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绝倒是丝毫没有看出来他内心的勉强,说要多看一看这第一仙门的景色。
而慕朝雪一心只想往医阁奔去,仗着柳倾绝第一次来承澜宗不认路,他嘴上应着好,脚下专走近路。
承澜宗内门不准御剑,对修炼的人而言可以达到锻体效果,并不怎么疲累,但是慕朝雪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没走两步就有些气喘吁吁。
柳倾绝忽然就贴心起来,扶着他要往一旁凉亭中休息。
慕朝雪摆手拒绝,摆出从未有过的敬业姿态,表示自己还能撑得住,拉着“大小姐”继续游览宗门景观。
去医阁的路上,慕朝雪随手指着路旁的风景,匆匆地介绍:“这边药田……那边是树林……对面是……”
对于他这般糊弄的模样,柳倾绝并无异议,跟着他往前走。
宗门大比即将开始,承澜宗此刻已经逐渐汇聚各门各派修士,时而能见到和柳倾绝一样的外来陌生面孔,两人四处张望走走停停的样子并不招人耳目。
一段路后,柳倾绝突然停下来,远目望向一座掩在云雾中的高塔建筑。
慕朝雪顺着他的视线远望,轻轻蹙眉。
回承澜宗后,慕朝雪出门的机会不多,中毒之后每天犯困的时间变长,宗中这几年又改造过,导致慕朝雪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并不比第一次造访的柳倾绝强多少。
乍一看到那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高耸塔尖,慕朝雪奇怪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只是下意识自言自语,柳倾绝却不紧不慢说道:“承澜宗的藏宝阁,在特定的时机云雾散开时才能窥见一角。”
柳倾绝不仅有修为,还比慕朝雪更加了解承澜宗,这让慕朝雪迅速想起来,树妖的内丹如今就存放在那里。
慕朝雪唯恐柳倾绝还没放弃对妖丹的念想,伸手抓住对方衣袖:“既然是宗门重地,我们离它远点。”
柳家“大小姐”是个邪修已经够意外了,要是再去闯一闯宗门重地,招惹上的麻烦可就不是轻易能摆平的了。
柳倾绝低头瞧一眼他抓在手中的衣袖,顺势将身体凑近,几乎与慕朝雪鼻尖相触,目光缓慢地游移在他脸上。
“我又不会做什么,阿雪干嘛这么紧张?”
关于柳倾绝的真实身份,慕朝雪一直装不知情,自认为掩藏得很好,柳倾绝应该没有发现端倪,否则现在可能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对他进行杀人灭口,以此掩饰邪修身份。
这么一想,慕朝雪镇定自若地点头:“那就好。”
柳倾绝一抬手,他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几步,唯恐对方真要动手。
柳倾绝皱了皱眉,收回手,下一秒脸上又露出笑意,继续往前走。
之后的一路,柳倾绝看上去都没什么兴致,直到经过通往后山山脚下的那条路口。
慕朝雪见他又停下来,主动说道:“这里同样去不得,我们离这条路远点。”
随着两人靠近,路口设置的结界中灵力运转速度加快,隐隐可见光华流转,极大的压迫感袭来。
慕朝雪往后退了半步,郑重警告道:“后山是承澜宗的禁地,因为无上剑尊在此清修,任何人不得擅闯。”
说完,他又感觉自己多此一举。柳倾绝连神出鬼没的藏宝阁都认识,又怎么会不知道无上剑尊的清修之地。
柳倾绝却做出诧异模样:“原来这里就是承澜宗的后山。”
慕朝雪一时间分辨不清对方是不是在装糊涂,强调道:“无上剑尊是修真界最强,还是不要去触他老人家的霉头。”
柳倾绝招惹小师弟,还能勉强解释为是一种对待心上人的情趣,闯了剑尊的地盘,就说不准是什么后果了。
慕朝雪想,为了剧情顺利按照原文发展,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柳倾绝冲他眨了眨眼,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好,那便等我可以打败他的时候,再去动手。”
这种话从柳倾绝嘴里说出来,很像是在开玩笑。
柳家的独门功法虽然威力不凡,但也没有厉害到能够在修真界难逢敌手的地步。
更何况柳倾绝并没有正经修炼的资本,否则怎么会放着柳家的功法不练,去修一些正派人士眼中的歪门邪道。
慕朝雪只好含糊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柳倾绝低笑一声,指尖从他脸颊上轻拂而过,“装模作样。”
慕朝雪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广阔地界,岔开了这个话题:“前方就是医阁,华长老平日都待在那里,我们快些过去。”
柳倾绝这次没再说些有的没的,不发一言地跟上。
之后的一路十分顺利,慕朝雪终于将人送到医阁门口。
这时候天色已近傍晚,柳倾绝站在医阁的入口,笑意缱绻地与他挥手告别,然后消失在门后。
慕朝雪转身打道回府,刚走出一小段路,就又眼皮发沉,感觉自己今天好像困得尤其厉害。
走在路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就沿着脸颊落下来。
一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愣住。
容冽径直向他走来,微微蹙眉:“怎么又哭了?”
慕朝雪仰脸望着对方,怔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身为师兄,被小师弟误会自己一边走路一边哭花了脸,他不要面子吗?
慕朝雪故作淡然,不紧不慢说道:“……其实,我就是太困了。”
容冽的眉头舒展开,手腕轻抬,顿了顿,又放下,眼神从他脸上扫过。
他不解道:“怎么了?”
容冽朝他身后不远处的医阁望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正色道:“我来接你去后山。”
慕朝雪瞬间清醒了一半,惋惜道:“你怎么才来!”
容冽犹豫了一瞬,解释道:“前辈那里有些事,抽不开身。”
慕朝雪倒不是急着想去后山受罪,而是惋惜柳倾绝和小师弟的重逢就只差了这么一小步。
但凡小师弟早点找到医阁来,柳倾绝此刻就能认出只有一面之缘的心上人了。
这些事不好明说,慕朝雪只得跟着容冽往后山去。
他走起来一步三回头,心想没准柳倾绝会从医阁返回。
容冽放缓脚步,回头看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道:“跟上。”
慕朝雪忧愁地追上去,边走边忍不住道:“师弟,我总觉得我这毒快要清除干净了,说不定可以提前结束,你觉得呢?”
容冽扭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好在他已经逐渐适应每晚水深火热的感觉,剩下几天没有那么难捱。
慕朝雪在心中安慰自己一番后,终于支撑不住地停了下来。
容冽回头端量他,问:“何事?”
他自暴自弃地抱住了路旁的一棵树,整个人无尾熊一样趴在上面,苦着脸道:“我走不动了。”
大师兄不在,没有人帮他推轮椅,他又没有修为供自己飞来飞去,最近出门都要自食其力,实在很心疼自己的这双腿。
慕朝雪这副耍无赖的模样很快引来过路修士的目光。
容冽抿紧薄唇,瞧了他一会儿,像在纠结。
他趴在树干上,一脸坦然,很体贴地说道:“你先走吧,我等下就追上去。”
容冽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慕朝雪正要抗议,紧接着就眼前一花。再一睁眼,人已经站在了后山的入口。
看清楚容冽手上燃尽的瞬移符,他欣喜笑道:“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用。”
“非紧急情况,宗中禁用此类术法。一经执事堂发现,禁闭两日。”
慕朝雪十分欣慰地笑道:“想不到对于承澜宗来说,我走不动路是如此紧急的大事。”
容冽欲言又止地看向他,“只是因为方才那一刻,是执事堂长老每日打盹走神的时间。”
慕朝雪的笑容僵在嘴角,身为师弟,也不知道给师兄留点面子的吗?
“……那你刚刚钻空子触犯门规,我抓住你把柄了。”
他瞬间反客为主,并得意得像个反派。
然而容冽看起来很是肆无忌惮,面对这种威胁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淡定地应了声:“好,随你。”
法阵入口被开启后,慕朝雪又想起来一件事,问:“你知道我有个特别好看的未婚妻吗,她今日来承澜宗了。”
容冽不明就里地瞥他一眼。
他换上炫耀的语气,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柳姑娘可美了,宗门里的师兄弟姐妹们看了都直夸,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美丽的道侣,我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容冽闭着嘴,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意思。
慕朝雪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对了,师弟你是不是还单身,真惨,不像我,从小就有那么好看的老婆,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师兄我明天就带你去见见她吧。”
容冽转过身,向他投来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抚掌而笑,自顾自替师弟做出决定:“这样,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去……”
话说到一半,身体忽然悬空。
天旋地转间,容冽已经将他打横抱起,迈开步子毫不停留地走进后山法阵。
他将刚刚要说的话忘到脑后,提醒道:“师弟,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已经记熟在法阵中行走的路线,可以自己走过去了。”
容冽面色冷淡,嗓音清冽:“我怕师兄再多说几句,就得意忘形到连路都不会走。”
他竟是从向来冷漠的师弟嘴里听出这般带着嘲讽的话语,有些意外。
但是眼下不用自己亲自走路,这么好的服务自然不可能拒绝。
都是自家师兄弟,不必客气。
慕朝雪快速说服自己,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靠在师弟的肩膀上,眯上双眼。
打盹到一半,又想起来,仰起脸来问:“接下来几日,她应该都会待在华长老那里医治,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的未婚妻?”
容冽脚步微顿,垂眸看他。
慕朝雪停下劝说的话语,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隐隐含着期待。
几秒钟后,容冽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去。”
慕朝雪白期待一场,讪讪地闭嘴,又靠回去,嘀咕着:“不去就不去。”
柳倾绝和师弟两个人如今都在承澜宗内门,他就不信总是遇不上。
白费了半天口舌,他在心里骂骂咧咧。
慕朝雪走神的时候,容冽已经将他抱到竹林中。
竹林中央的寒池中释放的冷意让竹林从外围就开始温度骤降,他下意识往容冽怀里缩了缩身子,拧紧眉头,神色痛苦。
又往林中走了几步,就到了池水边。
温度降得更低,慕朝雪只恨自己出门时没在身上裹上几层被褥。
容冽对他此刻遭受的折磨仿佛置若罔闻,将他放下,盯着他瞧了几眼,蹙眉:“你穿得太多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他衣服一层层扒开,只留一身单薄的里衣,面无表情指使道:“下水。”
慕朝雪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浑身颤栗着往水边靠近过去,余光不怀好意地瞥向容冽,生出一种想将对方的衣服也狠狠扒一遍报复回来的冲动。
然而容冽不用他动手,就已经主动解开外衣,往池水中走去。
今晚的小师弟看着比之前更不好相处,慕朝雪低调行动,趁着对方褪去身上外衣的间隙,迅速捡回一件自己刚刚被无情扒下的衣服,套到身上下了水。
寒池里天然涌现的泉水对修行大有裨益,自然是与人身接触越多越好,像慕朝雪这样面对一处修行圣地却打算将自己裹成一颗球再下水,简直浪费。
但是慕朝雪始终认为,修长生的人最终极低概率会长生,但不穿衣服一定会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