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明心(十五)
岳峙随口说要交给青梨的任务,被转手交给了辛哥塔,因为西极和带着三个人去中东,保护岳氏的一个高管去谈石油的生意了。
他跟辛哥塔说这件事的时候,青梨就在一旁,想了想,她带上了头戴式耳机,把音乐声调大了两个度。
她腿上放着一本俄语的书,观察着辛哥塔的表情,可也只能看到对方浅金色的睫毛自然地张合,湛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也完全没有其他的表情,只是认真地在听岳峙的任务。
会是一个难度很高的暗杀任务吗,原来基地的佣兵团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做吗,可是暗杀的话,辛哥塔并非是最好的选择吧。
她虽然没有和对方一起合作过,但西极说过,他们组成四人以上小队去做武力任务的时候,辛哥塔一般都是负责通信保障的那个人,两米高的壮硕身材至少要背双电台背包和其他基本装备,负重比机枪手都高,而且从来不需要副手。
虽然辛哥塔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雇佣.兵,但其实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伦敦大学通信学的博士,毕业后又去当了兵,曾经就是特种部队的通信兵。
或许是一个和通信有关的任务?
“阿梨。”岳峙叫了青梨一声,但青梨完全没有听到,他只好起身走过去。
青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辛哥塔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岳峙忽然来到了面前,就感觉耳机突然被人摘下来了,骤然睁大了眼睛。
岳峙低头看着青梨略微惊讶的眼睛,无奈道:“这样下去,你人还没老,耳朵就要先聋了,你去弄点喝的过来。”
青梨便摘了耳机去厨房了。
岳峙回到原位,看了对面的辛哥塔一会儿,辛哥塔正在用手机查看一些任务对象的基本资料,察觉到老板的视线,淡淡抬起了头,“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盯着我看,但我确定她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什么都没说。”岳峙道。
辛哥塔挑眉,“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OK,重新说任务。”岳峙没再辩驳什么。
青梨在厨房倒了两杯水,然后去冰箱那里找冰块,拉开下面的一格抽屉,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油漆桶,白色的,上面还有已经脱色的标签。
她慢慢打开,里面还有几个包装花花绿绿的棒冰,她盯着那几个棒冰发起愣来。
“正好三个,拿出来我们把它吃掉吧。”
头上忽然响起声音,青梨抬头,撞进了岳峙温和雅致的眼眸中,“先生。”
“不可能永远保留的,不如趁着保质期内,把它吃掉。”岳峙半蹲在青梨身边,拿出里面的三支棒冰,“选一个。”
青梨看了一会儿,拿过橙子味道的那一个,虽然她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和橙子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香精在发挥作用而已,“先生吃这个没关系吗?”
岳峙失笑,“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以前的生活你还一无所知呢,艰难的时候,哪怕是这样的一支棒冰也是奢求。”
“那这两个我拿去和辛哥塔分了。”他拎着两个棒冰走了。
辛哥塔本来要回基地,被岳峙用喝杯水再走给留了下来,他等了一会儿,手里被岳峙塞了一个包装还有些黏糊的棒冰。
“这是什么?”辛哥塔从来不吃这种东西,不是说价格,而是这种完全没有营养,除了廉价的甜味剂,什么都没有的零食。
“很珍贵的东西。”岳峙看着从厨房出来的青梨说。
辛哥塔冷酷地就要把东西放在桌上,看到青梨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虽然当时他不在,但多少也听说了,于是撕了包装把粉红色的棒冰塞进了嘴里,对青梨说,“谢谢。”然后一边把冻得梆硬的棒冰咬的嘎嘣脆,一边离开了主屋,回基地去了。
青梨看着威风堂堂的背影,和岳峙对视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忽然就同时笑了起来。
岳峙是一贯爽朗地笑出声,青梨则是一贯地弯了弯嘴角。
“有点太甜了。”岳峙说手中的棒冰。
那之后不到一周,青梨在新闻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她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辛哥塔的任务目标。
那人是新加坡财政部的副部长,忽然被爆出受贿、买凶、钱权甚至是情.色交易等多项丑闻,同时还爆出了确实的证据,替公署省了不少工作。
此人随即被宣布停职接受调查,却在公署和警方刚刚到达楼下的时候选择了跳楼自.杀,他代表的党派本来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正好借此划清界限,甚至还把收缴的赃款全部用来做了慈善,反而收获了不少民众的好感,连党派头目的支持率都跟着上升了不少。
青梨稍微查了查,这些被爆出的丑闻看似没有联系,实则全都是预谋,单单是那些证据,就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得到的,甚至就算是公署要去调查,可能也要花费不少功夫。
是辛哥塔的手笔。
如果说任务是目标对象的死亡,这简直就是兵不血刃的方式,如果他的作为可以暴露在公众视野中,说不定还会被当成义士来赞扬,毕竟是清除了政府中的一个毒瘤。
任务完成得很好,先生应该会很高兴,青梨这样想。
结果当天晚上,岳峙很晚才回来,头发有些散乱,颧骨上带着一道血痕。
“先生,要叫医生过来吗?”青梨皱眉看着他脸上的伤。
岳峙摆摆手,“你拿药箱过来,随便处理一下就可以。”
青梨小心地给他的伤口消毒,没有多说一句话,她感觉此时的岳峙有些陌生,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气息,心情很差,脸色也有些阴沉,唇角都紧绷着。
客厅里很安静,很久都没有任何声音。
青梨收拾好药箱,静静地坐在旁边,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梁津,想知道岳峙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津却不动声色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最好不要多问。
“梁津,西极他们回来了吗?”岳峙突然问。
梁津道:“还没,昨天结束了任务,他们直接去迪拜玩了。”
“打电话让他们回来,从明天开始开车上班,派三辆保镖车,我的车在中间,前一后二,车上除了固定的几个人,其他的人抽签决定,去安保公司带队当教官的工作全部停掉,没有抽到的人就在基地待命。”岳峙说。
青梨的精神一下紧绷起来,岳峙这样安排,一定是确定了自己已经被盯上,会陷入某种危险,她忍不住张口,“先生,确定对方是谁了吗,要不要我和西极直接上门去除掉对方?”
岳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阿梨,你要固定在车队上吗,可能会遇到危险。”
“一定。”青梨说,“请务必让我每天保护先生的安全。”
岳峙点了点头,“好,除了西极,蒙格玛和大象,再加一个青梨,剩下的人就抽签决定。”
“那保镖任务呢?”梁津问,岳峙每天都是有两个排班保镖的。
“取消。”岳峙道,“明天就开始,先从在基地的人里面抽。”
梁津合上笔记本电脑去基地安排任务了。
青梨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看着岳峙撑着下巴垂眸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心里无声地泛起了一点不知名的疼,像是扎了一根刺,又被人拨弄了一下。
究竟是谁能够伤到岳峙呢,今天的保镖是谁,难道没有在跟前保护吗?
“阿梨。”
“我在。”
“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我的任务或者是保护我而丢了性命,你会后悔吗?”岳峙问她。
青梨平静地看着他,他们互相对视着。
她的五官自带一些疏离和高冷,微微扬起的眼角,让她半睁着眼看人的时候显得高傲而冷酷,可这样的气息其实从未出现在过她的眼睛里。
那双只有在明亮的地方能看出灰蓝色的,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百分之九十的部分都是平静,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只对岳峙展现,或者只有岳峙能够看出来的,是信任、顺从之类完全不加掩饰,无需思考的直白情绪。
“不会。”青梨说,“在我死亡之前,先生已经给过我自由的生活了。”
岳峙伸手用拇指揉了揉她的眼角,直到把那块揉得发红,“很好,阿梨……很好。”
从庄园到新加坡有一条路,这是一条在地图上不会显示的路,它穿过新马边界,却完全没有出入关的卡口,是岳峙的特权。
之后三四天,四辆全黑的车每天早上以纵队的形式在这条路上行驶一个多小时,到岳氏大厦,傍晚再原路返回,只是为了护送岳峙上班。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没有人会多问一句,也没有人会因为每天的平静放松戒备。
直到第五天,岳峙不得不出差。
“马六甲港口几乎所有的货物都被扣押,货轮也被禁航了,还没查清是上面谁在故意和我们作对,但这件事得先生亲自跑一趟。”梁津说道。
马六甲海峡现在是由新加坡,马来和印尼三国共管的,虽然岳峙至少实际掌控了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港口经营权,但也不得不和政府交涉合作,毕竟马六甲的港口贸易份额占了全世界海上贸易的四分之一,实在是举重若轻。
“从庄园到马六甲两百公里左右的路,直升机风险高,目标明显,开车去,一个小时后出发。”岳峙沉稳快速地下达了命令。
一个小时后,增加到五辆车的车队准备出发。
“把青梨安排在第四辆车上。”青梨对梁津说。
梁津怔了一下,点点头,走过去,对众人道:“西极,大象还有我和先生坐一辆车,开在中间,蒙格玛负责头车,猎鹰负责第二辆,青梨,你跟着辛哥塔,上第四辆车,其他的人抽签决定。”
青梨本来已经站在了岳峙的车旁,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的岳峙。
岳峙正背对着他们和别人打电话,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青梨便走过去站在了辛哥塔的身边,情况危急,岳峙车上自然要安排实力最强的人,是她太理所当然了。
岳峙挂了电话,看了一眼青梨的背影,在一众高大壮实的男人中,纤细得夺人眼球。
他抽离视线,没有任何表情。
第32章 32.明心(十六)
出了岳峙那座方圆百里的山脉地界,往马六甲有多条路线,完全由头车的蒙格玛随机决定,即使绕路也在所不惜。
青梨和辛哥塔坐在后排,她一直警惕着周围,关注着前面岳峙的车。
“太紧张了。”
青梨看向辛哥塔,他们今天都穿了黑色西服套装,枪套和武器隐藏在外套下面,看着不像保镖,倒像是什么商务谈判组,“嗯?”
辛哥塔抬头,浅金色的睫毛掀起,露出冰蓝色的眼睛,“我说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些,过度的紧张会导致失误。”
青梨深吸了一口气,她再一次意识到即使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但在战斗经验上和别人差得还是太多。
“明白。”
车队行驶了大约一百多公里,穿过了两个较为繁华的市区,再次到了两旁基本都是橡胶园或者森林的郊外。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坐在驾驶位后方的岳峙余光突然看到了什么,他立刻直起身拍了一把驾驶位的椅背,“加速,快!”
他旁边的西极看了一眼窗外,扑上来挡在了岳峙身前,对开车的人大喊,“大象,让后车拉距!”司机的无线电是始终接通的,方便沟通方向。
但是没有来得及。
车长超过十二米的28吨厢式货车,即使空车重量也超过了十五吨,突然一个加速,在司机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像一枚重型炮火一样,拦腰撞上了青梨乘坐的那辆车。
单台价格超过一百四十万美元的定制迈巴赫普尔曼系列防弹车,单车重超过五吨,经过全方位的装甲强化,最高级别的防护可以抵御枪击和爆炸冲击,但依然被货车冲撞得在原地翻滚了两圈,即使车身看上去丝毫没有变形,玻璃也都完好无损,冲击还是让车内的人头晕眼花。
青梨只感觉安全带差点把自己的脖子勒断,车身翻滚时她重重地砸在了车门上,正好顶到了自己的配枪,金属的枪托几乎嵌进了她的肋骨,疼得她难以呼吸。
车身沉重的地盘在最后勉强维持了平衡,让车子停在了地上,维生系统自动开启,空调的声音变大了许多。
“Cherry!Cherry!”
青梨的耳朵传来巨大的噪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晃了晃脑袋,努力聚焦自己的双眼,看到辛哥塔正在对她大喊。
“快离开这里!”辛哥塔按开了她的安全带,转身踹开了自己那边的车门,冲出去瞄准货车的驾驶位开始射击。
青梨这才看到那辆同样几乎毫发无损的货车正在往后倒,应该是要进行二次撞击。
她立时清醒过来,打开车门冲下车,也瞄准了货车的驾驶位,可对方同样装了防弹玻璃,普通手枪的火力一时难以攻破。
货车的马达发出死亡的轰鸣声,油门被司机踩到底,再次撞了上来。
车上的人极限逃生,远离了车辆,青梨往几十米远的岳峙的车狂奔而去,对方的目标是岳峙,一定会朝岳峙继续采取行动,这是她下意识地行动——首先确定并保护岳峙的安全。
岳峙的车不知为何停在了原地,她坚定地朝那个方向跑过去。
身后货车和轿车相撞的瞬间,巨响传来,她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作为司机的科罗抓着货车的后视镜攀上了副驾驶位,试图打开车门阻止司机。
就在下一秒,火光冲天,一朵蘑菇云腾空而起!
他们的车被冲击波掀翻出去滚下了路基,货车几乎被炸成了碎片,科罗的身影几乎瞬间就不见了。
青梨也被冲击波炸飞,热浪扑面,她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货车的残骸碎片漫天落下,带着暗器一般的力道,划破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割出了许多细碎的伤口。
那一瞬间她眼前一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她转动脖子就好像在运作一个生锈故障的齿轮,漫长又艰涩,好久才终于看到岳峙的车,车子虽然离得远,但不足以躲过冲击波,侧翻在地上,西极正高高地站在车门柱上,伸手去接应还在里面的岳峙。
“先生……”青梨翻转身体趴在地上,腿却没有办法动,她低头去看,货车不知道什么部位的碎片,比车门还大的一块,正压在她的腿上。
她拉了一下没有拉动,仰头看了一眼,发现路口那边居然又出现了一辆货车。
“先生!”青梨喊了一声,咬紧牙关,在剧痛带来的沉闷咬牙声中,奋力将自己被死死压住的腿拔了出来,“啊!!!”
有什么东西划过了她的小腿,切开了她的肌肉,可她似乎连疼痛的麻木起来,没有去看一眼。
她想站起身,可爆炸造成的脑震荡让她无法维持平衡,她只能手脚并用地朝岳峙的方向爬过去。
岳峙刚跃出自己的车,蒙格玛的头车就又被另一辆中型货车撞击了,车里的人刚从车里出来,蒙格玛推开了手边的人,自己被车顶翻在地,“保护老板!”
货车上面跳下来十几个蒙面人,二话不说就端着枪朝他们这边开始射击,西极和他只能暂时放弃还在车里的梁津和大象,半蹲在车后做掩护。
“赶紧把人都解决了,不用留活口。”岳峙揉了揉撞痛的额角,不耐烦地对西极说,然后在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眼中只剩下不知受了什么伤站不起来的青梨,在满地的残骸中往自己这边爬,身后留下一条血路,半张脸也全都是血,但依然能看到坚毅中带着冷酷的表情,青梨手里握着一把枪,嘴里还大喊着什么。
“先生!别动!”
一声枪响,岳峙感觉自己脸上喷溅过一股腥热,转头就看到旁边一个蒙面歹徒被一枪爆头,轰然倒地。
岳峙手伸进西装掏出自己的枪,解决了一个又不知死活冲上来的人,不耐已经达到了极点,他用枪托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西极!”
毕竟是训练有素,享有国际盛名的佣兵团,在最初的冲击过后,很快就重整态势开始了反击,而对方不过是一群被雇来的亡命之徒罢了,根本不是对手。
这也是岳峙让西极不用留活口的原因,这些人就是一次性的弃子,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岳峙快步走到青梨跟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看了一眼她的腿,一条小腿被类似利刃一样的金属片插入后划过,割开了一条深可见骨,长达二十五厘米左右,几乎贯通小腿肚的伤口,肌肉外翻,沾满灰尘,破破糟糟的,惨不忍睹。
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在打出刚才那一枪后昏迷了,手里的枪还紧握着。
岳峙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是怎么爬了将近十米远的距离,还在关键时候救了他一命的,可他却始终无法将刚才火光冲天中,姑娘坚毅又无畏的神情从脑海中驱除。
“老板,科罗死了,没有发现别的炸弹,直升机马上就到了。”同样被爆炸波及的辛哥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Cherry怎么了?”
岳峙攥了一下拳头,把青梨塞进辛哥塔的怀里,“坐另一辆直升机回去,送她去治疗,叫啄木鸟过来做紧急处理,我自己点人继续去马六甲。”
啄木鸟背着医疗箱冲了过来,看到青梨伤口的时候没忍住爆了一串粗口,大骂辛哥塔,“你他妈死人啊,你怎么不等她血流光了再叫我过来,搭把手直接挖个坑把人埋了算了!”
辛哥塔懒得解释,一言不发地帮着取绷带。
止血粉不要钱地往青梨伤口上撒,一半都被血给冲走了,虽然侥幸没有伤到动脉,但这个出血量要是不做紧急处理,十几分钟人就没了。
直升机很快就到了,上面是基地里留守的人,个个全副武装,熟练地清理现场,辛哥塔和啄木鸟青梨抬上担架,送上了其中一辆直升机,直升机立刻起飞朝新加坡飞去。
岳峙在上直升机前看了一眼天空,然后问惊魂甫定的梁津:“委员会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马六甲海峡的三国共管机构叫做航行支援基金协调委员会,现在的主席国是马来西亚,岳氏要查清并解决禁航压货的问题,必须要找到相关的负责人问话。
梁津摇摇头,“对方今天请假了,并没有上班,我还在联系。”
“这件事交给西极。”岳峙闭眼靠在座位上,“两个小时内把人带到我面前,我不想再等了。”
西极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带猎鹰过去的。”
岳峙到了马六甲哪也没去,就在岳氏航运公司的大楼里静静等着,一个半小时后,西极和猎鹰拎着一个双腿发软涕泪纵横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办公室。
“要我们现在就问吗?”西极问。
“你们出去,这件事我自己来。”岳峙淡淡道。
西极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把人绑在椅子上就和猎鹰出去了。
岳峙拖着一把椅子走向男人,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让人难以忍受,可他却依然不紧不慢,用这个声音继续折磨男人。
男人吓得抖如筛糠,身上昂贵的真丝衬衫很快就被汗湿了。
岳峙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眼神冷厉,放下椅子坐在对面的动作甚至还有一种慵懒感,“我知道让你这么做的人是谁,我也不是来问这个的,这几年,那个老头让你做类似的事情,胁迫被为难的航运公司掏好处费和放行费,应该赚了不少吧?”
男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疯狂点头,似乎已经被吓得精神错乱了。
“交易记录和资料在哪儿,还有你们所有的联系记录,全都交出来。”岳峙说。
男人哭出声来,“放、放过我吧,我明天就让货物上船,让船出港,我真的不能说啊,求求你了,说了我肯定会被人杀的!”
岳峙轻笑了一下,眉眼邪肆地简直不似真人,“哦,是吗?”
他拿过茶几上的水果刀,带着黑色手套把玩危险的刀刃就好像是魔术师在优雅地摆弄扑克,下一秒,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他稳稳地将刀刃插进了对方的大腿。
“你知道吗,腿部受伤会流很多血,染出一条血路呢。”
第33章 33.倾情(一)
岳峙半个小时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西极双脚踩在外面的椅面上,用一副大叔的姿态蹲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百奇饼干,还是最甜的白巧克力味儿,是他和猎鹰猜拳赢了,让对方去公司附近的超市买来的。
猎鹰和他很像,天生娃娃脸,和《哈利·波特》初版封面上的哈利·波特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最大的区别是不戴眼镜,并且有一米九的身高。
听到门开的声音,两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结束了吗,老板。”猎鹰合上腿上的杂志,站起来的时候优雅又正经,谁也不会想到他看的杂志里面全都是没怎么穿衣服的美女。
“嗯。”岳峙面无表情地扔给他一只录音笔,“你按他说的,去把所有的证据资料都收集过来,动作要快,抢在对方前头,西极,你去把里面的人处理掉。”
西极“咔嚓咔嚓”地把剩下的半截饼干吃进嘴里,一脸不耐烦,“真是的,不要让我在吃了东西以后干这种恶心的事情嘛。”
岳峙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我要先回去了,你们任务结束后自己搭飞机回来。”
西极抓住他的胳膊,“就你和梁津?现在这种时机,你一个人合适吗,不行,我必须得跟着你。”
“不用。”岳峙摘掉了手上的黑色手套,“那家伙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不然不会只是派那些喽啰过来,死的也不会只是科罗一个。”
西极和猎鹰对视了一言,“什么意思,那对方的目标是谁?”
岳峙没回答,反问道:“青梨怎么样?”
“刚才辛哥塔打电话过来了,还在手术室里,腿部的肌肉和筋膜损伤都很严重,啄木鸟亲自主刀,缝合需要很长的时间。”猎鹰说道。
岳峙点点头,往前走去,“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猎鹰看着他的背影,“蒙格玛说老板很喜欢青梨,他应该是着急回去看青梨的状况吧。”
西极脑海里回忆着车祸当时的场景,“猎鹰,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很奇怪?我们要走哪条路线,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岳峙说对方的目标不是他,那会是谁?”
他想起当时,就在青梨坐的那辆车过来的时候,货车突然就加速了,而且当时车上的四个人都已经下车了,对方明明知道车上没有岳峙,却还是引爆了炸弹,这难道就是岳峙判断对方不是以他为目标的原因?
猎鹰道,“科罗死了,连全尸都没有,青梨还躺在手术台上,辛哥塔最低也是脑震荡,托马斯的胳膊骨折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影响工作,对方的目标要是这一车人,那可真是大获全胜。”
西极瞳孔一颤,“厉害啊猎鹰,真是对得起你这张脸。”
“什么意思?”
“比哈利·波特都聪明。”西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赶紧去完成任务,我把里面的残局收拾收拾,咱俩一起做飞机回去,机票就交给你了,头等舱,谢谢。”
猎鹰点点头,拿着岳峙给的录音笔走了,西极也转身进了充满血腥味的办公室。
第二天,航行基金协调委员会港口管理处领导失踪的事情就上了新闻,之后此人又被爆出多次滥用职权,限制货轮出港,恶意收封货物,以此要挟来收取好处费,所以最后这件事就被舆论引导到寻仇报复上去了,尸体最终也没有找到,案件自然不了了之。
……
岳峙赶到医院的时候,青梨刚从手术室出来,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他让啄木鸟给了他一套无菌服,想进病房去看看。
结果他衣服还没换好,啄木鸟又出现在了门口,着急忙慌地说:“青梨突发败血性休克,感染很严重,又被送进急救室了!”
岳峙抿了抿唇,缓缓脱掉身上的无菌服,坐在旁边的长条凳上,沉默了好久突然问,“有多糟糕?”
“很糟糕,她腿上的开放性伤口面积很大,细菌和病毒从伤口入侵引发感染,并产生毒素,会引发身体各方面的障碍,甚至器官衰竭。”啄木鸟面色忧愁,“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岳峙松松搭在腿上的手,手指抖动了一下,他缓缓闭上眼睛,终于露出一些疲惫的神色,“你去救她,我就在这里等着,有消息随时报告。”
“是。”啄木鸟转身离开了。
岳峙看似闭目养神,思绪再次回到了他脸颊上出现血痕的那天晚上。
那天是他时隔一年多再次回到那个他此生最讨厌的地方。
那个老男人也和以前一样,高高在上,虚伪阴险得让他恶心。
岳峙刚走进客厅,对方就扔过来一本杂志,直冲他面门,他抬手一挡拍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走。
“站住!”男人拍案而起,“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是吧!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试试!”
岳峙都给气笑了,转身看向男人,“真是好久没人和我这样说话了,新鲜,不枉我来一趟。”
李潮科保养得不错,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气得脸色都紫红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就算你在外面再怎么呼风唤雨,捅破天,我都是你老子!”
“不要在这里跟我扯这些压根没存在过的亲情关系了,有事说事。”岳峙走过去,李潮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姿态比回到自己办公室都霸道。
李潮科最看不得他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抓起手边的杂志又扔了过去,“你自己看!”
岳峙这次没有挡,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杂志的书角划过颧骨,留下一条血痕。
他忽略了脸颊的刺痛,拿起杂志,上面头版大篇幅的都在说那个自.杀的财政部长的事情,“你让我处理,他这不是死了吗,如你的愿还不好?”
“他收了敌对政派的钱背叛我,我让你把他杀了伪造成对方买凶杀人的样子,你现在爆出来这么多丑闻,把他逼死,你知道最近党首的支持率下降了多少吗,马上要大选了,你是想翻天吗?!”李潮科气得眼球暴突。
他不是明面上的党首,可党.派事务由他一手操控,他也是最大的获利者,如今除了这种事情,明面上和他毫无关系,可背地里的兵荒马乱得全由他摆平。
岳峙撑着脑袋轻轻笑了笑,“我早就和你说过,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做,但用什么方式,会得到什么结果,就不是你管得了的了。”
李潮科看着岳峙,就像在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他深呼吸平复情绪,一脸游刃有余地往岳峙面前扔了一沓照片。
“齐玉雨的事情之后,我以为你封心锁爱没有漏洞了呢,怎么,春心又动了?”
岳峙看了他几秒,才伸手拿过几张,上面全是青梨,大部分都是青梨一个人,还有几张是他也在场的时候偷拍的。
有一张是慈善晚会那天晚上,他带青梨去吃东西,拍摄的角度很好,青梨背对着镜头,露出一整片美背,他基本上被青梨挡住,只露出眉眼部分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让他自己都感觉陌生。
或许是光线昏暗,或许是别的什么,照片里他的眼神竟然不是虚假的温和,而是柔情缱绻,甚至带着宠溺纵容。
他已经回想不起当时自己的心情了,此时也默默地惊讶了一下,然后面色如常地扔下照片。
“看来你对这个叫青梨的姑娘挺上心啊,花五十多万美元为她拍下一副耳环,走哪儿带哪儿。”李潮科讥笑,“你要是再敢干出格的事情,我对付不了你,对付这么一两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岳峙轻笑,“怎么,在那段监控视频和齐玉雨之后,你以为又找到了能拿捏我的事情?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我又不是和尚,怎么,这点李总裁不理解?昨天晚上从这里送出去的那个小姑娘不也一样吗,有二十吗?十八?”
李潮科脸色瞬间变了,咬着牙没说话。
岳峙站起身,“挺好的,你就这么以为吧,把她当成我的弱点去对付,你看看她死在我面前,我表情会不会有一点点变化。”
“你这么说,我倒是太想试试了。”李潮科冷笑,“你可不要等她死了才后悔,然后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岳峙没有说话,起身就要离开。
李潮科在他背后静静看着,眼神就像毒舌,“这件事我已经让人知道是你做的了,虽然我逆转了舆论和局势,不过有些人还是不顾一切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的,我知道你厉害,没人动得了,你身边那个小宝贝,你可要看紧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岳峙回头。
李潮科露出掌控全局地笑,“齐玉雨就算躺在别的男人床上,起码还活着,这个叫青梨的小丫头要是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要我把人送来给你杀吗?”岳峙面无表情地问完,没有等李潮科再说什么,就直接离开了。
岳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手边胡乱放着的防菌服,面沉如铁。
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李潮科的消息:【怎么样,听说你的人被当场炸成了碎片,小姑娘还好吗?】
岳峙回复:【还有一口气,要不要我帮你留着你亲自过来取?】
【我看你嘴硬到何时。】
岳峙:【我从不嘴硬,我只有心硬,硬到足够亲手要了你的狗命。】
门被推开,啄木鸟面色有些苍白的进来,“情况不太好,呼吸开始衰竭了,肺部感染很严重。”
“啪”,岳峙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什么也没说地捡起来,站起身,“我先回庄园去了,有情况随时报告。”
“老板。”啄木鸟犹豫着叫住他。
“怎么?”
“青梨在昏迷中的时候叫过几次你的名字,我想……她如果能醒来的话,一定会想要看到你的。”
岳峙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交给你了。”
第34章 34.倾情(二)
岳峙去看了看受伤的人。
辛哥塔被爆炸炸飞,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是严重脑震荡,岳峙进去的时候他正伸着脖子干呕,半天都停不下来,脸涨红得像个真正的水蜜桃。同车的托马斯胳膊刚接好,打着石膏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给他这一幕录像。
“你们两个好好休息,奖金翻倍,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管。”岳峙看了看情况,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要走。
“老板。”辛哥塔终于忍住呕吐叫住他,“Cherry怎么样?”
岳峙回头,“还在抢救,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没有再给辛哥塔张嘴的机会,走出病房,离开了医院,让直升机直接把他和梁津送回了庄园,来到庄园西北方向,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的基地。
基地只是一个统称,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公园,占地面积很大,且有多个训练场,是佣兵团内的成员们平时生活训练的场所。
陈赛看到岳峙的时候很是震惊,“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把现有的人都召集起来。”岳峙走进会议室,坐在主位上。
陈赛看他神色不虞,不像平日一脸温和的模样,就知道事情肯定小不了,即便现在天都已经黑了,也立刻就去叫人了。
三分钟后,除了医院里的三个人,因为爆炸当场身亡的科罗,还有在马六甲的西极和猎鹰五个人,以及在外出护卫任务的几个人,其他所有人都到齐了。
所有人都看着岳峙,关系好的人之间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不知道这个常年晴朗,偶尔阴郁的老板又怎么了,不过他们从不管岳氏运营管理的事情,脑力也都是伴随着武力输出的,即使失误,最大的代价不过是自己的命,所以也都挺坦然的。
岳峙沉默了好久,久到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快像果冻一样凝滞了,才终于张口,朝着梁津伸出手,“把这一个月保镖任务的排班给我。”
梁津拿出一个平板递给他。
岳峙低头翻看上面的表格,上面有他这一个月每天跟随的两个保镖的排班,还有这一周他开始乘车上班后,每天跟随的保镖车以及车上的人,包括出事的今天。
“一周前的时候,我从一个人那里看到了好几张有意思的照片,全是偷拍,这一周里,西极也有三天发现我被人跟踪了,不过对方什么都没做,所以我也没有采取行动。”说着他抬起头,把平板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轻轻的“咔哒”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就跟平地惊雷一样,在所有人的神经上炸了一下。
“崔德。”岳峙轻轻叫了一个名字。
被叫到的崔德非常淡定,毕竟是有军事背景的人,心理素质非一般人可比,他抬起头却没有看岳峙的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脸上的的纱布,他今天也在场,脸上只是受了点擦伤,就回基地简单处理了一下。
“你今天在第几辆车上?”岳峙明知故问。
“和蒙格玛一起,在头车。”崔德舔了舔唇,看了一眼蒙格玛说道。
“今天早上分车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去第五辆车了,但是因为车上已经有四个人了,所以才去的第一辆车,对吧?”岳峙当时虽然一直在门厅下面打电话,但却一直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没有去更近的辛哥塔负责的第四辆车?”岳峙盯着他的眼睛,唇角甚至有浅浅的笑意,“是因为怕被波及吗?”
崔德鼻翼翕动,“不是,只是因为和辛哥塔关系一般,和蒙格玛比较熟悉。”
“哦,是吗?”岳峙应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平板,“你说巧不巧,那些偷拍的照片上我和青梨一起的时候,保镖正好是你,只有青梨的时候,你正好轮休,今天也是,五辆车,这里的人基本上全都出动了,虽然没能上到最安全的第五量车,但是在头车上可以最先从蒙格玛那里知道路线然后传递出去,我要是你的另一个老板,一定会夸你工作做得不错的。”
崔德面色平静,“这只是巧合。”
“随便你承不承认吧,你知道的,我并不需要你承认。”岳峙揉了揉额角,“蒙格玛,这件事交给你了,包括交易记录金额,联络方式,暗号等所有的东西都查清楚,不需要留情。”
崔德瞬间起身就要跑,他很厉害,但在场有十几个和他不相上下的厉害人物,所以他几秒钟就被控制住了,咬牙瞪着岳峙,一言不发。
蒙格玛表情纠结,正如崔德所言,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崔德也算是老人的,这么多年了,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蒙格玛。”岳峙看他,“不择手段地查清……”
接着他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空洞,声音低到像是在喃喃自语,“青梨要是没了,就让他去陪葬吧,算是我对她的补偿,让她路上有个伴,别看那小姑娘那样,其实还挺怕孤单的。”
蒙格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知道了。”
之后的三天,岳峙没有再过问这件事,蒙格玛交给他的资料,也被他和猎鹰从马六甲带来的那些证据资料一起,锁进了他卧室里那件铜墙铁壁装满武器的暗室里,尘封等待见天日的那天。
他也没有去医院,也没有让别人去查看情况,啄木鸟也没敢直接向他报告青梨不断恶化的情况,只能告诉梁津,但梁津看着他从回来就没有放松过的表情,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连青梨的名字都没提过。
直到第四天早上的早饭时间。
西极因为受不了这几天的沉闷气氛,自己跑去厨房打算搞一块蛋糕吃,然后就被表情惶惑的厨娘拉住了,“韦斯特先生,岳先生是不是吃腻我做的饭了啊,他最近几天早饭和晚饭几乎都没怎么动,我真的是有点担心,他不会辞退我吧?”
“啊?”西极回头看向餐厅。
岳峙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着上面啄木鸟的名字,顿了好久才接起电话,“你说。”
几秒后他挂断电话站起身,直接走出了别墅外。
“啊,你看!”胖乎乎的厨娘在原地弹了两下,都快急哭了,“他今天一口也没动呢!看来我真的要被开除了!”
“不会的,你放心吧。”西极心跳快得厉害,赶紧追上去,“我先走了。”
几个人赶到医院,终于隔着玻璃看到了里面插着呼吸机的青梨。
“算是从死神那里捡回了一条命。”有洁癖又向来仪容整洁的啄木鸟都憔悴成了一个胡子拉碴好像被人戴了绿帽子的大叔。
“活了吗?”岳峙问。
啄木鸟也没有纠正他的用词,看着里面的青梨感慨自己真是一个让死神望而却步的男人,“活着呢。”
二十四小时后,青梨被撤掉了呼吸机,恢复自主呼吸,停用了诱导昏迷的麻醉,送进了特护病房。
岳峙打发走了别人,自己坐在病床边,等着不知何时会清醒的人。
短短五天,原本就清瘦的青梨更是瘦到脱相,却又因为不断地输液而水肿,整个人就好像在包裹着骨骼的皮肤下注入了泥浆一样,透着一种充满死气的灰色。
岳峙相当博学,但不包括医学,啄木鸟说了很多,他也只是了解了现状。
青梨的免疫系统终于开始正常运作,对抗入侵的细菌和病毒,虽然一度因为心肺功能受损严重到呼吸衰竭不得不上人工心肺机的地步,但好在没有影响到其他器官,伤口也没有继续感染,她还很年轻,身体素质不错,只要时间足够,总会恢复如初,几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反应过来的时候,岳峙已经轻轻握住了青梨那只伸在被子外面瘦骨伶仃的手。
“伤口缝合的地方愈合得不错,虽然会留疤,但我对自己的技术还是很信任的,不会影响美观。”啄木鸟从外面进来站在岳峙身后说,“我一度觉得她的伤口需要大面积清创,如果清除掉坏死的肌肉和筋膜,她的小腿功能会永久受损,变形严重,甚至可能需要植皮,幸好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岳峙轻笑了一下,“三倍年终奖。”
啄木鸟立刻手贴心口行了一个标准的英伦绅士礼,“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然后就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岳峙还留在病房里,一只手在手机上处理工作,另一只手握着青梨的手也并未松开。
“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虚弱又模糊的声音突然响起,岳峙怔了一下,没有抬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大门玻璃上……为什么是梨花……”
岳峙慢慢抬头,窗外阳光不错,他又看到了那双漂亮的深灰色中透着点蓝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不甚清明,似乎笼着一层雾,“阿梨。”
青梨像是梦到了什么才问出那么一句,听到岳峙的声音,她滞涩地转过眼睛,“先生……你没事就太好了。”
那一瞬间,岳峙的喉头突然像是被人塞进了一颗未成熟的青梅一样,又堵又酸,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才终于说话,“你脑震荡了还敢开枪,不怕一枪打死我?”
青梨疲惫地闭上眼睛,嘴角弯了弯。
“我永远……都不会伤到先生的……”
第35章 35.倾情(三)
青梨说完那句话就又睡着了,她实在太过虚弱,体力难以为继。
岳峙叫了啄木鸟来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只需静养就好,之后他把青梨清醒的消息发在了群里。
还在住院的辛哥塔和托马斯先后来看望过后,梁津也来到了医院。
“之前说的那件事还要继续吗?”梁津问。
岳峙的背微微弯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歪坐在椅子上看着青梨略微缓和一些的脸色,“嗯?”
“就是你之前说以后让青梨每天都跟着你出门,降低安保戒备,如果发现跟踪或偷拍,暂时可以不理会的事情,还要继续那样做吗?”梁津道。
岳峙沉默了很久,才说:“嗯……继续。”
“这样的话,青梨肯定会再被人给盯上的,这件事风险比较高,无论敌友,都会把青梨视为你新的弱点和软肋,去针对的。”梁津面色有些忧虑,“我不反对你对她过度伤心,但也要做好相应的安保措施,你知道现在世界航海贸易有多紧张,有多少人盯着你吗,光是在索马里海域遭遇海盗的频率都比去年增加了至少三分之一。”
“阿津。”岳峙久违地叫了梁津的小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笑意。
他们两个加上西极,三个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梁津做事保守老派,性格沉稳,但实际上是三个人里年龄最小的,今年才二十五岁,比岳峙小七岁。
他的父亲原本是李朝科那座庄园的管家,和岳峙就是传统的“少爷与我”的关系,但岳峙母亲死亡的事情却被他父亲撞破,李朝科为了灭口,就让人暗杀了他的父亲。
于是他和岳峙,两个同样仇恨李朝科的人关系就变得愈发紧密了。
岳峙供他学习读书,并在离开李朝科的时候将他带走,让他接触了更为广袤的世界,他是岳氏帝国不可或缺的缔造者,是岳峙的粉丝和追随者,对于他来说,比起岳氏的利益,最重要的是岳峙的安全和地位。
“少爷……”梁津也不自觉地叫出了已经很久不曾叫过的称呼。
“阿津,你放心,我很重视我的命,只是对跟踪偷窥不做反应而已,真的遇到事情,安保还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岳峙说着重新低下头,眼神从青梨的脸上掠过又投向了窗外,“我这样做有我这样做的理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梁津也不便再开口劝什么,“那……要不要给青梨增加安保,万一再出现之前齐玉雨那样的事情……”
“不用。”岳峙顿了顿说,“青梨很厉害,她就是安保的一环,无需增派人手,至于齐玉雨……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公司了,要我找人过来照顾吗,今天你还有几项重要的工作要做,而且预定明天去曼谷的出差也是不能延后和取消的。”梁津道。
“嗯。”岳峙站起来,然后俯身凑到青梨的面前,细细地看她精致又颓弱的眉眼,伸手挽了一下她鬓边的发丝,拇指揉弄了一下她的眼角,只是那个地方却已经无力为他的揉弄产生反应,没有平日的殷红,只有一片苍白。
“让蒙格玛带最好的护工过来在这里守着,直到青梨出院为止。”岳峙走出病房说。
所以青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蒙格玛那亲切的深棕色络腮胡。
“我睡了几天?”青梨虚弱地问。
“很久。”蒙格玛正在专注地用手机和西极对狙,随口说道。
“大宝森节已经过了吗?”青梨问。
“大宝森节?今年好像是一月二十八号吧,那还早呢,还有二十天。”蒙格玛被西极一枪爆头,打过去一串放在剧里都会被“哔”掉的脏话,在西极还没骂回来之前心满意足地下线了,“怎么?你想去看看?”
“先生说要带我去……”只是几句话就已经让她开始微微喘息,喉咙里鸣音都加重了。
“哦?”蒙格玛一脸兴味地凑到床边,“情人之间的浪漫约会吗?”
青梨闭了闭眼,“不是。”但她也不能违心地说自己就只是为了凑大宝森节的热闹。
这个在东南亚来说很重要的传统节日,各地都会举办游行庆典,青梨从未参加过,也并不好奇,她期待的是和岳峙一起。
她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在察觉了自己的心意后,甚至能敏锐地发现自己只要见到岳峙,和对方呆在同一个空间就会变得愉悦的情绪,所以她正视自己对于和岳峙一起外出参加大宝森节的期待。
“对了,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呢。”蒙格玛说,“我觉得老板对你的感情已经确定了,其实你可以稍微主动一点,等你伤好了,晚上的时候往岳峙的床上扑一扑,啧,水到渠成。”
青梨给了他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这么烂的招?
“怎么啦?”蒙格玛搓了搓自己的大胡子,嗔怪道:“我老婆就是这么搞定我的,那可是很美妙的一晚,值得我铭记一生。”
青梨缓缓闭上眼睛,她希望自己这会儿能睡过去,也好过和蒙格玛在这里讨论感情问题。
“别睡,待会儿护工来了喂你吃点东西,啄木鸟耳提面命的,说你必须摄取足够的营养。”蒙格玛没忍住轻轻推了推青梨。
青梨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耳鸣轰隆,恶心感压都压不住,无力地干呕了两声。
“哦,抱歉,忘了你脑震荡,不能晃了。”蒙格玛尴尬地收回手。
“换……”
“换?”
青梨无奈,“求先生给我换个人来。”
“现在情况戒严,一半的人都跟着老板出国了,没得换了,将就将就吧。”蒙格玛看见护工进来,让开了椅子,又去沙发上打游戏了,结果看到西极的留言,游戏还没开始,两人先对骂了十分钟。
青梨在护工的招呼下勉强吃了半碗粥,就又疲惫地想睡觉了。
蒙格玛这把和西极是一队的,他直接扔下手机,又坐在了椅子上,准备和青梨来一场关于爱情的谈心,以为青梨睡着了,就开始和自己的老婆聊天,西极被队友坑得又骂了一串,直接封号了。
过了很久,天色已黑,病房里只有床头的灯微微亮着。
“蒙格玛,你说先生对我的感情已经确定了,为什么?”青梨忽然出声问道,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蒙格玛本来靠在椅子上打盹,闻言立时清醒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和崔德有关系。”
他把崔德收了别人的钱背叛岳峙,将岳峙的行程透露出去,导致岳峙和青梨被跟踪偷拍的事情说了说,“这件事很严重,按照往常,在我从崔德那里得到所有信息后,他其实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这次岳峙没有立刻处置,说是要让你自己决定,人家关在他自己的宿舍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
蒙格玛回忆着那天的场景,“说实话,我加入岳峙的佣兵团也有七年了,是最早的一批人,我对岳峙还是很了解的,他那天真的非常生气,而且在我为崔德求情的时候,他还说……”
“什么?”
“那时候你的情况也很危急,岳峙说如果你没救过来,就让崔德去给你陪葬。”蒙格玛想到崔德情绪有些低落,但很快就高涨起来,“你说,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还有什么算爱?”
其实青梨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和爱有什么关系。
崔德背叛了岳峙,也是害她手上,科罗死亡的元凶,即使岳峙对她没有别的感情,单纯作为下属,作为佣兵团的一员,让元凶负责为自己陪葬,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而且在你度过危险期之前,他一次都没有来过医院,你可别觉得他无情,我倒是觉得是他无法面对你可能会死的事实,下意识的在逃避,那几天庄园里的气氛都很紧张,仆人们都大气不敢喘的,听大象说岳峙在公司也经常走神发呆,我觉得他一定是在想你。”
青梨觉得蒙格玛的联想过于丰富了,她一点都不觉得从岳峙的这些表现和对她的感情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也没有反驳。
如果反驳的话,蒙格玛一定会精神奕奕地和她解释一夜他之所以这样联想的原因,直到把她说服为止。
她实在没有力气和精力去应付,所以她不如假装相信了。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加诺真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口,“阿姐!”
“加诺真?”
加诺真冲到青梨的病床前,看着她的样子,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青梨的颧骨青紫,脸上还有细小的划痕,眼周乌青,整个人瘦削死气,完全不像是脱离危险的样子,和他记忆里亲姐姐玛莎死前的惨状无限融合在了一起。
“阿姐。”加诺真小心翼翼地捧起青梨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哭。
“我在门口抽根烟,你俩说。”蒙格玛识趣地出去了。
加诺真哭了一会儿才平复情绪,看着青梨心疼得不行,“我就说过,岳峙身边很危险,你这次差点就死了,阿姐,我一定会好好挣钱的,等我存够钱,我们就离开吧,去别的国家买个房子,过平静的生活。”
青梨曾经答应了这件事,并且也真心地向往过,但现在和曾经不同了,即使她不愿意告诉加诺真,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不想离开岳峙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她想呆在这里。
可看着加诺真哭红的眼睛,她又无法说说出口,只能无力地转移话题,“你工作怎么样?”
加诺真沉默地看着青梨出神的双眼,他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追问,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还行,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杂活。”加诺真表情郁郁,“对了,我帮秘书室去楼下取文件和快递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寄给你的包裹,就一起拿了。”
“寄给我的?”青梨想不到谁会给她寄包裹,还寄到了岳氏大厦。
“嗯,是从印尼寄过来的,是你网购的什么吗?”加诺真问,他适应这个社会要比青梨快多了,网购也很频繁,所以理所当然地这么想了。
可青梨从不网购。
她脑海里闪过青苏迪那张癫狂的脸,闭上眼睛,“你先放着不要动,等我出院给我。”
第36章 36.倾情(四)
一旦免疫系统恢复工作,病情的好转就很快了,腿上的外伤虽然严重,但不影响青梨的精神状态,即使消瘦到病态,她的眼睛已经变得明亮而有神采了。
在住院十七天后,她终于能够出院了,而岳峙在中间回来过几次,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探望,就又飞去了阿拉伯半岛。
青梨隔着薄薄一层纱布摸了摸小腿来缓解伤口愈合造成的瘙痒,看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岳峙发条消息报告一下自己已经出院的事情。
结果她还没点开岳峙的对话框,就收到了对方的一条消息:【出院后就好好回家,不要活动,注意休息。】
青梨看着消息,心中若有似无的失落瞬间就消失了,收起了手机。
蒙格玛推着她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基地里虽然没几个人在,但我们打算在宴会厅给你搞个出院party,哦,很多你不能吃的不能喝的,你就坐在轮椅上在一旁看着就行。”
青梨无语,“你们不过就是找个借口糟蹋先生的酒吧。”
“答对了,你就是个可爱的吉祥物,所以只要出个人就行,我已经嘱咐厨房给你准备病号餐了。”蒙格玛推着轮椅走得飞快,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
青梨叹了口气,“至少给我一壶鲜榨的橙汁。”
他们乘车从医院先去岳氏,之后再搭直升机回去,新加坡足够小,所以路程也不远,即使如此,青梨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不是有车一直在跟着我们?”青梨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
旁边的蒙格玛很淡定,“习惯就好。”
“先生那边没问题吗?”这两车上包括她在内的四个人说起来不过就是岳峙的保镖,青梨觉得他们的车被跟踪,对方肯定还是冲着岳峙来的。
“放心吧,西极带走了十五个人,对方只要不是从军队里派个小分队来,都没问题。”蒙格玛道。
车子到了岳氏楼下,青梨远远就看到加诺真的身影。
“你好好工作就行,我这儿没事。”青梨有些无奈,扶着加诺真的手下了车,等蒙格玛拿轮椅,“伤口外面都愈合了,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要不是嫌麻烦,我就跟着你回庄园去住了。”加诺真道,“不过我现在住在公司里,也能经常看见你,比以前好多了。”
他把青梨扶上轮椅,和蒙格玛几人一起往公司里面走。
“喏,你的邮件,昨天又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我都给你拿来了。”加诺真递给青梨两个邮件。
青梨接过来一看,是两个专门用来装纸质文件的那种厚纸袋邮宝,捏着薄薄的,看样子也没装几页东西,她看着上面的地址,寄件方只写到印度尼西亚万隆市的某个区,就没有更详细的了,电话也一看就是虚拟号。
她知道这是谁寄的,想马上扔掉,但又怕加诺真起疑,毕竟对方并不知道她上次去马尼拉遇到青苏迪的事情,所以她也只能暂时把两个文件袋随手塞进随身的包里。
“阿姐,是什么?看着也不像是网购的东西。”加诺真好奇地问。
“没什么,是帮先生收的文件。”
这句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岳峙怎么可能有什么文件是需要她来代收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刻意隐瞒什么,但谁也没说破。
他们径直来到楼顶的停机坪,青梨又嘱托了加诺真几句,就乘直升机回庄园了。
“先生最近很忙吗?”青梨忍不住问蒙格玛,“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说起来,我才觉得他在你面前的时候表现得有些闲散过分呢,这种忙得脚不落地,一天到晚在天上飞的样子才是他正常的工作状态。”蒙格玛很好奇,“难道你觉得他是当老板的,所以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做吗?就算真的有那样的老板,也绝对不是岳峙,他可是亲力亲为型的。”
青梨一愣,对啊,她好像潜意识里真的觉得岳峙并不是很忙的一个人,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岳峙总是经常在她身边吗?
从她通过考核开始就这样了,明明她头两年训练期的时候,几个月见不到对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考核结束的最后一刻,马尼拉被绑架的时候,给林彩月当保镖的时候,受伤在医院第一次清醒的时候,岳峙都在她身边,这几个月,她和岳峙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已经快二十天了……
到了庄园,青梨都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直接被蒙格玛推到了宴会厅,里面基地的佣兵团成员也就六七个人,剩下的都是庄园周围正好轮休的高级保镖,大家也算相熟,所以就来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觉得人多热闹,酒这玩意儿就不是一个人喝的。
青梨坐在轮椅上,被摆在正前方,抱着一桶超过一千毫升的鲜榨橙汁,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吉祥物,无愧于“青梨出院party”这个活动名号。
突发奇想,她举起手机录了一段男人们喝酒玩牌的狂欢视频发给了岳峙,对方今天好像在迪拜,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三四点,那还好,幸好没有打扰对方休息。
岳峙很快就回消息了:【让蒙格玛给我打电话。】
唉?!
青梨有些歉疚地看向蒙格玛,她是不是把对方给坑了?
蒙格玛被告知要他给岳峙打电话的时候脸都黑了,络腮胡好像都耷拉了,其他人也是一脸“我还有事先走了”的表情看着门口,本来还吵翻天的宴会厅陡然就落针可闻了。
“喂,老板。”蒙格玛道,他离得近,青梨也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酒你随便喝,只要没有工作任务的人都可以来,先把阿梨送回去休息,不用把她摆在那里当借口。”
青梨听着岳峙朦胧失真的声音,那种熟悉的心口痒痒的感觉又来了。
蒙格玛立马让人把青梨送回了房间,全身心地投入了酒场。
青梨总算可以松口气,打发了女仆,不甚熟练地滑动轮椅来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两个文件袋,足足发了半小时的呆才下定决心打开。
然后从袋子里倒出几张照片,两个袋子里都是,加起来不过七八张的样子,所以捏上去才会薄薄的。
青梨看着照片,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半天都无法挪开视线,拿起第二张照片的时候,动作也僵硬缓慢得像是生锈的机器。
那些照片一看就是转摄后又经过了画质修复的,有种锐化过高的感觉,颜色略显灰暗,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年代感。
照片上大多是一个年轻的华裔女人和小女孩的合照,拍摄得很随意,两个人基本上都没有在看镜头。
有女人抱着小女孩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的,有女人给小女孩喂饭的,讲故事的,不过七八张照片,里面的小女孩就从不到一岁连路都不会走的样子,变成了三岁多穿着蓬蓬裙和女人一起在庭院里散步的样子了。
最后一张照片不一样,画面里的人变成了三个,是很正式地拍摄的,三个人都看着镜头,年轻的深色头发灰色眼睛的外国男人和之前照片里的年轻女人,两人中间坐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完全就是一家三口的样子。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脸蛋肉嘟嘟的,外国男人深情地看着华裔女人,女人眉目郁结但也笑得真诚又温柔地看着镜头。
照片上还有时间戳,显示这是二零零四年的十月十号,她四岁生日的当天。
她想起岳峙说过的话,这个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在之后的一年就彻底失踪了。
青梨把照片随意分散地摆在桌上,就这么一直看了几个小时,整个人像是被从里到外冻住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她不自觉地伸手描摹了一下照片中女人的眉眼,比出生那天在医院里拍的那张更加清晰,和她残存记忆中的母亲重合了起来。
手渐渐攥紧,她胸口涌起难言的愤怒,一把抓过手机,拨出了照片后面的电话。
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了,明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就好像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等这通电话一样,青苏迪高兴的声音传出来,“阿姐!”
“你到底想干什么?”青梨冷漠地问。
“这是我给阿姐的新年礼物,阿姐喜欢吗?”青苏迪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青梨的态度,语气依然雀跃又温柔。
“不说我就挂了。”
“阿姐别着急,我只是想告诉阿姐,其实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照片里的那个俄国男人,叫……”
青梨打断他,“瓦连京·耶格尔,我的亲生父亲。”
青苏迪很惊讶,“岳峙已经帮你调查到这个份上了吗,不愧是他,对,这个人才是阿姐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喜欢阿姐,想和阿姐在一起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呢?”青梨冷酷反问。
“阿姐……”青苏迪的声音明显失落了不少。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姓青,所以我们之间连唯一一点血缘都没有,根本就是陌生人,更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阿姐。”青苏迪不想再听她说这样的话,转移了话题,“我这里还有很多很多照片,阿姐想看吗,我可以继续给阿姐寄过去。”
“条件。”青梨开门见山地问。
青苏迪苦笑了一下,“阿姐真无情,我不过是想见见阿姐罢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青梨默了默,“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让门口的人进来。
“青梨小姐,岳先生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他有点担心,让我上来看看您。”女仆道。
青梨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因为她专注于照片再加上手机静音,所以完全没有发现。
“我知道了,我会给先生回电话的,你先去休息吧。”青梨道。
女仆离开后,她给岳峙打电话,“抱歉,先生,手机静音了,以后不会了。”
岳峙松了口气,声音依然温柔如常,“你没事就好,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可要把蒙格玛今年的奖金全扣光了。”
青梨干干地笑了一声。
岳峙听出她的异样,“怎么了,很不开心的样子。”
青梨看着眼前的照片,她很想对岳峙说些什么,说她小时候完全就是个外国娃,眼珠子比现在还灰,颜色要浅得多,看不出是个混血,说她其实是见过自己的父亲的,还拍照留念了,只是她一点都不记得了,说她很想他,想一起去大宝森节。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有点累。”
“那就快去睡吧。”岳峙温柔催促,“晚安。”
第37章 37.倾情(五)
一直到大宝森节的前一天,岳峙都没有回来。
青梨放下了对共度节日的期待,也把那些照片好好地收了起来,一直都没有去联系对方。
结果晚上十点多,蒙格玛突然来敲她的门,“青梨,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青梨一瘸一拐地过去打开门,她的伤口基本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不能完全受力,表面看虽然只剩下缝合的伤疤,但如果受力的话,里面还是会传来刺痛。
“你早点睡,明天我们要去槟城。”蒙格玛说,“我提前和你说一声,九点在停机坪集合,收拾好行李。”
青梨点点头,“好,知道了,还有谁一起?”
“嗯……没了,和驾驶员。”
那任务应该不算难,青梨没再多问,也习惯性地收拾起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上床就睡觉了。
第二天她拄着拐杖,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停机坪,十分钟后,蒙格玛推着轮椅姗姗来迟,对她非常无语,“我说这位铁骨铮铮的小美人,你这幅样子是要干什么?”
青梨看了看自己,特战裤和黑色T恤,背心式枪带,左右各装了一把她用惯的枪,后腰的军刀也是她最顺手的,除了拐杖,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怎么了?不是要去执行任务,拐杖比较方便,关键时候还可以当武器。”
“岳氏是要倒闭了吗,要你一个瘸子去执行任务,赶紧扔了。”蒙格玛说,“让岳峙看见以为我苛待你呢。”
青梨抓住了关键,“先生?”
“对啊,是他大晚上忽然让我带你去槟城的,肯定不是执行任务,之前你不是说过吗,你俩要一起去过大宝森节,今天街上肯定人山人海,你个瘸子拄个拐子,肯定会被人碰一下就倒,然后踩成一张薄片,挂起来能直接当风筝放上天的那种。”
青梨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蒙格玛能把英语说得这么有画面感,“总之你先给世界上所有腿部残疾还拄拐杖的人道歉。”
蒙格玛踢了踢轮椅的轱辘,把轮椅折叠起来放上直升机,然后过来从腋下架着青梨也塞进直升机,“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从庄园到槟城直线距离将近六百公里,他们乘坐的是岳峙名下的一架非军用直升机,时速在二百五十公里左右,所以最后到乔治城花了两个半小时。
槟城有百分之四十的华人,乔治城是槟城的首府,是马来西亚继首都吉隆坡之后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和马来本岛隔海峡相望的槟岛上,也是马来热门的旅游城市。
因为大宝森节的缘故,人口流量明显增大,街上显得密集且混乱。
“很开心?”蒙格玛睡了一会儿刚醒,看着她一脸兴味地问,虽然青梨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青梨转头,“我有吗?”
“你人都快飘起来了还说没有。”蒙格玛嗤笑,“不过我也能理解,遇到长休假我回老家,想到马上可以见到我老婆,我都恨不得在航班上高歌一首。”
青梨:那倒真的不必……
他们降落在了乔治城岳氏分公司的顶楼上,分公司经理等着迎接了他们,“青梨小姐,蒙格玛先生,岳先生还在威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让你们可以先自由活动,我来负责招待。”
蒙格玛和青梨对视了一眼,默契做出选择,“不用了,你给我找个摩托车来,我带她上街转转就行,不用人跟着。”今天开车估计会被堵死在路上。
经理也很忙,巴不得如此,很快就安排好了。
蒙格玛把青梨扶上车,把拐杖递给她,“没想到你非要带来的,还算有点用,在老板回来之前,你就先和我转转吧。”
其实蒙格玛对乔治城也不熟,就是挑人少的地方乱逛,到一处地方,看见路边摊还不错,就停下摩托车去给青梨买点吃的。
青梨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看着大街上的人,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忽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拐杖,整个人立马失去平衡往路边摔去,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小心。”青梨立刻起身一把拉住了对方,撑住对方瘦小的身体,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她面色未变,看着对方典型的华人长相,迟疑着说了英语,“我很抱歉,是我没有收好我的拐杖,你还好吗?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老妇人有些慌乱,神情茫然,看了一眼青梨后又开始四处张望,英语说得磕磕巴巴,语法也很生硬,“没关系,是我没有看脚下。”
青梨犹豫了一下,直接用中文开口,“你在找人?”
老妇人听到熟悉的中文,即使是有些不太标准的中文,也还是非常激动,一把就抓住了青梨的手,“我和我老伴儿来的,人太多了就走散了,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青梨不习惯和人的肢体接触,有些尴尬地往后避了避,“别着急,慢慢说。”
老妇人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有些颤抖的手指不住地点着屏幕上的照片,泫然欲泣,“这就是我老伴,我们刚才就在那边那个店走散的,我回去找了,可是他不在,我就往这边过来了,人太多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才忽然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姑娘没什么表情,神色也很冷峻疏离,立时不安起来,“抱歉,但是我语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没有办法,求求你帮帮我。”
“不用这样说。”青梨扶着她先坐下来,生硬地露出个微笑,“我没有不答应的意思,等我同伴回来,我会让他帮你的。”
正说着蒙格玛就举着两个甜筒过来了,看着青梨旁边的老妇人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青梨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帮着找找吧。”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听着老妇人的汉语,心却忍不住酸软,无法拒绝。
“那你俩在这里等着,别乱走,我去周围看看。”蒙格玛有两米高,在人群中实在突出,找起人来要方便得多,“你老头叫什么名字?”
青梨翻译了他的话,老妇人立马拿出一张A4大小的白布小旗子,上面绣着三个黑色的字,工整又秀气,“李玉山,我们就怕走丢,所以就在家里的时候提前做好了这个。”
蒙格玛叹了口气,摇着小旗子去街上找人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青梨,你的战术手表和士兵牌都带着吧?”最近局势奇怪,别他走一会儿,青梨再给人拐跑了。
得到青梨肯定地回答,蒙格玛这才继续去找人。
“别担心,一定会找到的。”青梨安慰老妇人,马来西亚虽然也算不上绝对安全,但一个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除了被小偷盯上,被拐卖的风险几乎是没有的。
老妇人面色忧虑地点点头。
青梨递出手里的甜筒,“给,防中暑。”
老妇人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和你朋友都是欧美人吧,你中文说得真好。”
青梨觉得麻烦,也没有解释自己血统的问题,“工作需要。”
过了十几分钟,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低头一看,是老妇人皮肤干瘪的手,她硬生生忍住了抽出自己手的冲动,抬头问,“怎么了?”
“姑娘啊,我看你脸都热红了,要不你去那边墙根下待会儿吧,不用陪我在这里坐着。”老妇人担心地看着她,拿手帕擦了擦她额头的薄汗。
青梨从未接受过这样上了年纪的长辈的关爱,整个人十分僵硬,但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皮肤本来就容易发红。”
她看了看四周,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搀着老妇人站起身,“我们一起去阴凉处避避。”
可能是因为坐得太久,她身体又还没有彻底恢复,突然起身,眼前忽然一片白光,不受控制地就往前倒去,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臂温柔地纳进了怀里。
青梨闻到熟悉的味道,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身体明明就还没有恢复,早知道应该这次就算了,大宝森节每年都有的。”
“不行。”青梨在岳峙的胸膛前无意识地蹭了蹭,手也松开老妇人抓住了岳峙的衣摆,“不要等明年。”
岳峙轻笑了一下,胸膛的震动让青梨的脸发烫,“阿梨,好久不见。”
青梨终于抬起头,看着岳峙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亲,立刻松开手,“先生,看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岳峙却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半扶着她往店门口的凉棚下走,还不忘嘱咐老妇人,“这位太太,请跟紧一点。”
“先生,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还在威省?”青梨问岳峙。
“听到你来了就先放下工作过来了,生意是做不完的,大宝森节过了今夜就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岳峙抓过青梨的手,点了点她的战术手表,“靠这个找到你的。”
说完他掐着比了比青梨的手腕,很不满意,“太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青梨解释,“已经胖回五斤了。”
岳峙便没再说什么。
“姑娘,这是你男人吗,没想到你看着年纪小小的,已经结婚了。”老妇人的情绪似乎也轻松了一些,笑着问青梨。
青梨冷静澄清,“不,您误会了,这位是……”
话被岳峙打断,“阿梨,蒙格玛来了,找到老先生了。”
青梨抬头,看到人高马大的蒙格玛拉着一位神情紧张,清隽儒雅的老先生走了过来。
老妇人立刻就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自家老头的手,两个人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说话,青梨是一句也没听懂。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带你去看游行,他们要开始砸椰子了,我们也去。”岳峙扶起青梨。
青梨顺从地跟着,走远了又回头看,那对老夫妻已经看不见了。
第38章 38.倾情(六)
各地的印度.教徒每年都会举办大宝森节,这个节日原本发迹于印度,但因为一些穿刺等比较残忍的传统仪式,反而在印度很难看到。
不过传入东南亚后却成为了法定节假日,虽然非教.徒不能参加一些仪式活动,但旁观凑热闹是没有问题的。
大宝森节最重要的庆典活动就是战车游行,车队要载着姆鲁卡神的神像穿过城市,不断地停下来接受成千上万信徒献上的鲜花、水果、焚香和槟榔叶。
“姆鲁卡神是印度.教中的战神和邪恶克星,追随者很多。”岳峙俯身在青梨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气息轻轻抚在了青梨的颊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青梨抬头看着他,“要不我还是拄着拐杖吧。”
岳峙怕影响青梨小腿的恢复,专门让西极送了一把轮椅过来,推着她在人群中走,实在是有些举步维艰,所以他就开始给青梨讲关于大宝森节的历史。
青梨知道,现在表面上只有他们两个,其实周围的人群里还站着荷枪实弹的其他同伴,头顶上几架无人机里,也一定有一个是辛哥塔在不远处的楼顶上操控,用来掌握周围动向的。
综合各种考量,她其实是很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岳峙对自己过分的特殊对待。
崔德的事情她还没有去解决,但一直刺在心里,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出生入死地在卖命工作,如果有人觉得不公平,也像崔德一样背叛岳峙怎么办?
这次的事情最后只是她受了重伤,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但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的,最中坚最核心的安保队伍里出了问题,这对岳峙而言是很致命的。
岳峙看了看四周,“的确,人越来越多了,坐在轮椅上视线全都被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俯身看着青梨的眼睛,“你真的可以吗,不要勉强。”
“没关系,要不是怕影响肌腱的恢复,我连拐杖都可以不用。”青梨说。
岳峙便搂着她的腰把人扶了起来,“那就站起来吧,看一会儿游行就回去,别站太久。”
“嗯。”青梨尽力地忽视了从腰上传来的炙热感觉。
忽然,她脸上溅到了几滴水,空气中也有甜甜的味道开始蔓延开来,并不时地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发现人们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往地上砸椰子。
“这一晚上会有几百万个椰子被砸碎在地上,据说是为了起到净化的作用,说明游行的战车快过来了,游行已经在其他地方走了十几个小时,这里算是最后的一段路了。”
人实在太多也太过嘈杂,音乐声,砸椰子的声音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岳峙不得不无限近地凑到青梨耳边说话,后面的人一动,挤着他往前,双唇就轻轻从青梨耳廓上滑过,留下一点濡湿。
一瞬间,青梨整个人像是被扔到地上的一块魔芋一样弹了一下,柔韧的腰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弹力。
搂着她腰的岳峙都被拉歪了,看着她眨眨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的亲密接触,“怎么了?”
青梨觉得耳朵都快要烧掉了,但岳峙坦然地让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转头看向一边,“没什么。”
岳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青梨又红又烫的耳朵,“太青涩了阿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抱歉,刚才是背后有人不小心碰到我了。”
“没、没事。”
另外一边,西极蒙格玛几人正通过手机看着辛哥塔的无人机和他入侵的监控传过来的画面,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用耳机交流吐槽着。
“我们在这里护卫,这两个人打情骂俏很快活嘛。”西极被人挤来挤去,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蒙格玛站在那儿身边自动就空出一圈来,根本没人敢靠近他,所以他很愉悦,“多好啊,在神明的见证下谈情说爱。”
辛哥塔淡淡道:“姆鲁卡神可不是管这个的。”
西极很无语,“不是,青梨会不会太生涩了,这样下去,俩人今晚万一滚到一张床上,岳峙恐怕都不是很好下手啊。”
蒙格玛立马想到一个好主意,“不如我给青梨发两个片子让她学习学习?”
辛哥塔:“我劝你最好不要,你发过去就会被当性.骚扰,老板不会放过你的。”
蒙格玛及时刹车,捡回了一条命。
战车游行的队伍越来越近,气氛也越来越高涨,青梨和岳峙已经被人群挤着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因为有人不断地砸椰子来净化道路,还有人头上顶着牛奶作为供奉,不断地泼洒出来,所有人的衣服几乎都湿了。
空气中椰子的甜味也让人晕头转向,青梨做了个深呼吸,腰上几乎已经被她忽视掉的胳膊骤然收紧,她整个人都靠在了岳峙的怀里,“先生?”
“累了吧,把力道都放在我身上,让腿休息一下。”岳峙说。
青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面无表情,心绪错杂,“嗯。”
她不是没有和岳峙离得这么近过,可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心痒难耐的不满足感,似乎这样还不够,只是和岳峙贴在一起,依偎在对方怀里还不够,她好像在渴望一种更加亲密的接触,自己却又是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银色战车终于来到了这最后一段路,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欢呼声,穿插在擂鼓和音乐中。
神游天外的青梨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幸好她个子算高的,可以将整个游行的队伍尽收眼底。
比起最前面看似华丽,其实做工并不算很精致的战神雕像的车,她更注意的是后面队伍中的信徒。
那些人脸颊上,嘴唇上,甚至是舌头上都进行了穿刺,插着长长的金属钎子,有的甚至还不止一根。
还有的男人裸着上半身,在背后的皮肤上穿过许多鱼钩一样小铁钩,每个铁钩上都系着绳子,所有的绳子都被后面的人拿在左手中,那人右手拿着鞭子,还像驱赶牲畜一样驱赶这前面的人,有的人则是在每个钩子上都挂着沉甸甸的柠檬苹果之类的水果或者是金属小茶壶,把被穿刺过的皮肤往下坠着。
关键那并不是一两个或七八个,而是至少十几二十个钩子,在背部穿着好几排。这样的人组成的游行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还有不断加入的,场面非常震撼,好多外来的游客看着都觉得疼,简直无法直视。
青梨不能理解,下意识地喃喃,“为什么要这样,他们难道不疼吗?”
岳峙几乎将她整个都搂在怀里,下巴就贴在她的头顶上,所以听到了她这小声的疑问,又将头低了低,对她解释,“印度.教的很多教义都是非常灭人性,非常严苛的,他们相信姆鲁卡神是和他们同在的,不会让他们感觉到疼痛。而且我听说他们的身上既不会流血也不会留疤,还把这看成是神迹呢。”
“怎么可能……”青梨分明都看到有人的伤口在流血,只是因为油彩的妆容不是那么明显而已,都是肉体凡胎,怎么会不受伤呢。
“能够有勇气这样做的人都会受到周围教徒的尊敬,他们似乎非常推崇和歌颂这种接受苦难折磨的勇气。”
“苦难有什么值得歌颂的,苦难从来不需要歌颂。”青梨淡淡地垂下眼,贴在了岳峙的身上,“走吧,先生,我想回去了。”
岳峙绾了一下她有些湿润地头发,“嗯,你出来时间太长了,也累了。”然后他在青梨面前微微蹲下,“我背你。”
青梨应该拒绝的,不论怎么说,她都不应该让岳峙为她做这种事,可看着眼前那宽阔的背,她就像是迷失了心智一样,轻轻地覆了上去。
岳峙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等把人背在背上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也没什么,反而有种莫名的充实感。
他颠了颠背上的人,捏了捏青梨的大腿,“太瘦了。”
青梨没有说话,她贴在岳峙的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大宝森节,真的好短暂。
他们逆着人群往外走,很快就退到了拥挤人群的外头,西极已经把车停在那里等着了,看着眼前的一幕,生生忍住了拿出手机拍照的冲动。
两人身上几乎也都被椰子水浸透了,但谁也没说什么,岳峙扶着青梨直接坐在了真皮的座椅上,“回酒店吧。”
青梨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酒店,岳峙拉着她送到一个套房,“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回去了。”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青梨轻声道,一把拉住了岳峙,自己反而失去平衡再次倒进对方怀里。
他们的体温蒸发掉了椰子里面的水分,只留下黏腻的糖浆,两个人即将分开,又粘了回去,脸离得极近,互相交换着充满椰子味的呼吸,看着彼此的眼睛。
没人说话,也无需说什么,青梨忽略腿上的疼踮起了脚尖,将自己送进岳峙迎上来的双唇中,喘息声不断地放大,他们的理智让他们分开,可椰子水拉出充满欲望的丝又将二人缠绕在一起。
他们都穿着短袖,虽然只是露出了胳膊,也被贴在一起,甜腻又艰涩,摩擦不开,拉扯着彼此的皮肉,带来让人沉沦的痛痒。
“先生……”青梨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可还是说出了那句,“我可以。”
即使放弃作为一个女性战士的尊严和骄傲,沦落成别人眼中空有其表的花瓶,就像所有大佬身边的女人一样囿于情.色,这一刻,她觉得她是愿意的。
她拉过岳峙的手,从宽大的T恤下摆伸进去,像是天真的牺牲准备向神明献祭自己,毫无保留。
可手却被岳峙反手抓住,停在了衣摆的下缘。
没有男人能够抵抗这样的青梨,岳峙几乎用掉了所有的定力,他闭了闭眼,平复喘息,拉开距离,在青梨的额角印下一个吻,“抱歉,阿梨。”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青梨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离开,捏了捏自己的衣摆,整个人冰冷地像是被扔在了西伯利亚的冰原上。
迟来的疼痛突然袭击,她倒在了沙发上,失去所有的言语。
第39章 39.倾情(七)
岳峙进了青梨的房间,不到十分钟就又出来的事情很快就在这次任务的小群里爆炸了,西极把小队长的蒙格玛和辛哥塔都拉进来还不过瘾,又欠欠地拉了梁津进来。
西极:【十分钟!刚好十分钟,我简直太失望了。】
蒙格玛:【不不不,你应该感到佩服,老板不愧是老板,简直定力惊人,他可是立着出来的!一看就是干了点什么又刹住车了,真是真男人!】
西极抓住了关键词:【立着?】
蒙格玛:【疯狂点头·jpg。立着。】
西极嗤笑:【这种时候居然能刹住车,岳峙还是不是男人啊!】
辛哥塔:【这个群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蒙格玛:【青梨的伤还没好彻底,而且她还被枪托硌断了一根肋骨,压不得,老板这是怜香惜玉啊。】
辛哥塔退出群聊。
梁津邀请岳峙加入群聊。
梁津退出群聊。
西极和蒙格玛:【……】这两个天杀的叛徒!
岳峙:【西极,你和蒙格玛一起带上你们小队的人,现在就出发,送我回公司,告诉辛哥塔一声,让他留着,明天早上和青梨一起回庄园就行。】
西极和蒙格玛:现在?凌晨一点多!要去坐两个小时的直升机?
西极偷偷给蒙格玛法私信:【虽然梁津和我相识多年,但你才是兄弟啊!】
蒙格玛:【我刚才已经把辛哥塔拉黑了。】
西极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收拾东西出门,路过青梨房间的时候,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几下,正准备放弃,门忽然被从里拉开。
青梨站在门口,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淡然表情,手里拿着一块大毛巾,头发湿着,看样子刚洗过澡,“怎么了?”
“呃,我和蒙格玛要和岳峙一起回公司了,你和辛哥塔他们明天再出发,直接回庄园就行。”其实他不用跟青梨说这些,青梨算是佣兵团的普通成员,她跟着谁就默认是谁的队员,自然由队长负责,辛哥塔肯定会告诉她的。
但他原本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地通知了这么一句,说完他就很烦躁,妈的,他西极大爷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了。
青梨没说什么,“好,明白。”
“青梨啊。”西极“啧”了一声,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你知道岳峙那个山头,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好男人,你可千万别跳火坑啊。”
青梨看了他几秒,突然浅浅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其实你们不用太紧张,这种事情没有关系的,我原本就没有期待我的感情能够得到回应,如果先生接受了我,我还是佣兵团的成员,多了我想要的情人身份,如果他没有接受,我也不过是呆在我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而已。”
西极知道青梨的感情表达和情绪感知和正常人是不太一样的,但第一次觉得,这样有些奇怪的青梨其实也挺好的。
他也笑了笑,“你能这样想,就已经具备了一个特级保镖的基本素质了,加油,少女,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事业肯定会发展得很好的。”
“承你吉言。”
就这样兵分两路,大宝森节上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昨天。
西极本来很困,但是上了直升机,却看着岳峙没有任何的睡意。
“看什么?”岳峙一直在闭目养神,不睁眼都能感受到西极的视线。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西极真的很疑惑,他以为自己是很了解岳峙的,但今天又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
“什么怎么想的?”岳峙反问。
“从两年前你把青梨带回来开始,我以为你就是为了这一天,养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有自保能力,又漂亮可心,多好,不就是为了不再发生齐玉雨那样的事情。我看青梨那姑娘满心满眼地都是你,你对她也不是没有感觉,你说你都多久没找女人了,我就不信没有青梨的原因,结果今晚气氛这么好,你又来了个急刹车。”西极追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岳峙缓缓睁开眼睛,“满心满眼都是我?真的吗?”
“什么意思,你怀疑她对你不够忠诚,有二心?”
“那倒没有,但也未必满心满眼都是我。”岳峙淡淡道,“你知道她未来的计划吗,从我身边离开,和加诺真换个国家生活,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西极皱眉,“真的假的,可这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就打算和她长长久久,一生一世?你什么时候变成纯爱战士了?”
岳峙轻笑了一声,“我当然不是,不过我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要把选择权死死捏在我的手里,我可以不要,但却不能允许别人拒绝。”
“就算是我,都觉得你这人真不是个东西。”西极想到青梨都有些同情。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只有我自己,没有人能够揣摩我,西极,你也不行。”岳峙缓缓闭上眼睛,“阿梨啊……我要让她除了在我身边以外,没有第二条路,想都不能想。”
“你是真被齐玉雨那个女人伤的不轻啊,我怎么觉着你都有点变态了。”西极搓了搓胳膊的鸡皮疙瘩。
岳峙笑着又说了一遍,“无所谓,你就这么想吧,最好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之后的三个月,青梨不要说和岳峙说话,她甚至都没有能和对方见一面,因为大宝森节过后没多久,岳峙还在国外没回来,她就直接被一杆子支到了南美洲进行安保任务。
岳峙在哥伦比亚有个祖母绿矿,短期之内被当地帮派武力袭击了两次,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形势不容乐观,为了给那些人一个教训,也是为了杀鸡儆猴,岳峙直接派了十人分成两个小队,还雇佣了一支哥伦比亚本地的佣兵,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安保任务。
虽然哥伦比亚就是蒙格玛的故乡,但是按照惯例,蒙格玛并没有被派遣来执行任务,小队长是西极和大象,并且由西极总负责。
所以那三个月,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工作上的事情都由西极联系报告,工作以外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以前的时候,岳峙总是会拍一些工作中看到的有意思的东西或者事情来和青梨分享,青梨虽然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但只要收到消息,都会给足情绪价值满满的回应,要比他们面对面的交流多多了。
现在岳峙单方面的交流停止了,他们之间就彻底没有额外的联系了。
她和岳峙的事情基地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而且这次她还带着伤,其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在基地呆着,最多值个班守个夜吗,但岳峙还是把她派出去了,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多少带了点同情,对她更加关照了。
青梨本人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是那副没什么表情和情绪的模样,沉默寡言,静无波澜。
三个月后,任务结束,她回到新马边界的庄园时,还是一个白天,岳峙在新加坡的公司,两人没有见到面。
那几天晚上青梨都睡得很晚,但岳峙都没有回来,直接留宿在了新加坡的房子里,所以两个人还是没有见面。
一周后本来是青梨和猎鹰当班去给岳峙当保镖,他们两个都到公司了,才知道岳峙一大早就直接带着蒙格玛和大象去加里曼丹岛上考察橡胶园了,所以他们依然没有见到。
猎鹰看了看青梨的表情,“嗯……应该是紧急出差,来不及叫我们两个。”
青梨转头直直看着猎鹰,“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因为你的表情……”猎鹰虽然一天到晚都在看色.情杂志,但其实是个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女人沟通的单纯直男,所以他很是费力地思考了一下措辞,“看上去有点难过。”
“没有。”青梨直接否认,“我没有任何情绪,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无论先生的安排如何,都不会改变。”
猎鹰看着她灰色的眼睛,耸耸肩,“好,我知道。”
既然青梨都这样说了,他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想起刚刚青梨比平时更快的动作去推岳峙办公室的门,而秘书室里的人突然出来告知他们岳峙出差的消息时,青梨陡然凝滞的表情和那双仿佛水洗卵石一般的眼眸,让他莫名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悲伤。
他觉得他该说点什么,不然眼前这个流血不流泪的姑娘似乎立马就会哭出来。
“那……你接下来干什么,理论上岳峙回来之前我们都可以自由行动。”猎鹰靠着本能岔开了话题,如愿看到青梨的表情恢复了淡定,他也松了口气。
“辛哥塔今天在安保公司做教官?”青梨想了想,“我下周也被安排了教导任务,先去看看,提前适应。”
基地的佣兵团是岳峙最核心的安保力量,每个人的单兵力量都是顶级的,在特定条件比如野外游击的情况下,说是以一敌百都不算夸张。
为了提高岳氏旗下安保公司的实力,他们空闲时会被安排去当教官,青梨也不例外,在通过考核八个月后,她也被安排在六月底当两天的教官。
因为之前没有经验,所以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工作的内容都有些什么。
没想刚进公司,就听到有人在吵吵嚷嚷给前台接待找麻烦,“不是,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这能看?!岳峙是审美有问题,还是干脆眼瞎了?!”
青梨走过去,“怎么了?”
她之前陪西极来过,前台认出了她,立马松了口气,“Cherry小姐,这位先生要雇佣一位女性安保以女伴的身份陪她参加一个宴会,但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
青梨转头看着眼前嚣张的男人,“没有合适的就换家安保公司。”
结果男人看着她两眼直放光,“你也是岳峙的人,能打吗,就你了!”说完指着青梨迫不及待地对前台说,“她她她,我就要她了。”
前台一脸为难,“抱歉先生,这位小姐是直属岳先生管理的,我们安保公司无权指派。”
“等一下。”青梨阻止了她,拿出手机来给西极打电话,“我可以接。”
第40章 40.倾情(八)
岳氏的分公司和产业以东南亚为中心辐射世界,但凡有分公司在的地方,不论规模大小,都会设立安保公司,以保护本公司业务和员工为主,以接安保任务为辅。
但新加坡的岳氏安保总公司又不一样,是以接安保任务为主的,所以各个级别的男女保镖都有,只要你付得起价格,还可以选择岳峙佣兵团的空闲成员。
这很正常,但西极接到青梨的电话时,还是有点蒙的。
因为在他们所有人的认知里,青梨应该是围着岳峙转的,除非岳峙同意,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接公司任务的。
所以西极下意识问道:“你能接吗?”
青梨顿了顿才反问,“为什么不能?我和别人除了性别有什么不同吗?”
西极一想也是,他们好像都默认了青梨和岳峙的特殊关系,但实际上这种关系是不存在的,这三个多月,岳峙甚至像是忘记了青梨的存在。
从根本上说,青梨和基地里的其他人确实没有区别,现在没有别的任务给她,只要她自己愿意,在向他这个基地总队长报备过后,她是可以接这个任务的。
“上次林彩月的任务你完成得不错,圈子里的评价也挺好,本来有本事的女保镖费用就要高一些,你先问他能付得起你的佣金吗?”西极心里暗暗叹息。
青梨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队长说我很贵,你能付得起佣金吗?”
男人愣了一下,“多贵,一天十万美金?”
“不至于。”青梨没有问西极就直接反驳了,“我没有那么贵。”
男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你是瞧不起谁,兜里没点钱我敢进这里面吗。”
西极挠了挠头,收起为难地情绪,也不打算问岳峙了,“行,你从前台那里那张合同,把上面加黑的选项都问清楚,然后报告给我,我确定没有问题了,就可以签合同了,记得去会议室,要留影响资料的,以防任务内容有问题。”
“我知道了。”青梨挂了电话,带着男人和对方的秘书去了一楼的会议室。
“我叫兰斯·金,这是我的名片。”男人递上名片,印花又烫金,花哨且风骚。
青梨接过来看了一下,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没有公司没有职务,她默了默,“一般人其实不需要印制名片。”
兰斯解释,“我是有职务的,不过不好往明面上写,这次任务我希望你能陪我去雅加达参加一个东南亚这边军火供货商和购买商基本都参加的宴会。”
“军火供货商和购买商?你是哪一方,什么身份,可能的敌人是谁?”青梨看了眼合同,然后问道。
“我是供货商的代表,我代表的是新俄技术集团,希望能以这次宴会为突破口,扩大我们公司在东南亚的军火贸易份额。”兰斯说着抓了抓脑袋,有种与其倨傲态度完全相反的憨憨气质,“至于敌人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你问问你们公司的人应该就知道,这个宴会每年都办,但每年都会遭到武力袭击,虽然没有一次成功的,但总归是个比较危险的地方。”
“你稍等一下,我需要获取一些资料,你可以先看看合同。”青梨把合同放在茶几上,转身离开了会议室,问前台的人,“辛哥塔呢?”
“在后面的训练场里。”前台指了个方向。
青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去了一楼后方的训练场,刚进门就看到辛哥塔一脚把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的高个子男人踹飞了出去,要不是周围一圈弹力绳拦着,人就飞下擂台了。
辛哥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抬头看到了青梨,交代了一声后就跳下擂台朝她走了过来。
受训的保镖们都好奇地看着青梨,有些去庄园轮值过安保,是认识青梨的,有些则不知道她是谁,试图打趣她,开辛哥塔的玩笑,“教官,你女朋友从北欧飞来找你啦?”
辛哥塔回头看了一眼,“加练一小时。”空气瞬间安静。
“怎么了?”走出训练场,辛哥塔问青梨。
“我想接一个任务,对方说是新俄技术集□□来东南亚的军火销售代表,要我陪他去参加雅加达的有一个关于军火销售的宴会,我对这个不是很了解,所以来问问你。”
辛哥塔点了根烟,烟雾朦胧里,头发和皮肤颜色都浅淡得他好像快消失了似的,青梨看着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愧是水蜜桃。”
这种打趣辛哥塔已经很习惯了,浅浅弯了弯嘴角,也没说什么,向青梨介绍起了任务涉及的内容,“虽然俄国的军火制造公司都是国有企业,但其实大部分都有资本寡头和富豪家族的背景和影响力,新俄技术集团也一样,他背后最大的家族是伊尔科维奇。”
“伊尔科维奇家族为欧洲多个军火制造公司提供装甲材料,名下还有俄国最大的化学公司,销售硝酸铵和氨水等原材料,是个很了不得的家族。”
青梨听着微微蹙起了眉,“俄国也算是全球排名前五的军火出口国了,需要专门来参加这种宴会吗,又不是招标会。”
“现在无论什么行业竞争都很激烈,世道不算太平,军火贸易额年年上涨,东南亚又是人口密集和地缘政治最为复杂的地区之一,面积不大,但市场需求不小,再加上中国在军事技术上的进步,俄国的军火市场接年萎缩,着急也是应该的。”辛哥塔深深吸了口烟,淡然道。
“明白了。”
辛哥塔隔着烟雾看向青梨,“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接这个任务。”
青梨疑惑,“为什么?”
“东南亚这几个国家的政府力量普遍势弱,黑.道势力强势又都涉及军火走.私,对于政府官方采购军火加强武装力量来安定社会这件事非常不满,所以你说的那个宴会每年都会被针对,遭到袭击,还不是一个国家,一个帮派的袭击,而是好几股势力,很复杂。”辛哥塔这么说是因为他以前陪岳峙参加过这个宴会,当时为了保护岳峙,他们牺牲了一个同伴。
“如果是别人呢?”青梨问。
辛哥塔没有明白,“什么?”
“我是说如果今天接到这个任务的是别人,或者是你,你会建议他不要接或者拒绝吗?”青梨道。
辛哥塔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把烟头按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抱歉,是我过分担忧了,我为自己对你的轻视抱歉。”
青梨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有轻视我,只是担心我,我因为任务受过伤,也在死神门口徘徊过,我已经做好了应对任务中任何危险的准备,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
辛哥塔点点头,“你成长了……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跟着岳峙离开印尼吗?我记得你那时候和我说过,是为了自由。”
青梨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问题,但事实的确如此,她的确和辛哥塔谈过这个问题,是为了自由。
她和辛哥塔的关系很神奇,严格说起来,他们两个都可以被划分进基地最不爱说话的那几个人里,也没有合作过任务,但辛哥塔指导过她不少,也是当初的考核官之一,两人总能默默坐一块聊上两句,有种莫名的战友情。
辛哥塔反问,“你觉得你现在自由吗?”
青梨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她不知道怎么算真的自由,但现在的样子好像也算不上不自由,那应该就是自由的。
“基地里有的人和我一样,孤家寡人一个,赚多少花多少,有的和蒙格玛有老婆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庭和义务,但我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不管执行什么任务,都能无底线地追求任务的成功和自己的生命安全。”辛哥塔看向青梨,“我可以为了自己活命或者任务成功,毫不犹豫地打死一个无辜的人,转身就走,进入接下来的战斗,那个人的脸不会在我脑海里留下任何印象,我不会产生负罪之类的任何无用情绪,你可以吗?”
青梨迟疑了,良久才说,“早晚我可以的。”
辛哥塔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先走了,委托人还在会议室里等我。”青梨说完转身离开。
“青梨。”辛哥塔叫住她,“蒙格玛的心一直在他老婆那里,那里是他的归宿,你的心一直在岳峙那里,那里是你的归宿还是……你的禁锢?”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青梨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笑了笑,“谢谢你,辛哥塔,但我的心在我这儿。”
她在说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谎,所以她甚至无法直视辛哥塔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冰蓝色眼睛,离开时看似步履平稳,实则落荒而逃。
人生很少体会过的后悔情绪,她在这三个月体会了个透彻,整颗心被泡在名为后悔的酸苦汤药里,几乎要将她溺毙了。
那天晚上她不该拉住岳峙的,她不该一时情动,一时冲动,捅破那层薄薄的纸,她不知道岳峙为什么拒绝,但她知道都怪自己逾越,自己痴心,自己妄想。
她甚至切实地理解了蒙格玛曾分享给她的启蒙爱情片里,配角爱而不得的卑微,她也想献出一切,只求能和岳峙回到之前的相处状态,甚至只是坦然地见一面。
或许一切都不需要原因,也没有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岳峙生命力的配角,甚至是个无名小卒。
她的心不在她这儿了,她真的很想岳峙。
兰斯·金生怕青梨不接他的委托,一看对方走了半天都没回来,本来想撑一撑面子也没撑住,直接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起来。
就在他按捺不住要去找人问问的时候,走廊那头青梨终于出现了。
绝色美人冷静又漠然的脸上出现了痛楚悲伤的表情,就像丘比特的箭一样射中了兰斯那颗从不折腰的俄国直男的心。
他甚至不忍和她大声说话,因为对方看上去好像要碎了一样,所以他轻声问,“你怎么了?如果实在害怕的话我再雇一个,你给我推荐个更厉害的男保镖保护我和你也行。”
青梨抬头,眼神空泛无焦距,“我不穿裙子。”
“什么?”
“任务我接了,礼服你来准备,但我不穿裙子。”
兰斯反应了一下,兴高采烈地点点头,“明白了,这不算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