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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姜雪容接过点心?,道了声谢。她?方才?已经吃饱,这会?子没什么?胃口,便让银蝉把那块点心?同?二皇子妃的那些点心?一起收了起来。

    两个人静静在门口站着,萧明彻道:“孤先走了。”

    姜雪容应了一声好,目送他走远。

    之后两日,他们二人见面的场景多是如此,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

    姜雪容比起萧明彻来说更清闲些,萧明彻身为太子,诸事都要操心?,姜雪容抄写完经书之后便没什么?事做。她?带着银蝉在寺中?随意?走动,四?处看看。

    镜湖寺乃皇家?寺庙,从大启开国便建起来,这么?些年一直不?接待外来宾客,只接待皇室。因而寺中?的条件也比别处寺庙更好些,光看建筑都更恢宏气派,但也更冷清许多,不?像别处寺庙那般有许多香客。

    走在寺中?,除了这一次过来的皇室人员,便只有那些朝中?大臣们。能来的大臣们也都是位高权重,像她?爹,就不?够格来。

    山中?许多地方冰雪未销,姜雪容抬眸望去,便见两面的山石上缀着些雪,沉静的绿色中?一抹雪色。姜雪容在寺中?随意?逛了逛,有些累了,就和银蝉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四?日,二皇子妃分?给?她?的点心?已经吃完,因而想到吃饭都没了兴致。她?嘀咕了句:“这儿什么?都好,怎的在吃食上如此不?挑剔?”

    银蝉听见了,答说:“兴许那也是人家?清修的一部分?。”

    姜雪容没言语,心?道她?这辈子是没办法常伴青灯古佛了,光吃食就习惯不?了。不?过她?应当也与佛无缘,人家?说要六根清净,她?口腹之欲就太重。想过之后,不?由在心?里计划着待回了宫,要吃些什么?东西。

    想过一圈,又觉得宫里的东西不?够滋味,想念起从前市井街巷里的美食来。这一想把自己想得更馋了,肚子都跟着咕咕叫起来。

    她?叹气起身:“咱们还?是去吃些东西吧,不?然今天晚上都没力气诵经。”

    这两天夜里皇室的女眷们都要去殿中?诵经,由皇后娘娘带领,不?得缺席。姜雪容还?没干过诵经这种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但想着要一直念就知道不?会?太轻松。

    入夜之后,姜雪容便跟着二皇子妃一道去诵经。

    皇后娘娘清点了一番人数,见人都到齐了,才?道:“咱们是为大启祈福,要心?诚,不?可偷奸耍滑。若是被本宫发现谁偷懒,本宫可不?会?轻易饶过。”

    众人应下,便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诵经祈福。

    夜风颇盛,风声吹在窗棂上,发出些呼啸的声。

    时下已经二更天,姜雪容念经念得口干舌燥,又冷又困,终于听见皇后娘娘说可以回去休息。她?松了口气,被银蝉扶着,和二皇子妃一道回厢房。

    二皇子妃关心?姜雪容:“姜妹妹感觉可还?好?”

    姜雪容勉强笑了笑:“还?好。”

    二皇子妃笑了声道:“我第一回 来的时候,也很不?习惯。日后你多来几回,就习惯了。”

    姜雪容笑着点头,宫婢们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几团光雾在黑漆漆的夜里亮着,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姜雪容怔了怔,没想到他这时辰还?会?过来。

    二皇子妃掩嘴笑了声,知情识趣地回了自己厢房里,把地方留给?他们俩。

    姜雪容走近了些,在他跟前停下:“殿下怎么?这会?子还?没歇下?”

    萧明彻看着她?:“特意?等?你。”

    他不?需要忙到这时辰,知晓她?今夜要去诵经,故而特意?等?着,只为见她?一面。

    姜雪容听他这话,特意?等?她?,听着像是有什么?事,她?便问:“殿下可是有什么?话同?我说?”

    萧明彻摇头,英俊的轮廓在昏暗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莫测的魅力,连同?他的嗓音也被这夜风吹得有些生涩似的:“没有,只是想见你一面。”

    姜雪容不?语,片刻后道:“多谢殿下。”

    萧明彻道:“此等?小事,何必言谢?”又说:“怎么?还?是总唤孤殿下?”

    姜雪容垂下眸子,瞧见昏沉的光影里自己鞋尖上绣的蝴蝶,她?嗓音低低的,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

    “清之。”

    萧明彻却听见了。

    他唇角微微上翘,嗯了声,又问起她?可还?习惯之类的话。姜雪容一一答过,便又结束了今日的话似的。

    “时辰不?早了

    ,清之你也早些歇下。”她?指了指房门,“我先回去了。”

    “好。”萧明彻侧身让她?过,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进了门,而后门合上了,隔绝了他的视线,却又似乎未能完全隔绝。

    姜雪容进了门,在长?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方才念经念得口干舌燥,早就想喝水了。茶水早就冷了,一入喉口,便是刺骨的凉意。她又喝了一杯,忍不?住从窗牖往外看了看。

    银蝉见她?动作,笑说:“殿下还没走呢,您看那影子。”

    姜雪容被她?猜出心?思?,口是心?非:“我又没看这个。”

    银蝉问:“那您要看什么??”

    姜雪容:“看月亮不行吗?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

    银蝉笑起来-

    镜湖寺后的树林里,徐儒等?人已经蹲守了几日。这几日他们将寺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知晓僧人们什么?时辰做什么?事,以及禁军们何时换班当值。

    络腮胡道:“大哥,咱们几时动手?兄弟们都已经等?不?及了。”

    徐儒目露凶光,看了眼寺里的方向:“明日一早咱们便动手。到时候,张三你先偷摸潜进去,在那些禁军们的吃食里放下蒙汗药。待药效发作,那狗皇帝和那些皇室子弟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络腮胡应下,哈哈大笑了两声。

    姜雪容伸了个懒腰,瞥见窗牖里透进来的阳光,今日是个好天气。

    银蝉领了吃食回来,搁在桌上,“侧妃趁热吃吧。”

    姜雪容随意?对付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刚放下碗筷,萧明彻就开了。

    “殿下。”她?改口,“清之。”

    萧明彻微微弯唇,总觉得他的字从她?口中?念来,别有一番滋味。

    “用过早膳了么??”他道。

    姜雪容点头,“你呢?”

    “孤也用过了。”他答。

    二人正说着话,忽地长?庆脸色凝重上前来,在萧明彻耳边说了几句话。

    “殿下,不?好,出事了。”

    萧明彻看一眼姜雪容,道:“有些事孤得先去处理,你在房中?待着别乱跑。”

    姜雪容哦了声,当即点头。

    萧明彻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长?庆一面跟着他步履匆匆,一面禀报:“不?少禁军吃了寺里的早饭之后,就出了事,寺里的东西咱们吃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没事,今日陡然出事,恐怕事有蹊跷。不?知是不?是冲圣上来的,属下已经命人去保护圣上和皇后娘娘。”

    萧明彻问:“只有禁军出了事?父皇母后可安好?其余人员可有事?”

    长?庆道:“圣上和娘娘倒没什么?事,只是听闻消息,也都受了些惊吓。其他人也都没什么?事。”

    “上山的路已经封死了?寺里的人可曾盘查过?”萧明彻又问。

    宣成帝过来前几日,寺里的人已经盘查过几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萧明彻拧眉,又听长?庆说:“上山的路封死了,一只苍蝇也没放进来。寺里的人也都盘查过一遍,没有异常。不?过属下想起来,镜湖山有一面是陡峭的山崖,曾统领原想派人把守,见那山崖之间?冰雪未销,滑得很,便没有派人看守了。”

    萧明彻冷笑一声,道:“愚蠢。”

    正欲拔步往前,忽地见眼前窜出几个黑衣人,与那当值的禁军们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长?庆当即拔剑,护在萧明彻身侧。萧明彻脑内闪过姜雪容的脸,暗道不?好,匆匆折返,临走前只吩咐长?庆:“你带人去保护父皇母后。”

    长?庆看着萧明彻身影,咬牙听令,带人前往宣成帝和皇后处去。

    宣成帝那边还?有人守卫,可姜雪容她?们那边却没什么?人,若是那些贼人杀到她?那里,只怕她?必然出事。他不?能让她?再出事了。

    萧明彻脑内只有这念头。

    姜雪容见方才?萧明彻神色凝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回到了房间?里。才?坐了会?儿,就听见外头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

    银蝉方才?去还?碗筷,还?没回来,姜雪容只得自己起身,打算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姜雪容才?打开门,就被萧明彻一把抓住手腕,“跟我走。”

    姜雪容怔怔被他拉着往前走,后知后觉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未等?萧明彻回答,她?便看到了那些与禁军们厮杀在一处的黑衣人们。

    她?惊得瞪大眼睛,“这是……”

    萧明彻道:“恐怕有人刺杀父皇。”

    姜雪容嘴唇张着,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那、那怎么?办?”

    她?长?这么?大,第一回 看见杀人,惊惶不?已,本能地往萧明彻身上贴。萧明彻察觉到她?的害怕,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安抚她?:“别怕,有我在。”

    姜雪容哪里能不?怕,那些刀光剑影在她?面前闪过,她?跟着萧明彻一路穿行。

    那络腮胡负责打探寺里的消息,因而也认得萧明彻,他带着人正同?禁军厮杀,忽地瞥见萧明彻身影,“那不?是太子吗?来几个兄弟们,这太子也不?能放过。”

    他话音一落,便来个十数个人跟着,一并冲向萧明彻。

    萧明彻这会?子身边没有跟着的侍卫,长?庆也被他支走,他身边只有一个姜雪容。络腮胡见状更觉天降好运,带着人便冲了上去。

    萧明彻拔出剑,将姜雪容护在身后。

    第102章

    霎时间十几个人将萧明彻与姜雪容二?人团团围住,个个笑得猥琐。诚然,他们这些人一向?是下三滥讨生活的,在民间摸爬滚打,后来借着扶桑教的势才得了权。这会子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近在眼前,自然都眼放精光,像看见?了肉似的兴奋。

    那络腮胡尤其兴奋,笑说:“兄弟们,瞧瞧,这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别说,这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人,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啊。”

    若只看外?表,萧明彻其实?也没那般斯文,只是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比起来,他的确像个文质彬彬的。扶桑教这些人只当他是个不会武功的小白脸,虽见?他手中拿着剑,也并不放在眼里。

    姜雪容跟在萧明彻身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萧明彻的袖子。萧明彻察觉到她的紧张,微微偏头安抚:“没事,别怕。”

    一时间,他们都哄笑起来,似乎胸有成竹能拿下这位太子殿下。

    萧明彻冷冷笑了声,这些人看起来既自大?又愚蠢,他一时间倒松了口气?。又想到连这种人竟也敢谋划刺杀皇帝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且还?真叫他们掀起了波澜,不免又将那负责此番守卫的禁军统领在心里骂了一句。

    萧明彻将身后的姜雪容护得更紧了些,问起那络腮胡:“你们是何人?”

    他看出?来了,这些人都听这络腮胡的话。

    络腮胡轻蔑笑说:“听说你很神通广大?,怎么,猜不到爷爷们的身份?”

    萧明彻冷眼看他,道:“听你们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倒有几分南方口音。看你们长相,也不像京城人士,想必是南方来的。”

    他一番推测,惹得那络腮胡又大?笑:“不错,爷爷我正是南方来的,实?话告诉你吧,爷爷我就是扶桑教的三当家,没想到吧,你们朝廷剿灭我们扶桑教,结果今日要叫我们扶桑教灭了。”

    原来如此,他们竟是扶桑教的逆党。萧明彻微微敛眸,这些人竟能逃窜至京城,还?集结出?这么些人手,策划了这么一出?谋逆的事,倒还?有几分本事。

    络腮胡看着萧明彻,没了耐心跟他再说下去,吩咐一句:“好?了,爷爷没时间跟你废话,兄弟们,把他拿下,到时候再好?好?折磨。”

    络腮胡心里想着,不知大?哥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们若是能把这太子拿下,到时候用来威胁那狗皇帝也是个作用。他一声令下,那些人便都围得更拢,气?氛愈发紧张。

    姜雪容躲在萧明彻身后,吓得胆都快破了。

    方才

    她看见?那些人身上溅血,不免想到若是那刀剑落在自己身上,该是怎样的痛苦。她光想象一下就觉得痛到极致,无法忍受。她不想受这痛苦,也不想死,只能紧紧抓牢萧明彻的衣袖。

    萧明彻察觉到她的情绪,微微偏头看她一眼,示意?安抚她。

    那十几个人一并冲上来,萧明彻手中的剑锋利又坚硬,他动?作极快,一时间竟将他们尽数挡了回去。那十几个人没想到他还?有点本事,一时间眼神愈发凶狠。

    络腮胡笑说:“哟,没想到还?有点本事,兄弟们,上。”

    又是几番缠斗,扶桑教的人仍旧没能讨到好?处。那络腮胡再没先前的气?定神闲,眼神露出?几分凶狠,又招呼了些人过来。

    “兄弟们上,务必把他拿下。”他大?喊一声。

    又来了好?些扶桑教之人,三四十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姜雪容的心始终提着,一直不敢放下,见?又来了人,愈发害怕起来。

    那络腮胡眼神一转,落在萧明彻身后护着的女子身上,也看出?来了萧明彻还?在保护那女子,心生一计道:“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英雄救美呢?兄弟们,先把那女的抓了。也不知道堂堂太子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萧明彻闻言眼神如霜,冷冷地扫向?那络腮胡。

    那络腮胡看他表情变化,愈发觉得要从这女人下手。一时间,扶桑教众人转换了目标,一半人冲着姜雪容去,另一半人仍旧冲着萧明彻而来。

    萧明彻一个人应付他们绰绰有余,但刀剑无眼,他不想姜雪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一时间有些分神,渐渐落了下风。

    络腮胡笑了声,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对的,他大?喝一声,找准机会劈向?姜雪容。

    眼看着那刀要劈在自己身上,姜雪容只见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只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落下,反而只闻得一声闷哼落在耳边。

    姜雪容睁开眼,只看见萧明彻挡在自己身前,而他肩头是殷红的鲜血,沿着淌下来,落在她手心里。她吓了一跳,忙唤了声:“殿下!”

    萧明彻替她挡下了络腮胡的那刀,那一刀直劈在他背上,皮|肉被划开的痛楚让萧明彻不禁皱眉。又想幸好?没让她伤到,否则不知该疼成什?么样子。

    他反手又用一剑,将那络腮胡挡出去数尺。

    其余人见他受了伤,愈发凶狠地冲上来,萧明彻竭力抵抗,没叫他们讨到便宜。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他没受伤还?好?,这会儿?受了伤,情况恐怕不太妙。

    看这些人的样子,若是叫他们把自己抓住,兴许倒还?好?,但若是姜雪容也被抓住,定然会折磨于她。他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一时间竟难得有几分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先前那些与扶桑教之人缠斗的禁军们似乎胜了,见?萧明彻遇袭,腾出?些人手过来保护。

    “快,保护太子殿下!”

    络腮胡见?状,道了声不好?,又道:“兄弟们,快把他抓住!”

    一时间那些人又扑上来,萧明彻只得一边抵挡,一边后撤,试图等?待禁军救援。但禁军们又被挡住,一时间过不来,而那些人又太过虎视眈眈,萧明彻没办法,只好?带着姜雪容往后跑。

    二?人一路往后撤,那些人一路追过来。

    萧明彻身上受了伤,血一直往下流,姜雪容的心紧紧吊在他的伤口上,怕得要命。

    “殿下,你的伤……”

    萧明彻只说:“没事,走。”

    二?人一路奔逃至寺中的院墙处,眼看着无处可逃,萧明彻只好?竭力带着姜雪容飞过院墙,落在树林之中,岂料到这面院墙之外?竟是一处斜坡,二?人一路滑下斜坡,狼狈至极。

    络腮胡亦追出?来,见?两道身影滚下斜坡,不见?踪影,一时不好?再追。那斜坡上还?有冰雪,又滑又有草木掩盖,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境况。他只好?作罢,吩咐几个人下去搜索他们身影,另外?的人便折回去帮徐儒。

    徐儒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宣成帝与皇后等?人进了殿中,禁军们在外?守护,他们几番厮杀也没能攻破防线。而宣成帝已经命人下山,将山下的禁军调遣上来,若再拖下去,恐怕毫无胜算。

    徐儒心下有些着急,今日若是不成,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便又带着所有人往那佛殿中冲锋,势必要把皇帝抓住。

    萧明彻和姜雪容抱在一起,从斜坡上一路滚到底。姜雪容一阵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撑着站起身,查看萧明彻情况。

    她扶起萧明彻,语气?焦急:“殿下,你还?好?么?”

    萧明彻后背都让血染透了,玄色的袍子透出?些暗红,姜雪容看得心惊,不敢再看。她看着萧明彻的脸,吸了吸鼻子,霎时间流下两行泪。

    “殿下……”

    殿下是为她受的伤,倘若不是殿下挡了那刀,那这刀便该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想。

    萧明彻轻咳一声,看着姜雪容:“没事,别哭。”

    姜雪容鼻头酸得厉害,根本忍不住眼泪,反而哭得越发汹涌。她趴在萧明彻怀里,整个人都抖着。

    萧明彻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只说:“没事。”

    他视线转了一圈,并不知这周遭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继续追过来,只好?道:“我们得走,不能留在这儿?,若是他们追过来,会有危险。”

    姜雪容这才勉强止住眼泪,站起身来,扶着萧明彻:“我们去哪儿?啊?”

    萧明彻也不知道,这镜湖山他虽每年都来,可只在寺里活动?,山里的情况他并不熟悉,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两个人搀扶着往前走,这树林里一看便人迹罕至,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尽是草木,地上又结了冰,还?有些滑,走也走不快。姜雪容扶着萧明彻,手上又摸到他伤口淌的血,不禁担心起来:“要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这样下去不行的。”

    萧明彻也有些坚持不住,看了眼不远处有处狭窄的山洞,便点了头,和姜雪容走去山洞之中。

    说是山洞,其实?不过勉强能容纳两个人。姜雪容扶着萧明彻坐下,眼神焦急地从往身上瞟,着急他的伤口该怎么办。

    萧明彻道:“容儿?,先替我止血。”

    姜雪容嗯了声,将他伤口扒开些,又有些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么止血。萧明彻倒是知晓,虽说没有实?际经验,但有理论知识,便指导她一步步做。

    姜雪容按着他说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他伤口包扎好?,勉强止住了血。伤口的血渗出?来,打湿了包扎的布,也打湿了姜雪容的手。

    方才她眼睛都不敢多看,松开手的时候手颤抖着,这会子一低头看见?指缝里的红色,眼眶里的泪像决堤似的,呜一声便哭了出?来。

    第103章

    姜雪容坐在地上,抱住自己膝盖,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试图掩住自己的哭声,但哭声还是从她的臂弯里传出来?,落进萧明彻耳朵。

    她此生短暂的十?几年光阴都过得很安稳,进宫之前最?大的动荡也不过是不得爹爹宠爱,日子过得苦些,后来?入了宫,动荡似乎多?了些,险些丢了性命,但那与今日的情形也不同。今日那些刀光剑影,鲜血淋漓,都太?真切了,方才只顾着逃命,这?会子一股脑涌上眼前,只剩下可怖。

    何况她还连累萧明彻为自己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不知道该有多?疼。

    姜雪容也不知道怎样排解这?些情绪,只好都化?作眼泪。

    她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银蝉老说她太?过乐观。

    “呜呜呜呜……”

    萧明彻听着她的哭声,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是安抚的意思。他道:“容儿?,别哭,我还好。”

    姜雪容还是止不住地哭,她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轻轻地颤抖着。萧明彻叹了声,想?要撑起身?,把她抱住。

    姜雪容意识到他的动作,顾不上哭,赶紧按下他的身?形,道:“你别动,会扯到伤口。”

    她眼神紧张地在他伤口处逡巡,满脸都写着紧张二字。那伤口好长,好长。

    萧明彻反手握住她的手,没再有动作,他竟还能笑得出来?:“好,我不动,你也别哭。”

    姜雪

    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几条泪痕在脸上,还有方才滚落下来?时沾到的尘土泥巴,混在一起堪称狼狈。她胡乱抹了把眼泪,说了一声好。

    “我不哭了。”

    再看萧明彻,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都是狼狈不堪。只不过萧明彻毕竟是萧明彻,哪怕他看起来?如此狼狈,也难掩矜贵气质。

    姜雪容撇了撇嘴,不合时宜地想?,怎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她现在看起来?就只剩下狼狈了,他却还能一身?贵气。

    萧明彻看了眼外头,又说:“不知他们还会不会追来?,容儿?,你去外头弄些草木藤蔓,将洞口遮掩一番。”

    姜雪容嗯了声,听他的话出去了。

    她从周边扯了些草木藤蔓,一股脑地放在洞口做遮掩,将他们的身?影藏起来?。那些草木藤蔓遮盖住洞口的光线,洞中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姜雪容在地上坐下,挨着萧明彻都不敢用力,怕自己用点力也会让他感觉到疼痛,她靠着身?后的山石,小声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那些人阵仗这?么大,也不知道圣上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圣上那边歼灭了贼人,应当会想?起来?派人救他们吧?但若是另一种可能呢……

    姜雪容无声地呸了一句,可不能想?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萧明彻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道:“那些贼匪不足为惧,成?不了事,待父皇将他们处理完,定会差人过来?找寻你我,咱们现下便?安心等待。”

    姜雪容嗯了声,也相信萧明彻说的。

    萧明彻偏头看她,在昏暗的光影里,她的轮廓半明半暗,他道:“容儿?,你累了吧,靠着我睡一觉吧。”

    姜雪容摇头:“我不靠着你了,我怕……压到你的伤口,我就靠着后面的石壁睡吧。”

    萧明彻轻笑了声:“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姜雪容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我不担心你,我难道要装作无事发生么?我又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

    萧明彻道:“那你现下待我可有情?”

    这?话问的,这?时候是问这?些的时候么?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在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性格。

    姜雪容答非所?问:“从前大家都说你冷漠无情,心里只有江山社稷,一点儿?女私情都没有,怎的你现在变了,这?关头还在关心儿?女情长?”

    萧明彻垂眸失笑:“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当真能够能叫人脱胎换骨,变得不像自己;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当真能够颠倒生死。

    今日那紧要关头,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他会挺身?而出,替她挡下那一刀。在挡下之后,痛楚袭来?的瞬间,竟还在庆幸,幸好不是她受伤。

    若是放在从前,有人跟他说,他日后会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他只会觉得可笑,绝不相信。

    可他却实在这?般做了。

    萧明彻无声一声叹息,看着姜雪容眸色柔软道:“因为父皇那边不需要我操心,倘若当真到那一步,我也不能与你说这?些。”

    姜雪容哦了声,沉默下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萧明彻刚才的问题,她对萧明彻有情么?

    有吧。她想?。

    至少感激之情是有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至于别的,她也说不明白。

    萧明彻并未追问,只说:“睡吧。”

    姜雪容嗯了声,闭上眼睛。

    这?回?她不敢睡得太?沉,始终保持着警惕,外头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惊醒一次,怕出什么意外。

    倏地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的声响,姜雪容猛地睁开眼睛,紧张起来?。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透着藤蔓的间隙,瞥见几道黑影出现。

    那几人说道:“这?荒山野岭,又天寒地冻的,咱们上哪里找人啊?”

    另一人说:“谁知道呢?头儿?下了命令,我们也只能照办。”

    “你们说,咱们这?能成?吗?我怎么觉得成?不了啊,要是失败了,我们会被杀头吧?”

    他们原本死心塌地跟着,可这?会儿?想?到要被砍头,陡然间觉得没那么死心塌地了。

    “要不然,咱们趁现在逃命去吧?”

    “你这?话说的,万一成?了,咱们可就是功臣了,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还是担心,我不回?去了,你们回?去吧。”

    说话这?人动摇得厉害,已然下定决心要离开,另外三个人对视一眼,冷笑一声,竟是挥刀将这?人给?砍了。

    “懦夫,咱们扶桑教可没有这?样的懦夫。”

    他的尸体正好就倒在姜雪容他们藏身?的山洞口不远处,不过一步之遥,倘若他们走近来?查看他的尸体,定然会发现他们。姜雪容愈发紧张起来?,抓着萧明彻的手,眼神满是焦急。

    萧明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紧张,另一只手却是按住了自己的剑,做好了准备,倘若他们发现了他们俩,只能先出手解决他们。

    那几个人看了眼他的尸体,并没有打算检查,只说:“这?里没有,咱们再去别处找找。”

    “好。”

    脚步声和话语声都渐渐远了,姜雪容一颗心放下来?,松了口气。萧明彻也松了手。

    姜雪容的手却还在萧明彻手心里,忘了抽出来?。

    她再次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光昏暗,洞中便?愈发昏暗,几乎要看不见了。

    姜雪容下意识回?头看萧明彻的情况,但也看不真切,只见萧明彻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她看着这?一幕,脑袋里一下子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怕他死了。

    她被这?念头吓得心惊,赶紧伸手去探他鼻息。光线又很昏暗,她一时间探不到他的鼻子,只能先摸到他的脸颊,再探到他的鼻息。确认有鼻息,她揪着的心缓缓舒展。

    萧明彻被她吵醒,感觉到她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放心吧,容儿?,我不会死的。”

    姜雪容有些窘迫,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盼着你死……”

    萧明彻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姜雪容嗯了声,退回?自己的位置,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已经一天了,也没有看见陛下的人来?找他们。不知道上面情况怎么样了?

    她后知后觉地饿起来?,可这?情况也没东西吃,她不敢离开萧明彻,只有待在他身?边她才有安全感。

    姜雪容的眸光下移,忽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头,她吓得尖叫起来?,往萧明彻身?边躲。

    “啊——”

    萧明彻搂住她,问:“怎么了?”

    姜雪容有些语无伦次:“有个脑袋……我想?起来?了,是白天那个死掉的人……我忘了,吓死我了。”

    她心情一时间大起大落,闭上眼睛,不太?敢看那个脑袋的方向,实在可怖。

    萧明彻抱紧她:“没事的,他已经死了。”

    姜雪容说:“就是死了才可怕。”她偏过头。

    萧明彻道:“没事,有我在,别怕。纵然是有鬼,我是太?子,按理说有真龙之气,鬼也不敢靠近。”

    姜雪容抿了抿唇,这?会子都天黑了,还没人来?找他们,他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么?可是这?里好冷,姜雪容搓了搓胳膊

    ,感觉到冷风从外头吹进来?。

    萧明彻道:“只能先在这?里将就过夜了。”

    姜雪容视线当即落在他伤处:“你的伤……这?么冷,会不会有什么事?”

    萧明彻说:“不会,别担心。”

    姜雪容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是姜雪容睡得最?不安稳的一夜,她不知道自己醒了几次,每一次醒过来?,都要看一眼身?边的萧明彻,确认他没事,才又睡过去。

    风又冷,地又硬,她好像还做了噩梦,梦见萧明彻为她挡刀。

    姜雪容大口喘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看向萧明彻。

    萧明彻还在睡着,她又觉得安心了几分。她锁了缩腿,昨天睡了太?久,这?会子有些睡不着了。又怕吵醒萧明彻,也不敢乱动。

    无事可做,只好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怎么,想?到了萧明彻昨天问她的问题。

    她小声嘀咕:“殿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第104章

    说罢,又觉得无端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连忙偏头看萧明彻,见他还是先前睡着的姿态,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殿下没有听到。

    她也不?知道为何?,并不?想让这话被?萧明彻知晓。

    姜雪容也没了再胡思乱想的兴致,便想着起?身去外头瞧瞧情况。她慢慢撑起?身,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将藤蔓扯开?一角,矮身出了山洞。出来时?又看见昨天?的那具尸体?,只?见他身上的血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但还是有几分可怖。姜雪容不?敢多看,小心翼翼提起?裙角,从尸体?旁边跨过,往四下环顾。

    山野常有晨雾,这会子天?光乍亮,晨雾正浓,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压根什么也瞧不?见。那些高大的树木矗立在晨雾之中,像张牙舞爪的厉鬼似的,看得姜雪容心里发毛。

    她打了个哆嗦,环住自己胳膊,又退回了山洞里。

    也不?知道上头情况怎么样了?圣上定然已?经平息了贼匪作乱吧?想来已?经差人在寻找他们踪迹,再等等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她乐观地想着,回到山洞里坐下,又查看萧明彻情况。萧明彻的呼吸还在,她探他鼻息时?意外碰到他的脸颊,有些烫手。

    姜雪容思绪一怔,迟钝地反应过来,又去摸他的额头,更是烫得厉害。

    她这才发现萧明彻整个人都烧得厉害,想来是受了伤又吹了一夜冷风的缘故。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姜雪容一时?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烧得这么厉害,难道就这么放任他烧着么?

    这样下去,会死的吧。

    姜雪容心里思绪纷乱,看了眼萧明彻,他昨天?舍身救了她的性命,无论如何?,她不?能见死不?救。

    姜雪容想到带着萧明彻走,他们应当?在找他们俩,他们俩若是能走到一个显眼些的位置,得救的概率也大些。可萧明彻身上还有伤,他身量高大,凭姜雪容一个人也带不?走他。

    那还能怎么办?

    姜雪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她轻轻摇醒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萧明彻没有反应。

    姜雪容又推了推他:“萧明彻,萧明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醒醒啊。”

    还是没有反应。

    姜雪容更是心焦,到底该怎么办呀?

    她抱住自己膝盖,静静坐了片刻,瞧着外头森森的晨光,也看见那具倒在那儿的尸体?。她不?想死,也不?想萧明彻死,他们不?能变成那具尸体?,现在只?能靠她想办法。

    姜雪容陡然站起?身,将那些藤蔓扯下来,而后再一次蹲下,把萧明彻叫醒。

    “太子殿下……萧明彻、萧明彻,你?快点醒醒啊!”

    这一次萧明彻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姜雪容,听见她喜极而泣的嗓音:“萧明彻,你?终于醒了。”

    姜雪容都要哭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跟自己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又把眼泪忍了回去,克制住情绪跟萧明彻说:“你?发烧了,咱们不?能再等了,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萧明彻的胳膊抓起?来,绕过脖子,借着力扶他起?来。

    “我们得走出去,至少得走到一个好找的地方……”她咬着牙,萧明彻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差点没把她压倒在地。

    “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但是我觉得你?肯定知道,你?跟我说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出去。”她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勉强带着萧明彻走出了山洞。她所有力气都在萧明彻身上,连说话也费劲。

    萧明彻这会子意识清醒了些许,他微微侧眸盯着姜雪容看,浮动的晨雾里有许多露水,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沾了一层露水,让她的轮廓也变得柔软。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昨日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头也痛得厉害,他的确是在发烧,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他想帮他,也无济于事,只?能挂在姜雪容身上,勉强开?口。

    “好。”他应了一声,“我告诉你?怎么走。”

    萧明彻费力地看了眼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一面是昨日来的方向,但这会儿雾太大了,不?大好判断方向。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镜湖山虽说大启皇室每年都来,可除了修好的路,其?他地方也是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即便他们俩都安然无恙走起?那些没有路的地方也难,更何?况现下只?能靠姜雪容一个人,简直难上加难。

    杂草里有时候不知是什么,锋利得很,会割破她的裙摆,甚至划伤她的肌肤。姜雪容嘶了声,只?好强迫自己忽视那些细小的疼痛,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没有继续往前的动力了。

    她是一个很不努力的人,一向奉行?得过且过的准则,日子过得差不?多就好,开?心轻松最重要。若是当下是她生死关头,叫她自己努力爬出去,她都未必能有这动力,更何?况是别人。

    姜雪容真的害怕自己停下来,就会想放弃。

    可是她怎么可以放弃?

    这是萧明彻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了。

    姜雪容咬紧牙,一步步往前走。

    那些杂草丛生的地面,也看不?清路况,因而可能有石头,有凹凸不?平,甚至还可能有蛇……

    姜雪容碎碎念了一句:“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叫我踩到蛇。”

    萧明彻听见了她的话,笑道:“蛇冬日要安眠,虽说如今是春日,可山中温度不?比外头,它们应该还未醒,不?用担心。”

    他声音也比往日更虚弱,有气无力的,落在姜雪容耳边。姜雪容哦了声,说:“那就好。你?还好么,萧明彻。”

    萧明彻嗯了声:“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放心吧。”

    姜雪容便不?说话,安静地往前走。

    不?知道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她身体?重心整个往前倾倒,和萧明彻一起?摔倒在地。萧明彻摔在她身上,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姜雪容顾不?上自己,赶紧看他情况:“萧明彻,你?怎么样?”

    萧明彻看她一眼,试图撑起?身,但实在没什么力气,又软绵绵地塌下来。

    姜雪容咬了咬牙,才把从推开?,而后自己站起?身。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声地说了一句:“好累啊。”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比小时?候全神贯注在学堂里听夫子念一天?书累,也比那些交际宴会上喋喋不?休和别人说一天?话还累。

    姜雪容眼眶又红起?来,眼泪一阵阵地往外冒。

    萧明彻道:“容儿,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等,等他们来救我们。”

    姜雪容泪眼婆娑地瞪他一眼,凶巴巴说:“不?行?,等什么等?”

    她把眼泪胡乱用袖子擦了,站起?身,又把萧明彻扶起?来,继续往前走。

    除了怕萧明彻等的时?间太长,他会出事,她也怕万一那些贼匪

    事成,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们。或许带着萧明彻往外走,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等着,万一是等死呢?

    萧明彻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弯了弯。

    这种时?候,他们的身份仿佛不?再是太子和侧妃,而只?是普通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些浓郁的晨雾好像一张网,将他们紧紧网住,让他们纠缠在一起?,心和心也贴在一起?了。

    从没有过这样近的时?刻。

    姜雪容扶着萧明彻,他的头贴在她的肩膀和脖子,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缓缓升起?,阳光驱散了山野的雾,渐渐地明晰起?来。萧明彻看了眼头顶与?四周,指了指一个方向:“往这里走,应当?能走出这树林。”

    姜雪容已?经筋疲力竭,她本就是个体?弱的小女子,昨日还没吃东西,到这会儿都要眼冒金星了。她把萧明彻放下来,自己也坐着休息。分明这么冷的天?气,可她却出了一身的汗。

    姜雪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见袖子脏兮兮的,可想而知她的脸定然也是脏兮兮的,更狼狈了。她又看萧明彻,萧明彻好看的脸上也变得脏兮兮的,他的脸颊因为发烧而红得厉害,嘴唇也有些苍白。

    这会儿看起?来终于只?剩下狼狈了,姜雪容终于心理平衡了一些。

    她歇了会儿,又再次把萧明彻扶起?来,往前走。

    萧明彻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咬着牙坚持的模样,心下只?觉又多爱她一分。

    又不?知时?间过去几何?,终于姜雪容看见了禁军的身影,似乎在搜索着什么。她再次喜极而泣,费力地喊了一声:“这儿,在这儿,太子殿下在这里!”

    那些禁军们的确是来找寻太子的,听见呼救赶紧走近,认出了姜雪容身份。

    “姜侧妃,太子殿下,属下等来迟!”

    姜雪容道:“别说了,殿下受伤了,快带他去看太医,快!”她气喘吁吁地开?口。

    说完这一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萧明彻看她倒下,心中焦急,道:“快去请太医。”

    禁军们见状更是一刻不?敢耽误,赶忙将二人带回了寺中,一面回禀宣成帝和皇后,一面又去请太医。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找到了。”

    宣成帝和皇后听见消息,连忙赶来。

    萧明彻趴躺在床上,太医刚替他包扎过后背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又命人赶紧去煎退烧的药来,这边忙完,又马不?停蹄去给姜雪容诊病。

    宣成帝与?皇后二人跨进门,担忧地看向萧明彻:“彻儿,你?怎么样?”

    萧明彻道:“儿臣没什么大碍,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他说罢,又问太医:“她怎么样?”

    第105章

    太医刚给姜雪容搭过脉,见宣成帝与皇后到,忙不?迭起身恭敬行?礼,而后看向萧明彻回话:“回殿下?,姜侧妃因是感染了风寒,加之身子本?就虚弱,又许久未进食,这才一时?晕了过去。不?过请殿下?放心,姜侧妃的病并?无大碍,吃两副治风寒的药,再好好休养几日就好。”

    萧明彻闻言松了口气,把沉重?的头放在枕头上,眉眼耷拉下?去。

    见他这副模样,宣成帝和皇后对视一眼。

    萧明彻虽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可?他看起来模样憔悴,俨然不?像没什么?大碍,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宣成帝不?由失笑,觉得?这样子的萧明彻委实少见。

    皇后瞪他一眼,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皇后看着萧明彻直叹气,又有几分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受伤,哪里能不?心疼?何况萧明彻从小锦衣玉食,虽说不?算娇生惯养,但?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

    皇后看了眼他背上那么?长一道伤,眸中尽是心疼,问道:“你跟母后说说,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罢,又骂那些贼人:“真是该死的,胆大包天,连太子他们也敢伤!”

    宣成帝接话:“可?不?嘛,他们都敢刺杀朕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想来已经是豁出?命去,自然也敢伤彻儿。”

    皇后又瞪了眼宣成帝,而后想伸手?碰了碰萧明彻的伤,又怕碰疼了他,还是收回了手?。

    萧明彻道:“昨日一早,儿臣去看容儿时?,长庆便来禀报说出?了事,儿臣当即想到父皇与母后的安危,本?想过来,岂料途中便遇到那些贼人动手?。他们认出?儿臣身份,便追杀于儿臣,儿臣只得?带着容儿后撤,避开?贼人的追杀。儿臣和容儿为了躲避贼人的追杀,不?慎滑落山坡,儿臣又受了伤,只得?与容儿在山中过了一夜。”

    萧明彻隐去了他受伤的原委,他知晓皇后本?就对姜雪容做太子妃不?满,倘若让她知道自己为姜雪容受伤,只怕更不?能同意让姜雪容做太子妃。

    虽说皇后不?同意也做不?了他的主,但?日后姜雪容做了太子妃,到底是她的儿媳,要相处,总不?好让她对姜雪容不?喜。

    他说罢,不?由得?咳嗽起来。

    皇后又着急起来:“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皇后打断萧明彻的话,又骂了几句那些贼人:“真该让他们千刀万剐!”

    那些贼人都已经尽数拿下?,其中多数都已经伏法,只剩下?二十余个被活捉的,也已经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皇后看了眼萧明彻,打算让他好好休息,如今看过了他的情况,确认他没什么?大碍,也放心了,便拉着宣成帝出?去了。皇后命人将门合上,这才询问太医关于萧明彻具体的身体情况。

    “太医,彻儿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太医道:“回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心,殿下?的伤医治得?早,并?未危及性命。只需好好调养,不?久之后便能好转。”

    皇后闻言这才放心,让太医下?去了,而后随宣成帝离去。因着突发逆贼的事,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处理。

    明媚的阳光照出?窗棂的影子,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姜雪容躺在窗下?的榻上,面容沉静,阳光落在她身上脸上,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萧明彻转过头,静静看着她,沉重?的眼皮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没那么?重?了。

    萧明彻忽地?勾动唇角。

    他想到她努力地?带着他走出?树林时?的回忆,和他们依偎在一起。

    萧明彻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安心地?沉沉睡去。

    姜雪容醒来时?,浑身乏力,仿佛做了一个很累的噩梦,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什么?。仔细一回忆,却是那些刺客追杀他们,殿下?为了救她受伤,和她带着殿下?在茫茫白雾里一直往前的事,倒也像噩梦一般。但?她却知道,那些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心底忽地?生出?一种?危急之感,想道,不?能停下?来,要继续往前走,带殿下?走出?去,不?能让殿下?死。如此念头在她脑中蹦出?来,姜雪容倏地?坐起身,眼前的景物却不?再是那望不?到边际的被白雾包围的树林,而是熟悉的厢房。

    姜雪容呆呆地?坐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得?救了。

    对,得?救了,禁军找到他们了。

    她又像卸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瘫倒回去,闭上眼睛,连叹气也没什么?力气。

    银蝉捧着托盘推门进来,看见姜雪容醒过来,喜极而泣:“侧妃,您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她手?中捧着的漆金托盘里是些吃食,因着姜雪容饿了许久,特意等她醒来时?吃的。银蝉把东西放下?,先替姜雪容倒了杯茶水,扶她起来喝热茶。

    姜雪容急吼吼地?喝了一杯,被茶水呛到,咳嗽起来,看着银蝉道:“银蝉,你没事吧?那些人没伤到你吧?”

    银蝉摇头,眼眶也红红的,“奴婢没事的,侧妃,当时?奴婢正要回来,路上便看见有贼人出?现,奴婢害怕,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后来听说你不?见了,可?把奴婢吓死了。又听说太子殿下?跟您一起不?见了,奴婢又松了口气,想着有殿下?在,定然会保护好你的。”

    姜雪容和银蝉主仆二人抱在一处痛哭了一番,直到被姜雪容肚子一声咕咕叫打断。

    银蝉破涕为笑,赶紧把吃食端来,伺候姜雪容吃了。

    “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姜雪容狼吞虎咽,那些原本?觉得?不?好吃的东西这会子也变得?好吃了。她吃饱喝足,忽地?一阵头晕,身形一晃,被银蝉扶住。

    “头有点晕。”

    银蝉扶她躺下?,又

    把药碗端来,喂她喝下?:“太医说你是吹了冷风,感染了风寒,喝了这药就好了。”

    药的苦味直扑而来,不?过这会子也顾不?上抱怨了,比起没命,喝药还是能接受的。姜雪容捧着药碗,一口口喝了。

    喝完药,她终于记起问萧明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银蝉答她的话:“侧妃放心,太医说殿下?也没什么?大碍,调养一番就好。殿下?这会儿正在厢房之中休息呢,等侧妃身子好些了,再去看殿下?吧。”

    姜雪容松了口气,毕竟萧明彻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心里愧疚得?很,生怕他出?什么?事,听见他没事,她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慢慢躺下?,应和银蝉的话:“等我好了,再去看殿下?吧。”

    姜雪容说完,又睡了过去。

    姜雪容不?知道的是,萧明彻比她醒得?早,他醒来时?烧已经退了一些,头疼得?没那么?厉害了,四肢也有了些力气,便唤来长庆,让长庆扶着他起来。

    长庆心疼他的伤,劝道:“殿下?,您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您还是快躺回去吧,您身上还有伤呢。”

    萧明彻道:“容儿呢,我去看看她。”

    长庆一时?无言,心道人家还没你伤得?重?,倒要你来担心她?

    但?他也不?敢说,只好扶着萧明彻过来姜雪容休息的厢房。

    萧明彻推门进来时?,姜雪容还未醒,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他在床边坐下?,眸色深情地?望着姜雪容许久,而后才离开?。

    长庆跟在一边,被他那眼神看得?酸倒牙似的,转过了身,又忍不?住开?口:“殿下?,您看也看过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萧明彻便又回了自己的厢房休息,喝了退烧的药,又给伤口换了药,而后再次睡了过去。

    姜雪容再见到萧明彻,已经是两日之后。她身上的烧退了,风寒也好了。

    她求见之时?,萧明彻正坐在窗下?看书。

    “殿下?,是我。”

    “进来。”

    姜雪容推开?门:“殿下?,你的伤好些了吧……”姜雪容的话音戛然而止,而后惊叫了一声,赶紧转过身。

    原来萧明彻方才换了药,这会儿赤着上身坐在那儿。

    姜雪容捂着眼睛,道:“我不?知道你没穿好衣服……”

    不?对啊,她都敲门了,是他让她进来的啊。

    萧明彻低沉的一声笑从身后传来:“你羞什么??你我之间,比我更亲密的又不?是没见过。”

    姜雪容一时?无可?反驳,这倒也是真话。她磨磨蹭蹭地?转过身来,看了眼萧明彻,眸光被他胸口缠着的细布吸引。那是他为她而受的伤,好长一道。

    她眸色微颤。

    萧明彻招了招手?,道:“过来。”

    姜雪容挪到他身边,“殿下?好些了么??”

    萧明彻嗯了声:“好多了,放心吧,死不?了。”

    姜雪容呸了声,反驳他的话:“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别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萧明彻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笑吟吟盯着姜雪容看,“当日多谢你对孤的救命之恩。”

    姜雪容撇了撇嘴,心说她哪里对他有什么?救命之恩,即便她不?带着他走出?来,未必他就真的会死,兴许也会有禁军来救他。但?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却是真真切切的,若非他替她挡了那一刀,她今日恐怕已然是鬼魂了。

    萧明彻伸手?,轻捏住她葱白的细指,道:“你当日让孤好生意外,孤还以为以你这么?懒惰的性子,会把孤扔在那里。”

    姜雪容蹙眉:“怎么?可?能?我怎会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萧明彻看着她莹润的眸:“只有救命之恩么??”

    姜雪容眨了眨眼:“那还有什么??”

    萧明彻拽了下?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以长臂禁锢,在她耳边说话:“譬如说,男女之情?你喜欢我?”

    第106章

    姜雪容睫羽眨动更快,由他这话?想到了?自己那日喃喃说过的话?,但她不想承认,迅速否认道:“殿下想多了?吧。”

    萧明?彻轻笑一声,笑声低低的,落进?她耳膜,勾得她耳朵痒痒的。他道:“可那日我听?见了?。”

    姜雪容:“……”

    他当时不是睡着了?么,怎么还听?见了?!

    她狡辩道:“兴许是你听?错了?吧,你当时都发高烧了?,神志不清也说不准。”

    萧明?彻看着她心虚不已的模样,微微勾动唇角,坚定道:“孤当日虽发高烧,可这点东西还是能分辨的。孤当时听?得清清楚楚,姜雪容,你当时说,殿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他当时的确闭着眼,但却并未完全睡着,因为发烧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让他隐约有些意识,恰好听?见了?她这一句。

    萧明?彻一字不落地复述她说过的话?,让姜雪容的脸色霎时一阵绯红,她有些不知所措,窘迫了?好一会?儿,又小声道:“我是说了?这句话?没错,但是,当时殿下为了?救我受伤,我一时感慨……”

    她绞尽脑汁地找借口?,被萧明?彻打断:“所以你是承认了?,你说过这话?,是与不是?”

    姜雪容无?可反驳,深吸了?口?气哽在喉口?,沉默着,算是默认。

    萧明?彻又道:“好,那便是了?,姜雪容,你喜欢孤。”

    他是笃定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些隐约的雀跃,眸光灼灼,落在姜雪容脸上。

    那目光让姜雪容觉得受不住,姜雪容坐在他腿上,她只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事,这会?子也看过了?确认了?他没有事,她当即挣扎着要起身离开。

    “既然殿下没有大碍,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告退了?。”

    萧明?彻自然不肯让她走?,长臂收拢,把她整个人圈得更紧。她挣扎起来,萧明?彻说:“你小心些,我还是个伤患。”

    姜雪容便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不敢再?动,眼神担忧地看了?眼他的伤。也难免看到他精壮的胸膛,而方才挣扎时,她的手?心还撑在他胸口?。

    姜雪容只觉得手?心一阵发烫,赶忙缩回手?,乖巧坐着。

    萧明?彻又是一声轻笑,他搂着她的细腰,薄唇印在她唇角,缓缓地舔^舐她的嘴唇。她并不抗拒他的亲吻,也没有抗拒的理由,她本就是他的侧妃,天经地义。

    何况他为了?她受的伤,更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姜雪容任由他的长舌长驱直入,撬开她的唇瓣,在她唇齿之间作乱。

    只是亲着亲着,这个吻便有些变了?味。

    姜雪容眸色含糊,推了?推他的胸膛,嗔瞪了?他一眼:“你……还是个伤患。”

    她腿下的触觉难以忽视。

    萧明?彻抱着她,脑袋搁在她头顶,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姜雪容更是脸热。

    萧明?彻长叹一声,松开手?放她离开,“好了?,你走?吧。”

    姜雪容得到他的应允,落荒而逃。

    之后两日,姜雪容便没再?去看萧明?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明?彻,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心。

    是,她承认她对萧明?彻有些喜欢,但是……

    但是还有很多的但是。

    但是他是太子,日后就是君王,喜

    欢上君王一听?就是一件很傻的事。君王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是其中一朵花,日后君恩不再?,她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她本来这辈子的指望就是轻松快乐地活着,现在却生出了?爱情?的枝节,好陌生,令人不安。

    但是,但是。

    ……

    姜雪容随手?从路边揪了?一把叶子,叹气。

    银蝉看着她道:“侧妃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事?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

    姜雪容把手?里的叶子撕碎,又不知道怎么和银蝉开口?,只好回她一声更长的叹息。

    银蝉一头雾水,只得摇头。

    “侧妃,咱们今日要去探望太子殿下么?”已经有两日没去了?,明?日便是祈福大典,后日便会?回宫。

    姜雪容当即摇头,而后又纠结起来,她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绝情?了??再?怎么说,萧明?彻也是为她受的伤,当时那情?形,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她小声嘀咕。

    不久之后,姜雪容停在萧明?彻休息的厢房附近,徘徊不前。

    银蝉不解:“您怎么不进?去啊?”

    姜雪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不过还未及走?进?厢房,便听?见了?皇后娘娘的声音从厢房中传出,姜雪容顿住脚步。

    厢房之中,萧明彻正和皇后说话。

    皇后问?起萧明?彻的身子,“彻儿,你今日觉得如何?本宫听太医说,你好了?许多。”

    萧明彻道:“多谢母后关怀,儿臣的确好了?许多。”

    皇后道:“那真是太好了,那些刺客已经押解回京了?,只待回京之后发落。”

    萧明?彻嗯了?声,忽地垂眸道:“母后,儿臣有一事想与母后说。”

    皇后看着他:“你有话?说便是了?。”

    萧明?彻站起身来,给?皇后行了?个礼,郑而重之的样子,让皇后不由微微拧眉。而后听?见他开口?:“经此一事,儿臣愈发笃定,儿臣想立姜氏为太子妃。儿臣知晓母后心中对此还有顾虑,还请母后放下顾虑,相信儿臣的选择。”

    皇后一怔,没想到他竟是要说这件事。她别开视线,抿了?抿唇,当日彻儿和那姜氏一同出事,彻儿又受了?伤,还是那姜氏怕彻儿出事,拼尽全力?带着彻儿走?出来,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两个人相互扶持,她对姜氏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只是的确心中仍有顾虑,因而并未立刻应允,只默然不语。

    半晌,皇后才道:“姜氏是个好孩子,本宫也知道。只是姜氏这不能生育的毛病,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萧明?彻纠正她的措辞:“并非不能生育,只是有些困难,何况太医说了?,也是可以调理的。”

    在门外听?着的姜雪容与银蝉二人皆是一脸惊讶,她几时有不能生育的毛病?她自己都不知道?

    姜雪容睁大双眼,难掩惊讶,想到上次除夕夜她落水的事,或许是那会?儿落下的病根?太子殿下瞒住了?她?

    她心似乎被人用力?捏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能生育……

    倘若这放在从前,她并不会?当回事,也许还觉得是件好事,生孩子可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又那么辛苦,生不了?便生不了?。可是现在,却真的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下来。

    太子妃怎么可能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皇后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姜雪容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又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也很好,这倒是个难以拒绝的理由了?,她原也不想做这太子妃,累人得慌。

    她自顾自扯出一个笑容,正欲转身离开,又听?皇后道:“可若是调理不好呢?日后你打算如何?让旁的嫔妃生一个儿子养在她膝下么?”

    萧明?彻却道:“儿臣日后只会?娶她一人。”

    皇后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萧明?彻。

    再?听?他说:“倘若当真调理不好,她若是当真不能生育,”他顿了?顿,“宗室子众多,儿臣可从中挑一个合适的。”

    皇后简直被他这话?气得懵了?,竟是发出一声笑,“你!”

    门外的姜雪容也被这话?惊得呆住。

    ……她听?见了?什么?

    皇后深呼吸:“本宫不同意。”

    萧明?彻道:“母后做不了?儿臣的主。”

    皇后:“……”

    她再?次气笑了?,真不知道这儿子是生得像谁的脾性,不像宣成帝也不像她,若非当年她看着出生的,当真要怀疑抱错了?儿子。

    皇后和萧明?彻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姜雪容看着皇后的背影,再?次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去见萧明?彻。她正迟疑之际,萧明?彻看见了?门外的人影,开口?问?:“谁?”

    姜雪容只好硬着头皮跨进?门,“我来看看殿下。”

    她一抬头,便对上萧明?彻的视线,脑海中倏地闪过他方才的那些话?,她又低下头。

    “殿下今日好些了?么?”

    萧明?彻道:“好多了?。”

    姜雪容:“那就好。”

    姜雪容心乱得厉害,手?指不停拨弄自己的裙摆,小声道:“我方才在门外听?见殿下和皇后娘娘争执了?,我有些话?想同殿下说。”

    萧明?彻视线直直盯着她:“闭嘴。”

    姜雪容:“……”

    姜雪容小声嘟囔:“我还没说呢。”

    萧明?彻在圈椅上坐下,瞥她一眼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忘了?,你亲口?承认的,你喜欢孤。”

    他看她那神情?,便知道不是他想听?的话?了?,无?非是说,她不想做他的太子妃,或是劝他再?重新考虑一下。

    他需要重新考虑?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明?白?

    他打定了?主意要她,只要她。

    萧明?彻拿过茶盏,轻啜一口?。

    姜雪容揪着自己的衣角说话?:“我说的是,好像有点喜欢……没说喜欢。”

    萧明?彻:“有点喜欢那也是喜欢。”

    姜雪容:“还有个好像……”

    萧明?彻再?次瞥她:“姜雪容,孤救了?你的性命,现在伤口?还痛得厉害,你就不能说点孤爱听?的话??”

    姜雪容收了?声,没再?就喜欢与否一事同他辩驳。

    片刻之后,她挪近了?几步,又有些担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现在还很痛吗?”不是已经有几天了?么?

    萧明?彻放下茶盏,看向姜雪容道:“孤今日的伤口?还没换药,你替孤换吧。”

    姜雪容啊了?声,想推辞:“我不会?换药,怕弄痛殿下。”

    萧明?彻看了?她一眼。

    姜雪容只好硬着头皮替他换药。

    门还敞着,她想了?想,换药要脱衣服,好像不太好,默默地将门关上了?。而后回身,看向那堆换药的东西。

    第107章

    好些瓶瓶罐罐,还有细布,她看得脑袋都大了,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最终目光锁定在了贴着金疮药字条的白玉瓷瓶上,她拿起瓷瓶和?细布,回?身?看萧明彻。

    萧明彻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慵懒的姿态靠着圈椅扶手,等着她上前。姜雪容行至他身?侧,道:“殿下,你把衣服脱了吧。”

    萧明彻不动?:“我是伤患。”

    姜雪容不明所以,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是伤患所以他不能脱衣服?

    可他伤处在背上,又?不是胳膊,姜雪容这般想,也这般说了。

    萧明彻道:“可孤一动?胳膊,就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处,自然就会痛。难道你想让孤痛么?”

    他说完这话,默默看着姜雪容而后叹了声?,便抬手要自己解衣裳,被姜雪容拦下:“你别动?,我来,我来还不行么?”

    这好大一顶帽子,她能如何拒绝?再怎么说,他都是为了她受的伤。

    姜雪容把金疮药的瓷瓶放在手边的方?几上,而后替萧明彻解衣服。她替他脱衣服挺顺手的,毕竟侍寝这么多回?,早就做习惯了。不过?那时候都是夜里,灯烛的光再亮,

    和?白昼还是不同。

    这会子天光明晃晃的,什么都照得清楚分明,她甚至能看清楚萧明彻喉头滚动?时的弧度,姜雪容没来由有些紧张。她将视线从他喉结移开,而后微微吸了口气?,解开他腰间的玉带钩。往常她都是直接把他衣服脱下来,这会儿也顺手这么做了。

    被萧明彻按住手,他的眸光促狭,看得姜雪容怔了怔。

    才?听见他的话:“容儿,我还是伤患。”

    姜雪容还未反应过?来,对啊,他是伤患,她已经替他脱衣服了啊?他还有什么不满的么?

    她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扇动?,甚是不解。

    萧明彻低低地笑了声?,笑声?震荡在她耳边:“只能换药,不能做别的。”

    姜雪容拧眉看他,他什么意思啊?她不就是给他换药么?

    萧明彻笑意更浓:“换药只用脱上半身?,不用把我全部脱光吧?”

    姜雪容:“…………”

    她仿佛扔开烫手山芋一般,赶忙松开手,而后退开一步,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明彻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指了指身?上半褪的衣裳道:“你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倘若你当真?急切于?此,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姜雪容嗔怒瞪他一眼,“你是伤患!”

    还满足什么?不要命了!

    她被他捉弄一番,有些生气?,手上力气?也大了些,扯开他的衣服,露出?他坚实的胸膛。她将那缠着的细布一圈圈解开,再次看见了那道狰狞的伤痕。经过?几日的休养,伤痕已经开始结痂,褐色的结痂蜿蜒在他坚实的后背上,与他的肌肤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看得姜雪容呼吸一滞。

    姜雪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触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她的指腹擦过?,触觉让萧明彻一惊。

    萧明彻带了几分调笑的语气?:“别撩拨我,容儿。”

    姜雪容回?过?神来,又?瞪他一眼:“谁撩拨你,血口喷人。”

    她将药膏涂抹在伤处后,又?用细布馋了几圈,而后剪断细布,结束了换药。

    “好了。”姜雪容松了口气?,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方?才?那么紧张,连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

    萧明彻拿帕子替她擦去,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笑说:“这么紧张,看来真?的很怕弄痛我。”

    姜雪容拿过?帕子,自己擦去额头的汗,又?往后退了一步,“殿下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萧明彻道:“有。”

    姜雪容问?:“什么事?”

    萧明彻伸手把她拉回?来,按在腿上,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动?情,控诉她的罪行:“你方?才?撩拨我,可是我又?是伤患,你得想办法让它下去。”

    “欲加之罪。”她辩解,“我都说了没有撩拨你。”滚烫的温度让她有些心慌,想要逃跑。

    萧明彻放软了态度,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帮我,容儿。”

    姜雪容看他:“怎么帮?”

    萧明彻牵住她的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雪容曾做过?,也明白他的意思。她咬着下唇,在犹豫。

    他是伤患,做这种事似乎不好。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更不好了。

    萧明彻再次开口:“帮我。”

    姜雪容闭上眼,终是妥协了,暂时把手借给他,任由他动?作。她只当那只手暂时不是自己的,但是感官却无法忽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雪容终于?找回?自己的手,酸酸麻麻,还残留着方?才?湿润的触觉。她顿时觉得这只刚找回?的手有些陌生,大抵因为方?才?失去了一段时间,她甩了甩手,又?拿帕子擦了一遍,从他腿上下来,低着头说:“我先走了,殿下好好休息。”

    萧明彻没再逗弄她,嗯了声?,目送她背影落荒而逃。

    祈福大典一切顺利,结束之后,翌日一早,全部人马整装回?京。

    回?京途中,皇后始终心情不佳。

    那日她与萧明彻不欢而散后,便去找了宣成帝告状。

    “陛下,您瞧您这好儿子说的什么话?”

    宣成帝虽说对萧明彻这些话不赞同,什么宗室子,做皇帝怎么能没有自己的血脉?不过?对于?皇后的生气?,宣成帝表示安抚,“梓童,你消消气?,不过?是个太子妃,你便答应了他又?如何?”

    “他当时不还不肯选秀么,后来不也肯了?人是会变的,彻儿毕竟还年轻,在情爱一事上看不破也寻常。但彻儿是咱们的儿子,他什么性子咱们自然知晓,他会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皇后瞪了宣成帝一眼:“你到底站在哪边?”

    宣成帝道:“自然站在梓童这边。朕这些话,也是为了梓童考虑,你还不了解彻儿?他一向固执,你若是同他犟着,吃亏的是你自己。何必来硬的,不若先答应了,日后再想些别的办法。”

    皇后虽说当时被宣成帝哄住了,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因而这几日一直同萧明彻赌气?。

    一直到回?了京几日之后,也还在赌气?。不过?萧明彻一向也不与他们太过?亲近,皇后也发现?了,到头来,最生气?的还是她自己。

    这日姜雪容来给皇后请安,皇后问?起萧明彻的伤势。

    姜雪容坐在皇后下位,心下忐忑,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与殿下为了她的事闹得不愉快,她知道。但礼数不能少,她只能硬着头皮来给皇后请安,只是难免也担心皇后娘娘会因此迁怒自己。

    她恭敬地回?答皇后的话:“回?皇后娘娘,殿下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娘娘莫要担心。”

    皇后叹了声?,支颐道:“那就好。”

    她眸光落在姜雪容身?上,姜氏样貌的确生得好,但她不信彻儿是一个看样貌的人,所以姜氏身?上到底有什么,把彻儿迷得七荤八素?

    皇后收回?视线,手指微微上移,道:“彻儿要立你为太子妃,甚至不惜让本?宫不高兴的事,你也知道了吧?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毕竟在后宫里沉浮多年,审视的目光看得姜雪容有些心慌,她垂下脑袋,恭敬回?答:“回?娘娘,嫔妾没什么想法。”

    皇后居高临下看她:“姜氏,倘若你做太子妃,你可能保证做得好?”

    姜雪容思忖片刻后答话:“若是嫔妾能做太子妃,自然会尽力做好,只是嫔妾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好。”

    她垂着眸子,有一瞬想道,她不想做太子妃,可这话听起来似乎太过?不识抬举,也许会惹皇后娘娘不悦。亦或者,她也没那么笃定不想做太子妃,她的心便在摇摆不定。

    姜雪容微微一怔,而后回?神,屏息等待着皇后开口。

    皇后却只道:“本?宫有些乏了,便不留你了。来人,送姜侧妃出?去吧。”

    姜雪容松了口气?,皇后娘娘似乎并未打算为难她。

    姜雪容离开后,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和?听夏说话:“瞧她吓的,怎么,本?宫很吓人么?”

    听夏笑道:“怎么会?娘娘最是和?蔼可亲,一点也不吓人。”

    皇后轻哼了声?,又?埋怨起萧明彻:“自从镜湖山回?来,彻儿待本?宫也一直冷淡着,唉,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答应他?总这么僵着,又?能如何?”

    正如萧明彻所说,皇后自己也清楚,她做不了萧明彻的主。他如今非要求自己首肯,无非是因为他敬重?自己,他遵循礼法。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罢了罢了,倒显得本?宫是什么大恶人一般。日后他吃了苦,自然就晓得本?宫是为了他好了。听夏,你替本?宫走一趟,去东宫传个话,就说本?宫同意了,立姜氏为太子妃。婚典即日起便操办起来,改天便让人挑个吉日出?来。”

    听夏笑说:“奴婢这就去,想必殿下听了,该高兴坏了。”

    皇后也笑了声?:“去吧。”

    听夏往东宫走了一趟,将皇后的话转述给萧明彻,“娘娘说,她过?两日便下旨。殿下,奴婢是看着您长大的,娘娘就您一个孩子,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待您好,愿您好的,您也别与娘娘斗气?了。”

    萧明彻道:“有劳听夏姑姑,孤今夜去栖梧宫陪母后用晚膳。”

    听夏颔首,高兴地回?去答话。

    萧明彻勾了勾唇,命人摆驾茗玉轩,告诉姜雪容这个好消息。

    “容儿,母后不日便会下旨,立你做孤的太子妃。”

    姜雪容一愣,她才?刚才?皇后宫中回?来,没想到皇后的态度竟转变得如

    此之快。

    萧明彻拉住她的手:“日后,你便是孤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第108章

    萧明彻宽厚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姜雪容小巧的手紧紧包裹住,姜雪容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怔怔地同他对视良久。

    她就要成为太子妃了?这念头虽然已经在她心?里飘了许久,从萧明彻第一次说出来开始就在她心?里飘荡着,但那时候都是不确定的,充满了种?种?变数。可如今一下子好像要落到实处了,这让姜雪容再?次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这同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全然不同,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虽说她对自己的人生也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规划,不似其他几位姊妹那般,她们自幼便已经有了日?后挑选夫婿的要求,要嫁一个怎样的人,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并且为此而努力。

    但姜雪容不是,她觉得想这种?事都太过麻烦,总而言之?,她只想过得轻松些快乐些。至于具体如何?,她并未太设想过,因此知晓当时被选中入东宫时,她想的是,这样也不错。

    现在,她竟然要当太子妃了。

    好不真实。

    姜雪容垂下一双莹润的眸子,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相握的手上,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先前的顾虑,那些很多的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在这一刻抛掉所有的但是。

    萧明彻说喜欢她,不只是嘴上说说,他付出了许多真切的行动。他要让她做他的太子妃,只有她一人,生死关头奋不顾身替她挡刀……

    萧明彻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置在她的性?命前头,她愿意赌上这一回,试着相信他说的喜欢。

    姜雪容回握住萧明彻的手,冲他莞尔一笑。

    册立太子妃的圣旨很快便下达,册立太子妃可是大事,虽说在此之?前众人心?中早有猜测太子妃人选定是姜雪容,但当真听到圣旨下来的消息,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妃之?事,毕竟姜雪容从前在京城贵女圈子里并不出挑。

    “听闻殿下还?特意求了恩典,让姜氏返回家中,待婚典之?时再?从家中出嫁,嫁入东宫。”

    茶楼酒肆之?中,不少人正在议论此事。

    按说姜雪容已经入了东宫为妃,再?立她做太子妃,只需要一个册立大典,不必像寻常那般大费周章。是萧明彻特意向宣成帝求的恩典,准许姜雪容在大婚日?期的前几天回家中小住,到时候再?按照寻常迎太子妃的流程,迎她入东宫。毕竟嫔妃入宫的时候,什么?仪式都不曾有,一驾马车便入了皇城。

    姜雪容对此自然无甚所谓,她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反而嫌累赘麻烦。但萧明彻不想让她有遗憾,她如今觉得麻烦,无甚所谓,可日?后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倘若某时某刻回忆起来后悔呢?

    姜雪容离宫回姜国公府那日?,萧明彻与她告别:“容儿,这些日?子你且在家中等着孤,到时候孤定会风光来迎娶你。”

    姜雪容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她转身要上马车,又被萧明彻叫住:“等等。”

    萧明彻提步上前,忽地将她揽了个满怀:“好了,去吧。”

    姜雪容怔了怔,回抱住他,二人紧紧拥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姜雪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马车从东宫出发?,缓缓驶出皇城,往姜国公府去。

    姜国公府内早已经收到了圣旨,也收到了姜雪容今日?回府的消息,早早地准备着。姜平命孙氏好好地操持,这可是姜国公府满门的风光,姜国公府出了一个太子妃,日?后还?会是皇后,那他姜平就是国丈,姜平想想便高兴,脸上的笑容那是怎么?也收不住,连带着与朋友相处都忍不住端腔作势。

    “这容儿可真是争气,当时送她入宫我便觉得她日?后能?有大作为。”姜平笑呵呵对着府里众人说道。

    邹若水听了这话,背着姜平翻了个白眼。

    府里众人听了也都笑了笑,但并不戳破。孙夫人把姜思娴嫁出去后,愈发?觉得姜平厌烦,连听他吹嘘都没?心?情,打断他的话道:“老爷,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告退了。”

    其余姨娘们自然也都借口?散了,邹若水正打算跟着一块走,被姜平叫住:“若水,你且等等。”

    邹若水对姜平已经没?了耐心?,偏又因为女儿的缘故姜平时时想起她,她只好扯出一个笑容,道:“老爷怎么?了?”

    姜平拉着她的手笑说:“要说容儿有出息,也少不得你的功劳。你把容儿教导得很好,过些日子容儿回来,你好好陪陪她。”

    邹若水皮笑肉不笑:“老爷放心?,妾身明白。”

    这种?话还用得着他来交代?她自己的女儿,又这么?久没?见了,她当然会好好陪着她。

    邹若水又想翻白眼,忍住了冲动。

    姜平满意地颔首,又道:“今天晚上,我来若水阁。”

    邹若水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老爷,妾身也想伺候老爷,不过妾身昨日?月信来了,身子不方便伺候老爷。老爷还?是去其他姐姐那儿吧。”

    这话当然是邹若水的借口?,她只是不想伺候姜平。

    姜平闻言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确定道:“我怎么?记着,你好像前不久刚来过月信?”

    邹若水仍是温柔地笑道:“老爷记错了吧?”

    姜平被她一说,当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又叹了声?:“罢了,那我今夜去秋棉院吧,明日?来你院里吃午饭。”

    邹若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好。”

    都这么?多年了,他连自己月信什么?时候来都记不住-

    姜雪容归家这日?,姜国公府大门的匾额都焕然一新,姜平特意命人换了新的匾额,俨然已经觉得如今的姜国公府不再?是从前的姜国公府了。姜雪容掀开帘栊,扶着银蝉的手步下马车,目光在府门外环顾一圈,差点都认不出来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忍不住和银蝉嘀咕:“我瞧着只有门口?那俩石狮子我还?认得。”

    银蝉也点头:“确实变化很大。”

    守门的家丁见是姜雪容回来,忙不迭去禀报姜平和孙氏。姜平与孙氏来得也很快,姜平笑着迎姜雪容进府,慈爱道:“太子妃回来了。”

    姜雪容扯了扯嘴角,严格说起来,她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只是下了圣旨,还?未行册立大典,她给二人见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孙氏扶她起来,维持着嫡母的体面:“容儿莫要多礼,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说话。”

    一行人跨进府门,一番寒暄,姜平话多,姜雪容只礼貌地回应几句,其余时候便维持着笑意。姜平说得正在兴头上,也不管她回不回应,自顾自说下去。孙氏瞥了眼姜平,连笑容都懒得维持。

    好容易等姜平说完,孙氏把此番大婚的安排给姜雪容说了,姜雪容听罢,道了声?谢:“母亲辛苦了。”

    孙氏不咸不淡道:“是我该做的,毕竟你唤我一声?母亲,何?况这是整个姜国公府的荣幸。”孙氏自然不会在姜雪容大婚之?事上马虎,她虽然不喜欢姜雪容,这一切本该是她的思娴的,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姜平接话:“是啊,你别跟你母亲客气,这是你母亲该做的。你回来辛苦了吧,也去看看你姨娘,她一直挂念着你。”

    姜雪容终于等到姜平这句话,赶忙谢过他告退,回若水阁见邹若水。

    邹若水早在等着她,见她归来,在门口?便与她拥抱,母女二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容丫头啊容丫头,你还?真是一鸣惊人,竟然还?有这种?造化。”邹若水感?慨。

    姜雪容趴在她怀里撒娇地笑:“我也没?想到。”

    她又说起方才在府门外的事,邹若水道:“可不是么?,你爹命人把府门外的东西都换了一番,连门都重新上了漆,本来他还?想把那对石狮子也换成新的,后来听说那对石狮子是先祖留下的,有福气,这才作罢。”

    姜雪容听得哭笑不得,又与邹若水说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邹若水听得她被刺客追杀,心?都提了起来,“还?好你没?事,那些天杀的刺客!”

    姜雪容趴在她腿上,嗓音低了些:“姨娘,我好像喜欢上太子殿下了,我有点害怕。你说这会是好事么??”

    邹若水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喜欢便喜欢了,又有什么?所谓?他既然如今也喜欢你,便好生享受这日?子。至于日?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邹若水一向如此豁达,姜雪容抬头看了看她,又趴在她膝头。

    邹若水搂着女儿,“你以为我从前没?喜欢过你爹么??自然也是喜欢过的,只不过后来发?现他喜欢的人太多了,那时候我也难过,但难过归难过,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所以啊,容丫头,没?什么?的。天不会塌,就算天塌了,也没?什么?。”

    姜雪容嗯了声?,她想她明白的。

    姜雪容又说起她因落水难以有孕之?事,“我自己倒是没?甚所谓,只是想到殿下的身份,又难免担心?。”

    邹若水道:“子嗣么?,于女子而言是颇为重要,可也没?那般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人生么?,在哪里都有活法。”

    姜雪容点头,回到姨娘身边,跟姨娘说说话,人都开朗了。

    她道:“爹爹是不是高兴坏了?”

    邹若水轻啧了声?:“可不是,他前些日?子还?说要来我院儿里,我说我来月信把他骗去了苏姨娘院儿里。”

    姜雪容听她这么?说,想到自己上一回也用这由头诓骗过萧明彻,不由得掩嘴失笑:“我也用这由头骗过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脑子比爹好使多了,竟都记着,说我这个月已经来了三次癸水了。”

    母女俩笑作一团。

    第109章

    归家?这些日子,姜雪容非常忙碌。因着一切都是按照寻常嫁娶的流程,但寻常嫁娶走?完全部的流程需要数月半年甚至更久,但萧明彻不想等这么?久,因而命东宫属官们尽快走?完这些流程,最好是在半月内弄完,连带着姜家?也?忙得团团转。姜雪容身为太子妃,自然?更避不开这些忙碌,甚至于睡懒觉的时间都没了。

    “姑娘,姑娘,您该起来了。”银蝉把姜雪容叫醒,“东宫那边送来了您的嫁衣,让您试试尺寸,若是哪里?不合身,还能赶紧改。”

    姜雪容用被子捂住头,实在不想听见?这些话:“银蝉,求你?了,让我再睡会儿吧。你?瞧外?头的太阳都还没亮。”

    银蝉哪里?能依她,时间紧,任务重,银蝉叹了声?,把她从被窝里?剥出来,给她更了衣,又唤人进来伺候梳洗。姜雪容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拧不过银蝉,只好垮着一张脸坐在床侧,任由她们给自己梳洗。

    她连眼睛都是闭着的,心里?已?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该答应做这劳什子太子妃,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银蝉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安慰道:“您再忍忍,也?就这几?日了。”

    前头那些流程都已?经走?完了,眼下只剩下大婚这一项。东宫的聘礼抬到姜家?时,引起了不小的围观,看热闹的人在街上围得水泄不通,看着那抬着聘礼的队伍络绎不绝进了姜家?,这样大的阵仗,何等风光。

    待伺候姜雪容梳洗好,那厢嫁衣也?送了过来。太子妃要穿的嫁衣,当然?出自宫里?最好的绣娘之?手,跟嫁衣一道过来的,还有宫里?的女官。姜雪容不好在她们面前怠懒,只好打起精神应付,试过嫁衣。

    嫁衣倒是很合身,尺寸都是萧明彻报给她们的,姜雪容的尺寸,他再清楚不过。

    太子如此?熟悉太子妃的尺寸是为何,女官当然?也?能想到,并不说破,只办好自己的差事。

    “既然?太子妃试过嫁衣,并无哪里?需要更改,那下官便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姜雪容给银蝉使了个眼色,叫赏了些金瓜子,而后将人恭敬送出去。

    人一走?,姜雪容便垮了下来,又想躺回床上,被银蝉拦下:“姑娘,您不能睡,待会儿宫里?的人还要送凤冠过来,您也?得试试。”

    姜雪容撇嘴:“就不能一次送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苦着一张脸,只好又等着宫里?的人送来凤冠,试过之?后,仍叫银蝉赏些金瓜子,送出门?去。凤冠华贵夺目,上头嵌了许多珍珠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若是平时姜雪容兴许还有力气惊叹一声?,可?现在她只想睡觉,便也?只叫银蝉她们好生收着。又想,方才试戴凤冠时,压得她脖子疼,到时大婚一整日都得戴着,岂不是脖子都要断了?

    她哀嚎一声?,又躺了下去。

    好在凤冠之?后,是嬷嬷来教导礼仪这一项,姜雪容早在东宫住了这么?久,并不需要,便只叫人请几?位嬷嬷喝了茶,也?叫赏了东西。她便趁这机会又睡了会儿。

    这一睡便睡到了中午时分,她和邹若水一道用过午膳,下午又忙碌起来。

    好容易忙碌到夜里?,若水阁终于能得到片刻的清净,姜雪容长松一口气,让她们备热水沐浴。

    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后,姜雪容躺进舒服的被窝里?,兴许是睡惯了茗玉轩的床,再回到家?中,她头两日竟然?觉得不习惯,只好去找邹若水一起睡。这两日才习惯了些,能一个人睡。

    姜雪容头才沾到枕头,忽地感觉到逼仄的床帏之?间传来另一人的呼吸声?。她一怔,转过头,便瞧见?了萧明彻的身影。

    她与萧明彻有些日子没见?了,乍然?见?到他有些惊讶。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在她的闺房,甚至她的床榻上?

    萧明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在:“许久未见?,孤有些想你?,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想见?她,可?又实在忙碌,抽不出时间光明正大地见?她,也?只能在这种时候出来偷偷见?她一面。

    姜雪容听完他的话有些心虚,这些日子她倒是一点也?没想过他,因为实在太忙了,好不容易有点空闲的时间都用来偷懒睡觉了,没有空想他。

    萧明彻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用眼神描摹她,良久,他道:“容儿,这些日子你?好像瘦了。”

    姜雪容心道,能不瘦么?,她都忙得团团转了。她也?看了看萧明彻,道:“殿下似乎也?瘦了。”

    萧明彻微微弯唇:“别唤我殿下。”

    姜雪容微微顿住,才道:“清之?。”

    萧明彻嗯了声?。

    她沐浴过,这会儿只穿了件寝衣,胸口有些松垮,隐约可见些许春光。萧明彻目光一转便瞟见了大片的白,似牛乳倾泻,不由心念一动。

    姜雪容见他眼神变化,微微拢了拢衣襟,小声?道:“清之?,银蝉就在外?头守着,不能那样。”

    若是寻常嫁娶,他们自然?不可?能讨论这种事。但他们不是寻常嫁娶,她如今其实也?是他的人,若是他想,自然?可?以与她做些什么?。只是姜雪容不太想这样,那种事对她而言是体?力活,她都这么?累了,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心力做体?力活了。

    萧明彻道:“我只是想来见见你?,不会做什么?,你?放心。”

    姜雪容松了口气,那是最好。

    萧明彻问起她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又说起自己做了些什么?。

    “我已?经让她们将你?的东西挪去了太子妃所住的含宁殿。”

    再过些日子,她便是他的太子妃,唯一的太子妃。

    萧明彻想到这里?,眸色变得柔软。

    “好了,我该走?了,你?休息吧。”萧明彻并未待太久,便离开了,如他出现

    那般悄无声?息。

    姜雪容看着空荡的房间,慢慢躺下,想到什么?,也?咬唇失笑。

    一晃便至大婚这日。

    天还没亮,姜雪容就被她们叫醒,按在梳妆台前梳妆。待梳妆完,更换嫁衣,戴上凤冠,便该上花轿。

    邹若水看着她,不由地红了眼眶,虽说已?经送过她一回,但这回还是不免有些感伤。不论女儿出嫁多少回,做亲娘的总是舍不得的。

    萧明彻亲自来迎,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头在姜雪容手上。她头上戴着红盖头,瞧不见?脸,但萧明彻想,他的太子妃一定很美。

    他牵着红绸,走?近她,停在她身前,将宽阔的背脊留给她,亲自背她上花轿。

    待送她上了花轿后,萧明彻翻身上马,骑在队伍前头,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百姓们纷纷出来围观,见?者都能领到赏钱。

    而后迎亲队伍步入皇城,再至东宫。

    萧明彻撩开帘栊,伸手扶姜雪容出来。姜雪容看着眼前那只熟悉的手,将自己的手稳稳放入他手中。

    太子大婚,不需要宴请宾客,自然?省去了待客的时间,这正合萧明彻的意,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露出盖头下她的脸。

    新娘子的妆比往日浓些,与平时的她是两种风格,但都很美。

    萧明彻夸道:“容儿,你?今日好美。”

    姜雪容垂着眸子,听着他的话,弯了弯嘴角。

    二人饮过合卺酒,又各自剪下一缕青丝缠在一起,放进锦囊。

    至此?,便算礼成。

    萧明彻看着她:“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妻。”

    气氛很浪漫,但姜雪容很难忍住不煞风景,因为头顶的凤冠太重了,快把她脖子压断了。

    “殿下,你?快帮我取下来吧。”她扶着头说。

    萧明彻没动,“叫错了。”

    姜雪容:“清之?。”

    萧明彻:“还是错了。”

    姜雪容不解了,那应该叫什么??

    她看向萧明彻,萧明彻的眸光里?映出那对彻夜长明的龙凤花烛:“既然?你?是我的妻,那我是你?的什么??”

    姜雪容脑袋愣了愣才转过来:“夫君?”

    萧明彻诶了声?,终于抬手帮她解下凤冠,姜雪容得到解脱,揉着脖子吐气:“这凤冠漂亮是漂亮,但也?太重了,下回还是挑顶轻些的吧。”

    萧明彻听着这话,眸色有些危险:“没有下回了,太子妃。”

    姜雪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露出一个认错的眼神,看着萧明彻。萧明彻将她揽入怀中,轻柔的吻落在她眼皮上。

    她小声?说:“我们没有下回,可?也?许,你?还有下回迎娶别的太子妃……”

    萧明彻打断她的话:“我只要你?一人。”

    姜雪容道:“可?是人心会变的……”

    萧明彻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真有一日变了心,但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既然?对你?许下了承诺,日后便会信守这承诺,不会有旁人。倘使真有那一日,我违背承诺,便叫我不得好死。”

    姜雪容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说话,她想自己刚才那些话好煞风景,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她却一直在讲不吉利的话。她有些懊恼,偷瞄了眼萧明彻,趁他没有防备时主动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浓浓的补偿意味。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萧明彻瞳仁微颤,而后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与她一起倒在柔软的红绸浪波之?中。

    他们早已?经无比熟悉,十分契合,这些日子,萧明彻忍了许久,自然?是连本带利地收回来。姜雪容只觉得自己化作一滩水,完全同萧明彻融在一起。

    她很快便后悔自己方才的主动,因为萧明彻仿佛不知疲倦。她哭着求饶,可?是他只会哄着她说,最后一回,一次又一次。

    第110章

    这样的折腾之下, 第二日姜雪容自?然起不来。可偏偏她起不来也得?起来,要与萧明彻一道去给宣成帝和皇后请安。

    姜雪容脑袋昏昏地坐起身,任由?银蝉绿蕊她们伺候自?己更衣梳洗,她眼皮都抬不起来,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免心生怨念,抬眸朝神清气爽的萧明彻看去。

    萧明彻已经更好衣服,坐在一旁等姜雪容。他?在榻上坐着?,一只手撑着?头,眸光落在姜雪容身上。见?姜雪容朝自?己看来,他?挑了挑眉,意思是问怎么了。

    姜雪容看他?这样子就生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铜镜之中?的面容眼下乌青明显,银蝉正给她涂脂粉试图遮住那些乌青。

    “太子妃,这乌青恐怕还是能看出?来些……”银蝉已经自?觉地改了口,虽说从?前她常说万一日后姜雪容成了太子妃之类的话,但当真有这日,她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从?前在府里,她还替姜雪容的未来着?急,怒其不争,那时候哪里能想到她竟能成为大启的太子妃。

    姜雪容叹息一声,道:“无妨。”

    遮不住有什么办法?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觉得?她丢脸,那反正丢的也是萧明彻的脸。她这般想着?,又往萧明彻的方向飞去一记眼神。

    却见?萧明彻倏然起身,朝着?她走来。

    萧明彻停在她身侧,仔细打量她一番,而?后道:“太子妃今日甚是漂亮。”

    姜雪容懒得?回答,掩嘴打了个呵欠,预备起身同他?去拜见?帝后。萧明彻看她起身,伸手扶她,体贴入微。

    “走吧。”

    二人一道上了步舆,前往拜见?帝后。

    宣成帝与皇后二人早早便在,等着?他?们过来。宣成帝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与皇后道:“这情景,倒叫朕想起与梓童大婚的时候。”

    正说着?,宫人进来通传,说是太子与太子妃到。

    宣成帝叫宣他?们进来,旋即,便见?一对壁人并?肩进来。

    萧明彻一身绯色锦袍,眉宇之间都是喜悦之色。姜雪容站在他?身边,好生登对,她如今身份不同,打扮自?然也不同,今日银蝉知晓她要拜见?帝后,更是特意精心为她装扮,雍容华贵之间不失端庄。

    萧明彻与姜雪容一起向二人行过礼,请过安。

    “儿臣、臣媳见?过父皇母后,父皇母后万安。”

    皇后让听夏扶他?们起来,又不禁叹息一声。她也不知道让姜雪容做太子妃这决定是好是坏,但无奈拗不过萧明彻想要。

    今日拜见?帝后,与寻常人家大婚规矩差不多,姜雪容也要敬茶。一旁的宫人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姜雪容接过茶水,规矩地敬过茶,而?后退回萧明彻身侧。

    皇后的目光静静在他?们俩身上打量,尤其是看着?姜雪容,她皮肤白皙,眼下的乌青涂了脂粉也依稀可见?,便知晓昨夜萧明彻有多放纵。

    彻儿也是,明知道今日要来见?他?们,还如此不知收敛,再说了,他?们俩又不是新婚夫妻,都算老夫老妻了,还这般……

    皇后敛眸,把手中?的茶盏搁在几上,又想,她当年与陛下大婚,陛下也没这么放肆。不过看彻儿这神情,还真是高兴极了。

    皇后看向姜雪容道:“如今你们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想必这些你都晓得?,本?宫也不多说了。只是本?宫要叮嘱你几句,皇家的夫妻与民间不同,许多事你要记在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彻儿除了是你的夫君,他?还是太子,你是太子妃,倘若他?有什么难处,你要替他?分担。”

    姜雪容恭敬地应下。

    皇后又道:“多的话本?宫也不说了,总之姻缘来之不易,你们且记得?相?互扶持,本?宫与陛下皆祝你们白头偕老。这是本?宫与陛下的一份心意,你且收下吧。”

    皇后说罢,命听夏将?东西送给姜雪容。姜雪容谢过皇后,让银蝉收下东西。

    宣成帝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方才?皇后说的那些,也是朕想说的。除此之外,朕还有些别的话说。朕今日瞧着?你们,想到了朕年轻的时候……”

    宣成帝开始追忆往昔,说起他?与皇后大婚时的情景,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说完了,他?又诗兴大发,又作起诗来。

    姜雪容和宣成帝接触不多,平日里看他?都是威严的帝王形象,这会儿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竟生出?些许熟悉之感,觉得?宣成帝与她爹爹很像。当然,这种相?像不是好的方面,或许这是中?年男人的通病。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萧明彻看她一眼,残忍地打断了宣成帝的话:“父皇,您该去处理政务了。”

    宣成帝还未尽兴,还想再说,听见?皇后咳嗽了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笑了笑,收了声:“对,朕该去处理国事了,那今日便这样吧

    ,你们回去吧。”

    萧明彻与姜雪容便告退,出?了栖梧宫。

    两个人走远了,宣成帝捋了捋胡子,和皇后说:“这彻儿,还嫌弃起朕来了。”

    皇后瞥他?一眼:“你话这么多,能不烦人么?诗也作得?一般,打扰人家小夫妻情致。”

    宣成帝微哽:“朕方才这诗不错吧?朕自?觉是近来最好的一首了。”

    皇后捏了捏眉心,这反应不语胜过千言万语。

    宣成帝再次喉头一哽。

    从?栖梧宫回来后,姜雪容迫不及待躺下睡觉,“谁都不许打扰我!”

    萧明彻大婚有几日假,可以不用处理政务,不过姜雪容睡觉,他?自?己在那儿也待得?无聊,便又回了乾元殿处理公务。

    他?吩咐她们:“太子妃醒了,告诉孤。”

    姜雪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连午膳都没用,一直睡到这日黄昏时候。她醒过来时,脑子都有些睡懵了,呆呆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发觉周遭的环境很是陌生。

    不是在若水阁,也不是在茗玉轩,那她是在哪儿?

    噢,他?想起来了,她搬进了含宁殿了。

    银蝉和绿蕊听见?她醒来,进来服侍,除了她们二人,还有好些宫女,鱼贯而?入,阵仗浩大。如今她是太子妃,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也多了许多。

    “太子妃您醒了,晚膳您想吃些什么?”

    姜雪容让银蝉给自?己重新梳头更衣,她翻身下床,点了几道菜。含宁殿不愧是太子妃的住处,比茗玉轩不知道大出?几倍,寝殿都大许多,她再含宁殿中?走动参观,走得?都累了。

    她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轻锤了锤腿,忽地记起她那个小菜园子,问银蝉:“我那个菜园子呢?”

    银蝉指了指一个方向,道:“殿下贴心地也迁过来了,您要去看看么?”

    姜雪容点头,带着?她们去看她的新菜园子。她新的菜园子是重新修筑的,比先前那个大很多,有专门?的人负责照料。

    见?她过来,负责照料的宫女行礼:“见?过太子妃。”

    姜雪容有些心虚,原本?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结果后来也没顾得?上。不过转念又想,这也很寻常,她弄这个菜园子的本?意是因为她不得?宠,那不得?宠的日子自?然过得?凄惨,所以才?需要这种过法。但后来她得?了宠,她的日子过得?风光得?很,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也就记不起来这个菜园子了。

    人不都是这样么?能懒惰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至于现在,她其实也没那么需要它,或许有时候心血来潮想吃些什么,但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但是有它在,仿佛能让她有点底气。

    就算以后真有失宠的那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雪容背过手,看了看那些菜,都被照顾得?很好,她看向那照料的宫女,道:“你做得?很好,本?宫有赏。”

    那宫女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姜雪容看过菜园子,便听得?他?们通传说太子殿下到。

    她一转身,便看见?萧明彻高大的身影穿过回廊。

    未几,他?身影停在姜雪容面前。

    “醒了?睡得?还好么?”

    他?语气悠哉,听得?姜雪容心里又有点生气,他?还好意思说,都是他?的错。她看了眼萧明彻,萧明彻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跨进宫中?。

    姜雪容跟他?一并?坐下,她鼓起勇气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萧明彻:“嗯?什么事?”

    姜雪容道:“你先前答应过我的,三日一次,还作数么?”

    萧明彻一时未语,看着?姜雪容笑道:“太子妃,我们才?新婚,你便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觉得?有点伤心。”

    这怎么就是她提出?的要求了?这难道不是从?前他?们说好的么?

    她道:“我只是觉得?很累嘛。”

    萧明彻沉思片刻,与她商量:“如今咱们才?新婚,可否过些时日再行讨论这件事?”

    姜雪容觉得?他?这话好像也有道理,就好像她昨晚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一样,她妥协:“那也行吧。”

    萧明彻见?忽悠成功,赶紧转移话题:“晚膳吃什么?”

    姜雪容便说到了晚膳上,分明昨夜才?刚吃过他?的亏,哄着?她说最后一次,但睡了一觉,她又忘记了这教训。

    故而?新婚后的两个月里,萧明彻几乎夜夜都来她宫中?折腾她,虽说此事她也有享乐,但架不住萧明彻实在精力太过旺盛,最后受累的只有她。

    姜雪容闭着?眼,一阵要命的欢愉过后,她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了。萧明彻抱着?她,还未抽身。

    寝殿内燃了好闻的香,丝丝缕缕钻进姜雪容鼻腔,她几乎要睡过去了,而?后忽地感觉到体内的东西再次立了起来。

    姜雪容:“……”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着?萧明彻,准备再和他?谈谈。

    萧明彻搂着?她,吻落在她下巴上,嗓音低哑:“容儿,新婚燕尔,这很寻常。”

    姜雪容辩驳:“已经新婚两个月了。”可是他?完全不会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