岚把面叶子木盒盖起来放在手边,眨巴圆溜溜的小鹿眼。在接近摄政王撒娇方面,他有着无师自通的天分:
“亲亲嘛~”
一句话,引得正襟危坐,一派正经模样的苏靖之,心头重敲擂鼓,当即把持不住。
那吻几乎是以暴风骤雨的势头席卷而来!
他揽着卫晩岚按在怀里,舌尖将卫晩岚的口腔细细检视了遍。
他确定卫晩岚的温度逐渐上升,浑身又红彤彤湿漉漉的,这才暧昧不舍地松开卫晩岚,用覆着粗茧的拇指指腹抚弄卫晩岚的唇瓣。
惹得卫晩岚在车厢里颤,带着细细地喘。
摄政王声音透着哑意。他的嗓音低成一线:
“怎还学不会换气?”
小笨蛋大口呼吸,却是天真且茫然地,看着又鼓起来的龙袍袍摆:
“这样就不继续了嘛?”
“……”苏靖之一时无语。
心绪被他弄得越发乱七八糟,他爱极了他似懂非懂的憨态,又唯恐再有流言传出他什么不好的品行,轻敲了敲车厢半透光的纱帘。
“在这里不行,今晚回紫宸殿。”
结果他又看见小笨蛋更茫然了,便从无语成为叹气,他无可奈何地解释:“状况稍候就能消退,并非每次不处理,就会弄脏被子。”
小笨蛋这才放心。
小小声吐出口气。
心上人的无意招惹最为致命。
但只要小晚能弄懂,有时候他脸皮还挺薄的。
红彤彤软乎乎的一只卫晩岚,挽住摄政王胳膊,赶紧换了个话题:
“我们回宫处理国事,突厥可汗怎样了?”
昨天阿史那沙力还被摄政王带着游街,一晚上不见,也不知现在去哪儿了,会不会给长安百姓带来危险。
苏靖之:“跑不了。那头恶狼攒着劲要把使团拖到夏令武试结束。唐团跟丢了丧魂剑,那小子自觉没脸见本王,主动请缨去盯着了。”
卫晩岚:“喔。”
看来突厥可汗果然中计了。
于是卫晩岚又问:“那……既然已经争取到时间,安堂那边怎样?你是不是已经联系上安堂那边,他们怎么说?”
从阿史那沙力启程到现在,得有过半个月。
如果安堂要搞事,要从可汗控制的领域,抢夺回他的亲娘,要快还要趁现在,不能拖这么久。
听到卫晩岚有模有样地关心国事,苏靖之嘴角浮起抹笑容,极为顺手地捏了捏卫晩岚的鼻子,把卫晩岚捏得小脸皱起来,小爪子就要挠人了。
苏靖之总是能在卫晩岚真正不适或者生气之前罢手,分寸拿捏得永远适度:
“确实已经联系上了安堂的族人。”苏靖之道。
话语先安抚住卫晩岚。
小笨蛋从生气变成了好奇:“是嘛。”
歪头歪得很可爱。
摄政王道:“是。不过本王可能还得卖个关子,到底什么结果,陛下耐心一点。”
哼哼,总是那么讨厌……
***
朝政处理完没几日,就是夏令武试。
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纵使天下着雨,雷声隆隆,外头亦是暑热难耐,尤其古代皇宫,还全都是木质结构,使得那种热意里带着霉潮,味道发苦,蝉也不叫,更令人难受。
紫宸殿里用冰盆盛着碎冰。
凉意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是卫晩岚的主意,非要在冰盆里面,加上各式各样的西瓜、蜜瓜、樱桃……还有其他水果,这样那冰也不浪费,还能起清新空气还有冰镇的作用,紫宸殿所有人都能吃到冰湃水果。
冰饮冷食,摄政王说对胃不好,不让吃太多。
卫晩岚答应过,却阳奉阴违,劝自己说不吃就会浪费,炫了有多半盆,肚子鼓鼓囊囊的。
奏折批完正欲夏乏打盹儿。
这时候外头有金吾卫长腿阔步走进来,拜倒在地行礼:
“陛下,夏令武试有一场演武大会设在北衙,突厥武士要跟大魏军士切磋,摄政王邀请您前去观赛。”
卫晩岚将朱笔搁下,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全是瓜果味:
“朕知道啦~”
北衙是摄政王从小厮混长大的一支军队,是嫡系里面的嫡系。
如果大魏的夏令武试,会有“天罗地网灭贼大阵”,北衙禁军那里,一定能探到一鳞半爪的消息,所以突厥可汗哪怕提出双方演武交流,他也要厚着脸皮,混进大魏这场军事活动。
卫晩岚乘小车到达北衙时,那些枯燥无趣的开场入场讲话环节已经结束,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最精彩的部分,擂台打架,这个他能看得懂。
卫晩岚登上观战的高台。
摄政王早给天子设好席位,头顶是遮阳的华盖,桌上摆着食物。
两人的座位紧挨着,但也能瞧出主次之分。
卫晩岚出席,便是摄政王带头先行礼,除去擂场里的两个勇士,激战正酣无法分神,卫晩岚身边是好大一阵仗,端的是拉满了天子威仪。
卫晩岚坐下,跟突厥可汗浅浅地打个招呼,因为总是害怕迎上突厥可汗的视线,他维持明君人设,维持得很勉力。
阿史那沙力回应得倒是正常,这时从观擂席站起身,他大喊擂场上,突厥武士的名字:
“阿鲁齐!”
接着吐露出一串儿突厥语。
虽然听不懂具体的词汇,却不妨碍听出这串言语里面透出来的亢奋,他满头浓密的编发甩动,双手抚掌,手掌猛拍,带来的那些突厥使臣也在兢兢业业地充当氛围组。
“立米!立米!”
“加拉萨雷!!!”
“……”
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
场上的阿鲁齐忽然大喝一声。
突厥勇士爆衣,露出强壮到过分的赤膊,满身的肌肉就好像在身体的不同部位,镶嵌上或大或小的发面馒头,夏日烈阳下,阿鲁齐的肌肉因汗水闪着亮光。
卫晩岚因这过于恐怖的体格,吸了口气,小声地感慨:“真有人能练成这样子么……”
被铁锤那么大小的拳头砸中,整个人会当场爆开吧?
卫晩岚不禁替场上的大魏勇士担忧。
却这时听见那勇士哈哈大笑,非但没同样扯下上衣,还笑嘻嘻地边躲闪边退到擂台一角,将阿鲁齐的两三次攻击接连避过。
甚至不仅如此,那人更是边打,边夸张地捂住自己的领口。
声音传到观擂席这里,音调高,显得有点欠揍:
“你怎么这么不知羞?打着打着还脱衣服?”
“我告诉你,我对你这种类型的男人没有兴趣,你别想打完了架,我还能跟你去别处!”
是唐团。
唐团满身是汗,其实已能看出,他跟阿鲁齐较量打得很艰难,但唯独那张嘴不肯饶人,语气很不正经,说出来的话更加不正经。
不正经的唐团,又把这番话,拿番语重复了一遍。
引得阿鲁齐大叫,气急再往唐团跟前猛冲,势如野牛:“立米!”
突厥观战席这边跟着也在呐喊:“立米!”“立米!”“加拉萨雷!”又是一阵加油。
擂台、猎场、战场……这些地方就是容易激发雄性荷尔蒙。
不多时,不仅是突厥人大喊,下了观擂席乱拍乱舞,大魏军士也在亢奋地挥动手臂大喊。
观擂席声音犹如炸了锅,听得人脑袋里面直嗡嗡。
声浪躁动掩饰下,摄政王凑过来,提起酒壶,给卫晩岚斟酒,声音只传到卫晩岚一个人的耳朵。
“你看突厥使臣席位有何不同?”
卫晩岚耳尖一烫,旋即小口抿着低度果酒望过去,有些混乱的突厥人坐席,人影攒动,他发现自己甚至看不清其中的某个。
卫晩岚诚实地摇摇头,承认看不懂。
耳畔毛茸茸的碎发被摄政王的气息带起,更痒了。
而苏靖之这回没卖关子,耐心地解释:
“两名使臣跟之前装束打扮一样,人却不同,人换了,这两人也许就在北衙营地某处。”
是嘛?
卫晩岚怎么看也没发现,这十八个使臣还被可汗调包了两个,不免就觉得苏靖之好敏锐:
“闹得这么热闹,也是为找那个‘灭贼大阵’?”
“嗯。吸引人注意罢了。”
此时唐团与阿鲁齐再度一阵交手。
阿鲁齐力大无比,冲撞时,竟撞断了擂台四角粗壮如碗口的一根木柱,咔吧的断裂声令人心惊。
唐团亦是心有余悸,他的衣服与阿鲁齐的身躯堪堪擦过,但凡晚些避开瞬息,被撞飞的人就是自己。
可唐团又嘴欠地捂心口:
“我喜欢温柔的,你不要这么野蛮行不行……记得赔钱啊!”
大魏军士再度响起哄笑。
不过场面越嘈杂,越显得苏靖之格外平静,甚至炎夏都能让人感觉到,他自带一阵清凉。
他抿了口酒,满眼盛着卫晩岚说:
“你不是上次问本王,安堂那边是否搭上线,处理得怎样了。”
这话题该是绝密!
卫晩岚没想到,他竟敢在距离阿史那沙力不远的地方,就这么说出口,虽然人声杂乱,但要是这突厥可汗也分出缕心思仔细聆听怎么办?
卫晩岚吓得赶紧要去捂摄政王的口:这种大事可不兴乱说。
他慌乱中栽头,让苏靖之半抱住,在腰上捏了一把,却面色如常地将人扶稳安放回御座:
“怎么?”
“不要说!”
类似小动物提起警惕,随时要做出反应的模样,卫晩岚惹得摄政王心里又是痒痒的,逗小笨蛋是永远玩不腻的事情。
于是苏靖之又提起几分声音:
“没事的,就算他现在真化身雄鹰,长两对翅膀,他也飞不回王庭,因为安堂他娘,现在连自家孙子都见到了。”
虽然但是,长两对翅膀的是苍蝇。
卫晩岚又急又气,按说此事应该越晚暴露越好,越晚暴露,安堂越有时间占据胜机。
他小脸涨红,想再从御座起身帮忙遮掩。
观擂席那边,则是听到一道清楚的爆裂响!
阿史那沙力手心淌着血,他将酒盏给捏碎了,却掩饰着露出个笑容,他的随侍捡起瓷片。
第137章 围观晚晚假孕
尽管突厥可汗坐得依然很镇定。
突厥席位里, 也总有耳朵同样很灵的,听到刚才的话,因为恐惧弥漫起无声的大乱。
“安堂……夺走了小可敦。”
“王庭乱了。”
叛逃前安堂曾因牛羊分配不公平, 找上阿史那沙力讨说法, 却被兄长一顿马鞭子抽出了王帐。
叛逃后, 阿史那沙力深恨这个幼弟,回到王帐狠狠糟蹋安堂的母亲, 两人结下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怨。
谁都以为小可敦被藏匿得很好……
所以谁也没能想到,控制安堂的这张底牌, 居然被大魏打了出去!而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是何时走漏了这个消息!
那种慌乱感继续蔓延。
突厥慢慢停止了载歌载舞、高声助威。
摄政王有意无意间的透露, 远远胜过专门派人去散播消息。
唐团这边也收到讯号,先前他躲、阿鲁齐进攻,他知道自己单凭硬拼不是阿鲁齐的对手。
不过他靠放风筝的打法,将阿鲁齐实力消耗了大半,阿鲁齐已经是强弩之末,唐团力量犹在,这会儿奋力一冲将阿鲁齐拦腰抱住,铆足了全身力道往下摔!
阿鲁齐如山轰塌。
擂台响起一阵巨响。
观擂众人纷纷起身。
便见到唐团狠狠压上去,对准阿鲁齐拳头猛砸。
阿鲁齐抱头,唐团再度用力。
接着唐团控制住阿鲁齐,用手臂和双腿绞着紧紧不放, 口中念念有词, 咬着牙用着力气, 还是不正经:
“嗐, 我跟我未来媳妇都没这么亲近,让你个大铁牛占我便宜……”
擂场胜负一目了然。
擂场之外, 突厥与大魏无声的较量,同样也分出高低。
苏靖之冷笑了声,遥遥向阿史那沙力敬了杯酒,酒盏举起。
阿史那沙力纵使嘴里苦涩,然而自诩英杰,不肯失了身份,于是也端起杯酒,傲然饮毕。
其实前因后果,到这儿哪还能不明白?
阿史那沙力这会儿当然捋清楚了。
他被人将计就计拖在长安,根本没有什么“灭贼大阵”。
从头至尾不过是大魏摄政王那个骗子,联合安堂那小杂种做得好戏!
阿史那沙力其实肺都要气炸了,当然急着返回突厥。
选了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使团在长安流连太久,王庭有事务等待处理,不再叨扰告辞。
看破不说破,摄政王未阻拦。
使团在演武大会还未结束时,就已欲急不可耐地整装待发。
若非阿史那沙力还算是人物,勉强完成了整个流程,换其他人遇到这种被偷家的情况,鲜少能保持住超乎寻常的镇定。
一场演武大会以此落幕。
……
北衙也都是自己人。
撤去擂台,火头军造饭,军队大厨拿出了十八般武艺招待小皇帝。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小皇帝爱吃点心,大厨给卫晩岚捏出整桌面做的各种花馍小动物,简直让卫晩岚目不暇接,得努力端出天子的架子,才不至于眼睛亮晶晶,这儿尝尝那儿捏捏。
军帐宴席。
摄政王在剥虾。
他洗干净手,修长的指节掀起青虾外壳,脱出淡粉色的虾肉,蘸上料汁放进小皇帝碗里。
小皇帝碗里满满的好几层虾。
投喂卫晩岚,跟逗弄卫晩岚都很有趣,苏靖之乐此不疲,顶着那张无甚表情的俊脸,刚剥好虾,又用银筷子挑鱼刺,只剩下闪着葱油浮光的雪白鱼肉糜,夹给卫晩岚吃。
他不管别人怎么想。
任由北衙众将军们,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虽说这位小皇帝,曾经是个小傀儡,但从现在他展露出来的才华,赢得的声望民心来看,当初的小傀儡形象,多半是假装的。
可是对于不傻也不笨的小皇帝,摄政王却显得过于照顾了,怎会连生活细节也要管?
但也不像养崽啊……王爷目光露出的,完全不同于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两人虽然有年龄差距,却也论不到父子辈。
北衙众将低头扒饭,猜得很谨慎也很警惕,面上不敢显露出来。
这时唐团把两只手放在桌子底下,伸出两根大拇指,相对着比了比,暗搓搓让大家默会。
众将官总有人能看懂意思,吓得差点噎死:
这——
王爷喜欢小皇帝?
北衙将军们逐渐了悟。
也难怪从一开始,王爷就有种步步筹谋,想把小皇帝引荐给他们重新认识的感觉,他带小皇帝来北衙,让他们对小皇帝认主,他甚至把军权都归还给小皇帝,摄政王很认真。
至于陛下。
陛下前段时间那道罪己诏震惊天下,谁能料到已经独掌大权的皇上,居然会为先代皇族旧账负责,自行揭露皇室秘辛。
虽然年纪尚小,其心胸磊落光明,堪称帝王大气!
这么想想,竟有种两人极为般配的感觉。
——这门亲事谁不认,我们跟谁急。
从此北衙禁军背靠两座大山,稳得很。头顶两棵大树,好乘凉。
简直哪哪儿都挺好的!
***
紫宸殿已是黑夜,繁星满天,暑气更为严重。
卫晩岚根本不愿意在龙床里呆。
他嫌闷,从军队那边回来,就去书房睡琉璃榻,那里对流好,没有床顶,还能透点风。
但躺了一会儿,就在榻上不甚老实,因为怎么都觉得肚子疼。肚子里面胀胀的,肚里还骨碌骨碌的。
卫晩岚小脸皱巴:
“好难受QAQ”
他仰面捂着肚子,却不许安如意叫太医,还不准摄政王进书房里。
于是莫名被撵下龙床的摄政王,当然不肯放心,跟进去站在门口,怕小皇帝出事情。
听见的却是小皇帝悄悄跟安如意咬耳朵:
“呜呜呜呜安公公,朕冰镇水果吃多了,朕要橘子皮。”
众所周知,橘子皮能帮助消化。
卫晩岚八成是心知,自己违反了跟摄政王之间的约定,要被摄政王收拾,就想自己解决。
苏靖之敛起眉梢。
安公公从书房出来,主从之间相互对视,出卖小皇帝,卖得很痛快:
“奴才该死,也就是一时没留神,让陛下吃水果,吃了半个洗脸盆。”
摄政王轻轻吸了口气。
在脑袋里估摸半个洗脸盆的水果,全都塞进小晚的肚皮。
然后小晚还在演武大会吃点心,过后在北衙用饭,吃虾吃鱼,乱七八糟炫了一肚子……
直到难受想瞒住自己,卫晩岚解决积食的方法,居然还是用吃?
吃橘子皮!?
很难想象卫晩岚的脑回路。
小晚有时候聪明。
但大部分时候都傻乎乎的。
自从双生蛊中蛊后,他也确实吃得变多了,不知道跟他身上多处经脉变化,是否有关系?
苏靖之当然不能允许卫晩岚把橘子皮再吃下去,唯恐明早撑死个小皇帝。
于是轻轻咳嗽一声,摄政王敲门走进书房。
“小晚。”
卫晩岚却警惕地捂肚子。
他用睡衣连忙盖盖好肚皮,像那种随时准备团成球跑路的小刺猬:
“摄政王,朕不是不让你进来嘛……”
苏靖之瞧见他抱着肚皮,却消化不了积食的模样,觉得好笑,却故意沉痛道:
“晚晚。安如意说你身体不适。本王很担心。”
卫晩岚没有想到,也就是弹指间的工夫,安如意出门就把自己卖了。
卫晩岚撅起嘴,觉得安公公是两面派,帮摄政王一起管他:“没事嘛。等会儿就会好的。”
“不能等,”苏靖之本就严肃,他敛眉时更是沉重无比,语气都压下几分,“都怪本王。”
“欸???”
朕吃多了怪你什么呀!
卫晩岚更为惊讶地捧着肚子,肚皮里面越发滚动着骨碌骨碌的胀气,他用小鹿眼眨巴地看着摄政王,很是诧异。
苏靖之却更加地沉痛道:“怪本王没能照顾好小晚,小晚不舒服,本王还不知道原因。”
……呃,总不能说在去北衙之前,早早炫了半盆冰镇水果切吧?
他就只好继续装洋蒜。
卫晩岚捂着肚子,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请摄政王不要自责,也不必操心。
但苏靖之就要立刻给他传太医。
太医全是些什么人物?
一号脉,一张嘴,打嗝全是水果味,望闻问切来一套,迟早要完。
不知道摄政王又会怎么“收拾”自己。
卫晩岚毛茸茸地战栗,呜呜呜呜,不要被挠脚心QAQ
一个惊才绝艳的念头,从卫晩岚小脑袋里冒出来,他知道苏靖之从来不会拒绝自己。
卫晩岚忍受着胃里的饱胀感,凑近过去,生硬却不失礼貌地转移着话题:
“摄政王,我们来玩过家家吧?”
苏靖之莫名。
卫晩岚:“……你来照顾朕,朕假装怀孕。”
苏靖之:“!!!”
卫晩岚此时已“入戏”地抱了抱肚子,是笨蛋也是戏精,他消化积食,消化得正大光明。
而书房滴答的水漏声在此刻格外清晰。
苏靖之喉咙滚了滚,满心热烫:“你说什么?”
小笨蛋自是不清楚,自己这番话对苏靖之的冲击力,全心全意地规避风险,还拍拍肚子:
“反正是过家家嘛,你快陪朕玩,朕怀崽啦,都是你的,酸儿辣女,朕现在想吃橘子皮。”
“……”
还没忘记橘子皮呢。
是,假装当孕妇,就能名正言顺吃到橘子皮。
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
苏靖之简直觉得,卫晩岚的脑回路,出人意表的神奇。
酝酿了满腹想要教育规劝这只小笨蛋的话,却被一声声“怀孕”“酸儿辣女”“全是你的崽你要负责任”,给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垂眸去看卫晩岚稍稍鼓起的肚子。
心头却似烧起把毛躁躁的火。
他抬起嘴角,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单方面中止这场游戏,改为拆穿小晚吃多了。
因为这小笨蛋,随时都有可能再假装哭唧唧,搂着肚子说自己害他“动了胎气”……
苏靖之连台词都替卫晩岚想好了:
“呜呜。五个可怜的崽崽,你们有个坏父王。朕怀你们的时候,他就惹朕生气。”
“崽崽们赶快出来给朕做主叭,咱们六个住紫宸殿,把坏父王撵出去。”
苏靖之完全哭笑不得。
也许他能奈何得了阿史那沙力,能纵横疆场,还能威震朝堂。
但。
他就真治不了卫晩岚。
一点都治不了,被拿捏得死死的。
此生也许都将沦陷在,小晚的一颦一笑里。
“橘子皮恐怕是不能吃。这季节橘子还没有熟,味道是酸苦的,不好吃。”苏靖之小心翼翼地哄着,同样入戏地对待卫晩岚,大手捂住卫晩岚的龙肚皮,引得小笨蛋轻轻地颤了颤。
“本王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运动运动,健胃消食。
卫晩岚深以为自己计策妙然,不用挨吵了,夜游御花园,走走路也行。
还再次入戏地拍拍他那一肚子水果切,表演了个奶声奶气的配音:
“嗯嗯,蟹蟹父王,崽崽们也喜欢去~”
算了。
苏靖之哪里还能有教育卫晩岚的意思?
就凭他替崽子们唤得那声“父王”,已经把摄政王的魂给叫没了。
他开心就好,怎么能让小晚不高兴?
扶着卫晩岚跨过门槛,出书房,就要往外走。
这时卫晩岚躬身搂着肚子,满肚子的积食,终于在胃里消化不来,他小脸皱巴,呼唤宫女拿个容器,然后张口“哇啦哇啦”地吐出去。
水果切们毕现无疑。
小皇帝心虚。
摄政王佛系。
反正只要他敢怪小晚,小晚就会咬定这是“孕吐”。
小晚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入戏而已。
第138章 早该生出来了
御花园。
最后还是摄政王背卫晩岚出的寝殿。
室内闷热, 不利于他把脾胃内部蓄积的食物消化干净,也不能让他不动,还是得带出去。
于是高大挺拔的摄政王, 背后背着小皇帝。
小皇帝趴在摄政王宽阔的肩膀上, 下巴尖尖抵着摄政王的颈窝, 刚吐得可怜兮兮的一只。
不过两只胳膊搂紧摄政王的脖子,很乖很亲近。
“放下朕吧?累不累呀?”
再累的人, 都会被卫晩岚这声关怀给安抚到。更何况卫晩岚根本也没多沉。
苏靖之心里又冒出糖水。
还是背着卫晩岚,让已有微凉的晚风吹吹他, 吹得卫晚岚贴着自己的脖子,眯起眼睛, 样子很惬意。
苏靖之想问他:“积食好点了吗?”
吐了半天,又在外面缓了很久,肯定是有效果的。
但偏偏卫晚岚死不肯承认自己多吃水果的事,还在玩过家家游戏:“崽崽们说很舒服,决定不在朕的肚皮里胡闹啦。”
苏靖之摇头,心头暖意更甚,就当他好点了吧。
卫晚岚这小家伙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对他有什么样的影响。不打断他吧,听得人心悸。要是狠心打断他吧,心里又觉得痒痒的,还想听。
教育小笨蛋就得用小笨蛋的法子。
苏靖之说:“你下次还是少吃点凉水果, 不然在你玩这种游戏之前, 我们的孩子在你肚子里, 肯定会被你冻坏的。”
卫晚岚:“……”
后背趴趴着的小皇帝果然不动了。
卫晚岚在考虑这个严肃的问题, 脑袋开始运用起他丰富的想象力。
卫晩岚如蒙雷击。
他甚至能够在幻视中清楚地看到,本来五只小崽子, 乖乖在肚皮里躺着。
然后左一块冰西瓜,右一块哈密瓜,冰湃葡萄坠落如雨,砸得五只崽崽晕头转向。崽子们瑟瑟发抖抱团取暖,最后全部都冻坏了,于是才在肚子里闹天闹地。
卫晚岚小鹿眼瞬间就红了。
承认错误承认得很痛快,事实证明寓言教育胜过语言批评。
卫晚岚颤声说:“那,对不起摄政王,对不起小宝宝,朕错了,朕以后绝对不可能再乱吃东西QAQ”
苏靖之:“嗯。小太子跟小世子们满意吗?”
奶声奶气的卫晚岚继续演:
“满意!这次就原谅父皇啦~”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在过家家游戏中消弭。
苏靖之心里熨帖:“本王要跟你谈一桩正事。”说着放下小皇帝,带他并排一起走路。
他们手拉着手,走在御花园幽深的石子路。上次他俩在御花园共处时,两个人还是微妙的敌对关系。
这回卫晚岚牵着摄政王的手,觉得手掌暖暖的,他问道:“什么正事?”
苏靖之:“就在你蹲身吐的那段时间,本王收到了安堂的密信。信中说,安堂要效忠你。”
说着摄政王把袖口藏着的那封密信,递给卫晚岚。
御花园月色清亮。
卫晚岚就着冷月清辉,读完安堂的信。
那信上说自己多年以来,都被母亲让人劫持当人质的事情困扰,这次能够有大魏帮助迎回母亲,他很高兴,也很感激,从此愿对大魏称臣,此信遥拜天子安好。
卫晚岚:“这该算是件好事情。”
摄政王并不置可否。
紧接着,卫晚岚又问:“王爷,那朕很奇怪,如果安堂要效忠朕,你为什么还要泄露安堂,还要放回去阿史那沙力?”
说着他脑海回溯到演武大会。
分明就是苏靖之走露了安堂那边的风声,引得突厥可汗大怒,现在应该已经带走使臣,快要杀到突厥王庭。
就在卫晚岚歪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时,脑袋里忽然响起系统熟悉的提示音:
【宿主推进任务三……】
【宿主再度推进任务三……】
【宿主大幅度推进任务三……】
叮叮叮的鸣响音,着实引得卫晚岚脑袋里面嗡嗡大震。
他简直是考虑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难道安堂也不一定是好人?安堂也有野心?”
如果他们久留阿史那沙力,那么夺回母亲失去软肋的安堂,就会趁着草原无主,挥师与阿史那部决战,突厥王庭也许会再度腾飞起一只难以对抗的雄鹰。
但如果放回阿史那沙力,突厥可汗必定要跟安堂大动干戈,突厥只有两只互啄的老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苏靖之深谙将帅之道,他的这一计,可谓是隔空打了千里!
这时他突然记起刚传来那天,404对他教育的第一课:
“当君主无须考虑好不好,而需要考虑这个人是否能够为我所用。”
尽管他依旧不喜欢看到战争,甚至不愿意让敌方流血。
但,突厥对大魏虎视眈眈,保护魏国百姓,是他穿来这里的责任之一,他还能算得清。
摄政王好厉害啊。
卫晚岚不由对掌心牵着的这个人,充满深深敬意。
那种敬意化成了崇拜的目光,小鹿眼里面,盛满了闪闪的小星星。
苏靖之说:“百余年间,大魏在等待平定边患的一个机会。本王的父亲、祖父他们都在等。可是,大魏自身并不强硬,也有很多问题,所以及时曾有远征扫平突厥的决心也无用。”
卫晚岚忽想起国库最近给他的报账。
自从他们整顿清楚吏治以后,大魏的国库,是能够目之可见的充盈,并且很有幸近来风调雨顺。
卫晚岚试探问道:“我们现在很强硬嘛?”
苏靖之却笑了,只是笑时,嘴角的弧度也不明显:“你都能把阿史那沙力在长安展示游街了。”
“哦哦哦,那也对!”提到这儿,卫晚岚欢欢喜喜地拍手。可能是因为自己身在其中,所以他感觉不到其中明显的变化吧。
他又高兴地抱住摄政王,从他胸口抬起脑袋,完全不吝啬地夸奖:“那也是我们摄政王好厉害,朕的摄政王最厉害啦~是朕的心里面最棒的男人!”
苏靖之:“……”
很确定他家小晚根本不知道,这样直率会要他的命。
苏靖之将卫晚岚回抱住,就势抵在棵夏日正盛的粗壮榕树的枝干,紧贴地揽着。
榕花安静地拂落。
他抱住小笨蛋,在榕花坠落的额角,温柔地吻了吻。
最认真虔诚地捧起卫晚岚的小脸:“如果等到这个机会,我出征归来,你就是万国来朝的天下共主了。”
如果是先皇,他会恨,宁取而代之,卫氏先祖不配。
如果是小晚,他甘之如饴。
“那会有风险嘛?”卫晚岚扁扁嘴道,“朕下午观擂,瞧着唐将军跟阿鲁齐打架,觉得还挺危险……战场上的突厥人会不会都很彪悍,哪怕你有男主光环。”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
小笨蛋在心疼自己。
苏靖之笃定:“没有。他们打不过本王,你说过,本王最厉害了。”
卫晚岚这才稍微缓和些。
又摸摸消化干净的肚皮,这时候鼓鼓的肚子,其实已经扁下去不少。
但他并没有过够戏瘾,还是奶声奶气地配音,居然配得是一窝小崽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崽崽们的父王,最厉害啦~”
苏靖之贴过去淡道:“这么平早该生出来了。”拉住卫晚岚的手,一路向下。
***
卫晚岚的龙爪爪,回到紫宸殿都还是酸酸的,“一部分的摄政王”远胜于“一部分的小皇帝”。他掌心触感犹在,指弯已完全使不上力气。
临睡以前,他看了眼九龙镜,再度不敢再直视镜子里面的摄政王,脸烧得快要把自己烫熟了。
小心翼翼地闭起眼睛。
今晚在入梦以前,耳根子里全都是系统的伴奏:
【宿主推动第三任务。】
【宿主又推动第三任务。】
【宿主再次推动第三任务,获得系统奖励:《大魏摄政王》原著残页。】
可能先做任务二三,是他这辈子所做出的最最明智之举。
那任务二,他努把力就能推进。
这任务三,啧啧,有谁知道躺在炕上竟就能收获成果的,何其爽哉,难不成这就是传说当中的躺赢?
他脑袋里听着提示音,有个猜测。
他问摄政王,在被窝里拉苏靖之的衣襟:“安堂是不是跟阿史那沙力打得很凶?”
苏靖之揽住他:“可能是。”顿了顿又道:“他们再打得凶一点,本王就去那儿把可汗金册带回来给你。”
两个人的对话持续了没几句。
龙床外忽然有人敲门。
按说安如意基本不会在睡眠时候打扰,但正因为如此,安如意突然敲门,只能说明事情十万火急。
龙帐未打开。
苏靖之唤了声“入门禀奏”。
安如意赶紧小跑着进来,唐团居然也跟着一头栽进来,两人也都很困,全都是被边关的战报忽然弄醒:
“阿史那沙力星夜疾驰至王庭稳定局面,安堂早早布下天罗地网要取他性命!”
“突厥各部族现在分成了两派,各自投靠这对兄弟,打得不可开交,阿史那刚死掉长子,安堂的岳丈被马蹄踏死,双方不死不休,突厥局面大乱……”
“咱们的线报跟雪片似的传来,突厥那边极少在他们水草丰美的时候打仗,他们是在自取灭亡,王爷!这是天降的战机!!!”
这席话唐团几乎是嚎出来的。
更不仅是唐团,城中得到情报的,还有中书省,尚书省的兵部……凡是能够获得消息的朝臣,皆在紫宸殿外,欲与禀报朝廷这桩大事。
“陛下,王爷,咱们出兵吗,王爷?”
苏靖之回答:“等。”
“等?”众臣众将惊了。
按说,渔翁得利这个道理,黄口小儿都懂,机不可失,既然大魏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摄政王必定应该抓住时机行动。
为何竟隔着床帘,给出这样的答案?
众臣众将心里打着鼓。
不过,摄政王向来有主意,即使心头不解,人们也不敢多问。
卫晚岚这一觉也没有睡好。
梦做得断断续续。
第139章 小晚分离焦虑
其实, 今晚从进入梦乡一开始,卫晚岚就处于神志不清楚的状态。
在他脑海中,那系统的提示声, 开始逐渐淡下去。
继而起伏上来, 是他深浓的倦意。
他感觉身体很轻, 翩然欲飞,足尖点地, 身体于是腾空而起.
他从一片茫茫白雾中,飘落到碧绿的草原上, 芳草如茵,各色野花小小的, 随风闪动像星星。坐在野花满地,呼吸了很久的新鲜空气。
可是坐了一会儿,他发现到处就只有他自己。
那样的话,再好的风景,也会觉得无聊的。
他好想找一个人分享啊……
摄政王呢?
他在哪里?
“小晚。”
苏靖之的到来,总是那么及时,也总在卫晚岚最需要他的时候。
大魏摄政王今天穿了身便装,料子虽然不菲,但样式并不那么华丽。他把头发松松的扎起来,随意地披在身后,是他休沐时候的打扮。
卫晚岚见到他高兴极了, 叽叽喳喳地扑过去:
“摄政王, 朕就知道你会在附近!我们现在在《山海经》里嘛?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摄政王, 我上回去青丘撸狐狸, 狐狸毛茸茸的,可可爱啦。而且我一摸脑袋, 它们就眯起眼睛。”
卫晚岚这样说着,有点遗憾地环顾四周,草原美是很美,绿意养眼,但就觉得少些什么。
对了。
牛羊,动物!
这里没有生物活跃,所以怎么看都觉得像失了躯壳。
卫晚岚撑着小脸琢磨着应该养点什么。
但,养点什么呢?
他眼珠转了转,思考了三四个弹指的工夫。
身前就有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拱他,是小奶狗斯哈斯哈的声音,两只小狗在苏靖之怀里。
小狗也就是刚出生没多久,眼睛才刚睁开,黑黑亮亮的像豆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小奶狗们纷纷伸出前爪扒卫晚岚的衣襟,眼睛里全部都是渴望跟友善。
卫晚岚看得高兴,就要去抱。
可是苏靖之却凝住,后退将卫晚岚的动作制止,他郑重地问他说:“小晚,确定喜欢吗?”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说一次喜欢都不够。
最喜欢小动物啦!
苏靖之再次郑重地问他道:“那么,本王把两只小狗送给你,我们照顾好它们,行不行?”
“嗯嗯嗯!”
又是一阵疯狂点头。
卫晚岚甚至激动得,都忽略了自己在疯狂点头的动作,满心就想着,赶紧从苏靖之怀里抱过来小狗。
因为他在他现代的家庭里,就很想养只毛茸茸,家里地方肯定够狗狗活动,但是卫晚岚的爷爷鼻炎很严重。小晚是孝顺的好孩子,一直没提养小狗。
——如今等他们回紫宸殿,可以有很多地方养毛茸茸的小狗。
朕可以遛他去其他宫殿,可以再带它到摄政王府。
小狗还会下许多只小小狗。
空旷的皇宫各殿堂,届时到处会充满狗狗,太棒啦。
狗狗从苏靖之那边,抱进自己怀里,卫晚岚低头在小狗脑袋顶,挨个儿亲了亲。
正在欢天喜地,这时在他与苏靖之之间,忽然飘落了片飘悠悠的,亮晶晶的东西。
是片雪。
第一片雪花坠地宛如一个警告。
紧接着,茫茫草原从绿意盎然,变成了萧瑟凋敝。
花草被风雪掩埋,到处充满彻骨的寒意。
他就在凉寒之中抱紧冻得至往他怀里钻的两只狗狗,被暴风雪迷了眼睛。
他找不到苏靖之了,天地苍茫,风雪凄凄。
他的身边变成了大雪中的战场遗迹,狼烟扭曲得不成形状,旗杆折断,破碎的大魏军旗斜插在积雪之下的大地,脚边是无数具身着大魏金甲的军士尸体。
卫晚岚浮起股深深的悲戚,哭着喊了声:
“摄政王!!!”
……
***
“摄政王已经去跟户部对接远征军的军粮军饷问题了。”萧霁道。
自从梦到那奇怪的、令人哀恸的梦,整个一上午他都恍恍惚惚的。
卫晚岚揉了揉太阳穴。
他甚至忘记了怎么从床上起来再穿好衣服,然后再照常摆驾至中书省理政的。
浓郁的悲伤感,宛如化不开的固体,压得他心头沉甸甸。
尤其当他听到“远征”这两个字,心绪更沉,就好像压着他的巨大石头,还故意来回滚了滚,他喘不过气。
“去突厥远征?”
“对。不过暂时还不去。”萧霁道,“众臣主战的,希望大魏立即抓住战机北上扫平突厥。但他说还要再等。微臣猜测,渔翁得利,他想让这个利得到最大化,让安堂消耗尽突厥。”
“噢……”
卫晚岚若有所思点点头,不敢发表太多的意见,担心露怯。
其实自从苏靖之还政以来,卫晚岚几乎不隔日的亲自处理朝政,再加上萧相国帮忙,明君养成系统助力,他现在能把内政运转个七七八八。
唯独军事,他不太敢尝试,因为直接性人命关天。苏靖之也了解他,兵符归卫晚岚,但军务还是尽量在管。
所以卫晚岚无法插上什么话。
他咬了咬下唇,想挥去那股悲伤感。
但是他抹不掉。
因为明知“四海升平九龙镜”是件宝物,那个恐怖的全军覆没的梦境,多少与现实息息相关,这使他更不安了。
卫晚岚转移神思道:“萧卿,今天除了军务,还有什么朕能处理的事情?”
萧孟仕递上份奏折回答:“今年麦收形势喜人,只是江北地区的粮食就够担负军粮开支,陛下当祭拜神农跟天地。”宣传教导活动不能少。
卫晚岚点点头:“安排礼部备办,朕两日后就去。”
萧相国又道:“炎夏过后,就是秋闱,朝廷各地需要用人,此事不宜耽搁,还需立即钦点官员作为主考人选。”
“那你拟定个名单,朕去选。”
“微臣遵旨。”
至于其他国事,卫晚岚按部就班地处理了许多件,还视察了他安排在皇宫的登闻鼓所,负责汇总来自九州各地的民声民怨。
处理完这些就已经到晚膳了。
卫晚岚的人还没回寝宫,在登闻鼓所,听登闻鼓所的负责大臣汇报一些民间奇案。
如今,登闻鼓所这些大臣都是卫晚岚从品行端良的臣工里亲自选拔的。
但卫晚岚并没有完全放手,登闻鼓是他推广的制度,遇到百姓不断上访,不满意朝廷解决方案,或者连接案的大臣都无法应对的情况时,他就会出面,想办法解决。
可以说登闻鼓是他赢得民心的重要制度之一。
此时安公公进来请示:
“陛下,是否传膳?”
日落西山,卫晚岚肯定不愿意耽误别人下班,便说把御膳传到紫宸殿。
安公公拔腿往门外走时,卫晚岚将他截住:“安公公,你去问一问,摄政王回不回家吃?”
安公公回禀道:“下午兵部那边就来了消息,王爷肯定回不来。”
说着安如意躬身行礼,然后便消失不见。
卫晚岚垂下眼眸,拨了拨登闻鼓所笔架上面的一排毛笔,竹杆碰撞出清亮的响声。这个动作由卫晩岚做出来,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慵懒意味。
萧霁隐约能猜得出,他在失落些什么。
萧相对小皇帝止步于好感,所以,他倒不至于在苏靖之缺位的时候,故意挖摄政王的墙角,但他很愿意对卫晩岚提供些安慰,他怕卫晩岚会不开心。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领兵打仗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上次摄政王远征突厥,筹备便有足足两个月。”
“可这次不是说要等,还不打嘛?”卫晩岚问。
“等的是机会,现在要做准备,”萧霁耐心解释,“时机一到,兵贵神速,便立即行动。微臣虽说并不擅长军事,道理大抵能懂。”
但听完萧霁的解释,卫晩岚似乎觉得连明天早膳都看不到摄政王了。
肚子里咕咕叫,奈何吃饭的兴致骤减。
卫晩岚原本想留萧霁用个饭,又想到摄政王醋劲儿大,不想让他在外面待着还不安心,于是就改为了把晚膳分给萧霁。
皇帝本意是吃不下去,害怕浪费。
结果丞相居然感激涕零:
“多谢陛下赐宴!微臣万分荣幸,谢主隆恩!”
记录起居注的太监在壁角唰唰地写。
……敢情他分一半口粮,还有非同寻常的政治意义。唉。
吃完饭。
回到龙床自己睡。
趴在床帐里,卫晩岚把《山海经图集》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多遍。
往常这种情况下,苏靖之都会捂住图册,不让看了。也有时候会直接吃醋,抱住自己做些不会让被单第二天“脏脏”的事情。
所以他有的时候,是安心地睡。有的时候,是累累的睡,还有的时候,是被催促着赶紧睡。总而言之,他也已经好久没体验过,自己睡。
有一种小毛病叫分离焦虑。
哼。
朕才没有分离焦虑呢。
朕只是……实在,实在睡不着,啊……
卫晩岚打了个哈欠,九龙镜里面映出他的疲态,他十分清醒地闭上了眼睛。
双目合住,便再度陷入那场茫茫然的大雪,旌旗残破,尸骸遍地,他怀里抱着两只不到巴掌大小的小奶狗,满心绝望地到处寻人。
“摄政王……”
然后他脚下一滑,抱着狗狗踉跄几步,摔进雪窝,再爬起来。
雪窝里踩到了什么东西。
卫晩岚眉心微动,放下狗狗双手去刨,两只小奶狗跟着一起刨,他们在风雪里面,再度郁积了越来越似爆发的悲哀感,眼泪吧嗒吧嗒掉进雪坑里。
直到指尖轻颤,挖出来了。
他见到了苏靖之被突厥人弯刀割下来的首级!
卫晩岚大哭起来。
第140章 小晚想被陪陪
“呜呜呜呜摄政王……”
被噩梦吓到了的卫晩岚, 被梦魇魇住,怎么也醒不过来。
好容易在一阵猛打激灵之后睁开双眼!
他捂着头,在被子里面乱哭。趴在枕头上, 正对着床面, 怎么也不敢再看床顶那面镜子。
可是画面依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苏靖之死后又被埋在雪地里,皮肤死灰死白, 切口血迹凝冻成暗红色。
那是他最喜欢的人。
却被弃尸在雪野,再也无法跟他说话, 再也睁不开眼睛。
卫晩岚的手,将龙床床单攥紧了, 攥得他手掌在抖,他呼吸都不顺畅。
身后镜子上的龙纹,闪着丝幽幽透进来的浮光,照在枕面,温润典雅。
九龙镜并非邪器。
卫晩岚凝了凝。
它曾经给卫晩岚带来过很愉快的体验,带给卫晩岚许多个好梦。
所以九龙镜最近给卫晩岚造得这几场怪梦,就越发提起他的警惕。
卫晩岚把哭声压抑住了。如果招引来太监宫女,见到已经亲政的皇帝还在哭,不太好。
调整了一下睡姿,再次躺下,他一骨碌, 睡在了苏靖之的枕头上, 那边有更明显的木质香气息。
卫晩岚开始反省, 自己为什么在军事方面毫无建树:
他指挥不了成千上万人的战争, 不敢给将军们提出建议……他任务三做得很划水。
【宿主再度推进主线第三任务。】
却,偏偏这个任务进度最快。
——因为有摄政王帮忙。
卫晩岚黯然。
那个怪梦征兆何意:
草原代表突厥?战场代表危险?那么摄政王送自己两只小奶狗, 又象征什么?
怎么也想不通的卫晩岚,几乎是闭着眼睛,捱到天明。
以前是被小麻雀叫醒,现在是等着小麻雀叫他。
他主动前往中书省,有些焦急地问萧霁:
“朕可不可以主动去看摄政王?”
“于情于理,当然可行。”
萧霁回答,但是萧孟仕总归心思较敏感些,注意到小皇帝眼睛底下两块黑眼圈,小皇帝变成小熊猫,然后又巴巴地想往兵部跑,状态明显比昨天还糟。
萧霁觉得他要提醒,于是道:“陛下,出征是将军的使命。”
卫晩岚怔了怔。
那瞬间忽然注意到一件总是被自己忘记的事:
他总唤他“摄政王”,与苏靖之相遇在朝堂,经历也多在朝廷里。
而这个威震朝野的男人,他的家族当年以军功崛起,他的祖业跟主业,其实都是在战场。
他们既然要在一起,就要接受彼此的身份。
苏靖之曾经接受了自己是“仇人”、是皇帝,自己也要接受苏靖之除了摄政王之外的,另一个身份,需要出征前线的苏大将军。
大将军注定是不能每时每刻陪伴小皇帝的。
萧霁道:“上次他远征突厥,前后去了快四个月。这还算是速战速决。微臣听家父说过,先代苏将军也有意平定边患,但打成了持久战,足足在外远征两载,回来时儿子都会说话了。”
卫晩岚呆了呆:“那朕会打扰他吗?”
“不会。视察军务,亦是帝王职责的一部分。微臣可安排人手,提前通禀。”萧霁答道。
卫晩岚点头:“那你安排吧。”
“遵旨。”萧霁告退。
卫晩岚这时耷拉脑袋,看到了自己的脚尖,蜷起脚趾。
小皇帝想要被陪陪。
***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唳——
兵部门外。
卫晩岚抬起头,见那雄鹰呈滑翔姿态,流畅地飞进议事大厅里面。
雄鹰不曾在宫廷其他地方看见,它似乎遵循某种航道,尽量隐匿踪迹。如此训练有素的雄鹰,只可能出于大魏军队,用于某种军事行动。
卫晩岚进去议事堂。
雄鹰就落在议事堂巨幅军事地图侧边的一根横木,乖顺地伸出脚爪,让人取下蜡丸密封的军情。
在地图前有座宏观到有半个议事堂那么大的沙盘。这沙盘制作精细,上头是绵延起伏的草原,山脉河流,皆有呈现。沙盘上各处分别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
主事看完军情之后,喂鹰一块生肉条。再用一根长杆拨动沙盘的小旗,将旗帜推了推,又从中拿走了几个。
沙盘四周,站着身着戎装的众将。
苏靖之站在主位,后面是地图,前面就是沙盘,双手按在沙盘边缘的红木,凝着整个突厥战局。
此时议事堂很安静。
静得唯有书记官装好蜡丸,再度挂在鹰脚,雄鹰扑扑翅膀,振翅飞出去执行任务的响动。
安如意想通禀“皇帝驾到”。
卫晩岚手搁在唇边,阻止了他。
他好像看明白了,苏靖之他们正在做何事,突然也理解了苏靖之为什么根本没法回来。
因为突厥战局正在瞬息万变:
安堂部、阿史那沙力部……还有众多各怀心思,想让他们两败俱伤,当突厥霸主的部落,各部都陷入了这场乱局。
如果不能对军情了若指掌,根本不能做到,抓住机会有效打击。
只是太忙了。
卫晩岚心思释然了几许。
但想被陪陪和接近对方的心思并没有减退。
他很懂事地在门口站着,身形略显单薄,但满身龙纹透着贵气。他在远处观察摄政王,目光清澈地盛满了他,也希望摄政王能够尽早看见自己。
卫晩岚站了不知道多久,看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只觉得看不够。
好喜欢的是他这份英武。
被困扰的,则是他过于英武,所以才被选中承担起这份责任,守护大魏山河。
忽然下一只鹰飞进来。
兵部主事走到横木跟前捞鹰,这时方才看见,议事堂门口竟站着皇帝,小皇帝一声不吭,乖乖的绝对不肯打扰各位将军们的专注。
可是既然兵部主事看见了,就不能不吭,否则就是大不敬。
那兵部主事抱着鹰拜倒:
“皇、皇上万岁!皇上万岁啊……”
众将这时方才回头,各自面露惊异,堂堂皇帝居然能在外面,等他们这么久?
众将各自受宠若惊,纷纷面朝议事堂门口行礼。
苏靖之目光从沙盘抽离,他凝神太久,见到卫晩岚站在门外,瞳孔在眼眶轻颤了颤,发现小晚正在望着自己,那双永远很干净的小鹿眼里,映照着他,还有他背后巨幅的山河疆域。
哪怕刚才思绪还牵在铁马冰河,苏靖之的心瞬间又软化成了一片。
他喉咙滚了滚,先对卫晩岚行了礼。
见到卫晩岚眼底有两块乌黑,心中便有了默会,竟觉得苦中有甜,疲倦减去了八分。
安如意连忙道:
“陛下忧心社稷,处理完政务又惦记着军务,才从中书省出来,这不,就奔兵部来了……”
打完圆场,还带来赐下的午膳,这是卫晩岚昨天才知道的,天子赐食是莫大的荣誉,他得更加好好使用才行。
众将一时心中更暖:“谢主隆恩!”
膳食端进议事堂吃也不好看。
大魏被定下随军远征的将军们,也都在这座议事堂站了很久,全部未曾歇息。
苏靖之下令:“本王有军情向陛下汇报,众将各自修整,再从前线飞回三只鹰以后,复入议事堂关注军情。”
“末将领命!”
众位将军相互对视一眼,随即再度行礼告退,脚步声铿锵,在空旷廊道回响直到远去。
唐团最后走的,把议事堂的门给带上了。
只留了窗。
***
“小晚,来。”
卫晩岚听到这声呼唤,向前走了几步。
每接近一点就赶紧看看苏靖之,梦境与现实在脑海频频切换。
他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眼睛里却盛满了依赖,打动了摄政王。
苏靖之伸出手臂,面对面轻轻将卫晩岚抱起,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沙盘边缘,刚才他扶着的红木上,让卫晩岚坐着,朝向自己,背靠着山河。
卫晩岚的双脚倏然悬空,有点意外,脚尖在微微晃动。
他被苏靖之扶着腰侧,怕自己掉下去,大手贴着腰际有点热,但卫晩岚喜欢被贴着,让他心里痒痒的。
他竟不自知绽开了个笑容,双腿环绕在苏靖之的腰间,两个人离得更近了。
苏靖之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摄政王顺势握住卫晩岚的手,轻轻亲了亲,然后贴在脸侧:“为何站在外面看?想听什么,本王都会告诉你的。”
“想见你。”卫晩岚软软道,“朕做噩梦了。”
这直球把苏靖之打得快要心脏停跳了。
心上人就好乖,好乖好乖的。
卫晩岚以帝王之尊在外站那么久,就只希望自己陪一陪他。
强烈的被依赖感,让苏靖之低下头,按住卫晩岚的后脑,在他额前跟唇上都亲了几下,结果竟把卫晩岚给弄哭了,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眼眶红红的小声哭。
他以为卫晩岚是想他想的。
但那仅仅是一部分,因为太过真实,又不能言明扰乱军心的那个梦,使得卫晩岚唯有把难过留给自己。
越接近摄政王越想哭,怕他出事情。
卫晩岚被苏靖之抱着。
后背在让人轻轻地拍,享受到无论怎么哭,都有人耐心哄的安全感,偶尔抬头,就跟苏靖之交换着吻,鼻尖碰着鼻尖,被木质气息包围着。
他再哭了一会儿,情绪稍平。
第一只鹰飞回来了。
老鹰扑扑翅膀,发现没有谁取它身上的密信,于是就乖乖站在横木。看到沙盘前面这两个人相拥着,老鹰也很奇怪,歪着头打量他们。
尤其凝视哭唧唧的卫晩岚。
歪头歪的有点呆萌。
苏靖之轻笑,温声安抚道:
“你看,小晚,鹰笑话你呢。”
因为自己已经哭没了三分之一的相处时间,卫晩岚这才眨巴眼睛,但没从苏靖之怀里起来,就保持着这个贴紧人的姿势道。
“摄政王,朕想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