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平县百姓的生活每日千篇一律且枯燥麻木,今日却有所不同,百姓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也不怕守在城门口的差役。
“新来的县令老爷要修河道,造孽哦,饭都吃不饱,还要去做苦工。”
“前几日不是贴了告示说了此事吗,我还当什么新鲜事,刚走了一个旧老爷,又来一个吃人的新老爷。”
“嘘嘘,瞎说什么,也不怕把你捉了下大牢,告示上说了,这次修河道不是服徭役,是县令老爷招工,用粮食来抵工钱。”
“真的假的?”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有个蓄着络腮胡的大汉仗着身量拨开人群挤到告示前。
大汉小时候跟着乡里的夫子学过一些字,因此能看懂一些。
城墙上张贴着一张新告示,告示上写明:衙门修河道招人,需要年岁18以上50以下四肢健全行动方便的男丁。每天中午衙门负责午饭,工钱每十日一结。又说此次修河道是为了应付雨季防止洪灾,希望各位百姓能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以保今年能有一个收成年。
大汉一目十行地看完,不假思索就去守备处报名登记,他的大名很快出现在登记簿上,而他的前面已经有十几个人名了。
这些年,应平县的百姓食不果腹,还没有到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程度,完全是靠了这片物产丰富的山川林地的野食。
对应平县的百姓来讲,金银财宝都没有粮食重要。
因此陆陆续续围观的汉子都抢着去守备处报名,一些妇人也匆匆忙忙的挎着篮子赶紧回家告诉家里人,生怕招工满了自家失去做工的机会。
陆久安还安排人拿着告示去各个乡里敲锣打鼓大声诵读,百姓聚在一起,有不明白的地方另有专人解惑。
热火朝天大张旗鼓的如此行动3日,才勘勘凑齐500余人。
陆久安拿着册子叹气:“人还是太少了。”
陆起安慰他:“因为大人只要壮年男子,其他腿脚不便、身材弱小的您都不要。”
陆起安暗忖,这哪是主要原因呢,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劳动力都跑山上当山匪去了:“招来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体弱多病的,一天救人都来不及,还有什么精力修河道。让你们这几天拟的章程呢?”
郭文和各方书吏分列两排,听闻立马从衣袖里掏出一塌纸呈上去。
郭文虽然做人不太地道,但是做事还是井井有条。
修河道的地理位置、人员管理、时间安排、所用粮食都有涉及,且条理清晰,陆久安一边看一边听他汇报:“顺着低洼的地势,沿岸动用人力开挖拓宽河道,挖出来的土壤还可以用来砌高河堤。另外如果人力充足的话,还可以在其他地方开挖引流水道。”
“不错!”陆久安真心实意的赞赏,陆起被派指与郭文一同拟章程,闻言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容。
陆久安语气一转:“不过,只单单提到了修理河道的注意事项,其他的诸如动工期间如果有人受伤,如何安置?暑气炎热,如何预防高温疾病?突发溺水等事件,如何处理?洪水过后,是否会出现瘟疫?这些都是一些事关百姓安全的问题。”
“民者,国之根本,其他损失都可以挽回补救,唯独生命不可覆辙。我希望在我任职期间,诸位都能将应平县百姓、将你们个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陆久安一连串提问砸下来,砸的下方几人不屑有之,震惊有之,了悟有之。陆起则是奉自家大人唯是从,大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拿着笔不停地记录,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郭主簿这份章程算是佼佼之作,只是诸如文章格式及内容有待完善改进,我这里做了一个统一的模板。”陆久安将做好的模板散发下去,让人传阅。
模板是按照陆久安的职业习惯排版的一份策划案,他趁此机会宣传一下本职工作,好让人提前适应他的工作模式:“这是最简单的一套模板,以后你们但凡是递交给我看的章程,都按照这个来。”
负责掌管礼的书吏捧着策划案眼前一亮,如获至宝:“大人这份章程面面俱到,着实妙哉。按照大人这里面写的,如果把活动背景、活动目的、时间周期、地点、人物、步骤、可能出现的不良影响及应对措施都一一例举出来的,整个流程包括突发情况都会计划周全了。”
他平时负责整个县衙各种仪式相关的事务,复杂琐碎,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讲更能体会策划案的方便之处。
陆久安说的这些对于县衙的人来讲都是新鲜的,虽然有人觉得这要求古怪了些,但是由于他是探花出身,在写文章方面,倒是没人不服。
研讨会进行到此,他不再多言,吩咐下面的人在今天讨论的基础上查漏补缺,力求尽善尽美。
次日卯时,天微微擦亮,梨家湾蒸腾着一片渺渺雾气,空气中浮现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平地的杂草已经被人清理干净,此时站满了高低不一的男丁,正交头接耳,左顾右盼。
“铛铛铛!”队伍前面的人拿着锣鼓用力敲了几榔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才慢慢低下来。
身着差服的衙役分列队伍两侧,手持铁迟维护秩序。
队伍前面站着2个书吏和主薄,大树旁边停着两辆马车,几个来做工的汉子好奇地瞪大了双眼,只看到帘子放下来掀起一角。
书吏捧着手册高声宣读:“肃静,现在说一下修理河道的相关规定。”
“卯时在此处集合,午时休息吃饭,过了酉时才算结束。此次做工分组进行,每十人一组,分工合作。”这是陆久安参照现代工厂流水线工作想出的法子。书吏将这段时间会做的工作类容也详尽地宣读出来,方便大家根据情况量力而行,选择组队。这样即效率,也方便管理。
“另外,每10组安排一个随行大夫,中途身体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找大夫免费医治。”5个长须慈目的中年人从一辆马车中鱼贯而出,身挎一个药箱,向书吏和主薄拱手致礼。
“天呐,石大夫也出来问诊了。”
人群窃窃私语,不敢相信衙门竟然招来了大夫随行,为在场的人进行免费医治。
“做工期间不得寻滋生事,扰乱纪律。违反的人没收工钱,情节严重的取消此处做工的机会,予以逐出。各位自行组队,满十人在我这里登记。”
很多人不明就里,互相讨论起来。
也有机灵的汉子当先在队伍里交错游走,有寻找相熟之人结伴而作,有壮年寻找相同劳力争取做更多的工,当然也有部分贼眉鼠眼、面色凶恶的打着坐享其成的主意,那些被找上的老实易欺之人不敢伸张,就只能忍气吞声的答应下来。
马车里伸出一只净白的手,招来书吏耳语几句。
人群便听书吏又回到队伍前大声宣讲:“刚才只说了惩戒的法子,还没说奖励。根据组队做工情况,除了每十日一结,大家都可以得到工钱粮食。每三十日一结,再分设3种奖励。做工排名第三多的一只队伍列为丙队,每人多奖励一升米;往上为乙等,每人奖励2个鸡蛋;最多的队伍列为甲等,每人奖励一包盐。河道修理完毕统一再作结算,甲等再额外设奖励,奖励待定!所以各位可以先考虑清楚再组队。”
果然这话一出,人群骚动,部分已经组好的队伍打散重组,有些人知道队友是个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人,就会拒绝他的加入,有些力量大些的人,还会去寻求那些青壮年,共同谋取奖励。
其中两队人马尤其显眼,队伍里面都是一些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壮汉,一个络腮胡大汉打头上前:“我们组好了。”
书吏铺上纸墨:“好,报上姓名。”
“邱江。”
书吏一一登记姓名,轮到这组最后两人,只见前方投射下来两道影子,书吏不由抬头看去,见对方气势凛然,手臂上的肌肉鼓胀,身材高大,不由心里一怵,再细看,只是两个寻常庄稼汉:“什么名字。”
一人答道:“杨耕青。”不等书吏发问,又替另一人回答:“韩致。”
队伍登记完毕已经晌午,自然是吃了午饭再做工。做饭的地方选在离河道不远的一个废弃农屋里,汉子们自带了碗筷,凑到一堆席地而坐。
饭是糙米做的,做成的干饭,菜是野菜叶子,好在分量十足,汉子们久违地吃了个撑肠拄腹。
这大大出乎了队伍的意料,以往赈灾搭帐篷布的粥都是清汤寡水的,喝在嘴里刮嗓子,一碗下肚还饥肠辘辘。
原想着这次县衙也是糠水应付了事,倒没想到告示里说的管饱,是真的撑到肚子发胀的程度。这才刚刚开始,还没到达地方,队伍就对要做的工作充满了希望。
情绪空前高涨,突然的暴雨也浇不熄心中的火热。有些人干脆就着杂草和雨水把碗匆匆一擦,讨论起了接下来的分工和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