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眨了眨眼睫,抬手握住覆在脸上的那只手。
他的眼睫又长又密,像只蝴蝶般停留在男人的掌心里,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贺司宴手指又蜷缩起来,扣在他的眉眼上。
谢秋将那只手拿下来,开玩笑似的问道:“老公,你是在帮我擦水吗?”
经历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他现在已经不会一惊一乍了。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问题,贺司宴的手又动了,指尖向上摸索着。
谢秋有些惊讶,主动用脸贴上微凉的掌心:“老公,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但几秒后,贺司宴的手又垂了下去,指尖蹭过柔软的脸颊,好似仍有一丝留恋。
谢秋抿了下唇,将男人的手放回床上,整理好被子:“老公,你休息吧。”
他起身,正要转身,靠近床侧的那只手蓦地被拉住了。
谢秋身形一顿,垂下视线才发现,原来是男人又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
“老公?”他试探着问道,“你不想让我走吗?”
得不到回应,谢秋只能重复问道:“老公,你是醒着的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有那只苍白的手握着他不放。
谢秋有些无奈,轻声商量道:“老公,我也被雨淋湿了,我想回房洗个澡,可以吗?”
过了好几秒,握住他的那只大手缓缓松了力道。
这一次,谢秋终于确定了:“老公,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一次是巧合,不可能次次是巧合。
但男人像是又陷入了沉睡中,无论他说什么也不给反应了。
谢秋只好先放弃,回自己房间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边擦头发边往桌前走,看见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谢秋拿起手机一看,有七个未接电话,全是来自于姚曼女士。
这是他嫁进贺家以后,养母第一次主动联系他,还一连打了七个电话,他心里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谢秋坐到床尾,继续拿毛巾擦着头发。
片刻后,手机果然震动起来。
谢秋按下接通键,还没来得说话,手机那头便传来尖利刺耳的嗓音:“谢秋,你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在洗澡。”谢秋简单回道,“刚出浴室。”
“哦哦……”姚曼嗓门小了点,语气也变了,“小秋啊,其实妈妈是太担心你了,幸好你没事。”
谢秋笑了笑:“我在贺家,不会出什么事的。”
“妈妈这不是担心贺家人欺负你吗?”姚曼故作关心道,“小秋,你婆婆对你怎么样啊?”
“一般吧。”谢秋垂着眼睫,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本来贺家人以为有我冲喜,贺司宴很快就会醒过来,但是……”
“这贺家人真是过河拆桥!”姚曼张口就骂,“当初是他们求着你给贺司宴冲喜,爸妈才忍痛将你嫁进贺家,医生都办不到的事这能怪你吗?”
谢秋:“……”
一千万的彩礼,还真是忍痛啊。
“不过就算他们怪你不能唤醒贺司宴,那你也是他们贺家正正经经娶过门的媳妇儿。”姚曼话音一转,开始引到正题上,“贺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总不能不让你出席吧?”
谢秋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呢。”
见他不接话茬,姚曼直接将话挑明:“我看那个什么李家王家都收到老爷子寿宴的邀请函了,我跟你爸却没有收到,是不是你婆婆搞漏了?”
“您知道的,我在贺家一点话都说不上。”谢秋又叹了口气,“我婆婆完全把我当成护工使唤,每天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植物人老公……”
姚曼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行了,妈知道了。”
电话挂断前,谢秋听见手机那头传来模糊的骂声:“没用的东西!”
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按熄手机,扔回桌子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能张口要一千万的人,绝不会只满足于此。
所以谢家人以为他在贺家过得越惨越好,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时不时来找他,逼他向贺家讨要更多的好处。
*
谢秋擦干头发,又回了几条信息,这才慢吞吞地穿过房间,来到连着隔壁病房的门前。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近病床,仔细观察病床上的男人。
可惜的是,他的植物人老公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平稳的呼吸没有其余任何动静。
谢秋开口道:“好吧老公,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想想也是,哪有人不想当个能跑能跳的正常人,故意躺在床上装植物人呢?
谢秋坐上自己专属的椅子,伸手拿过童话故事书,翻开到书签页:“让我来看看,今天的睡前故事是什么……”
窗外月色朦胧,房间内流淌起温柔悦耳的讲故事声,气氛静谧而安宁。
“好啦,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谢秋合上书本,歪着脑袋,似乎有些纠结,“老公,你说我今晚要不要跟你一起睡呢?”
话音刚落,他看见男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谢秋微微眯了眯眼睛,自问自答道:“嗯,还是陪老公一起睡吧。”
他脱下拖鞋爬上床,躺在自己睡惯了的位置,给自己盖上小被子,又把男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谢秋闭上眼睛:“晚安老公,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哦。”
好半晌后,男人薄薄的眼皮下有东西动了动,随后放在床单上的手也动了,慢慢往旁边摸索。
就在大手贴上身侧的那只手时,谢秋睁开了双眼。
他垂下眼眸,唤了一声:“老公。”
谢秋感觉贴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僵了僵,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
“老公,你恢复意识了吗?”他反手握住男人的手,“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对吗?”
见男人始终一动不动,谢秋提醒道:“老公,你再不理我,我真的要使出杀手锏了。”
数了三声后,他果断从床上爬起来,跨坐到贺司宴的大腿上。
谢秋俯下身,手指摸上男人冰凉的耳垂,用指腹捻着揉了揉。
眼见着毫无血色的耳朵染上红晕,温软的指尖顺着颈侧的皮肤,来到喉结处,轻轻蹭了蹭。
男人凸起的喉结不受控地滑了滑,谢秋笑着打趣道:“老公,喉结也是你的敏感点吗?”
但这里并不是他的终点,灵活的手指开始解居家服的扣子,一颗一颗解至完全敞开。
谢秋耳根爆红,语气听起来却很轻松:“老公,既然你一点意识都没有,那我对你做什么都没关系吧?”
他用葱白似的指尖勾住睡裤的边缘,要拉不拉的:“老公,其实我真的忍挺久了,不如今天我们就——”
尾音戛然而止。
贺司宴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一把攥住了纤细的手腕。
谢秋倒吸一口气,想抽出自己的手,试了好几次都没抽出来。
这种力度,真的是植物人应该有的吗?
“老公,你果然恢复意识了。”谢秋满意地笑了声,探身拍响床头的呼叫按钮。
很快,房门被人推开,护工匆匆走进来:“怎么了大少夫人?”
在护工推门时,贺司宴也松开了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谢秋从男人身上爬下床:“大少爷好像恢复一点意识了。”
“真的吗?”护工惊讶道,“我马上联系陈医生。”
“好。”谢秋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我去叫夫人过来。”
谢秋下楼找了一圈,在前厅找到苏婉蓉,将好消息告诉她:“妈,老公好像有点意识了。”
“什么?”苏婉蓉猛地转过身,“是真的吗?”
“嗯。”谢秋点了点头,“具体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要等医生过来检查才能确定。”
苏婉蓉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往楼梯口走:“走,我们先去看看司宴!”
回到病房时,护工正在尝试让贺司宴做指令性动作,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苏婉蓉站在旁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灼:“怎么回事,司宴怎么又没反应了?”
“您先别着急,等医生来再说。”谢秋安抚道,“我能确定,老公刚才真的听见我说话了。”
苏婉蓉只好耐下心来:“好小秋,妈相信你。”
好在陈医生来得很快,就是检查的结果还是很不理想。
谢秋微微蹙眉,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大少夫人。”陈医生忽然转过身,“您可以跟我详细描述一下,刚才是什么情况吗?”
谢秋怔了怔,耳后涌起一股热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自己“霸王硬上弓”的事描述得更优雅一点。
陈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少夫人,您过来跟大少爷说话试试。”
谢秋松了口气,走到病床前,轻声问道:“老公,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在几人的注视下,贺司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苏婉蓉大喜,忍不住叫出声:“有反应!司宴有反应!”
“夫人,您先别激动。”陈医生示意道,“大少夫人,现在您可以给大少爷一个指令,简单一点的指令。”
谢秋伸手握住男人的手,俯身在他耳畔说了句悄悄话。
下一秒,男人甩开了他的手,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陈医生立即扒拉开贺司宴的眼皮,观察几秒后,下了结论:“大少爷确实有意识了,只不过这种意识还很微弱。”
“终于……”苏婉蓉大喘一口气,“终于还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但是与植物状态一样,微意识状态的恢复也会比较缓慢。”陈医生打了个预防针,“目前看来,大少爷对大少夫人的声音比较敏感,您可以继续进行日常刺激,我这边也会制定新的促醒方案,帮助大少爷尽快脱离微小意识状态。”
谢秋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这样呢?”
陈医生略一思索,回道:“可能是您平常跟大少爷交流得比较多,他潜意识对您的声音比较熟悉。”
谢秋点了点头,又问:“那陈医生,请问这种微意识状态是一直持续的吗?”
“当然不是。”陈医生解释道,“植物人和正常人一样是有睡眠周期的,但这种微意识状态很难长时间持续,且毫无规律可言。”
谢秋应声:“我明白了。”
所以有时候贺司宴可能并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意识又陷入了昏睡中?
时间不早了,陈医生提出告辞,打算明天再带着新的促醒方案过来。
“小秋……”等人都走了,苏婉蓉含泪握住谢秋的手,“小秋,妈早就知道你是我们贺家的福星啊……”
谢秋耐心地安慰了一番,劝她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婉蓉抹着眼泪离开了,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谢秋拉过椅子坐下,开始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老公,我刚才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病床上的男人抬起手,虚虚抓握了一下。
谢秋立即握住他的手:“老公,怎么了?”
那只手摸到他的脸,报复似的用力捏住又软又嫩的脸颊,捏得脸颊肉都嘟了起来。
谢秋:“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