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被抓后,把原委都道了出来,刘大人根据他的证词,把那个先生抓了过来。
人证物证俱在,那人狡辩不得。
这位先生说,新开的私塾不要钱,抢走了他的生意,他才想了这个办法。
刘大人定了罪,本来想让那人用他的私塾抵债,但宋忱没要,只让对方把自己的地方修好。
这需要时间,想着孩子们没地方上学,刘大人让他们先搬去城西,就地取物。
宋忱同意了。
那教书先生做出这等丑事,名声全毁,以后是再不能做这行了。在他私塾里的学生本想退学,又听说新先生搬了过去,带着点试探的心思留了下来。
不过两日,那些学生就不走了。
如此一来,宋忱的学生倒是多了一倍有余,好在这个私塾宽敞,不成问题。
宋忱搬完给学生们订的书,揉着酸痛的胳膊,停下里休息。
有脚步声渐近。
“听说你搬了地方,我过来瞧瞧。”
兰楚尧今日着一身金黄,一进来就半倚在架子上,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看他。
宋忱已经习惯他神出鬼没了,道:“你消息灵通,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了吧。”
兰楚尧嗯了一声:“哎,这年头,当真什么人都有。”
他看过周围,道:“我看这里不错,你为什么没要?”
宋忱想了想:“我买地的时候,让先生看过,他说在那里建学堂可以出公卿将相,我特意选的地方。”
兰楚尧挑了挑眉:“那地方还有这样的妙用,我作为东家竟然不知道。”
宋忱先前知道兰楚尧是东家时,还怀疑过那算命先生说话的真实性。但现在看来兰楚尧并不知情,也许真是巧合吧。他想到自己身上发生过的那些玄乎事情,说:“说不定是真的呢。”
兰楚尧瞟了一眼外面,突然提议:“去不去我那儿喝茶?”
宋忱一怔,才想起来兰楚尧的茶楼就在前面,挨得很近。
兰楚尧微笑:“天定的缘分,走吧。”
这会儿私塾无事,宋忱便跟他去了。
每次来醉春楼,都要感叹这里的坏境之雅。兰楚尧用的茶也必然是最好的,宋忱忙活了好些日子,如今坐下来品着茶与他闲聊,有几分悠闲。
兰楚尧只要不折腾,与他相处还是如沐春风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唤兰楚尧。
他起身到门口,小厮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中途突然顿了一下,朝这边看来,宋忱先他一步挪开目光。
小厮下去了。
兰楚尧回来,弯腰拿起扇子:“我有事离开一会儿,不必等我。需要什么直接吩咐,这次是我招待不周,你若是无聊便先回去吧。”
宋忱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忙吧。”
兰楚尧没多留,想来要处理的事挺重要。
他走以后厢房就安静了,宋忱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声音传些进来。摆弄叉竿时,宋忱往下余光一瞥,突然看见什么,瞳孔微缩。
是侯府的马车,原来是谢时鸢来了。
宋忱心口跳了几下,一股念头涌了上来,他迫切地想知道两人见面要说什么。
几乎没有多想,宋忱一下子起来朝外走去。
也是时机赶巧,他刚踏出房门,远远地站在楼梯口,正好看见了谢时鸢的身影。
他朝三楼走上来了。
宋忱躲到柱子后面,看他进了一间房,门关上之后,外面有人守着。
他凝起眉,该想办法过去才行。
宋忱等了一会儿,门口的侍从仍然没有放松离开的时候,他手指紧了紧。
三楼的厢房前后各有一条走廊,各自联通,若能绕到后面也行,不过要先引开那个侍从。
宋忱盯着那扇门,心口扑腾扑腾跳动,他顺着柱子走到墙角,墙角处放着个小香炉,他捡起来,往前面的走廊上一扔。
“哐当——”
侍从朝这边看来,他果然被吸引,大步迈来。宋忱沿着柱子绕了一圈,正好借侍从的盲角快速跑到了后廊。
那侍从不敢跑太远,过去视察了两眼,发现没人,警惕着回去了。
宋忱捂着心口,暗自松了口气。
后廊这个位置与里面就隔了扇窗,离里面的人很近,宋忱几乎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怕被发现,他只能蹲在地上,头顶紧挨着窗沿。
“宋萱不在,什么时候动手?”
宋忱一来就听到兰楚尧说这句话,心脏猛地往下沉。
谢时鸢:“越快越好。”
宋忱不知道他们的动手具体意味着什么,他的手脚慢慢发冷。
里面的人说完这句话,就没了下文。
宋忱打起精神,仔细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听到。以为是自己离得不够近,宋忱有些着急,越来越往里靠。
可他蹲了一会儿,脚有些不灵便,挪动的时候发出了点声音。那声音微不可查,宋忱没太注意,可却惊动了里面的二人。
“谁?”
头顶传来喝斥。
宋忱一惊,刚想逃,可里面的人动作太快,不等他站起来,窗户就从里面破开了。
毁坏的窗户一下子掉下来,宋忱瞳孔微缩,抬手挡了一下,整个人跌在地上,窗户哐得砸到他小臂上,震得他生疼。
宋忱手抬着好半天没有动弹,一直等前面站了个人,他才抬头。
谢时鸢居高临下,神情冰冷地俯视他。
被发现了。
宋忱眼帘轻轻颤动,怎么办?
“你都听见了?”
宋忱嘴唇有些发白,缓缓摇了摇头。
“要灭口吗?”兰楚尧从谢时鸢后面走出来,随口说着,可看清宋忱时愣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怎么是你,你过来干什么?”
宋忱没说话。
谢时鸢凤眸一眯,他上前一步,手抬了起来。
兰楚尧突然掐住他的胳膊,看似是说笑,语气中却带了点慌张:“我开玩笑的,这可使不得!”
宋忱紧盯着谢时鸢,这件事大得已经让谢时鸢动杀心了吗。
谢时鸢顿了顿。
宋忱摸了摸发疼的手臂,轻闭起眼睛:“谢时鸢,我有话想对你说。”
也许真的该告诉他了,他不能看着谢时鸢一步错步步错,否则到了那一步,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兰楚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眉头拧起来。
“带走。”
谢时鸢的脸色没什么波澜,没有搭理他的话,直接朝着虚空下令道。
宋忱没反应过来,他只看见眼前闪过道黑影,接着后颈一痛,眼皮子往下一拉,失去了意识。
……
冷,好冷。
宋忱睁开眼皮的时候,只觉得周围暗沉得厉害,一时分不清是他眼睛看不见,还是因为这里没有光线。
好半天,他才看清自己手指的一点轮廓。
他像外一瞟,外面空无一人,整间房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空气阴冷得像要滴出水来。
谢时鸢把他关进地牢里了。
宋忱动了动,拖着麻木的身体走向门口,手臂穿过铁杆,将门锁晃得哐当作响,大声道:“来人,来人啊……”
“我要见谢时鸢!”
没有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余音在地牢中回响。
宋忱一直喊,可依然没有人过来,他心凉了大半,有多着急就有多无奈。
手指捏着铁杆捏到青紫,宋忱感觉不到疼痛,只恨自己不能再用力一点破开牢笼。
突然,他松开手靠着墙角坐下来。
因为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宋忱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总之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外头才终于响起一点动静。
宋忱几乎是一瞬间就站了起来,他爬在门上,听见门厚重的声音,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照进来,宋忱闭了闭眼睛。
一个人影背光走来,宋忱看不清,只是满心祈祷来的人是谢时鸢。
“送饭。”
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木盘子被搁在地上,来人身着黑衣,说完就退到一旁。
是张陌生的面孔,不是谢时鸢。
宋忱有些失望,但还是庆幸有人来了,他看也没看盘子里的东西,趁他还没走连声道:“谢时鸢在哪里,我要见他!”
黑衣人像是没听见,不为所动。
宋忱眼帘颤了颤,低下声气,哀求道:“求求你,我不是想让他把我放出去,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只要他见我一面就好了!”
黑衣人还是没理他。
宋忱左右哀求,仍旧没换来他一个眼神。
过来许久,黑衣人突然开口了,说话像没有感情的石头,冷硬无波:“郎君快些吃饭吧,不然属下一会儿就收走了。”
宋忱心灰意冷,良久,他目光移到地上。送来的食物只有一个馒头和一些咸菜,不算多么好,但是也能叫人饿不死。
他的目光闪了闪,谢时鸢没杀了他,关着他又给他饭,他应该还不想让自己死。
宋忱试着道:“拿回去吧,他不见我,我就不吃东西。”
说完等着看黑衣人的反应。
黑衣人总算抬起了头,宋忱心头一动,以为有用。
谁知他猜错了,黑衣人根本不关心他吃不吃饭,下一刻,他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弯腰端起盘子,朝外面走去。
宋忱这回真急了,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一个人,如果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
“等等,别走!”
黑衣人停了停,回眸望他。
宋忱抿着唇:“我吃。”
黑衣人于是转回来,又把盘子放下,和刚才的位置分毫不差。
宋忱有意磨时间,他拿着馒头,一点一点揪着吃:“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沉默。
宋忱实在吃不下去,但是怕黑衣人走了,只能硬往肚子里塞,可不管他问什么,黑衣人都不回答。
黑衣人都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宋忱跟他说话就像石头掉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一点回响。这种感觉比没有人还让他烦躁。
“谢时鸢在做什么?”宋忱抓了把头发,眉心就没松开过。
还是同样的结果,宋忱头一回那么无力,他拿着馒头沉默了很久,实在没有心情再吃,便放了回去。
他本没有想其他,但刚才说过要绝食,现在这个动作让黑衣人顿了顿。宋忱不管黑衣人走不走了,他一言不发回去坐下。
突然,地牢冷不丁响起黑衣人的劝告:“来了这里的人,就算饿死主子也不会瞧一眼。”
宋忱手指一抖。
“饭菜一日只来一回,郎君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