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概因二人先前已经有过一次接吻的经验, 所以这回谁也没有多扭捏,说亲便立刻亲到了一起。
和自己亲吻这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变得这么理所当然, 见怪不怪。
唯一不同的只有应帙这次是仰首的姿势, 而由遂徊倾身主导,柔韧温凉的嘴唇相贴, 舌尖暗示性地在抿紧的唇缝间舔了一下,应帙会意地启唇,让遂徊入侵进来。
吻到中途, 应帙下意识伸出手, 想要揽住遂徊的腰, 但奇怪的是,他在对方腰间摸到了另一只手, 应帙疑惑地错开唇往下瞥一眼,就见遂徊竟然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侧腰,而且是五指张开, 很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腰。
应帙疑惑,“你这是什么姿势?”
“……”遂徊收回了手,舔舔嘴唇,顾左右而言他,“不亲了吗?”
应帙想了想, 牵着遂徊去往书房, 把人按到座椅上,“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全部场景都还原。”
说罢, 他单手抬起遂徊的下巴, 闭上眼, 俯身再次吻了下去。
这个吻亲得就非常学术,必须复刻昨日的那个吻,连呼吸切换的时间点都必须循着记忆中的来,但应帙犹不满足:“你昨天没勾我舌头,也没咬我下唇。”
“……这些细节,就不用深究了吧?”遂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嗓音沙哑,眼角微红,身体崩得很紧,“怎么可能亲得一模一样。”
“那万一缺的就是这点细节呢?”应帙不啻以最严苛的角度猜测交换身体的方式,“譬如亲吻的秒数,角度,姿势,换了几次气等等。”
“那,”遂徊语塞了两秒,接着笃定地说,“那就多尝试,多总结,总能找到规律的。”
“……”应帙点了点头。
为求保险,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要求遂徊认真回忆昨晚他们二人的接吻细节,从一开始两人的交谈,到接吻中途都做了什么动作,整理成笔记,标序号划重点,条分缕析。
说实话,虽然一本正经地下达了任务,但真到开始执行的时候,应帙才觉得这件事简直过分的羞耻了。
写下接吻的过程,并且逐条分析交换意见,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行径?
……这要是让耿际舟知道了,那他以后就不用再做人了,肯定会被误以为是性癖超乎常人的变态。
内心崩溃结束,应帙开始正视残酷的现实,认真回忆……
他记得昨晚遂徊有舔舐他的上颚,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这个行为有点超出‘通过接吻建立精神链接’的目的,反而更像是情人之间表达爱意才会有的吻。
另一个原因就是,遂徊舔的那下确实让他很舒服,小腹发热,有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所以这一点也要写下来吗?这也会是必要条件吗?
应帙笔尖颤了颤,墨水晕开,在纸上留下一条弯曲脏污的线条。
遂徊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纠结的原因倒是不同,应帙苦恼于记忆力太好,不管是过程还是两个人的反应都分毫毕现,而遂徊则苦恼于:“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好像被人剪切过,只记得你亲了下来,再然后就是你推开我的画面……”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应帙眯起眼睛,这段经历对遂徊来说这么痛苦吗?身体都自发的为了保护大脑删除了这段回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应帙也顺势放下笔,“大概率只需要接吻就够了,亲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那还亲吗?”遂徊问。
“……”应帙斟酌再三,“以防万一,再亲一次吧。”
遂徊微微一笑,侧身吻在应帙嘴角,又用手扶住他的脸颊,侧过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
因为中午进行过精神梳理,再加上晚上亲了好几次,应帙的精神域是从未有过的健康舒适,就是身上比较凄惨,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上都是伤口和淤青,不怎么痛,但看起来非常吓人。
另外就是嘴角裂了一个小口子,也不知道遂徊是不是蛇牙比较尖,总想要磨一磨,亲着亲着老是忍不住啃两下,搞得应帙嘴唇又红又肿。
至于某位属狗的哨兵本人,照例进浴室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时间久到应帙躺在床上看那些灵魂交换的电影和小说,无聊得都快睡着了。接着遂徊又听话地花了半个小时精心护理头发,而后才伴随着一阵果木香走进卧室。
应帙向来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昨夜想到给遂徊换张床睡,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他还是在下午回家之后果断下单。
在钱到位的情况下,床具场的师傅们一小时上门/服务,仅花了半小时不到就装好了新床,附带床垫和全新的四件套,全都铺好,以供顾客倒头就睡。
睡眼惺忪之际,应帙感受到遂徊的身影在他床头停留,还放下了什么东西。应帙努力地清醒过来,侧过头,看到枕边摆放了一片橄榄绿色渐变的蛇鳞。
正是他安抚遂徊结束的时候,从地上捡起的那一枚,放在衣服口袋里,估计是遂徊方才洗澡前脱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这个是你身上的鳞片。”应帙撑起身坐了起来,轻声解释,“我捡了一片。”
遂徊站在一边,盯着他认认真真地问:“你喜欢这个?”
“我觉得挺好看的。”应帙反身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开,将蛇鳞放进去,蛇鳞旁边就摆放着应帙中午佩戴的羊角簪。
遂徊看起来挺高兴的,步履轻快地躺上床,关灯之后还轻声说:“晚安。”
“……晚安。”
……
隔日。
早8点整。
应帙坐在餐桌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隔壁座正在喝咖啡的……‘他自己’。后颈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告诉他一切不是梦境。
所以为什么没换回去??这是他从今早7点被耿际舟电话闹醒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嘴巴都亲烂了居然还没换回去?
他们误会了?其实身体交换的契机不是接吻?……那还是能是什么?
很快,遂徊给出了一个他认为的答案:“是不是亲的还不够?”
“怎么可能不够?”应帙感觉他在胡扯。
“可能需求是递增的。”遂徊硬生生地掰扯出了逻辑,“第一回只需要亲一次,第二回就要两次。”
“可我们昨天亲了三次。”
遂徊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他的观念:“可能第二回就要亲五次了。”
“那第三回要亲十次,第四回一百次?”应帙头疼,“那我们后半生什么也不用做了,只顾着亲都亲不过来。”
遂徊:“……”
没有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时间,8点半,耿际舟准时抵达应帙的公寓。
在看到‘遂徊’出现在公寓内的那刻起,他眼神中的戏谑和揶揄就没消失过,不怀好意地用肩膀顶了下遂徊,“昨晚你们做什么去了?”
“什么做什么?”遂徊装傻。
“啃了半宿的嘴子?”耿际舟啧啧两声,“伤风败俗。”
“别胡说八道。”遂徊似乎越来越习惯接耿纪州的梗了,从一开始的冷若冰霜,到现在也能说上两句。
“你嘴角
都裂了个口子,除了亲嘴还能有别的原因吗?”耿际舟看了眼‘遂徊’,朝‘应帙’认真地问,“你们是认真的吗,已经交往了?”
“没有。”应帙摇摇头,“嘴角那伤是他撞的。”
遂徊立刻附和:“对,我是撞的。”
这明显的上下地位阶级看得耿际舟十分痛心:“应帙!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
恋爱脑!
为了照顾友人的面子,他没有将最后三个字说出口。
这哨兵住你的房子,亲你的嘴,临时标记你,闻你的向导素,并且接受你的精神梳理,但就是不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还否认得那么快,那么不假思索,没有半点犹豫,避嫌避得明明白白。
渣哨!纯纯的渣哨,不是渣哨还能是什么!
理清思路之后,耿际舟越看‘遂徊’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长得也就那样,没有任何家庭背景,除了个S+等级之外,什么也不是。甚至S+都只是个大饼,还没有正式落实。
他决定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努力用他精湛的口才挽救应帙这头迷途的羔羊,让他看清渣蛇的真面目。
然后耿际舟就听到‘遂徊’也要跟他们一起去沉睡坟墓这一则恐怖消息,并且飞舰票昨天晚上就已经买好了。
“……”没救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
仅仅三十分钟后,飞舰便抵达了目的地。
应帙在机场外又一次见到了易承澜,这位曾经的首席向导现在就像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汇在接机的人群中,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见到‘遂徊’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些许意外:“同学你好,是际舟的朋友?”
“哪是我的朋友?”耿际舟语气故意夸张,“是小帙的好朋友。”
应帙没搭理这个表演型人格,礼貌地和易承澜打招呼:“易叔叔好,我叫遂徊,也是塔一年级的学生。”
“你好。”易承澜笑得温柔,“欢迎你。”
“易叔叔,是这样的,”应帙忽然想到什么,大大方方地开口问,“我这次跟着际舟和小帙一起来,首先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哨兵的沉睡坟墓,其次就是听说您在精神域方面的造诣很深,就想问您一个关于精神域方面的问题。”
“你说。”易承澜帮耿际舟拎起行李,一边走一边讲。
“我和小帙之前尝试通过哨兵方建立精神链接。”应帙张口就是大新闻,易承澜还没说什么,耿际舟倒是先瞪圆了眼睛:“哨兵方建立精神链接???”
他错愕地看向遂徊:“你俩契合度多少?”
遂徊摇了摇头。
耿际舟已经对他的发小绝望了,感觉向来精明理智的小应主席完全换了个画风,现在就是个大傻逼,他又看向应帙:“你们成功了吗?”
“没有。”应帙摇摇头。
不等耿际舟松口气,就听他继续说:“原本快要成功了,我看见了那条‘锁链’,但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把我推了出去,拒绝了我的链接,易叔叔,这是什么原因?”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易承澜,内里盛满了求知欲。
“大概率是精神体。”易承澜短暂思索之后便给出了答案,看得出来确实是专家,经验丰富,“你被他的精神体拒绝了。”
“精神体吗?”应帙皱起眉头,“可是我 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过他的精神体,包括我自己的,都没有出现过。”
“没有出现是因为它不想让你看到,包括拒绝你的精神链接,也是同一个原因。”易承澜说,“一般情况下,幼年期的精神体容易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你们这个年龄,不存在幼年期精神体……那让我想一想……”
耿际舟:“?”
耿际舟在一旁满脸问号:“不是,遂徊你在说什么胡话?没见到精神体?昨天那条一米多长挂在应帙角上荡秋千的太攀蛇是什么东西?还有一头山羊,白色的,羊蹄子上都是腱子肉的那种。”
应帙瞥了遂徊一眼,这一回遂徊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地快,朝着耿际舟直接就是三个字:“别说话。”
耿际舟恨不得一背包砸死这只恋爱脑。
最终,易承澜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可能它们心情不好吧。”
我的心情更不好。应帙恨恨地想。
作者有话说:
巴弗灭(举起肱二头肌
22 第 22 章
由于无法为应帙答疑解惑, 易承澜有些许的愧疚,认为自己学识浅薄。耿际舟则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爸,你别听他们瞎说, 这俩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哪有什么精神体不见了……况且虞医生昨天刚给他们做过检查,病例上写的是:生龙活虎、力大无穷。”
“虞医生……虞旌?”易承澜随口一问。
“爸你认识?”
“我们那届的风云人物。”易承澜笑着将他们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备箱。
“是因为很优秀吗?”应帙好奇地问。
“因为他爸是塔校长。”
应帙:“……”
……
哨兵的沉睡公墓坐落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那里称不上人迹罕至,但常住民也确实不多。
高耸的球形穹顶笼罩住整片墓地,出入皆需要预约和登记, 流程严明。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早已对易承澜熟得不能再熟, 甚至连耿际舟和‘应帙’都不陌生, 只有‘遂徊’一人是生面孔,着重做了来访信息登记。
登记在册处于沉睡中的哨兵, 全球共132例,其中国内16例。其中耿际舟的父亲,易承澜的恋人, 耿岳,为最新一例,在他沉睡后的近十三年里,全世界上下再未出现过一起哨兵沉睡案例。
这种现象被称作永眠静默期,以目前的科技力量还无法结实其缘由。
静默期的出现没有一丝规律可言, 有时相隔数十年, 有时相隔百年,持续时间也未知。唯一勉强能称得上规律的一点就是,通常有杰出贡献的哨兵永眠之后, 静默期出现的概率就会变大。
所以也有人说, 永眠静默期是魔鬼的仁慈, 他收割走了满意的灵魂,慷慨给予剩下平凡乏味的哨兵有时限的赦免。
耿岳就躺在水晶棺里。
年轻、英俊,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
陷入永眠的哨兵一切都会保持在意识离去的那一刻,静止凝固,宛若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石化为雕像,所以墓地中的16名哨兵姿态各异,甚至还有站着的,那名哨兵的水晶棺也是为其量身定制,竖着打造的。
大部分哨兵的表情都很狰狞,因为他们往往都是在狂乱暴动中彻底永眠,只有耿岳一人,安详而宁静地闭着眼睛,好似只是普通的休眠,随时都会醒过来,但永眠向来被称作天底下最残忍的谎言,沉睡中的哨兵身上残留着极为浅薄的精神力,他们活着,但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
明明与死亡无异,却偏偏要给爱人一线渺茫希望,让他的向导永远无法摆脱那遥不可及的奇迹。
耿岳的棺非常干净,周边簇拥着棺椁的花也是鲜活的,易承澜就住在附近,每天都会来扫墓,风雨无阻。
沿途中,应帙发现不只是耿岳一人,16具水晶棺,几乎每一具都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无法从噩梦中走出来的向导远不止易承澜一个。
哨兵和向导的永久标记,可以称之为这世上最牢固的契约。标记过的哨兵和向导分享情绪,共享生命,他们可以不爱对方,甚至在外各有恋人,但一定彼此信赖,生死相依,互为可以托付一切秘密的人。
祭拜过耿岳之后,应帙便和遂徊先行离开,将空间留给易承澜和耿际舟。
耿际舟一定也知道他这种为了一点点莫名其妙的预兆来回飞的行为非常愚蠢且神经质,但他依旧是这样做了,甚至可能预兆都是假的,只是一个虚伪的借口,唯一的真实仅仅只是,他想念他的哨兵父亲了。
“我一直以为……”遂徊忽然轻声开了口,他停下脚步,回头遥望不远处形态各异的水晶棺,“我很快也会躺在这里。”
应帙皱起眉,不耐地说,“你在咒自己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如果不是目前处于永眠静默期,以我出现狂乱期的频率和程度,可能早就已经沉睡了。”遂徊垂下眸,“也不知道这一次的静默期会持续多久。”
“不想沉睡就赶紧想办法把我们的身体换回去。”应帙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许下了一个诺言,“我可以帮你精神梳理。”
他说完就后悔,但看着遂徊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好收回。
关键遂徊得了便宜还卖乖,犹犹豫豫地说:“不好吧……太麻烦你了,给我做精神梳理很累很辛苦的。”
“除了我,谁还能给你做?”应帙无奈地摆摆手,“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你以后听话一点就行。”
“我哪里不听话了?”遂徊很是无辜。
应帙张口就来:“你瞒了我什么事?”
遂徊:“……”
遂徊转移话题也是张口就来:“我想到我们今天为什么没换回去了。”
应帙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说。”
“除了亲吻之外,我们还少了一个步骤。”遂徊认真地说,“没有尝试建立精神链接。”
精神链接……?应帙瞬间恍然,或许接吻根本就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障眼法,而交换身体的关键在于他尝试失败的精神链接。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灵魂仅仅交换了几个小时就又换了回来,因为链接失败了,他只短暂地触碰到那条‘锁链’。这或许意味着彻底建立精神链接的那一天,他们就能真正永久地换回彼此的身体。
“那事不宜迟,趁着他们还在祭拜……”说着,应帙带上了接待室的房门,抬手反锁。
遂徊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角,“……应帙,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把我们交换身体的事情告诉耿际舟?以你和他的交情,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求助他?”应帙好像听到了什么格外离谱的话,但习惯性挤兑完发小,他又认真地解释起了理由,“灵魂互换这件事,不止与我相关,也与你有关……是否让第三人知情,我肯定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应帙反身问:“你愿意我告诉他吗?”
“……我无所谓。”遂徊小声回答。
“说实话。”
“我不愿意。”遂徊嗓音大了一截,“我不信任他,万一灵魂互换就是他搞得鬼呢?”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后面这个猜测实在有点太离谱了。”
遂徊据理力争:“上次你还说接吻能换回身体这件事很离谱,但事实证明就是与接吻有关。我觉得灵魂互换的始作俑者是谁都有可能,甚至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有可能作案。”
应帙:“……”
应帙头皮倏然一麻,生怕遂徊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好,那就暂时保留你说的这个可能。这样,我们彼此约定,绝不会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告知第三人灵魂互换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凭借自己的观察猜到了,我们就视情况讨论,共同商议决定是否告知。”
“好。”遂徊点了点头。
“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应帙自信地说,“毕竟你扮演的我实在是太奇怪了。”
遂徊不置可否,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把脸颊两侧的长发都挽到耳后,一句话也没说,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准备好了,快来亲我’的潜台词。
看着‘自己’摆出这副乖巧等亲的姿势,应帙真是说不出来的别扭,但好像也没有可以置喙的点。
遂徊能这么听话已经是非常理想的状态了,从始至终都在配合他的一举一动。要是碰上别人,譬如应帙最开始猜忌的想要侵占他身份,或者利用他的身份做一些不好勾当的人,应帙才更要头疼。
没有让遂徊过多等待,很快,身侧的沙发一重,他被人握住肩膀,侧身,紧接着熟悉的吻就又落了下来。
柔软、温暖……最重要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这是除了应帙以外,谁也无法给予的安宁。
十分钟转瞬即逝。
应帙推开遂徊,抬手擦去唇角的唾液,眉心微微皱着:“又被‘顶’出来了……到底为什么,真是精神体的缘故吗?那它为什么要拒绝我?”
“明天要是换回来了,你可以问问它。”遂徊说。
“你也问问。”应帙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堵在你精神域门口不让进的那只到底是蛇还是羊,我的巴弗灭可不会错认主人,说不定就是你那条蛇干的好事。”
“利维坦它才不会这么做。”
“别忘了,我见它的第一面就是它龇着两颗大牙想要咬死我。”
“……它后来向你道歉了。”
“道歉了吗?”
“反倒是你的羊差点把它脊柱踩断。”
“……”
……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两人明天能成功换回自己的身体,然后顺利见到本人精神体的情况下。
易承澜在镇里的居所很小,也很简陋,和他在首都的那套房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住他一人勉勉强强,再塞进来三个大小伙子大家就只能站着睡了,所以应帙、遂徊,甚至包括耿际舟在内,晚上全部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
三人如何安排房间瞬间成了一大难题。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一定是同为男性向导的应帙与耿际舟一间,遂徊这名哨兵一间。
但现在,应帙是向导心哨兵身,遂徊是哨兵心向导身,哪个和耿际舟一起睡都不合适。但要应帙和遂徊一间,放耿际舟单独一间,他敢保证耿际舟一定会脑内他们俩在隔壁房间大do特do,然后连夜写一封《告全国全族全体特种人书》,贴在塔大门口的布告栏里,痛斥应帙见色忘友的恋爱脑行为。
斟酌再三,应帙提出一个相对离谱但又合理的建议,一人一间。
原本他以为耿际舟一定会纠缠一番,问他为什么,应帙甚至连后续理由都找好了:房间不大,价格也便宜,一人一间会舒服一点。
但没想到耿际舟竟然第一个同意了应帙的建议,他抬起手肘搭在遂徊肩头:“我睡觉有点闹腾,会说梦话,一起睡还真怕吵到你。”
“……”遂徊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回头深深看应帙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眼的暗示性非常明显,应帙思索了一下,进房间之后没关门,还给遂徊发去了房间号。
果不其然,还没到晚上九点,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溜进了门,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热气腾腾。遂徊洗了个澡,银发束起,扎了个歪歪斜斜的丸子头,他站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随后慢慢悠悠爬上应帙旁边的那张床。
“我们不是定了三间……大床房吗?”遂徊问。
“我看你好像表示要来跟我一起睡,”应帙挥去面前悬浮框,“就特意去前台换成了标准间。”
“……”遂徊,“是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应帙总觉得从他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情绪,但侧头望过去的时候,又见对方神色毫无异样,还十分认真地问他需不需要临时标记。
“要的。”
……
旅馆的设施老旧,但还算干净,就是隔音效果太不好,即使已经特意挑了特供哨兵的静音房间,应帙还是被吵得晚上没怎么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大清早又有清脆的鸟鸣和街道上吵闹的人声,没一会,鸡和狗也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
窗帘的遮光也不行,不到早上八点,耀眼的太阳光就已经完全扎透了帘幕,肆无忌惮地在应帙的眼皮上喧嚣。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子,手指隐隐约约碰到了什么坚硬细腻的东西,冰冰凉凉的,说不出是什么质地。
“……”
应帙处于休眠之中的大脑逐渐开始运转,他不记得床上有这么个东西,所以第一反应是他和遂徊换回了彼此的身体,精神体回归,他摸到的是那条太攀蛇的蛇鳞。
然而不等他高兴,睁开眼,入目就是一颗二十公分高的——
乳白色椭圆型巨蛋。
应帙:“……”
应帙瞬间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颗巨大的蛋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枕边,不知来由,不明品种。
应帙愣了一下,脑子里瞬间闪回昨天易承澜在车上的推测:幼年期的精神体容易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惊讶地看着手边的这颗蛋……
难道是蛇蛋?
由于灵魂交换的缘故,精神体太攀蛇回到了幼年期?
……可是一米长太攀蛇幼年期会有这么大一颗蛋嘛?说这颗蛋里藏了一个幼年期的遂徊,应帙都更信一点。
这样想着,应帙回过身,在隔壁床上看到了还处于熟睡中的……‘他自己’。
好的,没换回去。
应帙竟然没有特别失望,可能是已经有了心理建设,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床上这颗蛋是怎么一回事。
目光下移,倏然,他在遂徊的小复下方,也就是大忒根的布位,看到了一处非常诡异的汀起,二十公分左右,掩在被子下方,弧度圆润,非常高耸。
“……”
要么,那也是一颗蛋;要么,血气方刚的‘他们’又晨伯了。
通过形状粗略目测,应帙认为那动也不动的诡异弧度应该是颗蛋……但蛇是卵生动物,山羊也是卵生动物?
应帙第一次见到他的山羊精神体是13岁那年,觉醒一年后,一头通体雪白、站都站不稳的小羊羔来到他的生命中。
“遂徊。”他呼唤道,“遂徊,醒一醒。”
没一会,遂徊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没换回去……?”
“非但没换回去,还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应帙指向他的忒间。
遂徊抬眼一看,脸颊迅速绯红,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飞快掀开被子,看到了一颗巨大的圆蛋。
应帙确信,在某一瞬间,遂徊一定有思考过:这颗蛋是我生的???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明天本文上夹子,更新时间改到晚上23点,麻烦大家稍作等待啦!么么么么
23 第 23 章
“这, 这是什么?”遂徊震惊到说话都磕巴了。
其实他内心隐隐对这颗蛋的存在有了猜测,因为在它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微弱而又玄妙的熟悉感,但这实在是太荒诞了, 遂徊不敢贸然确认。
应帙反身把他床上的那颗蛋也捧了过来, 问:“你的精神体幼年期最早延续到蛇卵吗?”
遂徊看着应帙的蛋,再抱起他的蛋, 更茫然了:“是,但是……”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和鸡蛋差不多, “就只有这么大。”
两颗蛋摆在一起, 虽然体型都非常巨大, 但应帙的这颗偏长椭圆形,遂徊的那颗偏正圆形, 还不是同一款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做出同一款动作——拉开窗帘,举起蛋, 对着太阳光透过蛋壳看里面到底塞着个什么玩意。
可惜这两颗蛋的蛋壳厚得好似遂徊的精神壁垒,实心的,在阳光底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还有耿际舟震慑三界的咆哮:“应帙!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换房间, 你有本事开门啊!”
“耿际舟来了……怎么办?”遂徊下意识地攥着被子四处环顾,俨然一副被捉奸在床的状态,心虚得莫名其妙。
应帙看了看自己的蛋, 又抬眼看了眼遂徊的蛋, 思忖着说:“这两颗不知来由的蛋直接告诉他, 怎么样?然后就可以去问易叔叔这是什么情况,或许还能从中得出我们灵魂互换的线索。”
“……”遂徊抿直双唇,不执一词。
“你好像很不待见耿际舟。”应帙狐疑,“你们以前有过节?”
“……”
遂徊闷闷地说:“没有,就是……没什么。”
又来了,欲言又止,玩谜语。应帙在心底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对付这种该死的谜语人,就得对他的秘密抱着毫不关心的态度,不然他只会越发得寸进尺。
“没什么的话,那就按我说的做?”应帙假装很迟钝,什么也没听懂。
“……”不出所料,遂徊抬起双眸,露出一个受伤的眼神,犹犹豫豫地点点头,仿佛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回家还被老公误解的地里小白菜。
应帙忽然问:“艾勒和耿际舟,非要你选一个你选谁?”
“……耿际舟。”遂徊皱着鼻子选了一个。
“好。”应帙满意地理了理睡衣,起身给耿际舟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耿际舟就凭借他敏捷灵巧的走位从应帙手边钻了进来,冲着遂徊扑过去:“应帙,好啊你小子,晚上和他一起睡的?”
“没有,他也十分钟之前才刚来。”应帙面不改色地否认道。
耿际舟是半个字都不信,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遂徊膝盖上的巨蛋所吸引:“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你们早上去市集买的?鸵鸟蛋?”
“大概不是。”应帙也走了过来,“我们今早一觉睡醒,这两颗蛋就出现在我们各自的床上。我们怀疑……这是我们处于幼年期的精神体。”
“幼年期精神体,你在逗我吗?”耿际舟回头看他,“太攀蛇先不论,羊也是卵生动物吗?遂徊你到底有没有常识?”
“太攀蛇的蛋能有这么大?”应帙反唇相讥,“听起来你的常识也不多。”
“你——”耿际舟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干架,却被遂徊按住手背,面无表情地各打八十大板:“你们两个,成熟一点行吗?”
虽然被呵斥了心情不爽,但是看到‘应帙’居然连‘遂徊’一起骂,耿际舟还是高兴了点,心想他的发小还不至于纵容这名哨兵到无可救药。
应帙却是想到了昨晚他自信地说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们交换身体后的性格差异,现在看来,这个‘有人’绝不会是耿际舟。
“真不是在玩什么整蛊游戏?”耿际舟狐疑的眼神在应帙和遂徊之间徘徊,随后半弯下腰,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遂徊那颗蛋,“你好,有动物吗?是谁在里面?”
应帙一开始还觉得这人的行为过分幼稚脱线,像在故意搞笑,但没想到的是耿际舟话音未落,遂徊膝盖上的巨蛋咚的就撞了出去,直直撞在耿际舟的胸腹,把人直接顶飞了出去。
“……”
“……”
应帙惊讶了一瞬,倏的恍然,指着被蛋撞飞到床上七晕八素的耿际舟,看向遂徊“就是这个!”他说,“我在你的精神域就是这样被顶飞出去的。”
“……”
做了坏事的大圆蛋咕噜咕噜地在床上转圈滚着,滚到床边之后灵活的一蹦,又跳回了遂徊腿上,气宇轩昂地立着,似乎还挺自豪。
另一边,椭圆蛋也咕噜咕噜地滚了起来,凑到耿际舟脑袋旁,好像在关心对方有没有被撞死。
——证实了,百分之百是他们的精神体。
精神体的行为往往反应着主人最真实的喜好,大圆蛋和椭圆蛋完全将彼此主人的精神世界如实表现了出来。
所以……应帙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拒绝建立精神链接,也是出自于遂徊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他没有贸然地这个揣测问出口,而是暂且记下,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解决眼前这个更重要的问题上。
简单洗漱完毕,三人两蛋径直杀到了易承澜的家。
可怜的俏鳏夫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儿子和子侄拉到茶几前,央求他堵上前首席向导的名号,无论如何也要为这两颗莫名其妙出现的蛋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原本以为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但易承澜不愧为写在塔校史里的杰出毕业生、特工会曾经的高层、全国都叫得出名号的优秀向导,他看到两颗蛋的瞬间就有了想法,接着随便问了应帙和遂徊几个问题,然后直接给出答案:
“恭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俩人这是觉醒了变异精神体。”
“变异精神体??”应帙、遂徊和耿际舟整齐划一地重复道,三人都很惊讶,耿际舟更是崩了一身的羽毛,急匆匆地拉开衣袖上的拉链,将手臂外侧受到刺激出现的橙红色翅羽融合态放出来。
变异精神体,全世界总计百例,国内记录在册的有史以来也就十四例。
大部分觉醒变异精神体的哨兵和向导都是在经历过人生的剧变之后,精神上遭受巨大刺激,从而精神体发生人为无法解释的异变。
最常见的原因之一就是永久结合伴侣的死亡。
应帙原本觉得不可思议,但细一思索,似乎非常符合他和遂徊目前的情况。
所谓经历人生的剧变,他们直接交换了身体,完全称得上说是翻天覆地的剧变,灵魂都变了,精神体随之变异,处于情理之中。
应帙默不作声地思考时,遂徊也是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只有耿际舟一人反应剧烈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变异精神体?爸,你说这俩蛋是他们的变异精神体?那岂不是……三颗脑袋的豹子、九条尾巴的狐狸那种类型的精神体?天哪,我以为这些只存在教科书里面,没想到竟然在我身边?”
“豹子和狐狸都不是卵生动物。”易承澜淡然地说,“你猜三颗脑袋的鸡,或者九条尾巴的鳄鱼比较合理。”
“一点也不合理!”耿际舟费解地狂抓头发,“他们的精神体为什么会突然变异,前天不都还好好的吗?”说着他看向遂徊,“昨天晚上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刺激得你们双双变异……该死,这种好事也不叫上我?”
“我们的精神域出问题了,这点早就告诉过你。”应帙说。
“可是……你们表现得很轻松,好像只是什么小问题,”耿际舟说,“我哪里会知道事情能严重到导致你们精神体变异?”
“际舟,精神体变异或许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但它绝对不是一件百分百的好事。”易承澜开口打断道,“小帙,遂徊,精神体变异这件事,我会缄口不言,同时也建议你们低调一些,尽量少地向外透露,以此度过一个相对平淡的求学期。除非你们就是喜欢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包围,喜欢出名,被大肆报导,被围追堵截,不得安宁。”
“我明白的,易叔叔。”遂徊稳重地接话,“这件事我只会和父母说……”说着,他看向应帙,用眼神询问这样回答是否合适。
“你能联系上你妈吗?距离她上次出任务离家已经几个月渺无音训了。”应帙勾了勾唇角,自嘲道,“至于你爸……你发出的信息可能也要好一阵子才会被他看到,到时候说不定蛋都孵出来了。”
应帙看着家庭背景雄厚,实则从小就是个缺爱小可怜这件事,耿际舟一直都知晓,他感慨着拍了拍遂徊的肩膀,“节哀兄弟。”
“他们毕竟是特工会主席和首席哨兵,身上责任很重,工作繁忙是正常的。”易承澜安抚道,“那你自己呢,遂徊,你有告诉你的父母吗?”
“我无父无母。”应帙替真正的遂徊回答道,“是个孤儿。”
易承澜:“……”
真TM是一个比一个惨啊……耿际舟忍不住感慨地换了只手拍拍应帙的肩膀,“好兄弟,想开点。”
“……吃早饭了吗?”易承澜犹豫半天决定以‘民以食为天’这个角度打破死寂的氛围,“我熬了粥,大家一起随便吃点。”
“好!”耿际舟很是期待地坐到餐桌上,从口袋里取出一板药,拨出一粒塞进嘴里。
等热气腾腾的白粥端上来,易承澜也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药盒,拍下一粒,顺着热粥一起划入喉道。永久结合的哨兵死亡,精神域崩溃,他需要一直服药稳定精神域。
应帙搅动着碗里的粥,哨兵敏感的味觉让他没办法吃咸菜,干吃寡淡的白粥真是要人命。早上没有及时补充临时标记,现在额头已经隐隐发痛,但好在周边的向导素很充足,足够让他不动声色地撑过这段早餐时间。
至于遂徊,至今无法感知到精神触梢,废物中的废物。
一桌四名特种人,三个S,曾经是S也是S,等级最差的也有A,竟然凑不出一个完好的精神域。
吃饭的碗筷碰撞声在房间内响起,搁置在沙发上的两枚蛋忽然晃了晃,似乎是不甘寂寞那般,好奇地来回滚动。
“它们是不是快破壳了?”应帙疑惑,“这么能折腾。”
“应该是。”易承澜说,“不过可能需要人为‘孵蛋’。”
“孵蛋?”
伴随着耿际舟的声音,一只朱鹮凭空而降,小小的脑袋面对着眼前的两枚垒起来和它差不多大的巨蛋,非常不明白主人把它召唤出来是想做什么。
是要我这只公鸟孵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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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 24 章
吃过早饭, 易承澜给应帙和遂徊演示了一下如何用精神力温养幼年期精神体,帮助它们尽快破壳。
应帙学不了,遂徊学不会, 反倒是耿际舟学得像模像样的, 应帙的椭圆蛋沐浴在他的精神力下,舒舒服服地直晃;而遂徊的大圆蛋则是直接原地消失回到主人的精神域里, 非常有骨气,宁死不吃嗟来之食。
趁着易承澜和耿际舟还有被迫参与其中的遂徊聊天,应帙悄悄独自走到一边, 用自己的终端给父亲编辑信息, 修修改改一大段, 佯装随意的口吻,其中饱含着缺爱的儿子对父子亲情的渴望和希冀。
犹犹豫豫发出去, 应帙就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一直等到一行人登飞舰了,终端还是没有一丝回音。
应帙:“……”
可以,公务繁忙的应大主席估计得通过社会新闻才能知道他儿子精神体变异了。
应帙不死心地给他妈直接去了通话, 不出所料,对方不在服务区。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顿时气得整个人都冒黑烟,再配上遂徊那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凶悍眼型,耿际舟一时之间都不敢靠近这个‘哨兵’。
他一边办理着行李托运,一边小声问遂徊:“这家伙什么情况, 谁招惹他了?”
遂徊也不是很清楚应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路上他只顾得上应付易承澜热情四溢的关心和耿际舟喋喋不休的话痨,还要帮忙搬运易承澜为他们准备的大包小包的特产,根本没空和应帙搭话。
想到这里, 他也不免有了不少怨气:“你爸不是刚去过首都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让你带走……为什么包里还塞了五个烧饼?……还有两塑料袋的青菜和菠菜。”
“哦, 蔬菜是给你准备的, 谁不知道你喜欢吃素,又单独住在塔外,可以下厨。这就是老父亲的爱,知道吧?明明已经给我打了很多钱了,但还是怕我吃不饱穿不暖,爱就是常觉亏欠。”耿际舟有几分得意,“上次我爸来首都,那是想到我的药好像快吃完了,特意千里迢迢赶过来带我去检查精神域,然后配足了半年份的药,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至于这次,是我老梦到我睡着了的那个爸,突发奇想来看看,虽然事实证明确实是我想多了,他老人家在墓里还睡得正香……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一到这儿就一夜 好眠,可能是爸爸在保佑我。”
“心理作用。”应帙很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秀爸。
“就是心理作用。”遂徊也是同样的想法。
“……”
……
两颗巨蛋虽然很顽皮,但也非常通人性,特别是通主人的脾性。
需要它们的时候就出来溜溜,不需要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待在精神图景里。
就像在飞舰上两颗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但一等回到公寓内,它们就一前一后地蹦了出来,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动。
“所以我们这是有了双精神体,对吗?”应帙问。
在他短暂回到自己身体里的那几个小时内,巴弗灭有再次出现,并且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要消失的迹象。由此可以初步推测,原装的他精神体就是山羊,装在遂徊壳子里的他精神体则是这颗蛋。
“双精神体……”遂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倏然想到不久之前他看星网上的小说,还质疑过那篇网文作者的剧情过于离谱,这世上的特种人根本没有双精神体。
没想到现在的他就极大概率会成为一名双精神体拥有者,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他倒了两杯水,转身正准备递给应帙一杯,就被满地疯滚的大圆蛋撞到了膝盖,温水洒了出去。
“……”
遂徊愤怒地把水杯一搁,扑住这颗蛋,却不知道该如何惩罚一颗蛋,只恨不得烧锅热水把它给蒸了。
应帙无奈地把自己那枚兴致勃勃玩地上温水的椭圆蛋抱起来,用湿巾擦去脏污,再用干布擦干净,安安稳稳地搁到沙发上,拿一张毛毯盖住。椭圆蛋看起来对应帙的服务满意极了,开开心心地在柔软的沙发上蹭了几蹭,不动了。
但遂徊的圆蛋却好似很讨厌水一般,应帙拿着湿巾刚走过去,它就急急忙忙地从应帙怀中挣脱,但一蛋难敌四手,它惨被两个恶人堵到角落,‘湿漉漉的大抹布’靠近,吓得它蛋壳都差点裂开,嗖的消失在空气中。
“厌水?”应帙疑惑地将湿纸巾收起,“……什么动物会厌水?”
“猫。”遂徊张口就来。
“你家猫是卵生动物?”
“……”遂徊嘴硬。“变异触手猫。”
应帙忽然想到,不久之后,从这两颗蛋里孵出来的可不会是山羊、蛇这类寻常的动物,而是超出人类常识的变异生物,指不定还真是一只长着十八只触手的怕水猫。
……还有点莫名的带感??
他思索了一会,看着遂徊整理行李,准备明天上学穿的制服……
应帙双手环在胸前,语气平静地兴师问罪:“遂徊,你主观意愿上并不想和我建立精神链接,是吗?所以你的变异精神体才会拒绝我,推我离开。”
闻言,遂徊倏然抬起头,和应帙对视。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
“建立精神链接之后,我们会在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互相听见彼此的心中所想。”应帙说,“所以你是怕我听见你的心声?这样,你辛辛苦苦维系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应帙坐到沙发上,交叠双腿,“我现在是真的想知道了。”
过了许久,遂徊慢慢地回答:“我不会说的。”
听到他嗓音僵硬的言语,应帙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生气,反倒是起了一丝受到挑衅的兴味,想要立刻找出问题的答案,甩到遂徊的面前,让这个表面装得老实、实际上指不定肚子里装着什么的闷骚好好忏悔认错。
越是接触,应帙就越是觉得遂徊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沉默而无辜。
……但穷困是真的,遂徊是真的没钱。
“你不会说,意思就是让我自己找?”应帙勾起唇角,“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主动坦白和被我发现,要承担的后果是不一样的。”
“……”遂徊一眼不发地抿直嘴唇,像是一只煮熟的鸭子,全身上下嘴最硬。
但没想到的是,硬气地和应帙对视了几秒之后,他倏然又乖顺地垂下眼眸,语气软和小声问:“那你今晚还要临时标记吗?”
应帙一下子就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戳到你痛楚,连临时标记也不肯给我了?这副身体可是你的,拒绝标记我,最终的吃亏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
遂徊吭哧一口给他标记了一个狠的。
隔天一早都不用再提醒,他就又是吭哧一口,让应帙顶着一深一浅的十字牙印去上课。
报复,绝对是报复。
八点整,应帙后颈贴了两块欲盖弥彰的纱布,目不斜视地走进20班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他满脑子都思索着如何找出遂徊的秘密,忽略了班内其他人见到他的时候,那整齐划一的反应——震惊又诧异。
就连上课的讲师走到应帙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声音顿了一下,看向正托腮翻电子课本的他,讲师的停顿令周围本就蠢蠢欲动的视线一下子尽数投了过来,坐在应帙前后左右的哨兵甚至都禁不住红了脸。
“咳。”讲师清了下嗓,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起了课。
应帙隐约意识到他好像忘了什么,一直到第一节课结束,艾勒怒气冲冲地双手用力狂拍应帙的课桌,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狗耳朵和狗尾巴都竖了起来:“遂!徊!”
“……”
应帙知道他忘记什么了。
他忘记佩戴向导素抑制器了。现在他身上萦绕的‘应帙’的向导素气味大概能把周围一圈的哨兵都熏死。
不过绝大多数哨兵应该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向导素,只除了眼前这位提前得知标准答案的——
“你有本事就跟我出来!”艾勒咬牙切齿地说。
按照常理,应帙是绝对不会接下这种幼稚可笑且一定会带来麻烦的挑战书,但想要获取遂徊的秘密最好的破局点就在艾勒身上,他略作思考,干脆就跟着艾勒出了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的尽头,应帙抢在艾勒动手之前率先开口:“这里也有摄像头,教学楼里没有任何的监控死角,再加上我可是资助生,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能直接让你登上星网头条。”
艾勒扬到半空中的狗爪子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气得脖子通红,喘着粗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挟恩图报,骗应帙标记你……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挟恩图报?”应帙微微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别装傻!”艾勒指着应帙的鼻子,“我一定会在应帙面前揭穿你的真实面目!你给我等着。”
果然是万年不变的谜语人,这辈子都学不会把话讲清楚。
不过应帙已经在谜语之中获得了足够的信息量,‘挟恩图报’这四个字就很有意思了,所谓的‘报’是指提供向导素和临时标记,那‘恩’又是指什么?遂徊什么时候对他有恩了?
短暂的思考过后,应帙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他还需要证据,一个让遂徊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的证据。
遂徊会把证据藏在哪里?
……好像只可能是那一个地方。
——那个承载着应帙最初噩梦的哨兵宿舍。至今应帙回忆起那个地方,都伴随着强烈的疼痛和晕眩。
昨晚遂徊默许了他去寻找秘密,所以他去遂徊的寝室翻一翻证据,应该没有问题吧?
作者有话说:
金毛(大声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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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 25 章
撂下狠话过后, 艾勒转身就走,看前进路线,真是去1班找‘应帙’告状去了。
应帙看着他满怀愤懑的背影, 再想到待会他要朝遂徊说遂徊的坏话, 那副场景真是光想想就要笑出声来,感觉待会遂徊指不定直接把这只金毛犬的狗毛都剃光。
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事情?应帙心情颇佳地勾唇思忖了几秒, 干脆回了趟教室,找之前在路上对过话的那名资助生哨兵同学,让他下节课帮忙请个假。
遂徊入学后总是三天两头地请假, 所以哨兵听到他的话之后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什么也没有多问。
没有犹豫, 应帙反身直接去了哨兵宿舍,现在是上课时间, 宿舍楼里人不多,非常安静,他循着印象走上楼, 找到了遂徊所在的那间寝室。
门没有上锁,踏进房内,应帙嗅到了独属于年轻哨兵混杂的味道。
窗户大敞,风已经吹淡了房间里很多的气味,但S级哨兵的嗅觉太过灵敏, 应帙都不用回忆, 只是轻嗅,就能一眼找到哪些是遂徊的床柜。
混乱的床铺犹如台风过境一般,床单和被褥都揉成了一团, 枕头更是不知所踪, 光是凭画面就可以想象到它们的主人曾经如何蜷缩在上面, 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应帙定定地看了一会,移开视线,走到了遂徊的柜子前。
东西会藏在哪里?
贪婪的盗贼潜入宫殿窃走的,不属于他的那个东西。
应帙拉开柜门,看到了拆开的纤维纸盒,外侧的塑料薄膜随意地剥在一旁,还保持着灵魂交换第一天时的模样。
回忆涌上脑海,应帙忽然意识到,好像他头一回见到遂徊,就是在开学后不久,他领着学生会挨个宿舍发放纤维纸的那一天。
当时他敲开这间宿舍的门,走出来的哨兵就是遂徊,佝偻着背,校服也没有认真穿,领口大敞,阴沉沉的,不修边幅,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绿色的眼幽深地盯着他。
因为听到门内有声音,敲门说话却听不到回答,等了很久对方才姗姗来迟地开门,再加上开门之后又是这么个奇怪的态度,所以应帙对这名黑发哨兵的印象不是很好。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微笑着介绍了学生会本次的来意,然后取过四人份的纤维纸,递给哨兵。
黑发哨兵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没有立刻伸手来接。
应帙安静地等了几秒,有些不耐地抬眸看他,却听哨兵沙哑低沉地念了一句:“应帙。”
“嗯,”应帙感受到对方的怪异,不动声色地问,“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见过你。”哨兵沉着嗓子,喉咙里像烧灼了碳一样,喑哑、炙热,“一周前,你在主席台上讲话。”
“有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应帙不愿多谈,再次将纤维纸往前递了递,“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去其他宿舍发放纤维纸,请你收下。”
哨兵垂下眸,像是刚发现这些东西一样,疑惑地问:“这些是什么?”
应帙失去了耐心,转身随便留下一名学生会的小干事给哨兵解释纤维纸的用途,自己带着其他人敲开了其他宿舍的门。
他还在看着我。应帙意识到这一点,小干事负责地讲解着纤维纸的使用方法,但哨兵没有认真听,他站在门前,逆着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犹如一头佝偻的黑熊,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处背人群簇拥的向导。
应帙知道有人在看他,但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
回忆被楼下几名行人的脚步声打断,应帙手指在纤维纸盒上敲了敲,帮忙盖好盖子,放到了一边。他无意一样一样打探遂徊的隐私,剖析遂徊的心理,快速在柜中扫过一遍,想着不可能藏在这么表面的地方,便换了地方继续寻找。
床单被套重新铺好,枕头也在角落里翻出来,甚至皱巴巴的睡衣都叠好放到一边,应帙感觉他这个大少爷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打着揭穿盗贼真面目的幌子,去到贼窝做好人好事来了。
很快,他在遂徊床底下发现了一个行李箱,藏在一些盆桶鞋盒的后面,很新,尺寸也不大,非常漂亮可爱的香芋紫色,拿透明的防尘袋认认真真包好。如果不是上面有强烈的遂徊的味道,应帙都不敢认这是遂徊的东西,画风差别实在太大了。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里面飘出了一缕向导素的气味,应帙都不会打开它。
那是属于他的向导素,应帙不会错认,味道很淡,必须凑近了才能闻到,而且是在心里已经有了预期答案,有心去辨认的情况下,才能完全确认。
箱子很轻,里面估摸着没装几样东西,装的是指纹锁,对于目前的应帙来说锁了就像没锁一样,很容易便能打开。
应帙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还把防尘袋铺在了最底下,避免磕到行李箱的表面。
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早有预感,一切迹象也在不断地证实这个预感。
——他的向导徽章。
玫瑰金色,正面是山羊角和代表着向导的十字符号,背面是他的学生号码。
现在,这样的向导徽章有两枚,一枚嵌在遂徊的颈带上,另一枚,必定就在这只行李箱里。
箱子打开,出乎应帙意料,他最先看到的竟然不是徽章,而是一件秋季的塔学生外套,白色灰纹,男款,向导制服。
他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这件似乎是他的制服。
上学期他好像确实丢了一件外套,在体能课上,太热了脱到一边,下课忘了去拿,等到想起来再去找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应帙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花钱补买了一件之后就把它抛到了脑后。
唯一可惜的是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想起好像是把一条还挺喜欢的发带放在了这件制服口袋里,制服不见了,发带也就一块丢了。
想到这里,应帙拿起衣服,果不其然在底下看到了那条丢失的发带。
“……”
他翻到行李箱的另一边,在夹层里摸出一个塑料小袋,里面装了一小撮银色的长发,十几根,整齐地折在其中。
塔里银色头发的人远不止他一个,但结合旁边的外套和发带,这几根长发就必然属于他。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止汗带,这个应帙丢的就太多了,基本买一个丢一个,根本想不起来丢到了哪里,而且远不止两条。
最后,也是藏得最深的,才是应帙最初来此的目的,向导徽章,被藏在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里面还同时放了一枚向导素抑制器。
应帙拿起这枚徽章,嗅了嗅,上面残留的向导素已经很淡了,边角还微有磨损。
遂徊在收集和他有关的东西……
为什么?
应帙不是什么迟钝的人,相反,他敏感多疑、思维活络,最先猜到的就是遂徊需要他的向导素,但碍于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和身份、性格等原因,只能迂回从他的贴身物品上面寻求慰藉。
这也是最简单的答案,但有一点说不通的是,和遂徊契合的向导并不只有应帙他一个,如果单纯只是需要向导素,行李箱里的收藏品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物品。
所有东西都是他一人的,代表着一种指向性和针对性。
应帙又想到了第二种可能,遂徊喜欢他。
喜欢他,收集他的东西,青睐他的向导素,在生存赛上帮助他,取走向导徽章,厌恶艾勒,讨厌耿际舟……一切有迹可循,似乎都说得通了。
但……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仅仅是喜欢的话,遂徊的很多行为应帙都无法理解,太矛盾了。
一个看似藏起来了的行李箱,一些看似是被他找到的证据,一场看似是被他意外发现的暗恋。
遂徊在拒绝,也在暗示,不肯直接告诉他,同时又在引导他去发现。
他想让应帙自己去发觉,因为不通过他人口述,自己找出来的‘真相’才会更加深信不疑。
所以,这些会不会都是遂徊想让他以为的?
遂徊想让他把一切异常都归于喜欢,仅仅是因为喜欢他才做了这些,让应帙误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
有没有可能暗恋只是借口,收集他的物品为的根本不是这个,在此基础上主导交换灵魂,才是遂徊真正的目的。
灵魂互换,变异精神体,是否和遂徊有关?
他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做什么?
思索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径直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跑来。
应帙听出了来人是谁,抬手看了眼终端,现在还是上课时分,想必是艾勒这个煞笔打草惊蛇,而遂徊这条毒蛇课也顾不得上,急着过来毁尸灭迹。
他没有动弹,安静地坐着,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很快,房门被打开,遂徊喘息着出现在门外,在看到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时,脸色微白,却没有太过诧异,仿佛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应帙抬眸,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遂徊反手关上了门。
“你都知道了?”他淡淡地说。可以看出他正努力表现得平静,但紧张的情绪还是从他身上每一寸皮肤上蔓延了出来。
应帙抬手抛玩了一下向导徽章,大脑快速运转,思忖着如何刺激遂徊,套他的话:“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遂徊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叹出,“我——”
“你该不会说,”应帙挑起一边唇角,戏谑地笑着,“你做这一切,是因为喜欢我吧?”
“遂徊,”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该不会说,想要我做你的向导吧?”
遂徊瞳孔收缩,倏然从人眼转化为了针状的兽瞳,他错愕地盯着应帙的脸,看他露出了‘高高在上’的表情,看到了他眼底的‘嫌恶’,看到了他的警惕和排斥,那‘嘲讽’的笑容仿佛和艾勒诅咒般萦绕在他耳际的话语全都对应上了。
‘你要是知道遂徊都做了什么,肯定恶心死了。’
‘你知道他抱着你的衣服睡觉吗?’
‘指不定还做过什么事情’
‘我看到的时候都恶心吐了’
‘应帙,你不可能看上遂徊那种人吧?’
他很愤怒,很痛苦,也很无力,那一点小小的期翼幻想成长在这数日的相处之中,又被碾灭在无情的现实之下,从残骸灰烬之中生长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燎原怒火。
应帙确实看不上他,也永远不会看上他。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反正他就是这样恶心,不如揭开那些伪装与欺骗,打破自欺欺人的和平,在被死亡或永眠吞噬之前,让应帙彻底记住他的名字。
遂徊倏然笑了起来,笑声低哑,他站直身子,脸上满是狰狞与快意:“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遂徊:做了一个帙帙小玩偶,放在枕边,开心
应帙:他扎我小人!!!
26 第 26 章
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遂徊第一次知道自己患有这个病,是18岁,在他的向导老师急诊抢救室门前, 算是一个别开生面的成年礼物。
右腿粉碎性骨折, 肋骨断了四根,骨头碎片刺穿了肺, 落下终身残疾。
如果不是老师的哨兵来得及时,几乎以命相搏,遂徊会在失去理智的狂乱期中将老师虐杀致死。
他是一个卑鄙的骗子, 是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窥伺者, 用不怀好意的眼神垂涎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但他确实没有对应帙说过谎。
15岁以前,他一个人活在山野丛林之间, 对自己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厌恶任何能出声的生物,和其他人类唯一的接触就是下山卖柴换鸡蛋吃;
15岁之后, 他被新上任的城主强行从山里逮了下来,勉强有了名字,以及知晓了他的性别。
他是一名哨兵,总是神出鬼没跟在他身边的那条蛇也不是什么山神鬼怪,而是他的精神体, 他终日头痛也找到了原因, 他精神域太混乱了。
只是即便知道原因,遂徊也得不到治疗,因为周围根本没有和他契合的向导。
当‘城主’这个称谓出现的时候, 就已经足以证明遂徊所处的地方到底有多么偏远落后, 很难想象主席和城主这两个感觉相差两个世纪的称谓, 会同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偏远城邦里常驻的特种人等级基本都在D级及以下,几乎和普通人无异,无法给予遂徊任何帮助,也就是在这种时候,遂徊的向导老师出现了。
一名来自首都的A级支教,怀揣着热情与理想,即使当时的遂徊野得像一头小狼,衣衫凌乱,连话也说不清楚,成天闹着回山里当猴子,他也从不吝啬表达善意,给予温暖。
遂徊很喜欢这名向导老师,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因为只有在对方身上,他才能感知到一点点城主跟他对着白纸黑字的课本说了三年的向导素。
原来这就是向导素。
他喜欢向导素,能减轻他终日的头疼和焦躁,让他能有短暂的好眠,能让他感受到僻静以外的快乐。
抢救室外,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灯亮了又灭,而遂徊仍旧站在角落里,沉默而孤独。
城主说这件事不怪遂徊,就像没有人会责怪精神病为什么会发病,也没有人会去责怪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哨兵会在精神梳理中突然发狂,更不会有人指责狂乱期的哨兵伤害了试图继续安抚他的向导。
但遂徊看得出来老师的哨兵很恨他,恨到想让他死。哨兵瞪视遂徊的眼神仿佛在说,一个从首都而来的天之骄子,命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金贵,凭什么被他施以援手的人害得终生残疾?
所以自那天之后,遂徊就再也没出现过这名老师的面前。
他重新回到了山上,想和他的蛇从此以后相依为命,再也不和人类相处。
……当然,这个计划成型还不过10个小时,遂徊就又被城主强行用武力扭下了山,城主连打带踹,遂徊连滚带爬,然后被关在了城主那个四处漏风漏雨的家里。
似乎是犹不解气,打完了城主还让遂徊帮忙誊写三十份明天城邦联合会议上要用的‘首都教育改革帮扶计划书’,以作惩戒。
遂徊听着雨声写了一整夜,誊写结束之后,城主也正好裹着晨曦满身水气地回到家,从怀里扔给他一袋子干燥的止疼药,让他疼了就吃一粒,不疼就不吃,疼得厉害就多吃一粒,等吃完了再问他要。
在那之后,遂徊也陆续闻到过其他向导身上的向导素,数目不多,并且大部分都很浅淡,他没有靠近,甚至还特意绕着走,因为城主告诉他,气味越淡代表着契合度越低,而他需要一名契合度极高的向导,一名向导素气味浓郁到足以让他疯狂的向导,才有可能对抗他的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多疯狂?”遂徊问城主。
当时他在收拾去首都求学要用到的行李,然后就发现他要带上的东西少得可怜,城主没工夫关心他吃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要多疯狂有多疯狂。”城主躺在他的藤椅上,在场院里晒太阳,“就你一闻到他的向导素,就恨不得扒在他申上把他全申添一遍,然后对着他的腺体就是吭哧一顿乱咬,喝他的血,舔他的汗,剥下他的酷子吃他的——”
遂徊觉得这很变态。
“哨兵都这么变态的,而且是等级越高的哨兵越变态,黑暗哨兵更是变态中的变态。”城主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他们对向导素的需求过于旺盛,旺盛到只能日渐变态。”
遂徊认为城主说的不对。
等到了首都,入了学,遂徊还是觉得城主说的不对。
——程度太轻了,真正的哨兵比城主形容的还要变态。
遂徊甚至还没有闻到那名向导的向导素,就已经开始疯狂了。
他站在人群之中,仰视着高台上侃侃而谈的向导,心想原来有人的眼睫毛都是白色的,淡色的唇一开一合,抬起眼,露出槿紫色的瞳孔,精神体融合态不经意间显露,瞳孔转为矩形,一对弯曲的羊角自长发中生长而出。
一周之后,遂徊闻到了这名向导的味道。
在他痛得发抖,一点一点挪到抽屉前面掰止疼药吃的时候,向导主动敲响了他宿舍的门,馥郁的向导素从缝隙中飘散,肆无忌惮地侵略属于遂徊的私人领域,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却不是朝他说话,而是在和朋友低声交谈。
真讨厌。
遂徊心想。
想把他杀了,然后吃掉。
腿骨埋在山里,头骨放在枕边,肋骨做一个项链,挂在胸前日夜佩戴。
遂徊缓了很久,等到痛意过去了才缓缓挪去开门,他近距离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自然也就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向导的眼神和老师哨兵的眼神在某一瞬间重合,遂徊直勾勾地和他对视,心想:
我果然还是应该杀了这个人。
“应帙。”
……
遂徊突然放弃他的伪装倒是不出应帙意外,但对方口中带着恨意的话却令他不是很理解。
不过应帙也不需要过多的问些什么,在第一句喜欢讲出口之后,哨兵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瞒了你什么事吗,现在你知道了,开心吗?”遂徊上前一步,拉长的身影拢住坐在床边的向导,他的眼底是贪婪与凶狠,“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也喜欢你很久了。被我这样的人喜欢,很恶心是吗?一想到会被我这种哨兵觊觎,全身就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对么?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但那又怎么样呢?你没办法的,谁让你要出现,谁让你偏要遇到我,你逃不掉的。
甚至就连神明都站在我这边,你看,我们交换了身体,这种离奇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不是其他任何人,偏偏就是你和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我们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幻想这是不是出自神的授意,是祂要你注定和我纠缠,注定会被我污染。
我已经尽力了,尽力不去打扰你,尽量的远离你,尽我所能不去伤害你,但是,但是你竟然是攻击型向导,又和我有惊人的契合度,你可以驯服我,你可以控制我,你不会被我伤害,还可以做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甚至会幻想你就是我命定那名的向导。
我真的没办法不喜欢你,应帙。”
遂徊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眸,没有看应帙的反应,只是尽量放柔了语气,像他惯会伪装的那样:
“我确实下作,应帙,但你要知道,我的这具身体离不开你的向导素,我们分开的后果你也清楚,所以,只要我们灵魂互换的情况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离开我……
就当作是一笔交易好了,我会一直一直像之前那样听话,配合你,标记你,而你不要试图远离我,不要躲着我,你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这样佯装相安无事……”
“答应我,好吗?”
说完最后的五个字,遂徊便不再开口了,安静地等待审判。
应帙也陷入了沉默,他似乎非常震惊,同时也在快速消化着遂徊话语中的信息量。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勉强整理好了头绪,半眯起眼睛,似乎是被气笑了,竟然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
遂徊思索他到底应该委婉地说:‘我在和你做一笔互利共赢的交易,你得到配合,我得到你’,还是直接说‘我在威胁你,你但凡拒绝我,我就停止给你提供向导素,即使这是你本人的向导素,但我不要脸’。
“你是在——”应帙抬起双眸,瞳孔放大睁圆,挤占眼白的位置,微微凸出,就像是一只兔子的眼睛,“和我表白吗?”
遂徊一怔,他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个答案,心跳瞬间过速,脸也飞快地涨红起来。
“还是别的什么?”应帙瞥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听不明白。”
看着遂徊的表情回馈,他收起了笑,口吻越发漠然,“喜欢我,然后呢?你刚才讲了那么多,目的是什么?只是想通知我一声,还是打算以此展开追求?”
应帙此刻的反应和遂徊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没有厌恶,没有愤怒,更没有他认为最好的委曲求全,这让遂徊有些慌乱,诡异的失控感漫上心头。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他顿时态度温和怯怯了起来,小声道:“如果可以追求你的话,我当然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可以追求我?什么叫可以追求我?谁来规定的这个可不可以,我说你不可以追我,你就不追求了?”
应帙不明白这些哨兵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最关键的是,从遂徊歇斯底里说出的那么多话中听来,灵魂互换和变异精神体这两件事,好像真的和他毫不相干?
这人的脑子里根本就想过这些事,对霸占他的身体更是不感兴趣。
这名哨兵唯一觊觎的,竟然是他应帙本人??
太离谱了,这让他这个想太多的人顿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遂徊态度更软了,轻轻地说,“就算你亲自说不可以,我或许也还是会暗戳戳地追。”
“你打算怎么追我?”应帙觉得很可笑,“威胁,恐吓,发疯?”
遂徊:“……”
遂徊:“我……”
“喜欢我,就老老实实地取悦我,讨好我,展示你的优点,对我好,让我开心,而不是别在这儿说一大段 不知所云的废话。”应帙冷淡凉薄地说,“还有,什么叫被你这样的人喜欢很恶心,这都是谁跟你灌输的理念?”
作者有话说:
小遂(发完一通b疯打算开始强制爱
小帙(皱眉取出纸笔开始写教育论文
27 第 27 章
谁灌输的理念?
遂徊茫然地回忆着, 大脑中一片空白,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并且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的潜意识里, 让他坚信不疑。
不过他茫然归茫然, 感知却何其敏锐,应帙会用这样反感的语气问他‘什么叫被你这样的人喜欢很恶心’, 也就意味着,向导并不觉得被他喜欢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白到几乎透明的眼睫颤了颤,遂徊垂下了眸, 这一次不是矫揉造作的伪装, 而是真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应帙。
被他喜欢确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没有人特意灌输, 只是身边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远离那些你认为美好的东西, 不要去接触他们,也就不会伤害到他们。
就像那名因他残疾的向导老师,在遂徊入首都塔后, 老师曾悄悄在深夜发来一条问好的信息,还给他看自己近期复建良好的照片。
遂徊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放大又缩小地看了那张照片很久,没有错过每一处细节,不过并没有回复。
也像入学后, 除了应帙之外, 另一名让遂徊闻到清晰向导素的S级向导同学。
遂徊是在开学后一个月,头疼得实在忍受不住,去塔医院就诊的时候遇到他的, 二人同为偏远地区的资助生, 同为S级的特种人, 一人精神域混乱,一人恰好毕生志愿就是成为医生,简直就像电影里海盐玫瑰味的浪漫邂逅。
特别是在得知遂徊精神域狭窄,和他契合的向导屈指可数的时候,这名S级向导兴奋得简直眼睛都在放光,想入非非地找到遂徊,说可以免费为他梳理精神域。
遂徊很难拒绝这个邀请,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告诉向导,他患有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S级向导说我知道,又脸红红地说:可我是特别的,塔医院这么多人,却只有我和你契合,而且说不定还是高度契合,你一定不会伤害我,会为了我控制住自己,对吗?
遂徊不知道对不对,他只是在对方贸然不经允许用精神力触碰到他的精神壁垒时,骤发狂乱状态,然后差一点就把这名沉浸在对美好爱情幻想中的向导掐死。
后来虞医生领着他去病房里给这名向导道歉,换来的却是恐惧和厌恶的眼神。
“我只是好心!难道共鸣力强,主动为哨兵进行精神梳理也有错吗?”向导情绪激动地辩驳着,泪眼朦胧,“我怎么会想到他会一点理智也没有!如果他真的尊重向导、爱护向导,就一定不会伤害我,你们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恐怖吗,为什么光责怪我,不去惩罚他?是他差点杀了我。”
“歪理。”虞医生悄悄地对遂徊说,“别听他推卸责任。”
遂徊点了点头,说他知道。
但事实上他还是听进去了。
就像他一直记得老师哨兵仇视的眼神,他也清楚记得这名向导同学愤怒的指责。
人能承受的压力是有限的,遂徊能承受的痛楚也即将抵达他的临界点。
后来即便精神域疼痛再严重,痛到好像会把人活活疼死,他也没有尝试去接触应帙,但可笑的是,在遂徊都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滑稽的命运却强行把他们拉到了一起。
最开始对待这场灵魂互换,遂徊还只是抱有一种临死前吃顿好的的心态,费尽心机只是想占一占小应主席的便宜。身体换回去之后他便干脆利落地收拾行李离开了,梦醒了,他也不必怀揣着侥幸心理继续留下。
但当他处于狂乱期之中,被应帙强行鞭笞被迫打开精神域,人生第一回感受到精神梳理的滋味的时候,看似熄灭的灰烬之下,重新烧灼起滔天的烈火——
他凭什么不去争取?
他怎么可能不去将这个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的男人卷入尾中,让坚硬的蛇鳞在他身上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应帙好像和过往的那些向导都不一样,但又说不定本质都是一样的……
遂徊敛着眸,不负责任地想,那应帙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恰巧在他情绪抵达临界值的时候出现,如果应帙真的和他们一样,就连遂徊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多应激的事情。
……
看着遂徊谨小慎微地低下头,睫毛轻颤,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应帙就跟巴普洛夫的狗一样,一个万能的背锅侠姓名脱口而出:“又是艾勒向你灌输的?”
刺耳的关键词一响,遂徊瞬间从冗杂、糟糕并且逐渐还开始变得瑟情的思绪中回到现下,警觉地绷直嘴唇:“……”
艾勒向他灌输的……?这么讲倒也没错,但因为应帙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口吻过于嫌弃,遂徊很不想承认他的观念确实受到了艾勒的影响。
不过遂徊的沉默已经昭示了答案,应帙好笑地问:“你居然会信艾勒的鬼话?你借我的身体阴阳他的时候不是很来劲吗?”
他已经彻底确认一开始遂徊用夹子音说话,就是在故意恶心他和艾勒。
遂徊轻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说:“我这个人很自卑,精神域也不好,所以很容易就会被他的话语影响……”
“你自卑?”应帙咬牙切齿,“自卑的人会说自己自卑吗?”
“……关键他说他是你男朋友。”遂徊阐明他会听信艾勒胡扯的最大原因。
“你信了?”
“我信了,信了好一阵子。”遂徊抬起眼,竖瞳幽怨,“因为他给我看了你不穿衣服的照片……他手里为什么会有你不穿衣服的照片?”
“我怎么会知道?!”应帙也有点生气,皱起眉,“……那条狗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听到应帙都开始用‘那条狗’来称呼艾勒,遂徊的眼神瞬间清澈许多,嘴角也染了点笑意。
可是没想到应帙下一秒忽然瞥了过来,警惕地问:“艾勒为什么要特意跟你说这个?他的这个行为可以简单算是利用造谣来向你宣告对我的占有权,你当时是做了什么?”
面对如此条理清晰且一针见血的问题,遂徊当然选择缄口不言,但他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的心虚,应帙顺着望过去,立刻了然:“你偷拿我的外套,被他发现了。”
“我没有偷拿。”遂徊瞬间反驳。
应帙被他睁眼说瞎话的行为逗笑了:“那这件外套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感谢上天的恩赐?”
“是你自己丢在路边不要了,我只是捡走了而已。”
“……好好好。”应帙笑得咬牙切齿,又举起他的向导徽章,“那这个呢?也是我丢了不要的?”
“……”遂徊语塞,咬着下唇垂下了眸,“那个时候我真的太疼了,止疼药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恰好你又在那个时候出现,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别装可怜,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应帙油盐不进,呵斥道,“麻烦搞搞清楚,是你偷藏我的东西,还死不承认。”
“我也不想的,但你知道我发病的时候到底有多疼。”遂徊仍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向导素,又怕靠近你会伤到你,不然也不会去捡你的外套和止汗带。”
然后抱着你的外套睡觉,还被艾勒发现……
虽然口头上说着让遂徊别装可怜,但应帙真的很吃这一套,他甚至已经开始觉得遂徊情有可原了。
好在理智重新占据巅峰,应帙闭眼捏了捏鼻梁,快速整理了一遍思路,随后睁开眼认认真真地问:
“遂徊,灵魂互换这件事,确实和你无关?”
他真的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打了一整套组合拳,结果对手连格斗场都还没上?
直到现在,听到应帙这样认真的询问,遂徊才仿佛终于和他对上脑电波一样,也笃定地回应:“无关,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和你交换了灵魂。”
见应帙仍在怀疑,他又迅速搬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要是真有这个能力,怎么可能忍大半年才动手?我见你的第一面就会换走你的身体。”
“第一面?”应帙半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审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喜欢我多久了?”
“喜欢你很久了,就从开学看到你的第一面起。”比这更炸裂的话遂徊都说过了,更何况这一点小小的剖白,甚至应帙只是愿意在这里问他这些,并仔细聆听他讲述爱意,对遂徊来说都充满了惊喜与愉悦。
“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应帙拖长了语调,脑海中在快速思考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如果遂徊真的是在以喜欢为由来蒙骗应帙,从而掩饰他真正的目的,那么只能恭喜他,演技太过逼真,他做到了。
脱离开复杂的阴谋论,回归纯爱文学,应帙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刚被一名适龄哨兵告白的羞涩。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背抵住嘴唇:“所以你让我和你接吻……!”
他一羞怯,遂徊就主动,甚至是压迫性的主动,充满了高等级哨兵独有的侵略感:“对,我就是单纯想找个理由亲你,只是没想到真的是换回我们身体的条件之一。”
“你很得意?”应帙恼怒,“你还天天洗澡一个多小时!”
遂徊:“……”
遂徊低眉顺眼地说:“我没怎么摸,真的,毕竟是摸自己,感觉还是怪怪的。”
“你比那个艾勒还可恶,他最多有一张照片,你……”应帙忽然想到什么:“那张我没穿‘衣服’的照片上,我是不是穿了裤子?”
“……”
“那是我们去海边玩的照片!”应帙气极,“你小子偷换概念有一手啊?我过去怎么会天真地认为是艾勒在霸凌你?你不霸凌他就不错了。”
“……那倒没有,他确实有在欺负我,我也不敢还手。”遂徊嗓音软软的,“我怕一还手把他给打死了,毕竟我精神不稳定,下手没轻没重的。”
应帙:“……”
紧接着遂徊又拧着眉逼近他质问:“你为什么要和他去海边玩,你们在约会吗?”
“是总部特工会组织的节日活动,带上了家属,耿际舟也在……该死,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
应帙头疼了起来,和精神域无关,双方情绪激动下,遂徊给出的向导素非常充足,他纯粹是被这个哨兵给气到头疼了。
他是不是该向遂徊警告些什么?
离我远点,不准喜欢我?
好像都没什么用处……还会让他真的变成一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傲娇。
作者有话说:
应帙:脱下你的伪装,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遂徊(兴奋地狂脱,癫狂甩尾巴
应帙(眼睛痛):还是穿回去吧,球球惹
28 第 28 章
应帙无声地在床边坐了一会, 倏然拾起地上的外套和发带,起身就走。
没钱吃饭,但有钱买行李箱?还是紫色的, 暗示谁呢?关键就算是借物思人, 好歹也该是暗夜般凌厉的深紫色,结果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奶紫色, 应帙有点气。
遂徊在他身后快速把残局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快步追了出来。
“我知道了。”他说,“应帙, 我知道了。”
应帙目前不是很想搭理他, 投去一道不耐烦的视线。
然而遂徊就像是受到了这道视线鼓舞那般:“我是真的喜欢你。”
光会嘴上说有什么用?应帙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从不缺人喜欢。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腹诽,遂徊又兴奋地在他身旁低语:“取悦你, 讨好你,让你开心。”
现在的遂徊太过鲜活热情,有一股昂扬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和过去阴沉寡言的他简直判若两人,非常割裂,应帙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又或者两个都是真正的他。
众所周知,得不到精神安抚的高等级哨兵都是十足的情绪疯子,暴躁易怒是最典型的症状, 当然也有遂徊这样不典型的精神问题。
“我会对你好的。”遂徊很认真地说, 就像一个誓言,一个承诺,很轻易地便说出了口, 却又饱含着郑重其事。
“……”应帙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 但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有其他回宿舍的哨兵正从楼梯上来。
话音一转,原本带着冷硬气息的言语就变成了:“回去再说。”
听到这句话,遂徊的眼神又亮又柔和,真的有点像混合着牛奶与蜂蜜的香芋紫色,舌尖也搀着奶油的甜腻,“好。”
应帙脚步顿了一下,听话又乖巧的S+级哨兵,精神阈狭窄,非常需要你,也只有你能够安抚他,耿际舟说得没错,种种条件加起来,是个向导都会心动。甚至单拉其中一条出来,都有因缘际会的心悸。
“……”回去再说。
这样想着,应帙重新迈开步伐,走到楼梯口,垂下眸,和楼梯上正在往上走的那几名哨兵对上了视线。
总共六名哨兵,非常巧合,应帙全都认识,大部分是20班的同学,为首的那人正是方才还出现在他和遂徊话题中的艾勒,而和艾勒挨的最近的那个人,则是之前在天台上跟应帙告白的草鸮哨兵,二年级的西博。
应帙和这群哨兵对上视线的瞬间,双方皆停住脚步,僵持在楼梯上下,特别是艾勒,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沉默在狭窄的空间内发酵了几秒,艾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绷紧全身肌肉,狗耳立直,眉稍露出一条青筋,又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遂徊,借一步说话?”
“谁要和你借一步?”应帙冷冰冰地答道,他错开身子想要离开,西博和另一名哨兵立刻伸手默契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应帙很烦这些没长脑子的哨兵,‘这些’里面还囊括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一个。
“你……”艾勒向上走了一步,揪起应帙领子打算把人摁到墙上好好修理他,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上瞟了一眼,仅仅这一个细微的举动,就让他脸上的笑彻底僵硬在嘴角。
‘应帙’面无表情地从楼梯口走下来,一把拧开他攥着‘遂徊’衣领的手,随后又用双手揽过‘遂徊的’胳膊,紧紧地环着,再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头,当着六名哨兵的面,小猫一样的用脸蹭了蹭。
艾勒、西博:“……”
应帙:“……”
遂徊乖巧地抬起他槿紫色的眼瞳,以一种仰视而崇拜的目光和应帙震惊的绿眸对视,接着含羞带怯地一笑,再一次将脑袋搁回去,亲昵无比。
不止艾勒呆住,应帙都愣了好一会,然后倏然反应过来,用力地抽回手臂。
遂徊的力气抵不过他,只能被强行推开,他十分受伤地瞪了应帙一眼,嗔怒:“做什么?”
“你在——”应帙骂完前两个字又连忙压低声音,厉声呵斥,“你在做什么?”
“我在讨好你。”遂徊故意掐起了嗓子,但比起先前扭捏作态的夹子音,这次他的演技明显更上了一层台阶,柔软的嗓音如同成熟饱满的果实,稍稍一捏,就在掌心淌满了鲜甜甘美的汁水。
不知道在场的其余哨兵怎么想,总之应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短暂的愣怔过后,他哪里会反应不过来遂徊做出这番行径的丑陋目的是什么。应帙咬紧牙关:“这就是你所谓的‘会对我好’?”
“阿徊……你别生气。”遂徊瞥了尚在错愕中的艾勒一眼,又唯唯诺诺地去牵应帙衣摆,“我做的不好,你教教我。”
应帙反手擒住他的手腕,把遂徊拖到近处,附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严厉警告:“你赶紧给我恢复正常,不要在外毁我的形象。”
一双胳膊趁机揽过他的脖颈,遂徊狡黠地笑着,“我就不。”
说罢,他将脸凑了过来,目的地是应帙的唇角,但可惜这枚吻仅仅落在了对方眼疾手快挡起的掌心里。
可就在柔软的唇瓣接触掌心纹路的刹那,应帙就预感到不妙,不出所料,下一秒,比嘴唇更加柔软的触感就碰到他的掌心。
“……”应帙就像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飞速地收回了手。
我为什么有一瞬间会觉得他可怜?
可怜,但又可恶,惯来会得寸进尺。
遂徊似乎从未真正地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本性,应帙也察觉到这名哨兵狡猾的真面目,却又无数次地被他表象的乖顺和自卑所欺骗。
可遂徊似乎就是这么一个矛盾体,他确实有着悲惨的身世和痛苦的经历,可怜又敏感,但他又拥有着一个坚韧的灵魂以及磅礴可怖的野心,如鬣狗一般贪婪。
反倒是应帙他本人,自诩睿智聪慧,眼高于顶,自以为是地来到哨兵的领域,以为稳操胜券,挑挑拣拣,玩乐般随意打开遂徊的秘密,也同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遂徊之所以一直和他远远地保持着距离,是因为毒舌的獠牙太过锋利,但如今他证明了他手上有比獠牙更为强悍的鞭子,又冲动地打破了那层窗户纸,摆脱最后一道缰绳的遂徊自然会肆无忌惮地发起入侵。
强烈的失控感充斥在应帙脑海,他意识到,他接下来本该平静有序的生活,可能会被眼前这名哨兵搅得一团糟。
我要离他远一点,本能在疯狂地叫嚣,警告应帙要离这个危险的哨兵远一点。
应帙也这样做了,转过身,一把推开身前的几名哨兵,匆匆跑下了楼。
……
不过仅仅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又和遂徊坐在了同一间会议室里。
遂徊在主席台,他在观众席,周围坐满了学生会的干事。
今天是周一,现在是一周一度的学生例会,会议主题为:资助插班生破冰活动意见第二次正式交流会。
应帙是踩着最后的时间点,硬着头皮从会议室后门溜进来的,想着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但他无疑是失败了,宣传部的副部长何柘似乎一直在等他,一见到应帙就兴高采烈地弯腰坐过来,笑意盈盈:“遂徊,你没事吧?上次去你班级找你,同学都说你生病了。”
“没事……”应帙坐正之后抬起头,立刻对上主席台上灼热的目光。
‘给我老实点。’他面无表情地用口型警告道。
作者有话说:
微短,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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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 第 29 章
应帙现在彻底冷静下来了。
虽然遂徊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他的步调, 不过应帙向来理智,仅是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后,他就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毋庸置疑, 他又被遂徊这个可耻的骗子蒙骗了, 忘记了问题最关键的核心,是遂徊喜欢他, 是遂徊想要追求他,任凭对方占尽天时利,用尽手段, 万千支流奔腾终归汇聚在最后的入海口, 主动权在他手上。
如若遂徊再敢胡作非为, 应帙不介意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但恐怖的是,遂徊的敏锐就在此刻展露无遗, 应帙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冷淡的警告能对这个胆大包天的惯骗起什么作用,他甚至在挑剔地等待遂徊再犯错,好有足够的整治他, 可是直到会议进程过半,遂徊除了最开始那个过于灼热黏稠的眼神之外,作为学生会主席的表现竟然没有一丝可以指摘的地方。
他在非常认真扮演应帙的身份,总是佝偻的肩膀刻意舒展开来,眉目轻松, 修长的手指搁在桌上, 神色淡淡地倾听着理事和各部门部长讲话。
狡猾的毒蛇,似乎已经把应帙的脾性研究透了,又似乎是天生就知道他做些什么应帙会容忍, 又做什么应帙会当真雷霆震怒。
他可以在几名哨兵眼前肆无忌惮地撒娇卖痴, 又必须当着众多干事的面担起主席的形象。
遂徊将这个度拿捏得刚刚好。
应帙再一次在这名哨兵身上感受到了棘手, 他不由得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有这般敏锐的本事,揣摩点什么不好?偏要拿来折磨他。但转念一想,如若遂徊当真去琢磨些别的,譬如应帙先前虚空索敌的顶替身份和变异精神体,那才是真的糟糕。
体会被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喜欢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这种感觉可以说是非常的好,仿佛被托举在云端,轻盈、膨胀,但应帙不敢自得,因为喜欢他的这个人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哨兵,一不小心就会被拿捏住,他要再小心一点、谨慎一些,才能避免被这条毒蛇吃得骨头都不剩。
……
会议过半,终于有人拿出了一条还算有点意思的建议。
“下个月就又是全塔的生存模拟训练了,”讲到这里的时候,这名理事还故意停顿了一下,就像是坏心眼地给在场的其他人回忆起上次生存赛上出现的八卦,“或许我们可以融合考试和破冰活动,共同面对挑战的友谊总是更坚固一些,在困难面前陌生人也是更容易打破沉默,团结起来。”
遂徊的神情一如应帙料想的那般不动声色,抬起眼皮:“你说。”
“往届生存赛都是学生自由组队,但这次我们可以向校长建议,下个月的考试多加几条强制组队规则,譬如队伍中必须出现不同籍贯的队员,不同性别的队员。”
立刻有人出声反驳:“这是否会引起同学们的反感?”
“不逼迫一下的话,大部分人都很难主动选择离开他们的舒适区。”理事说。
“也不一定必须是强制规则,”应帙忽然加入讨论,“可以是加分规则,出现不同籍贯的队员给予适当的分数奖励。”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投注到这个黑发资助生身上,在这种场合下,对方没有流露出一丝怯意,吐字清晰,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
偏远地区的资助生确实和首都出生的他们没什么不同,这条印象以实例的方式,清晰地浮现了在场众人的心目中。如果不是知道身份,这名插班生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见‘遂徊’出声,何柘也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的开口:“但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弱势的队员会在队伍中被边缘化。”
“那就将组队人数缩减,一支小队的成员数目由最多10名缩减到5名,确保每名成员都能在队伍中有一定程度的话语权和存在感。”提出建议的理事说,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主席台,等待主席的意见。
与此同时,遂徊也朝观众席移去了视线,但他眼瞳的焦点却不在理事身上,而是幽幽地落到了他的背后。
其余人在等他开口,而他在等待这里真正的主人发号施令。
应帙其实还有一些想法,但这很难传达给遂徊,因为它们很难用点头、摇头或者简单的口型表达,他不可能指望遂徊忽然和他心有灵犀,领会这么复杂的脑电波,只能寄希望于陪他十多年的耿际舟能够担当起副主席的责任,稍微发表一点意见。
可惜此刻副主席还在认真地记录着会议纪要,听不到应帙无声的求助。
应帙抿唇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地闭目点了点头。
“嗯,做的不错,辛苦了。”遂徊沉声仿照着应帙的习惯,食指指尖在桌面敲了下,“写一份活动方案后天放学之前交上来,具体到每一条规则的设定,以及标明它们的理由和依据,我希望到时候那会是一份相对完整的方案,而不是今天一样随口一说的数字。”
他自由发挥了不少,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特别还是在他刚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坏事之后,若是弄巧成拙,恐怕应帙不会轻易饶过他。
等到理事领命坐下,遂徊微有忐忑往台下望去,但这一眼,他看到了一双堪称惊艳的翡翠色眼瞳。
他的绿色眼睛从来不是透亮的,而是更像成熟的松针绿,笼罩着山间的浓雾,但此刻,或许是因为应帙的灵魂加持,它们绿得好似潋滟的春水,仿佛能听到耳边潺潺的溪流声。
遂徊唇角一勾,立刻领会了应帙无言的赞许。
数年前,城主为了看住他这只动不动跑回山里的野猴子,时常把他拎到会议室里,往角落里一塞,确保他在眼皮子底下无法造次,之后便自顾自和其他人开会。
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遂徊总不至于连一些小小的场面话都应付不来。
他十分高兴,没有压抑任何情感,直白地为应帙的满意而高兴。
然而就在遂徊笑弯了眼眸时,应帙则头疼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不想看到‘自己’露出那种表情,就像是一只为主人叼了报纸,然后蹲坐在拖鞋旁边讨要奖励的小白狗一样……
……
下午放学之后,应帙在自家大门口看到了抱腿坐在迎宾毯上发呆的遂徊,听到他的脚步声,遂徊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他,应帙不说话他就不敢动,试探着歪头观察他的表情。
小心翼翼,可怜兮兮。
——装模作样!
“为什么坐在门外不进去?”应帙假装不懂地问他。
“我怕你生气。”遂徊讨好地站到应帙身后,看对方慢条斯理地键入房门密码,但等到最后一位数的时候,又迟迟不落下指尖。
遂徊有所预料地绷紧了肩膀,喉结上下滚动。
应帙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眸,嘲讽地笑了笑:“怕我生气?现在知道触怒我的后果了,你早做什么去了?”
“……”
短暂的沉默过后,遂徊垂下了眼:“对不起。”他小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就是……讨厌艾勒。”
应帙没有和他对峙很久,毕竟遂徊的行为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无非是故意针对艾勒采取的报复行为,小心眼的哨兵被那只金毛犬骗了那么久,肯定是要复仇的。
而且艾勒也不可能朝外大肆宣扬应主席被一个资助生哨兵迷得神魂颠倒,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并且他还会严厉警告身边的那几个哨兵守口如瓶,保护这个秘密,若是哪天应主席回心转意,至少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更关键的一点是,应帙的精神域又痛了起来,早晨的标记效用已经抵达极限,他正逐渐对同一人频繁的临时标记产生抗性,安抚的效果日渐缩减。
进门之后,遂徊注意到应帙不耐的神情,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我给你补标记。”
他一副打算将功补过的口吻,但谁都知道,标记应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奖励。
应帙倒在沙发上,疲惫地解开颈带和领口,侧过脸,默许遂徊的行为。
遂徊的靠近不是温和的,而是带有强烈的侵略性,阴影逼近,居高临下地笼住应帙,接着又俯下身来。沙发上一重,是遂徊单膝跪在了应帙的腿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向导不设防的颈项间,动作亲昵,几乎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投怀送抱。
应帙闭着眼,感知遂徊双手攀附着他肩膀,嘴唇的温度似乎隔着最后一点空气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下一秒,他倏然抬起手,微微凸起的正圆形瞳孔和另一双紫色的眼瞳近距离撞上,他的掌心挡住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吻。
遂徊眼底流露出偷袭失败的懊恼,不假掩饰。
“你在做什么?”应帙刻意压低了声音。
“安抚你。”遂徊说。
“我的腺体在嘴唇上?”
“频繁临时标记会产生抗性和成瘾性。”遂徊振振有词,“以亲吻替代会好很多。”
“你把止痛药当饭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成瘾性和抗药性?”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自然做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你在我的身体里,我自然要考虑的多一些。”
应帙烦躁地推开他,“今天以前你这样说,我或许会信。但现在……你觉得你的话里有多少私心?”
“我说的都是真的。”遂徊还想为自己辩驳,但在应帙倏然抬起的冰冷视线下,他逐渐收了声音,接着颓丧地低下头,将额抵在应帙的肩上不甘心地投降,“我知道了。”
从两人纠缠的第一天起,应帙就明确提出了要求,他需要一个听话、顺从且乖巧的哨兵。
是他太过得意忘形,凭一点小小的意外和冲动占据先机,好像让应帙被打个措手不及陷入了劣势,但他的诡计不可能一直有效,应帙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可以宽容,但他需要臣服。
遂徊侧过脸,张口轻轻咬在了应帙后颈的腺体上,皮肤温热而脆弱,被无数次咬破又长好,已经变得无比敏感,他听到牙齿用力之后 耳边轻浅的抽吸声,应帙抓住他手臂部位的衣服,隐忍地吐息着,压抑反抗的本能,努力露出他最脆弱的部位,任凭遂徊在上面留下象征着占有的痕迹。
标记落成,应帙仍旧闭着眼睛,躺坐在沙发上喘息,每次标记后他都会有类似脱力的情况,需要休息一会才能缓过神。
滚烫的呼吸再次不死心地凑了上来,这次应帙甚至没有费力抬手,仅仅是睁眼一个警告的眼神,遂徊的蠢蠢欲动就僵在了原地。
“……”遂徊好似被视线灼伤了一般,胆怯地退开,十分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抱怨道,“我想亲你,没别的理由,我也不在乎别的理由,就是我想亲你,我之前每一天都能亲到你的,标记才不会成瘾,亲吻才会成瘾,你得负责任。”
很奇怪,听到遂徊这么胡搅蛮缠地讲述自己的渴求,应帙忽然就不生气了,甚至觉得非常有趣,但这并不代表他打算满足哨兵的小心愿,“起来。”
“……”遂徊不愿就这么放弃,他固执地抓住应帙的衣领,说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僵持着祈求向导的心软和转机。
但和他对峙的人是应帙,如果应帙执意要在这场较量中取胜,他根本毫无胜算。
不一会,遂徊可怜巴巴地站起身,让开了位置。
应帙没什么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起身去了书房。
遂徊站在他身后,看着房门在他面前闭合,哀怨的目光逐渐收回,深沉晦暗的浓雾逐渐笼罩上一片幽紫,他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走去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双手鞠起一捧水盖在了脸上。
冰凉的清水让他冷静下来,帮助他思考,无数谎言在脑海中编织成形,又被一一否决。
他还是太冲动、太稚嫩,又太渴望倾诉和拥有了。
应帙在禁闭室里表现出来的强攻击性让他头脑发热,深藏在心底的爱意喷薄而出。
这是他的向导。
遂徊偏执地向镜子中的自己强调,这是属于他的向导!
倏然,他注意到什么,瞳孔错愕地放大。
随即,一个乖戾的笑容在他脸上无限放大,他找到了新的理由和借口,足以打破向导强硬的态度。
“应帙!”他快步跑进书房,不顾应帙手上正在编写的方案计划书,“看我的眼睛,快看。”
应帙挥开面前的悬浮屏,抬起头,看到了一对针状的竖瞳,但细看,瞳仁又不完全是圆滑的弧线形状,四周有棱角,偏向于细长的菱形。
遂徊眨了下眼,白色的瞬膜随之左右开合。
“变异精神体的融合态。”
作者有话说:
应帙:毕业之后你可以去海底捞就业,表演变脸
遂徊:……(无辜)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QAQ
30 第 30 章
“两栖类, 爬行类、鸟类。”应帙对着悬浮屏上分门别类例举的百科,推测遂徊变异精神体的种类,“大概率你的变异精神体还是和蛇有关。”
“美杜莎?”
“那太离谱了, 你为什么不干脆猜撒旦从蛋壳里面爬出来?”
遂徊试着召唤了他的蛋, 眨眼间,圆滚滚的巨蛋从天而降, 亲热地出现在他的怀里。遂徊也试探着轻轻敲击蛋壳,问:“有蛇在吗?”
应帙打开了终端自拍模式,正放大查看自己的瞳孔, 左看右看都和寻常没什么差别:“……”到底是他的精神体发育得比遂徊的迟缓, 还是他情绪稳定, 没有因为方才的针锋相对刺激出融合态?
“这么说来。”遂徊把蛋放到地上,让它自己滚, “你刚刚眼睛好像也……变了形状。”
他回忆了一下,取来桌上的纸笔,勾勒出非常抽象的眼瞳图像,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原本偏瘦长的人眼轮廓变成近两倍大,并且改为更加圆润的弧度,内里滚圆的瞳孔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眼白近乎消失。其实异象非常明显,但彼时的遂徊一心只在如何撒娇卖惨让应帙改变冷漠的态度上面, 竟然忽略了异常。
应帙端详着这张画技糟糕的白纸, “这又是什么生物的眼睛?”
椭圆蛋出现在他的膝盖上,应帙将掌心覆盖在蛋壳上,指腹轻缓地摩挲, 遂徊瞥了一眼他手上堪称温柔的动作, 眸底似乎藏着暗语, 却没有开口。
变异精神体与普通的精神体不同,不一定能和现实中的动物对上号,所以应帙仅仅是好奇了一会就继续方才手头的文稿工作,但遂徊却是很上心地在他书桌一角找了个位置,双脚踩在椅面,双目专心致志地盯着悬浮屏,一一翻找相似的动物眼瞳。
没一会,遂徊调转屏幕,朝向应帙,眉宇间皆是兴奋:“兔子,没错,是兔子眼睛,应帙,你的新精神体很可能是只大白兔子。”
“……”应帙觉得遂徊对他的印象很有问题。
先是用香芋奶紫色充当他的代表色,再是把他的变异精神体幻想成可爱雪白的兔子。他转了一圈电子笔,在遂徊跟前的桌面上敲了敲:“我必须提醒一句,兔子是哺乳动物。”
“变异精神体,说不准的。”遂徊跳下椅子,在应帙身前蹲下来,又敲了敲对方的蛋壳,“你好,里面有兔子在吗?小兔子乖乖,把蛋壳开开?”
“麻烦正常一点行吗?”应帙无奈,“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那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挺好的,我希望你继续保持之前那个样子。”
“晚了,回不去了。”遂徊抬头看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彻底不再压抑本性,“谁叫你非要去找寻我的秘密,看到了我最难堪的一面,我劝过你不要去的。”
“你那是劝吗?你是在故意引诱我的好奇心,你的内心根本就是希望我去发现你的秘密。”
“嗯……是有一点。”遂徊没有隐瞒,“既希望你不要发现,又希望你能发现,非常矛盾,一想到你或许会被我吓得惊慌失措,心底有一种痛苦又残忍的快意。当然,也有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你就喜欢我这一款的,我们情投意合,狼狈为奸。”
应帙沉默了下来,他认为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参与到变态哨兵的自我心理剖析当中去,毕竟万一变态会传染,经年累月,他也变成一个变态怎么办?
就在双方呼吸可闻的沉默之中,一声轻微的呓语忽然打破了寂静,微弱,但非常清晰地在二人的耳畔响起,
应帙和遂徊同时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低下了头,遂徊还保持着抬手敲击的动作,猛地又抬起头,问:“你听到了吗?”
“我现在是哨兵,你都听到了,我怎么可能没听到。”应帙抬起椭圆蛋,把它放到桌子上,非常冷静地说,“再叫一声。”
很快,又是同样的声音从蛋壳中传来,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模仿,但很明显能感受到是幼年期生物稚嫩甜美的声线。
同时,蛋壳好似从内部被敲响,仿照着遂徊方才的动作,叩叩两声。
“……”
“……”
隔日,耿际舟一放学就被‘应帙’叫到公寓,随即就被强行安排了一个用精神力孵蛋的任务。
遂徊的大圆蛋仍旧对耿际舟不假辞色,死活不肯出精神图景,和主人的尿性如出一辙;但应帙的椭圆蛋就非常的有奶便是娘,亲亲热热地倚着耿际舟,被精神力温养的同时还轻声哼哼。
耿际舟一开始还不太乐意耗费精神力温养‘遂徊’的变异精神体,但一看蛋蛋这么可爱……蛋蛋有什么错!错的是他讨嫌的主人。
但奇怪的是,精神体的性格又绝对随他的主人,这是特种人亘古不变的定理。脾性阴冷怪异的遂徊又怎么会有一个这样讨人喜欢的精神体?
所以……难道遂徊其实是一个外表深沉阴暗,内心软萌缺爱的小可怜?
耿际舟越思考越觉得他这个推断有道理,怪不得这哨兵能把应帙骗到手,没点不为人知的反差萌怎么能让小应主席对他感兴趣?
孵了两天时间的蛋,耿际舟莫名其妙对遂徊的印象好了起来,周四放学去公寓的路上,还特意交给遂徊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盒饼干,“给你们的。没想到你一个向导和他一个哨兵,口味居然还挺相似?都喜欢这个牌子的饼干。”
遂徊低头看着纸袋里花纹精美复杂的饼干铁盒,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这个……?”
“昨天晚上和他聊天的时候聊到的。”耿际舟很坦诚地说,“之前我对遂徊误会还挺深的,这两天摒除第一印象,其实他人还不错。不过一开始知道他喜欢吃这种牌子的饼干的时候,我觉得还有点奇怪,因为它价格还挺贵的,不像是他能吃得起的……我声明没有任何歧视他的意思,纯粹就事论事。但后来我就想,可能是他知道你喜欢,所以爱屋及乌。这盒饼干就当是我的赔罪了。”
“……”
遂徊觉得他现在应该感到嫉妒,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帙喜欢这个牌子的饼干,他也分不清这些昂贵饼干复杂繁多的品牌。
即使他总是暗中注视着应帙,窥探着应帙的一举一动,记住他行为举止上的小细节,但事实上,他能接触到应帙的机会也屈指可数,总共就那么几面。
他从没有见过应帙吃饼干的样子,但这些画面对从小和应帙一起长大的耿际舟来说,大致早已司空见惯。
他应该嫉妒的,怨恨、妒忌、疯癫、阴森、伪装,他的性格中充满了丑陋负面的字眼,这才是真正的遂徊。
应帙从来没有向他提及过的话题,却会轻易地和耿际舟聊起,并且很有共同话题。
——他确实很嫉妒,但又有一些悲哀。
……
夜间九点,在耿际舟温养完椭圆蛋离开之后,应帙打开学生会理事今天中午才拖延提交上来的方案一稿,逐字逐句查看里面的内容。
“你在做什么?”遂徊忽然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应帙没有因为被打扰了公务而驱赶他,目光虽然仍旧停留在悬浮屏上,但开口却是一个温和带着关心的问题:“你今天怎么了?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到底现在你是向导我是向导?”遂徊将双臂搭在应帙的座椅靠背上,放轻了嗓音,“怎么什么情绪都瞒不过你?”
“所以你是……”
遂徊倏然打断他:“应帙,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应帙拖拽悬浮屏的手指一顿,转过头看向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了解你。”遂徊说,神色专注而柔和,“然后讨好你。”
应帙不清楚遂徊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这名哨兵的精神向来不怎么正常,他收回视线,坐正身体继续查看方案稿:“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过如果你很闲,就帮忙一起看方案。”
遂徊不满地抿唇:“方案方案方案,你脑子里只有你那点学生会主席的工作吗?”
应帙头也不回:“你上一秒还说要讨好我的。”
“……”
遂徊气愤地拷贝了一份文稿,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理事提交的生存赛新规则和数据来源。
事实上,这两天应帙本人也写了一份同样的规则方案稿,他将两边都放在悬浮屏上,结合对照,取双方精华。
“应主席。”遂徊忽然从门外探出头来,“在组队人数方面,因为怕存在小集体抱团,你们把人数都压得很少,限制又设定得过细。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说起隔阂和偏见,不仅仅在于塔内本地生和插班生的矛盾,往大了讲,还有特种人和普通人之间的歧视,而我们特种人从塔毕业之后,绝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和普通人相关,先前我们也有许多次和普通人军校之间的联合演习,但都是普通人对抗特种人。
那这次有没有可能,再度与普通人军校联合,但是转为合作,然后在组队规则中添加需要有不同人种的设定。这样既不需要压缩队伍人数,又可以降低出现熟人抱团的情况。”
应帙:“……”
见应帙始终没什么表情,遂徊的声音逐渐放轻:“你觉得……可行吗?”
真是一个可恶的哨兵,表里不一,图谋不轨,但又聪明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可以考虑。”应帙淡淡地说,随后转过身,快速将遂徊的建议整理成书面文字,记录在准备提交给塔校长的正式文稿里。
笑意瞬间出现在遂徊眼底,他快步走到应帙身后,“应主席,看在我这么努力讨好你的份上,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应:我奖励你一条鞭子
小遂:啊~~~~爱心
小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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