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白之前,楼折翡没和人亲近过,人家挨着他,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揣测,这人是不是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别提被打横抱起来了,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到大,他连拥抱的经历都没有。
一朝尝试,楼折翡惊奇的发现,被抱的感觉竟然很不错,他有些上瘾。
只是逗逗姜白,没想被再抱一次,楼折翡也不怕被看出来,十分浮夸地弯下腰,揉着自己的腿:“大概是那劳什子的十步路闹的,我没有修为,强行走过来,身体受不太住。”
姜白沉默地看着他,突然蹲下身:“阿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一个蹲着一个弯腰,两人形成了些微的身高差,姜白正对楼折翡的膝盖:“十步路对普通人伤害不大,更不会伤到你的腿,你在骗我。”
他的神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怎么,楼折翡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白搭上他的膝盖,揉了两下:“阿翡好傻。”
楼折翡:?
“想和我亲近的话,直说就是了。”姜白仰头看他,眯起的眼睛里透出一丝骄傲,“在外面抱来抱去,别人会对你指指点点的,不想走路的话,我背你走。”
楼折翡看着他蹲在自己脚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上来啊。”
“这……”
姜白哄他:“乖,先背,回家再抱。”
“……”
楼折翡莫名生出一种被宠着的感觉,这感觉新奇,他仔细地体会了一下,还挺不错。
但最后到底没背。
屋子里突然出来一个头戴金铃的少女,抱着胳膊倚在门上:“白白,怎么不进来?”
少女身着湖绿色襦裙,露出一截小臂,眉目若远山黛,表情疏冷。
楼折翡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这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没听到一丝脚步声。
姜白惊呼:“初桑婆婆!”
楼折翡:嗯???
少女应了声,视线淡淡地扫过楼折翡,冲他们招招手:“进来吧。”
楼折翡有些回不过神来,姜白刚才是叫这少女,婆婆?!
“阿翡,那就是初桑婆婆。”姜白看他愣神,解释道,“初桑婆婆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她已经几百岁了,比我父亲年纪都大。”
楼折翡干笑两声:“还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后,容貌可以维持在想要的阶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二三十岁的模样。
楼折翡活了两辈子,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人维持如此年幼的容貌,像个幼童似的。
进了屋里,初桑已经坐着等他们了。
她面前摆着脉枕和针包,旁边放了四只茶杯,每一只里面都是满的,分别是绿、红、黄、紫四种颜色。
楼折翡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
初桑原本在和姜白说话,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楼折翡。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瞳色很黑,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一种毫无生机的冰冷感觉。
楼折翡稳下心神,回之一笑。
初桑抬起手,依次在茶杯上点了一下:“竹叶,莓果,稻谷,葡萄,是不同口味的灵酒。”
楼折翡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和自己解释:“原来是灵酒啊。”
初桑倨傲地扬了扬下巴:“都是我酿的。”
楼折翡福至心灵,毫不吝啬地夸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的酒,你真是太厉害了。”
“你和白白年纪相仿,该叫我一声婆婆的。”初桑用愉悦的声音纠正道。
楼折翡:“……”
顶着一张娃娃脸说出这种话,违和感真的很强。
楼折翡张了张嘴,实在叫不出来,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在一旁偷笑的姜白。
姜白抿了抿唇,止住笑意:“初桑婆婆,你快帮阿翡看看伤吧,他不是修行之人,一些伤没办法自行修复。”
“他不是修行之人吗?”初桑歪了歪头,打量了楼折翡一会儿,突然道,“陈年旧伤,都不严重。”
她点点自己的眼睛:“只有这一处,会落疾。”
楼折翡心中讶异,他曾听闻修为高超的医修不必用眼看,就能感知人身上的伤处,并推断严重与否。
本以为这是无稽之谈,而今看来恐怕不假,世上还是有高人的。
“落疾?!”姜白语气焦急,整个人慌得不行,“意思是眼睛会出问题吗?初桑婆婆,你能治好阿翡吗?”
楼折翡按了按他肩膀,无奈笑道:“别害怕,没事的。”
他眼睛伤得挺严重,上辈子就落了疾,早就习惯了。如今虽希望能治好这一处,但若事与愿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抵重活一世,也会有挽回不了的遗——
“能治好。”初桑摊摊手,“我说的是会落疾,可没说不能治。”
“……”
她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再说了,这世上还没有我治不了的伤。”
楼折翡和姜白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奈。
初桑治疗的时候不习惯旁人在场,楼折翡被带进里屋,姜白在外面等候。
进了里屋,初桑招呼楼折翡坐下,神色严肃地从针包里拿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在治疗之前,我需要取一滴你的血,伸出手来。”
楼折翡皱紧眉头:“要取我的血?”
邪门歪道中有用血的咒法,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一滴血就能要人的命,故而修行之人对此颇为看重。
初桑点点头:“我看着你,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取你的一滴血,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楼折翡搓了搓指节:“验证什么事?”
“听白白说,你并不是修行之人,那我要验证的事,你恐怕没有听说过。”初桑捻了捻银针,轻声道,“你是白白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右手:“阿白喊您一声初桑婆婆,那我也该随他,婆婆想取我的血,那我自然配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关注着初桑的神色,果不其然,在听到他提起“阿白”的时候,初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
楼折翡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在街上的时候,那些路人一听到他这般唤姜白,便知晓了他是姜白喜欢的人。由此看来,“阿白”这个称呼,应当是特殊的。
所有人都可以叫“白白”,只有他楼折翡能唤“阿白”。
他在赌姜白在落枫谷中的地位,从初桑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赌对了。
初桑面无表情,用银针在他指腹上点了一下,殷红的血滴坠在针尖,将落欲落。
她扔给楼折翡一块帕子,然后从怀里摸出一颗灿金色的珠子,接住了那滴血。
楼折翡瞥了眼她的动作,收回视线,用帕子按住指腹上的细小伤口。
和他猜的一样,初桑要验证的果然是那件事——他的炉鼎体质。
那珠子名为储灵珠,里面储存的是灵力,不是稀罕玩意儿,但因着用处鸡肋,倒也不常见。
他上辈子被无量“送”给别人当徒弟的时候,曾见过一次。
炉鼎体质之所以适合作为容器,就是因为他们和灵力有着天然的亲和性,炉鼎的血能够和灵力相融。
指腹的血口很小,按了没多久就止住了,楼折翡将帕子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他抬头瞟了一眼,初桑手上的珠子已经变成浑然一体的金红色了,这代表着里面的灵力已经和血液完全融合。
初桑攥紧那颗珠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
楼折翡故作疑惑:“婆婆,怎么了吗?”
叫出第一声“婆婆”后,接下来就容易了。
初桑摇摇头,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你的体质特殊,这是我研制出来的药,能帮你掩饰一二。”
楼折翡愣了一下:“婆婆这是何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初桑面上显出一丝不符合她容貌的担忧,“你的体质若是被他人发现,恐怕会招惹麻烦,白白现在太小,还没办法保护好你。”
她没有多说,将药塞给楼折翡,就去配治疗其他伤的药了。
楼折翡把玩着掌心中的小瓶子,神思有些恍惚。
姜白在外头等得花都谢了,可算把他们等出来了:“好了吗?”
楼折翡点点头,对着神色凝重的初桑拜了一拜:“麻烦婆婆了。”
“无碍。”初桑腰背挺直,受了他的礼,问道,“白白,你们急着回去吗?”
姜白摇摇头:“不着急,等下要去找莲生爷爷,问一件事,然后再去织锦婆婆那里做衣服。”
初桑挑了挑眉:“去找老不死问什么?”
楼折翡挑了挑眉,老不死?
姜白无奈道:“我准备去问问莲生爷爷,普通人能不能吃他新做的辟谷丹。”
“问什么问,那玩意儿狗都不吃。”初桑招呼他们过去,“省下去找老不死的时间,过来尝尝我酿的灵酒。”
她将四杯酒依次摆开:“楼折翡,小翡是吧,来,喝过了,就当是付给我药钱。”
姜白拿出钱袋:“婆婆,我来付钱,我有钱。”
初桑纤细的手指抚过杯口,意有所指道:“白白该付的,婆婆不会不让你付,但这药钱,小翡得亲自付。”
楼折翡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药,算起来,这药钱他确实该付。
但这灵酒,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楼折翡下意识看向姜白。
姜白皱了皱眉:“阿翡不会喝酒。”
初桑不松口:“不会可以学,第一次就喝到了我酿的灵酒,说出去也不丢人。”
姜白沉默了一会儿:“我替阿翡喝,行不行?”
初桑表情惊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行是行,只是我这次酿的灵酒可不是以前能比的,白白,你确定要替他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