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倚霜抖开新衣的外袍，披在瑞恩希身上，“这样披着罢。”
瑞恩希脱了几次，都被楼倚霜重新给他披上，只好放弃。
楼倚霜御剑将瑞恩希送到讲场，放下瑞恩希后便离开和白玉京等其他宗门商讨宗门大比事宜去了。
还是故千仇丢给他的事情。
讲场设置在一座名为秋影峰的山顶，一览无余的平地上摆满了蒲团，约莫有上百个，蒲团前一张长案，有纸和笔。
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
瑞恩希有些紧张，回到了在学院迟到的日子。
他悄悄找了个偏角的位置坐下，把头顶上的黑熊精抱下来放在桌案上，冲它嘘声。
黑熊精乖巧地伏下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人群前面，徐徐走来一位青衣女修，乌发仅用一根竹簪固定，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隐士之感。
姜苦夏立于人前，放眼望去，在人群中搜罗着什么。
昨日夜里师兄突然发来简讯，说他把瑞恩希安排来听她讲课了。
虽然她先前听师兄讲过瑞恩希在议事堂瞎点头、师兄还因此把观心镜拿来和她一起钻研许久确定观心镜没坏，但她还没见过瑞恩希。
她问过师兄，瑞恩希长什么样，师兄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极目望去，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个逗弄小猫的陌生修士身上，金色头发，带着顶奇怪的三角帽子。
和他的名字一样独特。
的确是“见了就知道了”。
她在长案后坐下，没有任何文字讲稿，直接开始从灵力溢出、术法兴起讲起，逐一讲述灵力相关的理论知识。
讲给新入门的弟子们听，这些内容都快刻在她的骨头上了。
“九千年前，地裂引起灵力四溢，在丰沛的灵气哺育下，一些人摸到了术法的门，开启了修行，他们便是最初的一批修士。”
姜苦夏一开讲，瑞恩希便条件反射般变得困顿。
他迷迷糊糊想，西境最初的魔法师也来自九千年前。
“其中有些以剑为武器，演化出了剑道，现如今我的师弟，渡霜，剑道第一人，便在我们九重山门，剑修弟子若是有修行上的疑惑，可向他求解。”
“当然，我不建议你们拜他为师。”
瑞恩希听着听着，脑袋就搁在长案上，他挪了挪黑熊精的位置，试图用黑熊精挡住自己。
“天演，望文生义，演算天意，预测未来，但此法极耗灵力，甚至消耗寿命……”
“你看，趴下了……”
“嘘。”
一些嘀咕声。
“他就是渡霜仙尊的新徒弟？课也不听，笔记也不记，凭啥啊？凭啥他能被渡霜仙尊选中？就凭他长得好看？”
一个粗哑的男声。
一个女声反驳道：“那不然凭你长得丑？”
“你！”
“嘘——”
瑞恩希睡得朦朦胧胧，一切声响在他耳朵里都像老鼠啃书页，窸窸窣窣的。
他也好想吃东西。
上多久课了？到饭点了吗？他肚子好像饿了。
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肚子。
突然，渐近的脚步声。
“瑞，恩，希！”
姜苦夏站在瑞恩希的长案前，敲着他的长案，一字一顿。
扣动木桌的声音和姜苦夏的叫他名字的声音混在一起，如此熟悉的情景……
瑞恩希眼睛都没睁开，腿先站直了！
他揉着眼睛，喃声：“不是‘瑞，恩，希！’，是‘瑞恩希~’。”
还没睡醒。
姜苦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瑞恩希在说什么后，荒谬地笑了下。
倒反天罡，指导起她来了。
这小家伙。
难怪师兄提起时一脸菜色。
其实姜苦夏一般情况不会管弟子睡觉不睡觉，因为人各有命，她不对任何人的修行负责。
但瑞恩希不一样，她有兴趣。
于是她问：“医修师祖为谁？答上了我就当没看见。”
这瑞恩希哪答得上来。
“嗯……唔……这个……”
周围有人小声道：“不记得也很正常吧，我也不记得啊，换个问题呗。”
“就是，他这么好看，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被姜苦夏睨了一眼后立马噤声。
他那是忘了吗？他那是压根没听。
桌上瞅一眼指不定还有口水。
姜苦夏正了正神色，一板一眼道：“今日你的午餐份额没有了。”
瑞恩希刷地清醒了。
还没等瑞恩希求情，姜苦夏就转身回到众人前，宣布今日讲课结束了。
众人立马散去。
瑞恩希小脸皱巴巴的。
本来还想求个情吃饭，结果他居然睡了一上午，这，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看着人群向同一个方向离去，明白那就是吃饭的方向。
但他没饭吃了。
瑞恩希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愧疚，跟着我受委屈了。
他独自一人一猫在周围晃悠，一边晃悠一边安慰自己的肚子。
“没事的，等楼倚霜来接我，就有饭吃了。”
一定会有的。
走了不知多远，他晃悠到了一个充满苦药味的地方。
他捏着鼻子，用手指去描摹园子前的两个字。
“药，圃。”
再往下看。
“剑修与狗不得入内。”
瑞恩希摸了摸下巴，楼倚霜不就是剑修么。
正当他想着，院子里出来一个绿衣青年，是楚清游。
手中端着一个簸箕，正筛着药。
他见到瑞恩希，有一瞬呆滞，随即放下簸箕，走到瑞恩希面前来：“瑞恩希？”
“你怎么来了？”
瑞恩希揉了揉肚子，哀声道：
“我来上课……没饭吃……”
楚清游以为他不知道膳食堂在哪，道：“未辟谷的修士可以去膳食堂用饭，需要我带你去吗？”
却见瑞恩希摇摇头，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楚清游面前晃了下。
“不，老师没收了我的午餐份额。”
他气鼓鼓的。
楚清游不解：“你做了什么？”
“睡觉。”
瑞恩希答得迅速。
“……”楚清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憋着笑，“那你进来，我给你熬点粥？”
瑞恩希又摇头。
“好苦的。”他捂了下鼻子。
楚清游立马就明白了，药圃里有许多生长中的药材，这些药材往往散发出一股草药香，但药圃里更多是烘焙好的干草药，往往透着难闻的苦涩气味，瑞恩希这么娇气，闻不惯也很正常。
他想了下，从乾坤袋取出一个小香囊，他揭开袋口给瑞恩希看了一眼，“这里有些鱼粮，你且到那边池塘喂喂鱼，等我片刻，好吗？”
边说，边指向药圃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有一个池塘，中间又一座拱桥，拱桥两头都有亭台水榭。
瑞恩希接过小香囊往小花园走。
上到拱桥，他往水里望。
清浅的水池中有不少金色的小鱼，自由游荡。
瑞恩希捻了一点鱼粮往水里扔，立马从拱桥下面钻出来许多金鱼，一拥而上。
他见鱼多，便抓了一把丢下去。
鱼儿们争先恐后，不一会就全部分食殆尽。
争得可欢。
头顶上的黑熊精也格外兴奋，跃跃欲试。
瑞恩希又扔。
鱼儿们又抢。
一直到瑞恩希再次去抓鱼粮，却发现口袋空空。
没有了！
他把口袋翻转过来，袋口朝下，把粘在香囊内壁上的鱼粮全部抖下去。
金鱼们在原地游了半天，发现没有了鱼粮，逐渐散开，从瑞恩希视野中消失。
瑞恩希趴在栏杆上，不免有些难过。
鱼都吃饱了，他还没吃上。
肚子饿得唧唧叫。
他正想着，身后飘来一股药香。
瑞恩希翕动鼻翼，努力去闻，一转身，就看见楚清游端着一碗粥走来。
瑞恩希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立马从拱桥上跑下去，跑到亭子里，绕着楚清游跑了好几圈。
欧耶欧耶，有饭吃了！
楚清游抿唇，忍住笑意。
他将滚烫的碗放在亭台中央的石桌上，瑞恩希迫不及待地就冲上去端起碗，结果被烫地滋哇乱叫。
又不敢扔碗，又烫得难受。
像个张牙舞爪的猴。
楚清游立马取走碗放下，握住瑞恩希的手，替他疗愈烫伤。
瑞恩希嘿嘿一笑，“你人真好。”
虽然你最开始凶凶的。
瑞恩希偷偷想。
楚清游闻言，手上动作都慢了半拍，他低垂着头，眼睛寸步不离瑞恩希的手指，不敢抬头。
“好了，好了。”瑞恩希已经没有疼痛感了，又开始急着要吃饭。
楚清游拦住他，“我来吧。”
似乎是怕瑞恩希误会，他解释道：“我是修行中人，不怕烫。”
瑞恩希点点头，坐下，张嘴等饭。
楚清游端起碗，用木勺从药粥的顶部开始取粥，舀起来之后放到瑞恩希嘴前。
“吹一下，当心烫。”
瑞恩希老实吹上三下，再嗷呜一口吞掉。
药粥不似药圃里的干草药那般苦涩，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和肉粥是不一样的口感。
瑞恩希一吃上饭就两眼笑弯了。
腮帮子鼓鼓的，像储粮的山林精怪。
楚清游不免感慨，世间竟有这般纯粹的人。
稍微垫了下肚子，瑞恩希话痨的属性就开始暴露，他一边吃粥，一边问：
“为什么门口写，剑修与狗，唔……”汤匙放到嘴巴，瑞恩希乖巧地含住，将药粥吞下，接着说，“剑修与狗不得入内呢？”
楚清游一听，便没忍住笑了下。
“因为剑修都是些穷鬼，又容易受伤，老是偷偷摸摸进药圃，糟蹋我好些奇花异草。”
“那楼倚霜呢，他也是剑修。”
“师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师尊……有钱。”
瑞恩希赞同地点头，汤匙又递上来了，瑞恩希埋头就着楚清游的手，“啊”地张口。
“楚清游，瑞恩希。”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声音熟悉，带着怒意。
瑞恩希嘴巴“啊”了半天，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