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灵圃在另一个院子里, 还未走近,就能感受到院内充足的灵气。
莲生走在前面,他拄着拐杖速度很快, 完全不像是年纪很大的老人。
姜白刻意放缓脚步, 扶着楼折翡跟在后面, 嘱咐道:“灵圃是莲生爷爷最宝贝的东西,这次被毁了, 他心情肯定特别差,等下你离他远一点,免得他把火气撒你身上。”
楼折翡应了声:“那你呢?”
姜白皱皱鼻子, 小声嘀咕:“我都习惯了, 以前他和初桑婆婆打架输了,总跟我撒气。”
怪不得你哄起他来那么熟练,楼折翡暗暗腹诽, 调笑:“原来阿白还是个小受气包。”
姜白眼珠子骨碌一转,故作哀愁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不仅是个小受气包,还是个小可怜, 阿翡赶紧多喜欢我一点吧,我想和你有个家!”
楼折翡被他逗笑了:“你啊……”
还小可怜呢, 你分明是这落枫谷里人见人爱的宝贝疙瘩。
进了院子, 姜白指着小路两边的小型法阵, 介绍道:“这是聚集灵气的法阵, 旁边都是上品灵石,每十天要更换一次, 灵草灵植生长需要大量的灵气,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它们的生长需求。”
法阵很常见, 楼折翡扫了眼,发现他也会画。
上辈子为了多一条生路,他不仅仅埋头修炼,在阵法、法咒等方面都有所涉猎。他是天生适合修行的,在这方面天赋奇佳,自创了不少有意思的小法术。
可惜了,如果不是不打算暴露修为,他还可以用小法术逗逗姜白。
灵圃在院子深处,周围有一圈法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
还未走到灵圃,就听到一阵气急败坏的骂声。
“你这遭瘟的老母鸡,赶紧给我过来!”
“住嘴,你是猪吗,吃了那么多还不够?”
“肥鸡,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宰了!”
莲生招招手:“五钱,过来。”
垂髫小童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边:“师父,那鸡欺人太甚!”
姜白瞪大了眼睛:“五钱,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五钱是莲生的徒弟,做事细致,总是穿得板板正正的,可现在的他,衣服湿透了,身上沾了不少泥和黄色的毛,脸上还有被啄出来的印子。
“还不是因为那只大肥鸡!”五钱指着灵圃里的一坨黄色,“它太重了,刚放进锅里,锅就塌了,洒了我一身水,我抓它的时候摔在地上,又被它啄了几口。”
姜白哭笑不得:“你赶紧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吧,别生病了。”
莲生挥舞着拐杖,指挥道:“换完衣服,把我最大的炼丹炉拿过来,我今天一定要炖了这孽畜!”
楼折翡憋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他刚才朝灵圃里瞥了眼,那趴在灵草上的大肥鸡眼熟得很,不是肉包子又是谁。
可惜喽,莲生炖鸡的想法注定要泡汤了。
旁边有藤椅,姜白把楼折翡搀过去:“你先在这里歇歇,我去帮忙抓鸡,那鸡吃了好些灵草,一定大补,等下我跟莲生爷爷商量一下,讨一半来给你炖汤喝。”
姜白跃跃欲试,盯着灵圃的眼睛都在放光。
楼折翡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他突然觉得,这鸡也不是一定不能炖。
姜白摩拳擦掌,进了灵圃。
莲生在外面给他加油打气,拐杖一下一下敲在掉了底的锅上:“白白加油,我和这鸡交过手,它不是普通的鸡,你小心点。”
楼折翡被吵得头疼,恨不得把他那根拐杖给撅折了。
老头忒烦人!
楼折翡下意识查探了一下莲生的修为,结果令他大吃一惊,莲生身上没有一丝修为,是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怪不得抓一只鸡还要来找姜白。
初桑和莲生一对冤家,姜白曾提到过,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都已经几百岁了。
初桑修为很高,能活百年正常,可莲生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还没死?
楼折翡从没听过这样的事,视线在莲生身上打转,据他所知,人不可能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活这么久。
除非,莲生不是人。
他正思索着,猝不及防对上一道幽深的视线,莲生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了,静静地看着他。
楼折翡不动声色地回望,朝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呢。
楼折翡舔了舔牙尖,他很好奇,落枫谷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姜白小心翼翼地靠近瘫在灵草堆中的黄色肥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肥鸡扑了过去。
一击得中。
原来这么好抓啊。
姜白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变了脸色。
怀里的大肥鸡吃饱喝足,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蹭了两下:“啾啾啾!”
识海中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你来啦!”
姜白手一抖,直接将它扔了出去。
肉包子落到地上,一脸茫然:“啾啾啾?”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扔它?
五钱换了衣服,抱着他人那么高的丹炉过来,架起了火。
莲生扯着嗓子催促:“白白,赶紧把那孽畜抓过来,它毁了我的灵圃,我一定要把它炼成丹药!”
灵圃就是莲生的命根子,纵是初桑,也没打过这里的主意,肉包子这回真是捅了大篓子。
姜白有些头疼,他还有事要问肉包子,势必不能让人炖了它,可这灵圃的事又实在难办。
他蹲下身,在膨胀的肉包子身上狠狠地拍了几下,恨铁不成钢:“你吃什么不好,竟然来吃灵草,还吃那么多,吃了还不会跑,蠢货!”
“……”
刚被骂了废物,又被骂了蠢货,肉包子大受打击,委委屈屈地“啾”了声,谁知“啾”到一半,吃的灵草太多,撑得它打了个嗝。
姜白人麻了。
他硬着头皮把肉包子抱起来,来到莲生面前:“爷爷,这鸡不能炖。”
莲生沉默了一会儿,笑意阴森:“没错,你说的对,炖了多便宜它。它吃了那么多灵草,浑身上下都是宝,得把它的毛都拔了,放干血,然后再剔骨拆肉!”
肉包子一个激灵,瞪圆了眼睛。
姜白有些头疼:“爷爷,这不是普通的鸡,它是我养的灵宠,与我识海相通,你可不能炖了它啊!”
莲生看看他,又看看肉包子,苦口婆心道:“你想要的话,我分你一半就是,为了一只鸡撒谎,可不应该。”
“……我没撒谎。”
“就你那挑三拣四的眼光,什么都要拔尖的,会挑只鸡当灵宠吗?”
他说着,瞥了眼远处悠哉悠哉的楼折翡:“起码得长成那小子的模样,才能被你相中吧?”
姜白一噎,耳根泛起点红,有口说不清。
莲生指指炼丹炉:“行了行了,我先把它炼化一番,这鸡吃了那么多灵草,身上灵气足,对治疗内伤肯定有奇效。你喜欢的那小子不是受了内伤吗,我给他炼一盒丹药,他吃了就不用受那些苦痛了。”
肉包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它惊恐地看向姜白:“啾!”
姜白沉默了一会儿:“真能治疗内伤?”
莲生脸不红气不喘,拍着胸脯保证:“那当然!”
姜白看了五钱一眼,后者麻溜地掀开丹炉盖子,肉包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进了丹炉里。
肉包子在乌漆嘛黑的丹炉里,发出愤怒的叫声:你是狗吧?!
楼折翡都看呆了。
他坐的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姜白没认出肉包子吗?
火生起来,越烧越旺。
炼到用的不是普通的火,而是从上品灵石中淬取的灵火,风吹雨淋不灭。
姜白蹭到楼折翡身边,小声嘟哝:“那大肥鸡是肉包子。”
楼折翡表情微妙:“不是还有事要问吗,你怎么把它给炖了?”
姜白解释道:“莲生爷爷倔,我拗不过他,不让他炼,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说肉包子不是普通的鸟,它身上有修为,进了丹炉也不会出事。”
楼折翡点点头:“原来如此。”
姜白蹲在藤椅边,过了会儿,突然道:“阿翡,我心里有点愧疚。”
楼折翡以为他是在担心肉包子:“你也是无奈为之,再说肉包子不是不会有事吗?”
“话虽是那么说,但我知道自己有私心。”姜白拉着他的手,将脸贴上去,“莲生爷爷说可以炼出丹药,你吃了后就不会痛了,我知道是假的,但那一瞬间,我特别心动。”
楼折翡愣了下,手背沾了一点湿意。
姜白低声喃喃:“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疼了。”
他守了楼折翡五天,每每看到睡梦中的人眉心紧蹙,一脸痛苦,心就跟被扎了几刀似的。
楼折翡有多痛,他就有多心疼。
这边气氛沉默下来,另一边热火朝天。
莲生指挥五钱加柴:“那些灵草里有不少相生相克的,需得用猛火,将其中相克的毒性逼出来。”
五钱被烤得满头大汗,仰着小脸:“师父,白白从不说谎,这鸡会不会真是他的灵宠?”
莲生瞥了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精光:“管它呢,反正这鸡已经落进我手里了,不趁现在好好折磨它一番,就对不起我以前受过的罪!”
“什么以前受过的罪?”五钱一头雾水,“您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莲生屈指弹了弹他的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赶紧干活!”
丹炉是用陨铁铸造的,刀砍不坏,剑劈不断,坚固无比。
肉包子被关在里面,起初还会发出沉闷的撞击后,没多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五钱流了汗,汗水沾到被肉包子啄出来的伤口,有些刺痛,他一张小脸都皱巴起来:“师父,要多久才能炖好?”
“这皮糙肉厚的,估计得炖上一会子。”莲生从怀里取出一盒药,“这是我特制的伤药,专门治疗啄伤的,你涂在伤口上,很快就会好的。”
五钱眼睛一亮,伸手接过药,又有些狐疑:“师父你竟然随身带了药,我记得之前问过你,你嫌麻烦,说从来都不往身上放药。”
莲生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羞恼:“让你用你就用,说那么多废话,涂完了继续加柴。”
五钱早就习惯了他的臭脾气,撇撇嘴,涂药去了。
莲生捋捋胡子,松了口气。
天已经黑透了,四周漂浮着从法阵中溢出来的灵气,像一条由细小的星尘组成的金色带子。
落枫谷的夜空比人间美,星星格外多,大片大片的,好似下一秒就会从天上流淌下来。
夜里风寒,楼折翡打了个哆嗦。
姜白看看不远处埋头“炖鸡”的师徒俩,轻声道:“冷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想回去,这里星星好看,想再坐一会儿。”
丹田里又疼了,不知为何,那股力量躁动得厉害,楼折翡隐隐有种预感,今晚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
姜白拗不过他:“别为了看个星星,再把身体冻坏了。”
楼折翡畏寒,没办法用灵力,体温很快就降下来,手也变得冰凉。
如今他五感皆在,不像上辈子那么抗冻了,下意识寻找热源,往姜白手上贴:“阿白的手好暖。”
见他听不进去,姜白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盖好了,我帮你暖手。”
楼折翡心满意足地靠在藤椅上:“你不冷吗?”
“不冷,我从小就体热。”姜白小声道,“可能因为我身上有凤凰血脉,凤凰属火,不怕冷吧。”
楼折翡实打实羡慕了,突然觉得以前的白虎宠物都不算什么,不如小凤凰,能御寒保暖。
姜白暖手效果一流,楼折翡舒服地喟叹出声:“以后到了冬天,一定要和阿白寸步不离。”
“那敢情好,一到冬天,我跟黏在你身边献殷勤,让你知道我身上有多暖和。”姜白打趣,“阿翡这么怕冷,肯定慢慢就离不开我了。”
楼折翡笑骂:“你是把自己当成暖手炉了吗?”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爆炸声,炽热的气流裹挟着热浪,从不远处袭来。
姜白猛地弹起来,双手把住藤椅,俯身将楼折翡罩在自己身体下面。
越过姜白的肩头,楼折翡看到赤红发亮的火星子在他身后绽放,将黑夜烫出无数明亮耀眼的小洞。
有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此时此刻,星河与花朵都成了眼前人的陪衬。
莲生和五钱的声音响成一片,显得嘈杂。
姜白抿了抿唇:“那边好像出事了。”
楼折翡眸光潋滟,像是溅了一颗火星进去,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流光溢彩。
他突然伸出手,揪住姜白的衣领:“有点冷,让我……”
“白白,出事了,你快点过来!”
五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楼折翡慢慢靠回藤椅上,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他们在叫你,应该是肉包子又惹了祸,快过去看看吧。”
姜白呆愣愣地点点头,转身跑过去。
楼折翡舔了舔唇,笑得心满意足。
刚刚跟小凤凰借了把火,现在暖和了。
炼丹炉炸了,黑漆漆的碎片飞得满地都是。
放置炼丹炉的火堆还在烧着,火光更盛,烧成了形状怪异的一团。
姜白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舌尖舔到下唇上被咬出来的印子,轻微的刺痛令他清醒过来。
旁边,莲生心疼得脸色发白,差点撅过去。
五钱扶着他,满脸焦急:“师父,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
姜白皱紧了眉头,准备过去的时候,火堆上那团怪异的火突然朝他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暂定就是下午六点和晚上十点之前更新,太早了我起不来,周末给宝们加更。【捂脸】
肉包子:诶,我就是死不了,就是玩~
第 32 章
是个火球。
炽热的火光在夜里格外扎眼, 只是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上面传递来的热度。
姜白微微皱了下眉,双手合掌, 向两侧拉开, 一把灵力凝成的光剑逐渐成型。
他一把握住剑, 朝着火球劈过去。
楼折翡暗自感慨,士别三日, 即更刮目相待,他睡了五天,姜白的修为大有长进啊。
怪不得睡觉时都念叨着要修炼, 确实是用了功的。
火球圆滚滚的, 十分灵敏,躲开剑后,绕着弯窜到姜白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掼倒在地。
很神奇的,火球很烫,但并没有对姜白造成什么影响,甚至连火焰都碰不到他身上。
楼折翡远远看着, 挑了挑眉。
从表面看是一团火,但那火光之中有一股熟悉的力量, 不是肉包子又是哪个。
如果他没感觉错, 肉包子的修为又有所提高。
这小胖鸟真是福大命大, 不仅死不了, 还总能逢凶化吉,有所收获。
这运气, 让他都有些羡慕了。
姜白显然也知道了火球的真实身份, 收起剑:“肉包子?”
火球在一瞬间胀大, 似乎在回应他。
姜白捧着火球,火光笼罩着他的皮肤,温柔的舔吻着,却没有留下灼痛的感觉。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啾!”
姜白愣了一下。
肉包子的声音偏幼态,像是刚破壳不久的小鸟,刚才那一声,听起来却清脆嘹亮,像是成鸟。
一旁的五钱看得目瞪口呆:“白白不怕烫吗?”
莲生慢慢缓过来,盯着姜白的目光有些复杂,视线落在他怀里的火球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
姜白头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破碎的炼丹炉,还有被气得不轻的莲生,一地狼藉。
他暗暗叹了口气,小声嘟哝:“你可真能给我惹麻烦,原来只赔灵草就行了,现在还搭进个炼丹炉去。”
识海中传来骄矜的哼声。
姜白清楚,肉包子怕是生气了,气自己把它扔进了炼丹炉里。
他自知理亏,认命地站起身:“莲生爷爷,这真是我的灵宠,怕是炼不成丹药,您看看,灵圃和炼丹炉,我都赔给您,行不行?”
在把肉包子丢进炼丹炉之前,姜白就做好要赔偿的准备了。
如今试也试过了,莲生没必要再揪着肉包子不放,只能接受他的提议。
“五钱算算多少钱,告诉他,我先回去休息了。”莲生说完就拄着拐杖离开了。
五钱从怀里掏出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灵草灵石再加上一折灵火,共计十三个金叶子,炼丹炉是姜谷主帮忙铸造的,给白白打个折扣,一共给二十个金叶子就行了。”
姜白倒吸一口凉气,把火球递过去:“我哪里有二十个金叶子,要不你还是把这玩意儿留下吧。”
五钱连忙朝后跳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身上只有三个金叶子,要是行,我就给钱,不行你就拿这玩意儿抵债吧。”姜白一脸认真,“就当我没养过这玩意儿。”
三个金叶子属实太少,直接快砍没了。
五钱有些纠结,就在这时,原本离开的莲生又折了回来:“答应他!”
姜白目露诧异,不敢置信地看着莲生的背影。
莲生爷爷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今儿个竟然退步了。
最后砍价成功的姜白抱着火球,拿着空荡荡的钱袋,和楼折翡回了别院。
路上,楼折翡随口问道:“我记得你有一袋子金叶子,怎么只剩三个了?”
他一直对本应给自己的“聘礼”耿耿于怀,乍一听只剩下三个,差点没绷住脸色。
“我拿去做了个东西。”姜白没细说,“过一段时间做好,再拿给你看。”
楼折翡扬扬眉,没有追问。
到了别院,姜白将门关好,又设下三道结界。
楼折翡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动作,不禁好奇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肉包子变成了一团火球,发着光,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都不用点灯了。
姜白神色有些激动:“阿翡,你困不困?”
楼折翡摇摇头:“怎么了?”
“等下可能会发生一件比较神奇的事,你如果不困的话,可以看一看。”姜白满脸期待,将火球放在空旷的地上,“肉包子告诉我,它要进阶了。”
“进阶?”
楼折翡惊诧出声。
修士通过修炼,可以逐步提升修为境界;强大的妖兽通过修炼,可以进阶,越强大的妖兽,能进阶的次数越多,力量也越强大。
没想到这小胖鸟竟然能够进阶,难不成它真是凤凰?
姜白也是凤凰,那肉包子和姜白是同族?
两只凤凰?
姜白以为他不明白,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进阶,然后期待地搓了搓手:“好像是之前吃的灵草起了作用,激发了它的力量,进阶之后,有很大可能可以化形。”
楼折翡扬了扬眉:“是吗?”
上辈子他不是没见过强大的妖兽,魔界的人为了讨好他,也曾抓过几只妖兽想献给他,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没亲眼见过妖兽进阶。
据说妖兽进阶,会褪去原有的形象,脱胎换骨。
除去一些特殊的妖兽,基本上所有妖兽修炼到一定程度,都可以化形。故而越强大的妖兽,进阶次数越多,化形后也越漂亮。
姜白将他安置在一旁:“草药毕竟是外物,这算是机缘巧合的进阶,它自己不行,我得帮帮它。”
楼折翡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离得远远的,保护好自己。”
姜白和肉包子能够在识海里沟通,不必言语交流,就能默契配合。
姜白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火球上,火球像是吹涨了,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有半个人那么大。
火焰将整个院子都照亮了,四周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姜白收起手,退回到楼折翡身边:“进阶九死一生,接下来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楼折翡站的累了,靠在他肩上:“要等多久?”
“不知道,但从肉包子的状态来看,它很有把握,应该要不了多久。”姜白侧了侧身,挡住风口。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火球上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若不是姜白提前用结界封住了整个院子,这异动怕是要引来不少人。
楼折翡被那声音吵得烦了,将脸埋在姜白颈窝,姜白双臂拢着他,捂住了他的耳朵。
过了没多久,院子里炸开一道强烈的灵力波动,姜白眼睛一亮:“成功了!”
楼折翡掀起眼皮,朝空地上瞥了一眼。
有五彩的霞光从天际坠落,连成一尾光带,缀在引吭高歌的鸟儿身后。
那是一尾长翎雀鸟,尾翼很长,由五种颜色组成和五彩的霞光正好吻合。
“这是肉包子?”
姜白点点头,有些惋惜:“是它,从大肥鸡变成漂亮的鸟了,可惜没能化形成功。”
楼折翡却没心思去想化形的问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在书上看过的记载。
凤凰以金红为主,五色点缀,并不像肉包子这般花里胡哨。
所以肉包子根本不是凤凰!
楼折翡快速思考着,如果不同族,肉包子和姜白还有可能是什么关系。
肉包子在院子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五彩的霞光连在一起,它显摆够了自己漂亮的羽毛,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楼折翡和姜白的方向飞过去。
进阶之后的肉包子瘦了很多,也小了很多,大概两个巴掌那么大,落在一旁的栏杆上。
姜白打量了它一番:“五彩翼,肉包子原来是五色鸟!”
“啾啾!”
姜白点了点它五彩的尾巴尖:“尾巴都露出来了,还说不是。”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听不懂肉包子的意思:“它进阶了还不会说人话?”
没办法化形就算了,怎么连人话都不会说?!
楼折翡活了两辈子,见多识广,从没听说过有哪只妖兽化形后不会说话的。
姜白也反应过来:“对啊,按理来说,进阶后的妖兽即使不能化形,也已经脱离普通妖兽的范畴了,像人一样,有独立的思维,也能够说话。”
肉包子原本骄傲地仰着脖子,闻言默默张开翅膀,挡住了自己的脸:“啾。”
它也不想的啊,可它就是不会说话。
楼折翡和姜白面面相觑,意有所指地感慨:“大概有些笨鸟,天生就学不会说话吧。”
肉包子:“……”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就是在嘲讽我!
姜白叹了口气:“好歹好看,五色鸟诶,传说中的吉祥鸟,带出去多拉风。”
楼折翡靠在他身上,懒懒道:“也是,只要让人以为它是普通的鸟,肯定拉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硬是把嘚瑟的肉包子给说蔫儿了。
就在这时,五色华光一闪,原本站在栏杆上的五色鸟瞬间变回了鹅黄色的毛团子。
楼折翡愣了。
姜白也愣了。
就连肉包子自己都愣了。
楼折翡先开了口:“它怎么变回去了?”
姜白和肉包子在识海中进行沟通,过了会儿,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好像是把灵力用光了,没办法维持五色鸟的形态。”
吃了那么多灵草,姜白还给了它那么多灵力,这么快就用光了?!
楼折翡揉揉眉心,果真是败家玩意儿。
院子上空的五色霞光久久不散,仿佛一层旖旎的梦境,将天与地隔绝开来。
姜白把变回最初形态的肉包子捞进手里,牵着楼折翡往院里走:“虽然肉包子这进阶跟闹着玩似的,但这五色霞光确实稀罕,今夜能得之一见,也算是幸事了。”
两人走到院子中间,头顶的霞光仿佛有灵性一般,自发地朝他们聚拢过来,渐渐的,将他们两人围在其中。
五色霞光中的红色光汇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细细的线,两头分别绕在楼折翡和姜白的左手无名指上。
红线将他们绑在一起。
姜白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举起手晃了晃:“阿翡,你看!我们两个果然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他还记着之前做过的梦,现在更加确信,楼折翡就是自己要找的爱人。
楼折翡蜷了蜷指尖,随着他的动作,红光还是稳稳地缠在他无名指上。
难不成,他跟姜白之间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姜白拉着他的手,两根缠了红光的手指碰在一起:“能和阿翡牵红线,花三个金叶子把肉包子换回来,值了。”
楼折翡:“……”
风声好像停止了,四周变得安静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完全被笼罩在这团五色光里了。
楼折翡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说话,丹田里突然炸开一股疼痛。
那股霸道的力量突然发了疯,疼得他踉跄了下,朝前栽去。
“笃——笃——笃——”
一声接着一声,将失去意识的人吵醒。
楼折翡费力地睁开眼,发现眼前变了副景象。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房间里似乎点着安神香,淡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熏得他头脑昏沉。
楼折翡坐起身,环顾四周,皱了皱眉。
这是一个装饰得比较精致的房间,屋子里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楼折翡下意识揉了揉眉心,突然动作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一只。
不会吧,难不成他又重生了?
不对,小时候穷困潦倒,哪里住得起这样的房间。
楼折翡下了床,来到桌子旁边。
桌上有铜镜,他不够高,踮起脚来才勉强能够照到镜子。
楼折翡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软乎乎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果不其然,又捏到了一把暄软的肉。
身上没有灵力,楼折翡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也没有感觉。
现在他基本能确定发生什么事了。
他曾经为了解除炉鼎体质,搜寻了众多古籍,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在上古之时,有秘术能够将发生过的事变成梦境,永远留存。
肉包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肉包子的五色霞光里藏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梦境。
而他恰好入了梦。
若是没猜错的话,姜白也应该在这个梦里。
楼折翡正头疼要去哪里找姜白,门就被推开了,衣着秀美的妇人快步走过来:“翡翡,来,娘亲抱。”
楼折翡一脸懵逼,被妇人抱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阵轻笑声,楼折翡抬眼看去,只见一束着金冠的少年嘴角含笑,抱着胳膊靠在门上,冲着他眨了下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摘要其实是我懒得写的问题,征求一下,宝们比较喜欢从章节里挑一句话做摘要吗?
楼折翡:是谁的梦啊~
第 33 章
楼折翡石化了。
书上记载的内容有限, 他第一回入这梦,不清楚这是不是正常的:在梦里样貌不会发生改变,无论扮演的是谁, 脸还是自己的脸。
他刚才从那铜镜中看到自己, 虽然胖了一些, 但从眉眼还是能辨认出他的。
眼前这束着金冠的少年,五官熟悉, 分明就和姜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看上去比姜白要成熟一些。
楼折翡思索的时候,妇人已经抱着他走到门口:“吾儿姜翡, 再过一个月就五岁了, 不知可合凤师父眼缘?”
五岁,还是个奶娃娃。
楼折翡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在发现自己被女子抱在怀里, 浑身别扭得紧,恨不得立马钻到地缝里去。
少年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楼折翡郁闷的表情上,忍不住扬起唇:“小公子自然是上乘的, 只是夫人真舍得让他跟着我去深山老林里吃苦?”
“凤师父说笑了,能拜你为师, 是我儿的福气。”妇人眼底划过一丝隐忧, 虚弱地笑了笑, “那我就将翡翡托付给凤师父了。”
楼折翡听得云里雾里, 只知道这个自称是他娘亲的人,刚刚已经将他送给眼前的少年做徒弟了。
接下来就是着急忙慌的拜师礼, 楼折翡还没理清楚发生的事, 背上就多了个小包袱, 他被推到少年的身边,被迫开始拜师学艺的生活。
楼折翡一脸懵逼,看着眼前富贵气派的宅院大门缓缓合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少年牵着他的手:“翡翡看什么呢,舍不得离开家?”
匾额上的「姜王府」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用以描金装点,十足的气派。
王府诶,钟鸣鼎食之族,这种人家,不应该谨慎庄重,循规蹈矩,注重礼数吗,为何行事会如此草率?!
幸福生活插翅飞远,楼折翡心中可惜,提了提肩上的包袱,仰头看着少年:“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吗?”
反正都是梦,在哪里没有区别。
何况他本来就打算去找姜白,眼前这与姜白相貌相似的凤姓少年,极有可能就是姜白。
为什么说极有可能,原因无他,刚才拜师的时候,楼折翡试探了一番,状似无意地喊了声“姜白”。
可这少年毫无反应。
楼折翡一时拿不准主意,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姜白。
想来还得找个时间再试探一下。
少年蹲下,与楼折翡平视,不无调侃:“已行了拜师礼,还没反应过来,真是个小傻子。翡翡,唤一声‘师父’来听听。”
应该不是姜白吧,楼折翡暗暗腹诽,虽然和姜白长得一模一样,但姜白不会这样称呼他。
那小傻子总是黏黏糊糊地喊“阿翡”,一门心思要与他天下第一好,哪里肯这样落了生分。
“师父。”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股奶气。
眼下还不清楚少年的底细,不能露出破绽,楼折翡努力扮演着五岁幼童。
少年顿时喜笑颜开,一把将他举高,上下抛了起来:“徒儿乖,走,师父带你回家。”
楼折翡伸着胖乎乎的胳膊去搂他脖子,心中暗骂,毛毛躁躁的,收个徒弟就高兴成这样,没出息!
两人直接出了城。
到了城外,少年买了匹马,楼折翡趴在他肩上,四处打量。
“此去路途遥远,翡翡有什么想吃的,师父买给你吃。”
“我都可以。”
梦中不知饥饱,他所有的感觉都来自于原身的经历,楼折翡没心思挑挑拣拣。
城外不是买吃食的地方,少年最后只在一旁的茶摊上买到些干粮:“这么大的城,竟然连吃的都不卖。”
楼折翡怀疑他是个傻子,哪里有人会在城外卖东西?
“要委屈我们翡翡吃这些了。”少年在楼折翡脸上蹭了蹭,抱着他上了马,“不怕,到时候师父去打猎,给你烤肉吃。”
楼折翡暗暗翻了个白眼,甜甜地应了声:“我吃什么都行,师父别太辛苦。”
少年轻笑:“不辛苦,照顾我们翡翡怎么会辛苦。”
楼折翡忍不住在心里思索,这人究竟是收徒弟还是收祖宗?
骑马的速度很快,从城外往北,走小路,一头扎进山沟沟里去。
楼折翡皱了皱眉,这是真要去深山老林?
“师父,咱们师门在山上吗?”
“对,在山上,翻过这座山后,再赶两天的路,就到了。”
这么远?
习惯了御剑的楼折翡有些适应不了骤然降缓的赶路速度,一想到要在路上耽搁两三天,就浑身不舒服。
“师父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收徒?”
你他丫的是骗不到徒弟了吗,跑这边来骗?
怕他掉下马,少年一手揽着他:“为了收翡翡为徒,翻山越岭又如何。”
楼折翡:“……”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姜白,别装了!”
千里马驮着他们两个在山林中穿行,耳边是呼啸而起的风,此时正值夏秋相交,暑气未散,这样吹吹风并不冷,反而很舒服。
少年的声音沉了几分:“姜白是谁?”
楼折翡皱紧了眉头。
“你之前就喊过这个名字,我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少年一扯缰绳,等马停下,“姜夫人说你中了邪,特地修书与我,央求我来看看,我瞧着你神色正常,还以为她是诓我过来收你为徒,代为照料你。如今看来,我可能是看走眼了。”
楼折翡一愣,难不成自己真的猜错了?
少年突然伸手过来,将他抱起,调转了方向。
“你不是姜翡,是何方妖孽?”
“……”
楼折翡有些头疼,期期艾艾:“我,我是姜翡。”
少年挑了挑眉:“那姜白又是谁?”
“他是……”楼折翡眼睛一转,“他是我做梦梦到的哥哥,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我以为你就是他,来接我的。”
少年思忖片刻,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哥哥,情哥哥吗?”
……
……
楼折翡深吸一口气,骂道:“我才五岁,有什么情哥哥,你好不要脸,不知羞!”
他实在忍不了这人说的话了,不管有什么后果,先骂了再说。
本以为少年会生气,谁知他竟然笑了起来:“我们翡翡,脾气还挺爆。”
楼折翡:“……”
你好,你有病吧?
少年笑够了,伸手在楼折翡脸上捏了捏:“我不是什么姜白,但你可以把我当成你梦里的哥哥,我就是来接你的。”
楼折翡躲了下,没躲开,木着脸任他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了下:“我姓凤,没名字,排行第三,他们都叫我凤三。”
凤三?
楼折翡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人真不是姜白吗?
明明长得这么像。
凤三揉揉他的头发,将他往怀里一压:“下次别提什么姜白了,师父会吃醋的。”
楼折翡软软地哼了声。
赶了两天的路,楼折翡整个人都累惨了。
骑马颠得他浑身难受,也不知是在落枫谷被姜白养叼了胃口,还是这原身的姜翡娇生惯养,那干粮他硬是咽不下去,磨嗓子。
凤三只好放慢赶路速度,抽出时间去打猎,总不能把刚收的小徒弟给饿着。
去打猎之前,凤三会生起火堆,楼折翡就抱着小包袱,坐在火堆旁边烤火,顺便看着马吃草。
包袱里全是他娘亲给他收拾的衣服,没有一点吃的,楼折翡早就翻遍了。
远处传来一道响亮的口哨声,楼折翡知道,这是凤三打猎回来了,并且收获颇丰。
这人和姜白很像,都是孩子心性,心里藏不住事,有点什么就忍不住想要炫耀,比他一个五岁的孩子更像孩子。
楼折翡拿起一旁的干树枝,扔进了火堆里。
差点忘了,他这个五岁的孩子也是假的。
凤三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翡翡,猜猜师父给你带了什么?”
楼折翡掀起眼皮,很给面子地配合道:“猜不到。”
“小小年纪就这么无趣,以后讨不到媳妇怎么办?”凤三把猎到的东西扔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几个红通通的野果子,“我们翡翡吃了几天肉,肯定腻了,给你清清口。”
楼折翡眼睛一亮,拿过一个野果,他确实吃肉吃腻了。
“你从哪儿摘的?”
“那边有一棵野果树,树上拢共这几个红果子,都给你摘来了。”
凤三一边处理打来的猎物,一边解释,他动作很熟练,拿着短匕首划几下,三下五除二就给猎物去了皮,插在削尖的木棍上。
楼折翡吃了一个果子,揉揉肚子,他现在是五岁的孩子,饭量有限,吃不了太多。
凤三瞧见他的动作,笑道:“翡翡吃的太少了,以后师父照顾你,定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楼折翡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师父,你是做什么的?我跟着你要学些什么?”
凤三一边烤肉,一边冲他招招手:“这是个秘密,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楼折翡已经习惯了他这脾性,心平气和地站起身,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过去:“说吧。”
凤三拉过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天纹饱满,情缘颇深,看来翡翡日后定会有个好郎君。”
“……郎君?”
凤三拍拍脑门,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诶呀呀,都怪我们翡翡比小姑娘还漂亮,害师父口误了。”
漂亮个鬼,你有病吧!
楼折翡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凤三的十八代祖宗:“你是算命的?”
“占卜算卦,皆有涉猎。”凤三翻了翻肉,仔细观察着火候。
楼折翡撇撇嘴:“我不想学算命。”
凤三也没问为什么,用含着笑意的声音哄道:“那就不学,翡翡是做什么都可以的小孩子。”
楼折翡愣了下:“凤三,你到底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凤三曲指弹了弹他脑门,没用几分力,跟蹭了下似的:“没大没小的,师父也不叫,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后讨不着媳妇怎么办?”
“……”
楼折翡撇了撇嘴:“张口闭口讨不着媳妇,满脑子风花雪月,庸俗!”
凤三脾气好,也不恼,笑吟吟的:“我这不是怕你有了媳妇忘了师父,所以多试探几次吗?”
楼折翡实在跟他没话说,抬起脚,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凤三禁不住笑了,一把把他抱在腿上:“翡翡好辣,师父就喜欢你这样的,别讨媳妇了,给师父做童养媳吧。”
楼折翡:“……”
凤三拿着匕首,慢慢将烤好的肉片下来,一片一片喂到楼折翡嘴边,真跟伺候祖宗似的。
楼折翡被逗得烦了,懒得搭理他,狠狠地嚼着肉,好像这肉是从凤三身上片下来的一样。
吃饱喝足,两人继续赶路,楼折翡困得直打哈欠,凤三将他往怀里抱了抱:“今晚不歇了,困了就睡吧,等你睡醒就到了。”
楼折翡含含糊糊地应了声,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为在马上颠簸,会歇息不好,谁知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楼折翡都没感觉到自己在赶路,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天还没亮,他下了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普普通通的房间,不比在姜王府,但干净整洁。
楼折翡推开门,来到院里。
这里像是农家小院,四周围着栅栏,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约摸百年年岁了,足足有两人合抱之粗,梧桐树旁边有一小块菜地,里面种着几排青菜。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青翠色,原来这小院坐落在竹林深处。
楼折翡正四处打量着,头顶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叫声,他抬眼看去,只见一只白羽尖嘴的鹤叼着条鱼,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白鹤比楼折翡还要高, 叼着鱼往前凑了凑,眼珠子紧盯着面前的奶娃娃,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楼折翡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结果地不平, 他一下子把自己绊倒了, 摔了个屁股墩儿。
……
楼折翡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蠢的事是自己做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有些无措。
白鹤也呆住了,停顿一下,朝后退了两步, 它大约是觉得楼折翡会摔倒, 是被自己吓的。
楼折翡两辈子没这么丢脸过,小孩脸皮薄,没一会儿就红透了, 他忍着脸上的烧热,从地上爬起来:“你是来给我送鱼的?”
他盯着白鹤嘴里的鱼。
那条鱼很大很肥,跟年画里胖娃娃抱着的大鲤鱼差不多,楼折翡暗自腹诽, 要不是这鹤嘴大,估计都咬不住。
那白鹤好似能听懂人话, 整只鹤都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 才往前凑了凑, 将嘴上咬的鱼放在他们面前。
楼折翡瞧着它那小眼神,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字:忍痛割爱。
他遇到过通人性的东西太多, 雾气, 肉包子, 现在又多了只鹤,那雾气不简单,肉包子也不简单,想来这鹤也不简单。
楼折翡眼睛一转,朝鹤招了招手:“你会说人话吗?”
甭管有多不简单,会说人话是最重要的。
白鹤似乎不太明白,这娃娃刚才还被它吓得摔倒,这会子就不怕了,硬往它跟前凑。
楼折翡耐心有限,皱了皱眉:“你该不会蠢到连人话都不会说吧?”
“……”
就在白鹤忍不住要反驳的时候,一只红色的鸟从院里的梧桐树上飞下来,直接落在白鹤的背上,将白鹤压得趴在地上。
“它不会说话,我会。”
红色的小鸟口吐人言,慢条斯理地凑过来,在楼折翡的手上蹭了蹭。
鹤唳声高亢嘹亮,像是气愤不已,红色的小鸟扭头瞥了一眼,白鹤登时闭了嘴,灰溜溜地低下头。
楼折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心里明白这白鹤八成也是会说话的,只不过碍于小红鸟的“胁迫”,装成哑巴。
他摸了摸小红鸟的头,语气惊奇:“你是什么鸟,竟然会说话,好神奇啊!”
红色的小鸟骄矜地抬了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我是神鸟凤凰,当然会说话。”
凤凰?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他最近遇到的凤凰太多,且不少假冒货,现在对这种上古神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白鹤见自己被忽略了,也不自讨没趣,展翅飞走了。
楼折翡瞥了眼小红鸟,果断跑过去,把地上的鱼抱起来,往前一递:“你是神鸟,应该能变成人吧,给我烤鱼。”
小红鸟一愣,看着那条比它还大的鱼,沉默了。
楼折翡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笑话,他又不是傻子,突然冒出一只会说话的鸟,还在他休息的院子里,还说自己是凤凰,他第一反应就是,这破鸟和他那白捡的师父脱不了关系。
凤三,不就是排行老三的凤凰吗。
楼折翡不禁有些好奇,刚才那白鹤排行第几,该不会叫鹤一鹤二鹤四?
楼折翡揉揉肚子:“我饿了,你要是变不成人,也算不上什么神鸟吧。”
小红鸟气急败坏:“又饿了,不久前不是刚吃完吗?”
得,这回都不用试探了,这鸟就是他那便宜师父。
楼折翡心里憋着坏,也不拆穿他,骄矜地哼了声:“我师父说了,要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我当然得听他的话,多吃一点。”
红鸟沉默。
红鸟掉头飞走。
楼折翡抱着鱼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它。
没两秒,红鸟又飞回来,摇身一变,变成了凤三。
啧,这么快就憋不住了。
楼折翡暗暗在心里嘲讽了一番,故作惊诧:“师父?!”
凤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鱼,恶狠狠地说:“外面冷,回屋等着,我去给你烤鱼。”
楼折翡悠哉悠哉地往屋里跑,过了会儿,喊道:“师父,不要烤的,我要吃蒸的。”
凤三:“……”
蒸鱼花了一番工夫,差不多天亮了,才出锅。
楼折翡托着下巴,看对面的人给自己挑鱼刺,说实话凤三顶着姜白那张脸做这种事,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师父,你是鸟啊。”
“我是凤凰。”
楼折翡随口道:“哦,我有个朋友也是凤凰。”
“朋友?”凤三停下动作,“该不会你之前说的姜白哥哥吧?”
他刻意咬重了“哥哥”两个字,脸上带着点调侃的笑意。
楼折翡心里突然冒出一点怀疑,他抿了抿唇,笑得很甜:“没错,是他,师父不是不让我提他吗?”
凤三一噎,没说话,将挑好的鱼肉递过来。
鱼肉碎得十分眼熟。
凤三递给他一个勺子:“拿勺吃。”
楼折翡眼睛一眯,吃了口鱼肉:“好好吃,师父对我真好,我决定听师父的话,再也不提姜白了,也不喜欢他了。”
“不行!”凤三抿了抿唇,语气变得和缓,“我的意思是,我没不让你不喜欢他,你喜欢他呗。”
楼折翡咬着勺子,控制住笑意:“我不喜欢他,师父对我好,我只喜欢师父一个人,我要永远留在这里,陪师父一辈子,做师父的童养夫,等我长大了,就娶师父当媳妇儿,让师父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凤三表情扭曲,一拍桌子,脱口而出:“你得喜欢姜白,你是他的童养夫!阿翡你不能始乱终弃!”
楼折翡拖长了尾音:“哦。”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过了会儿,凤三摸了摸鼻子,语气颇为讨好:“阿翡,鱼肉好吃吗?”
楼折翡收起笑,将勺子往桌上一扔:“不是叫我‘翡翡’吗?”
他就知道,这顶着姜白脸的必不可能是别人,他娘的这小傻子胆子不小,竟然敢骗他了!
楼折翡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但因为是个可可爱爱的奶娃娃,所以没多少威慑力,反而有种莫名的可爱。
凤三被萌得心头一颤,绕到对面去,抱住了楼折翡,小声辩解:“那也是你先叫我‘姜白’的,你要是叫‘阿白’,我不就答应了吗?”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楼折翡推开他,脸色严肃。
他是真没想到,姜白会不认他,还拿着个新身份诓他,逗他玩。
凤三,即姜白连忙道歉:“不不不,是我的错,我不该骗阿翡,不该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是我的错,阿翡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楼折翡觉得吵,拿脚踹了踹他,奶娃娃力气小,小胖腿踹起人来也萌得不行。
姜白差点没憋住笑,抱着他的腿,将缩小十多岁的楼折翡抱进怀里:“不要生气了,我道歉,一开始是想和阿翡相认的,我还对你眨了眨眼,记得吗?”
闹别扭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楼折翡自觉大人有大量,十分大度地应了声:“那后来怎么又装不认识我?”
“因为阿翡太可爱了。”姜白捏捏他的手,“我第一次见到阿翡的时候,你受了很多苦,我能给你最好的爱,却没办法弥补你的童年。”
姜白将脸埋在楼折翡背上,声音有些闷:“虽然是在梦里,但看到小时候的阿翡,我满脑子都是想好好照顾你的念头。”
楼折翡不太习惯这种煽情的氛围,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就想当我的爹?”
“不是爹,是师父。”姜白笑了下,“我想用长辈的身份把阿翡养大,让你肆无忌惮,把你宠上天。”
楼折翡回忆了一下,凤三确实是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的。
“我想给你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姜白顿了顿,有些沮丧,“但是我似乎弄巧成拙了,惹阿翡生气,对不起。”
傻子。
楼折翡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手累,勺子好重,喂我吃鱼肉。”
“诶?”
楼折翡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快点好好照顾我,不然不原谅你了。”
姜白眼睛一亮,拿起勺子:“好嘞!”
那条鱼太大,楼折翡连一半都没吃上,剩下的都被姜白包圆了。
吃过饭后,两人躺在床上,开始合计已有的信息。
“这是用秘术封印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等事情结束后,梦境也就自然而然的破解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楼折翡点点头:“你知道这是谁的梦吗?”
姜白思索了会儿:“应该是凤三和姜翡的梦,这个梦就是以他们两个为主导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变成他们。”
楼折翡摸摸自己的脸:“他们和我们长的一样吗?”
他有些在意,相貌是第一印象,用自己的脸经历别人经历过的事,总有一种亲身经历过的错觉。
“这个不清楚,书上没有提到。”姜白翻过身,手肘撑在床上,“不过凤三和我挺像的,他也是凤凰,但是他能变身,凤凰是神鸟,这个梦八成就是他留下来的。”
既然姜白这么说了,凤三的凤凰身份应该是真的,楼折翡沉吟片刻,问道:“凤三和肉包子会有什么联系吗?他留下来的梦,为什么会出现在肉包子的五色霞光中?”
姜白皱了下眉:“你不提的话,我还没注意到这一点,肉包子和凤三应该认识。”
“之前那白鹤会说话?”
“对,这里与世隔绝,和落枫谷挺像的,有不少鸟都能说话化形。”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划过,楼折翡没抓住。
姜白托着下巴:“除了鸟,还有其他妖修,我之前还看到不少人对着后山的双生花讲话。”
“双生花?”
“就是一蒂双花,后山有个枫湖,水是红色的,里头有一株百年双生花,占据了整个湖面。两朵花同根同源,从茎上分开,一红一白,将整片湖分成两半,泾渭分明,十分奇妙。”
姜白抬眼看了看窗外:“天亮了,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楼折翡听着描述也有些好奇,点点头:“过去看看也行,这里是凤三和姜翡生活过的地方,四处走走逛逛,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两人遂起了床,往后山走去。
路上,楼折翡好奇道:“你现在有修为吗?”
“有的。”姜白感受了一下,“凤三的修为比我要高很多。”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你是不是用修为带我回来的?”
他起床后并没有在院子里发现买的马。
姜白讨好地笑笑:“阿翡真聪明。”
楼折翡懒得翻旧账,暗自在心里合计,姜白继承了凤三的修为,而他没有修为,就证明姜翡是个普通人。
“你知不知道凤三为什么要收姜翡为徒?”
“这个没有骗你,确实是姜夫人修书请凤三过去的,不过不是因为姜翡中了邪,姜夫人和凤三似乎是旧识,请凤三帮忙照顾姜翡。”
楼折翡表情狐疑:“照顾?”
偌大的王府,不比这深山老林好,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把自己娇生惯养的孩子送到山里头。
姜白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姜王府要出事,姜夫人是在托孤。”
楼折翡浑身一滞,脑海中浮现出姜夫人的脸:“托孤……你是说,他们会死?”
姜白沉默了一会儿,俯身将他抱起来:“阿翡,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他们不是会死,而是已经死了。”
这只是一个梦,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梦,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凤三封存下来的岁月。
这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浮尘。
许是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楼折翡心情低落下来,他靠在姜白肩上:“你说凤三和姜翡是什么关系?”
“能用这种方法缅怀的,应该是深入骨髓的感情。”姜白拍拍他的后背,“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和我们两个一样,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楼折翡哭笑不得:“人家可是师徒。”
姜白理直气壮:“又没有人规定不能师徒情深,再说了,我父亲和爹爹就是师徒。”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楼折翡有些惊讶:“真的吗?”
见他好奇,姜白大大方方地讲起来:“真的,我爹爹是父亲的师父,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师门一脉单传,师祖当时已经收了爹爹为徒,后来发现父亲更适合修炼,不忍放过这个好苗子,就让父亲拜入爹爹名下了,教还是一块教的,实际上就是师兄弟。”
名义上的师徒也是师徒,这要是放到修真界,得是爆炸性的消息。
楼折翡不禁感慨,这落枫谷当真是世外之地,民风开放包容,比人世间不知要宽容多少倍。
走到后山,远远就看到姜白提到的双生花。
湖面上铺满了叶子,看不清湖水的颜色,整个湖从中间分成两半,泾渭分明,左边的白花形似莲花,右边的红花形似扶桑花。
“当真是世间奇景。”
楼折翡惊叹出声。
姜白抱着他走近些许:“我也没见过这样奇妙的景象,当时看了许久。”
楼折翡张了张嘴,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靠近枫湖,总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姜白贴了贴他的额头:“怎么发抖,冷?”
楼折翡点点头:“有点,你不冷吗?”
“我感觉不到。”姜白停顿了下,恍然大悟,“凤三是凤凰,凤凰属火,不怕冷,自然察觉不到,你是凡人之躯,兴许受不住这里的寒气。”
楼折翡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将冰凉的小脸贴在他颈窝:“可能是吧,好冷。”
他暗暗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越来越娇气了,搁在以前,忍忍也就过去了。
姜白抱紧了他:“是我思虑不周,我们现在就回去。”
退开一段距离后,感觉不到寒气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楼折翡慢慢缓过来,圆乎乎的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
“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离开那湖后就不冷了。”
两人避开湖,在后山其他地方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中午回到院子,姜白简单烤了点东西,喂饱了如今是个奶娃娃的楼折翡。
“根据凤三的记忆,这附近似乎有一片森林,里头有不少野果,下午没事,要不咱们去摘果子吃?”
这里的梦境是将记忆封存而成的,并不会精确到每个人的每个举动,只有重大的转折和发生过的事一样。
趁着变故还没发生,姜白想带楼折翡多体会一下不同的童年活动。
楼折翡吃饱喝足,自觉地冲他张开胳膊:“先睡一觉再去。”
也不知是他适应角色很快,还是受原身姜翡的影响,吃饭要喂,走路要抱,越来越有废物的架势了。
楼折翡偶尔会唾弃自己太懒了,但一看到自己那小胖胳膊小胖腿,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这绝对不是他懒,是姜翡懒,他可从来没这么胖过。
姜白倒对一切甘之如饴,乐呵呵地抱起他:“这里的生活太美好了,我都不想出去了。”
能把楼折翡当小孩子宠大,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姜白简直要满意死了。
吃得太多,楼折翡打了个嗝:“现在是美好,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要是一直幸福下去,八成不会被封存起来。”
姜白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楼折翡说的没错,用秘术将记忆封存成梦境,是为了回味,如果还处在幸福之中,有谁会愿意沉溺于虚假的梦中呢?
“怎么了?”
“就是有些唏嘘,觉得凤三和姜翡挺可怜的。”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摸摸他的头:“我们阿白真是多愁善感。”
姜白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正准备进屋的时候,一道长长的鹤唳声响起,风声呼啸,姜白脸色一变:“不好,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白:哦豁,翻车了。
楼折翡:呵呵。
第 35 章
楼折翡皱皱鼻子, 藕节般的胳膊圈住了姜白的脖子:“还有多久到啊?”
凌厉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得破碎,断断续续飘进姜白耳中。
“距离桐花村,还有一刻钟的路程。”姜白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风太大, 你别抬头, 等到了我叫你。”
楼折翡从鼻腔中闷出一声,没有修为烦的要命, 被风吹一吹就浑身发冷,若不是有姜白给他挡着风,他估计早就瑟瑟发抖了。
凤三住的地方在深山里, 里头灵气充足, 有不少妖修,大家偶尔会到人世间走走逛逛。
正儿八经修炼的妖修,没什么坏心眼, 路见不平顺手就帮一把。
久而久之,一遇到灾厄妖邪出没,百姓就往山里送信,请求他们出手相助。
这时候还没有宗门一说, 不然这群妖修凑在一起,也能整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了。
刚才白鹤报信, 百里外的桐花村有怪事发生, 请他们前去平灾除厄。
这是梦境中的重要事件, 无法忽略, 且是凤三和姜翡的共同经历,故而楼折翡和姜白都要在场。
风灌进领口, 楼折翡缩缩脖子, 觉得姜翡有些多事, 人家去平灾除厄,他一个五岁的奶娃娃跟着凑什么热闹。
去送人头吗?
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迟早给自己作没了。
赶路的速度很快,凤三是凤凰,尾迹是淡淡的金红色,十分漂亮。
之前姜白说凤三是占卜算卦的,其实不全然是胡诌的。
凤三是个颇有正义感的妖,不仅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会劫富济贫,不过他不是直接抢,是采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哄着人们把钱拿出来。
无论是占卜算卦,还是算命看相,都是个由头,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他的行为——忽悠。
凤三是个大忽悠,比姜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货忽悠天忽悠地,把自己忽悠成了声名远扬的大师,在十里八乡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小民,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凤师父”。
一刻钟后,凤师父带着新收的小徒弟来到了桐花村。
这一片是平原,村落四立,和附近几个村相比,桐花村不算大,这里拢共二三十户人家,都靠手工活为生。
刚走进村子,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阴森感,明明日头高悬,但叫人止不住地打颤。
姜白拍拍楼折翡的后背:“到了,这里鬼气纵横,应当是怨鬼闹事。”
楼折翡抬头扫了一眼,四下空旷,街上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透着股萧条破败的气息。
“怎么看不见人,该不会都被害死了吧?”
楼折翡仍圈着姜白的脖子,姜翡这具身体太幼小,受不住鬼气,得借凤三来挡一挡。
姜白抱着他,朝四处张望了一番:“不清楚,有可能是藏起来了。”
“那我们先去找找他们?”
“循着村子走一圈吧,既能不能找人,又能看看这村子里有什么古怪。”
楼折翡笑了下:“你还有模有样的。”
姜白骄矜道:“我也不是从不出谷,小的时候,父亲曾带我外出除厄,只是后来发生了点意外,我才被禁止离开落枫谷的。”
“什么意外?”
“说来复杂,等有时间再讲给你听。”
村子不大,很快就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活人。
北边有一处比较大的宅院,和一路上见到的草屋瓦房都不同,大门两边各挂着两个灯笼,里边是白的,稍往外一点,是红的。
姜白挑了挑眉:“可能有村民藏在里面,走,咱们进去看看。”
这宅院和其他的房子离得很远,隔着能有半里地了,看起来很突兀,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楼折翡张了张嘴,想提醒,结果灌了一口凉飕飕的风,他心思一懒,又悻悻地趴回了姜白肩上。
算了,来都来了,又没有其他突破口,进去看看也无妨。
大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风烛残年的等死之人,吊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楼折翡皱皱眉头,被这声音吵得心烦。
看出他的不适,姜白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有些纠结:“要不我传信给白鹤,让它带着你到村外等候?”
“没事,姜翡跟着凤三过来,我们必须一起。”楼折翡深吸一口气,“就是有些憋闷,你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这桐花村应该是梦境中比较重要的事件,他能感觉到,自己受姜翡情绪的影响越来越重,好像一不小心就要陷在这里。
许是继承了凤三的性格,姜白哄起小孩来一套又一套的:“阿翡好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胆小了,晚上睡觉还会被噩梦吓醒,醒来后就一直哭个不停。”
楼折翡强打起精神:“你不是说自己很勇敢,早早就自己睡一个房间了吗?”
“是啊,但是一个人睡也会害怕。”姜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做梦梦到自己去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那里头什么都没有。我就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发现了一个人,那个人血淋淋的,躺在床上打滚,他一直在挣扎,我当时心里特别疼。”
楼折翡失笑:“你心疼什么?”
“我看着他那么难受,心里就不舒服。”姜白抿了抿唇,“我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子都是想替他受罪的想法,就觉得如果能救救他,我怎么样都行。”
楼折翡沉默不语。
姜白叹了口气:“我当时还想过,他会不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醒来后问了父亲和爹爹,他们都说落枫谷没有那种黑漆漆的地方,也不认识我说的血淋淋的人。”
楼折翡不知在思索什么,随口道:“只是个梦罢了。”
姜白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点愧疚:“我不是梦见自己有上古神兽的血脉吗,在遇到阿翡之前,我还想过他会不会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念头,现在想想,感觉好对不起阿翡啊。”
见他是真的在意,楼折翡叹了口气,开解道:“你当时也不认识我,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他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叹起气来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姜白被逗笑了:“也是,还好遇到了阿翡,一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之前认错人了。”
聊了一通,楼折翡的精神好了不少,扒着姜白的肩膀四处张望:“那是什么?”
姜白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只鞋,红色的布鞋,脚掌比较宽,长度不到一个巴掌。
姜白蹲下身,将楼折翡放下,随便在四周寻了根树枝:“别用手碰,上面可能有脏东——”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面面相觑。
楼折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布鞋,陷入了沉默。
“阿翡……”
“我没想碰,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跑到我手上了。”
“应该是姜翡拿过这只鞋。”
楼折翡把鞋扔下,嫌弃地往姜白身上抹了抹手,后者无奈失笑,用树枝翻动那只鞋。
“是左脚的鞋子,上面没有绣花,应该是男鞋,比较小,这男娃娃应该岁数不大。”
楼折翡沉默了一下,伸出自己的胖脚脚:“比我的脚大一点,应该六七岁左右。”
姜白看着眼前的小脚,忍不住笑了,巴掌大点,他一只手就能包住。
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大门不知怎么关上了,院子里刮来一阵小阴风,吹得人后颈发凉。
姜白心中一紧,一把将楼折翡揽进怀里,警惕地盯着大门方向:“有点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狂风大作,吹得院子里的树木来回晃动。
姜白一抬手,指尖燃起一道灵符,凤师父身上全都是这种符咒,小小一张纸,有不同的用处,这玩意儿拿出来比其他法器更能唬人。
“破!”
他甩手将灵符扔出去,凭空炸起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院子里的风慢慢停下来。
不等姜白歇一口气,楼折翡就惊呼出声:“阿白你看,院子不见了!”
天上阴云遮蔽,一片灰白,不远处有两棵干枯的老树,上面挂着红白两色的布条,周遭破败荒凉,有不少隆起的小土丘。
唯一没变的,是他们面前那只红色的布鞋。
姜白思忖片刻,明白过来:“刚才那宅院八成是障眼法,诓我们进来的。”
风声萧瑟,一道嬉笑声传来:“迎新人,送新人,新人掉了新鞋子;白喜事,红喜事,喜事办了喜七天……”
纸扎成的小人骑着纸马,从远处飘来。
姜白一拍脑门:“我突然想起来,这桐花村就是做纸扎生意的,家家户户都会扎纸人。”
楼折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瞧了眼飘过来的纸人:“往旁边走走,他们是来捡鞋子的,应该看不到我们。”
姜白将信将疑,抱着他退开一步,果不其然,那纸人在红布鞋旁边停下,捡了鞋子就骑上纸马,又朝来时的方向飘去。
姜白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看不到我们?”
楼折翡打了个哆嗦,解释起来:“民间纸扎大多要烧到地下,给亡魂游鬼,不会画上眼睛,你仔细看看,那纸人和纸马是不是都没有眼?”
在世事方面,姜白没有楼折翡见多识广,听得一愣一愣的:“还真没有眼,多亏阿翡了,你要不提醒,我才不会盯着那花里胡哨的纸人看。”
“这已经算比较精巧的纸人了,有些粗制滥造的比这还丑。”楼折翡说,“从扎纸人的手艺上看,桐花村确实精于此道。”
两人跟在纸人后面,听了一路纸人的阴森嬉笑声,内容全都是那两句话。
姜白皱皱眉头:“我知道民间有红白喜事,白喜事是丧葬,红喜事是嫁娶,白在红后是冲喜,红在白后怎么办?”
楼折翡眼皮不眨:“冥婚。”
冥婚在人间比较常见,穷苦人家死了孩子,挖个坟就埋了,稍微讲究些的,不舍得孩子一个人在地下孤苦无依,会花钱办冥婚。
让活人和死人拜堂成亲,再把两人封在一个棺材里,那活人就会陪着死人过黄泉路,不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落枫谷里没有这种陋习,姜白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骂道:“什么冥婚,说得好听,不就是让活人给死人陪葬吗?”
说白了就是陪葬,都死了,谁在乎什么名分。
楼折翡见过太多不公的世事,心早就凉了,提起冥婚也没什么反应,靠着姜白的胸口,懒懒道:“和冲喜差不多,有钱的人才能买着配冥婚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卖人的家里可能还觉得赚了。”
若不是自己体质特殊,若不是第一仙宗和姜白上门,他可能会碌碌一生,指不定也会被楼大卖给别人陪葬。
“我看这村里的怪事,和冥婚脱不了干系,鬼气这么重,八成就是个怨鬼,回来讨债的。”
姜白话锋一转:“你说是新娘子讨债,还是新郎倌讨债?”
楼折翡想都没想,直接道:“新郎倌吧。”
“为什么?”
“那鞋是男鞋,死人动不了,鞋也不会掉,所以活着的是男孩。”
姜白沉默不语。
楼折翡揪着他领口的盘扣玩:“在想什么?”
“在想阿翡不能修炼太可惜了。”姜白贴了贴他的额头,“等离开梦境后,我带你去长老那里看看,有没有能破了你体质的法子。”
楼折翡咕哝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纸人在一处小房子门口停下,那房子大概半人高,长不到两米,宽不到一米。
纸人牵着马进了小房子。
姜白皱着眉头,面色古怪:“你有没有觉得这房子有点眼熟?”
楼折翡端详片刻,张开胳膊比了比:“像个棺材。”
是了,房子虽然有门有窗,但形状确实和棺材差不多。
两人没走近,远远打量着小房子,房子的门开着,但看不见什么东西,里面黑漆漆的。
“你说这棺材里放了尸体吗?”
“不知道。”
“猜猜呗,猜错了师父就把翡翡留在这里。”
“……”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姜白皱起眉头:“刚才那句话,不是我想说的。”
楼折翡点点头:“应该是凤三说的,看来他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
姜白情绪有些低落,不太能接受:“他该不会真把姜翡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吧?”
“不知道,听起来像是玩笑话。”楼折翡看了看眼前的小房子,“别想太多。”
虽然没点破,但两人心里明白,凤三会记得这么清楚,八成这事真的发生过。
无论是不是凤三愿意的,姜翡肯定被单独留下来过。
姜白不乐意了,又开始碎碎念:“我做不到把你自己留下来,这里一看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怎么能把你一个小孩留下?!”
楼折翡有些无奈:“这只是个梦,我们要所有的事情都经历完,然后才能出去。”
姜白正要反驳,面前突然传来一道哭声,两人循声看去,小房子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娃娃,正捂着脸哭个不停。
小娃娃穿着红色的喜服,两只脚耷拉着,从屋顶垂下来,悬在小房子门口。
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上穿着眼熟的红布鞋。
姜白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那小娃娃就停下哭声,拿开挡着脸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
小娃娃扭过头,在看到楼折翡的时候,突然咧开嘴,笑了。
姜白心里一咯噔:“他是不是……能看到我们?”
楼折翡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纸人,当然能看到了。”
小娃娃歪歪脑袋,冲姜白张开双臂:“哥哥,抱抱。”
姜白连忙抱起楼折翡,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离这诡异的小娃娃十万八千里远。
小娃娃撇了撇嘴,表情哀怨,恶狠狠地瞪了楼折翡一眼,好像他抢了自己的东西一样:“哥哥把他留下,带我走,我可以带你去找村子里的人,等找到人之后,你可以回来接他。”
楼折翡挑了挑眉:“你知道村里的人在哪里?”
小娃娃抽噎起来,他眼神很空洞,也没有眼泪,看起来十分怪异:“我知道,他们都被坏人抓走了,我也是被坏人抓过来的。”
楼折翡和姜白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里的无语。
还被坏人抓走,你身上鬼气那么重,八成就是那个坏人。
小娃娃耐不住性子,见他们不说话,又道:“哥哥带我出去好不好,我死的时候还不满六岁,差七天,我想见见爹娘,想和他们一起过生辰,过完生辰我就离开这里。”
楼折翡一脸冷漠:“你自己去找你爹娘不就行了吗?”
小娃娃晃晃腿:“我的鞋子丢了,走不了路。”
只是留下就行了吗?
楼折翡瞧了瞧屋顶上的小娃娃,有些怀疑。
“好,我留下!”
“不行!”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胳膊紧了许多,楼折翡有些无奈:“是姜翡主动要留下的,想离开这个梦境,就要经历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
姜白咬紧了牙:“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凤三也不想让姜翡一个人留下。”
小傻子就算长大了也是小傻子,即使再不愿意,这也是必须走过的经历,他们无从选择。
楼折翡拍拍他的头,语重心长:“乖啊,听话,我们还要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呢。”
许是这句话戳到了姜白,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楼折翡放下。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翡翡,你不用留下,师父可以救其他人。”
“他们都快死了,你找不到他们的。”小娃娃咧起嘴,指着姜翡,“让他留下,我带你去救其他人。”
凤三目光冷下来:“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小娃娃眨眨眼:“那样村里的人也都会死,你忍心害死他们吗?”
姜翡拉住凤三的手,晃了下:“师父,我想留下来,我想救村里的人。”
“可以这里又黑又冷,翡翡一定会怕的,师父带你走,我们想其他办法。”
“师父放心吧,我不怕,你救完人回来接我就好了。”
……
一切回到现在。
姜白上前一步,提溜起屋顶上的小娃娃,一步一步走远。
楼折翡目送他们离开,头越来越晕,他也懒得挣扎,放任自己倒在地上。
入梦的人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识,楼折翡平静地看着晕倒在地的姜翡,百无聊赖地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能让凤三记那么久,姜翡一定出了意外。
他在等那个意外。
楼折翡耐性不好,倒没让他等多久。
骑着纸马的纸人很快从屋里出来,来到晕倒的姜翡面前,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从怀里拿出一只红布鞋。
是刚才从路上捡回来的那只。
纸人弯下腰,给姜翡穿上红布鞋,然后一把扛起姜翡,把他抬进了小房子里。
眼前骤然一黑,视角切到了房子里。
这八成真是个棺材,里头平平坦坦的,放着一个枕头。
楼折翡看着被放在枕头上的姜翡,总有一种自己也跟着进了棺材的错觉。
纸人又开始说话了,这次和之前的几句不一样:“新人到,入新房,成了亲,拜了堂……”
这纸人八成是没什么文化,会的词少,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念了两遍,就扯着嗓子喊道:“礼成,封棺!”
楼折翡猛然一惊,他明白了!
根本不是留下这么简单,那小怨鬼是想让姜翡当他的替死鬼。
那句话里说的是,喜事办了喜七天,今天是第七天,也就是头七还魂日。
纸人没有眼睛,分不清人,姜翡之前碰过那只红布鞋,身上一定沾了什么脏东西,小怨鬼看在眼里,算计姜翡留下,代他成亲,代他陪葬。
一旦封了棺,这冥婚礼便成了,姜翡会代替小怨鬼永远留在这里。
钉子一根根钉进棺材,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得楼折翡有些焦躁。
他娘的,凤三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姜翡真被封在棺材里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最后一根钉子钉入,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封棺礼成。
楼折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不成姜翡就这样死了,这梦也结束——
“砰!”
棺材被劈成两半。
少年满身烈焰,烧红了半边天,他俯下身,从棺材里抱出一个没了呼吸的孩子。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也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不要急,今晚就诈尸了。
姜翡:死了,但没完全死。(doge
第 36 章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炽烈的火焰瞬间就将棺材烧成了灰烬:“翡翡,师父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 师父来接你回家了……”
没有人应他, 怀中的孩子脸色发白, 了无生气。
“他,他已经死了, 你——”
凤三甩手挥出一击,火焰落在小娃娃身前,吓得他倒退两步, 闭紧了嘴。
“我们翡翡只是睡着了, 他不会死的。”
凤三像往常一样托着姜翡,将他抱在怀里,他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孩, 不然也不会不远万里去赴姜夫人的约。
楼折翡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理论上他和姜翡是一体的,但现在姜翡断了气,他却没办法离开这里。
就, 很无奈。
他没办法插手,只能看着浑身浴火的少年一手抱着断了气的姜翡, 一手提溜着那作乱的小怨鬼, 腾空飞远。
姜翡咽气的画面给凤三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这一段记忆无比清晰, 无论是楼折翡,还是姜白, 都没办法插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楼折翡感觉到从凤三身上传来的悲伤与后悔,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某一个瞬间,他确定自己是羡慕的。
凤三对姜翡的感情很深刻,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感到悲伤。
应该不会的……会的吧,某个牟足了劲儿想把寿命分给他的小傻子一定会难过的。
一模一样的脸,透过凤三,可以窥见他死了后姜白可能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楼折翡觉得新奇,正打算仔细看看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拉扯着他的意识回到姜翡身上。
难不成死了的人还能诈尸?
没错,真能诈尸。
没多久,楼折翡就确定了这个答案,再次以姜翡的身份醒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十分无奈的确认了,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凤三住的深山老林里。
“阿翡,你终于醒了!”
姜白扔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来。
楼折翡张开胳膊,任他把自己抱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姜翡不是死了吗?”
姜白抱着他蹭了蹭:“姜翡确实死了,但是又被凤三复活了。”
两人坐在一起,姜白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凤三跟着那小娃娃离开,没多久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村里人并不是被藏起来了,而是都被害死了。”
“那小娃娃是个孤儿,从小被父母抛弃,被村里人百家饭喂大的。村长的小女儿病死了,想让小娃娃配个冥婚,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没有人阻止,他们还帮着村长骗小娃娃。”
“小娃娃是被活生生钉进棺材里闷死的,他死后怨气冲天,不愿入轮回,等着头七这一天回来报复村里人。”
所谓怨鬼,生前必遭受各种冤屈,楼折翡想过这小娃娃的遭遇会很惨,但没想到会这么惨,竟然是被一帮信任的人害死的。
“然后呢?”
“凤三发现这件事之后,就猜到小娃娃要对姜翡不利,连忙回去找姜翡,结果正好看到棺材被钉上。”
楼折翡叹了口气:“封棺礼成,姜翡要代那小娃娃受死。”
姜白捏了捏他的手:“凤三把棺材劈开后,带着姜翡和小娃娃回了这里,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姜翡,所以不顾一切也要将姜翡复活。”
楼折翡心中一动:“怎么复活的?”
这不就是重生吗,虽说姜翡的情况和他不太一样,但也可以用作参考。
“阿翡你还记得凤三是什么吗?”
“凤三是……凤凰!”楼折翡瞪大了眼睛,“涅槃之力?”
姜白笑了笑:“阿翡真聪明,不过并不是涅槃之力,姜翡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凤凰的神力,是凤三将能够涅槃的血脉力量拿了出来,重新赋予了姜翡生命。”
楼折翡皱皱眉头:“什么意思?”
姜白思索了一下,解释道:“凤凰之所以能涅槃,是因为血脉得天独厚,你可以理解为,凤三把自己的凤凰血脉给了姜翡,有了凤凰的血脉,姜翡就不再是凡人了,自然而然也能继承凤凰的涅槃之力。”
“那没了血脉之力,凤三不就不是凤凰了吗?”
“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凤三求他姐姐帮忙,取出自己的血脉之力,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有印象。”
楼折翡明白了。
这梦境是根据凤三的记忆形成的,取出血脉之力的时候,凤三失去了意识,自然而然就没有这一段记忆。
姜白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会突然之间醒过来,都是因为从取出血脉力量到凤三再次醒过来,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凤三都没有记忆。
这一段时间在梦里也同样被抹去了。
姜白轻声道:“我上午醒过来的,刚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醒。”
楼折翡“嗯”了声,窝在他怀里:“我还以为姜翡一死,这个梦就结束了,谁知道还能诈尸活过来。唉,也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出去了。”
过别人的生活,被逼着做别人做过的选择,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太差,令楼折翡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姜白安慰道:“别着急,很快就会出去的,等下要不要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肉包子?”
既然凤三将这个梦境藏在肉包子身上,就证明两人一定见过面,他们可以从这个梦入手,找到凤三和肉包子之间的关系。
楼折翡伸了个懒腰,躺的太久,都躺乏了:“也行,诶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肉包子认识凤三,还能和你用识海沟通,那你和凤三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姜白将他抱在腿上,一边捏肩,一边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凤三是凤凰,我也是凤凰,我觉得他有可能是我的祖宗。”
楼折翡“噗嗤”一声笑了:“别说,还真有可能,我看这地方也和落枫谷挺像的,就是落枫谷里没这么多会说人话的鸟。”
两人正聊着,一女子从远处走来,她一身青衣,白发如雪,撑着一把伞,款步而来。
姜白抱着楼折翡站起身:“青鸾姐姐,你怎么来了?”
青鸾?
楼折翡掀起眼皮,打量着走过来的女子。
这女子虽与落枫谷里的青鸾名字一样,但相貌气质完全不同,这人如冰如霜,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久居高位的威严感。
青鸾点点头,淡笑:“你们都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语气温和,一颦一笑如冰雪初融,令人心生亲近。
姜白笑了下:“多亏姐姐帮忙,没有不适。”
他对青鸾印象不错,有一半是因为凤三对青鸾的姐弟情深,一半是因为青鸾救了姜翡,也算是间接救了楼折翡,他很感激。
青鸾摸了摸楼折翡的头:“是叫翡翡对吧,好名字,长得也好看。”
“我徒弟能不好看吗?”姜白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们阿翡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宝贝。”
“……”
明明青鸾夸的是姜翡,这小傻子又在偷偷夹带私货了。
楼折翡臊得慌,装聋作哑,只当不认识他,对着青鸾笑了笑。
没由来的,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很好,可能是受姜翡的影响吧,毕竟青鸾算是姜翡的救命恩人。
青鸾并没有待太久,她似乎事务繁忙,没一会儿就有鸟找。
来的是只青色的小鸟,直接落在青鸾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她耳朵,叽叽喳喳说了一通,青鸾一脸无奈,摸了摸小青鸟的头,和姜白他们道了别,带着小青鸟离开了。
姜白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道:“那小青鸟刚才好像瞪我了。”
楼折翡不明所以:“什么?”
“没,就是觉得它好像对我有敌意。”姜白挠了挠头,“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楼折翡随口道:“它挺亲近青鸾的,可能是看你和她走的太近,有点吃醋吧。”
“那你呢,有没有吃醋?”
“啥?”
姜白眼睛亮晶晶的:“阿翡会不会因为我和别人走得太近而吃醋?”
楼折翡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扎着麻花辫的身影,冷漠地摇摇头,语气生硬:“不会!”
“真的不会吗?真的真的不会吗?”
“不会,不会,就是不会!”
姜白叹了口气:“好伤心啊。”
楼折翡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纠结:“我……”
“没关系,肯定是因为阿翡还没有喜欢上我!”刚才还一筹莫展的人瞬间满血复活,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让阿翡喜欢上我,为我吃醋!”
楼折翡:“……哦。”
姜白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算了,阿翡还是不要为我吃醋了,你只要喜欢我就好,我可不想让你伤心难过。”
—
许是好不容易救回了姜翡,凤三格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之后的十几年时间里,都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
楼折翡和姜白没办法离开,在这里过了一段平平淡淡的日子。
梦里的时间有如弹指,十几年转眼便过,突然有一天,山下传来消息,姜王府通敌叛国,不日将满门抄斩。
楼折翡听着消息,从板凳上站起来:“这应该是梦境发生转折的地方了吧。”
姜白将剥好的花生喂给他:“应该是,咱们明日就启程,前往姜王府。”
白鹤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扑腾扑腾翅膀,张开嘴。
楼折翡瞧见,从姜白手里截下一粒花生,顺手丢进它嘴里。
这十几年里,他已经和这里的各种鸟兽混熟了,这些鸟兽虽然都能化形,但似乎并不喜欢使用人性,大多数时间都是用原形的。
楼折翡叹了口气,揉揉自己的肚子:“可惜还没找到肉包子。”
姜白和肉包子之间有什么渊源,他都快好奇死了。
姜白被他的小动作萌到了,拍拍手,帮忙揉肚子:“咱们都找遍了,这里没有五色鸟,肉包子八成是凤三在外面认识的鸟。”
“也是,明日下山,正好可以再找找。”楼折翡往后一靠,躺在姜白怀里,“我有预感,找到肉包子了,这个梦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启程了。
青鸾来给他们送行,大概是因为凤三没了凤凰血脉,她眉目间略有忧愁:“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这样对你们的安全也有保障。”
姜白连忙摆手:“不用了,姐姐留在这里就好,这里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处理呢。”
这一片山里有不少妖修,青鸾是公认的首领,有什么事,大家都习惯找她处理。
青鸾叹了口气,摸摸楼折翡的头:“此去坎坷,你一定要照顾好翡翡,若是出了什么事,就给我传信。”
姜白拍着胸膛保证:“姐姐放心吧,我豁了命也会保护好他的。”
青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胡说什么呢,你俩都要平平安安的,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辞别青鸾,两人就往姜王府赶去。
这回依旧是骑马,没了凤凰血脉之后,凤三的身体受到很大影响,他现在相当于一个不人不妖的存在,身上的气息是妖,但又没有妖的力量。
骑马的速度并不是太快,楼折翡懒洋洋地问:“青鸾姐姐是什么鸟?”
姜白回忆了一下,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确定:“好像也是凤凰吧,她和凤三一样,都能够号令百鸟。”
两人没在路上耽搁,满打满算花了三天时间,到达了姜王府。
梦里瞬息万变,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好像是一眨眼这几天就过去了。
姜王府的人一直被关押在牢里,等待行刑,他们到的时间很巧,当天正好是姜王府所有人的斩首之期。
姜白和楼折翡都戴着长长的斗笠,斗笠上垂下来的纱布正好能挡住他们的脸。
两人站在刑场对面街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刑场的方向。
“等下我去救他们,你在这里等着。”
“你去了之后,我好像也偷偷跟上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姜白叹了口气:“好烦,又要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楼折翡哭笑不得:“快结束了,再忍忍。”
姜白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他:“拿着防身。”
楼折翡没拒绝,收下了。
有了第一遭之后,两人对生死看开了不少,清楚的认识到这是在梦里,行事干脆利落不少。
其实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在比较重要的场合,原身的意念太强大,会主动做出和历史一样的选择。
比如行刑的牌子被扔到地上时,姜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冲了出去,他手上接连甩出几张灵符,刑场上炸起一片烟雾。
趁着场面混乱,凤三将捆在姜夫人身上的绳子割断,扯下堵在她嘴上的布:“快离开这里。”
姜夫人满脸泪水,摇摇头:“凤师父,翡翡是不是来了,你赶紧带他走,圣上不会放过他的,有人要抓你们。”
凤三一愣,突然一道金光从背后袭来,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自己中了埋伏。
“听说姜家的世子拜了栖梧山的凤师父为师,贫僧乃护国寺一渡,奉圣上之命,来见识一下凤师父的能耐!”
言罢,白袍僧人手持佛杖,朝着凤三一击。
凤三虽是凤凰,但如今拿走了血脉之力,早已从神兽沦为了妖,勉强才接下这一击。
一渡冷笑:“听说凤师父能耐大过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接连几击,将凤三逼至角落,佛杖上金铃作响,一渡愣了下,脸上浮起一丝狂喜:“我原以为你是妖,不料竟然是……”
凤三心道不妙,正要遁走,突然看到了爬上刑场的身影,目眦尽裂。
变故突生,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光了,留下来的只有跪在刑场上的姜王府众人。
姜翡心中一紧,朝着姜夫人跑过去:“娘亲!”
佛杖上的金铃停顿一瞬,突然疯狂摇晃起来,一渡猛地转过身,眸子死死盯着姜翡:“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凤三甩出两张灵符,就地一滚,将跑到刑场上的姜翡挡在身后。
一渡掌心向前,朝着他们打出几道金色佛印:“世子有如此奇遇,不如留下来吧!”
“砰!”
成片的血雾在刑场上散开。
姜翡惊叫出声:“娘亲!”
姜夫人的身体缓缓落下,她用身体,将那一击完全挡了下来。
凤三拉住要冲过去的姜翡,将剩下的灵符全都扔了出去,他不是一渡的对手,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为今之计,只有带姜翡离开。
凤三当机立断,一掌劈在姜翡后颈,将他扛走了。
出了城,直奔山里。
凤三给青鸾传了信,然后就带着姜翡躲了起来。
一渡已察觉了他们的身份,不甘心放过机会,带着人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
山洞里。
姜翡慢慢醒过来:“师父……”
凤三抱起他:“翡翡,师父在。”
“娘亲,娘亲呢?”姜翡双眼圆睁,里面盈满了水泽,“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娘亲……”
凤三面上浮现出一丝哀愁:“翡翡,对不起。”
姜翡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忍不住抽噎起来。
山洞里回荡着压抑的哭声,哭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姜翡没了力气,慢慢睡过去,才停下来。
凤三抱着他,心里疼得厉害,经过十几年的相处,两人早已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怀里人一哭,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眼下情况危急,一渡还等着把他们两个捉起来,凤三心里愁闷,一夜未睡。
姜翡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很快就看清楚了如今的局势,第二天一早,他拦住了想出去找吃的的凤三:“师父,杀了我吧。”
凤三心脏都停了:“胡说八道什么!”
姜翡走上前,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师父,我想要你活下去。”
十几年过去,那个胖乎乎的奶娃娃早已经长成了身材颀长的少年,凤三的身高还和十几年前一样,早已被少年超过了。
凤三揪着他的衣服,浑身都在发抖:“别乱想,师父会带你回家的……”
姜翡打断他的话,低头在他眉心吻了吻:“师父已经带我回过家了,十几年前,你把自己的力量给了我,将我从棺材里带了回来,对吗?”
他和栖梧山里的鸟兽都混熟了,早就弄明白了凤三隐瞒了他什么,他之所以不说,只是贪恋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我知道师父是凤凰,特别厉害。”姜翡笑了下,“肯定比那个臭和尚厉害。”
凤三心里生出一股恐慌,他死死地抱着姜翡,恐惧令他牙齿都在打颤。
姜翡哭了一夜,眼睛都是红的,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如星河:“师父,我从没求过你,现在想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凤三咬紧下唇,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不要说了!”
“我把力量还给你,你帮我给娘亲报仇,好不好?”姜翡吻掉他脸上的泪水,“别哭,凤三你别哭,我会心疼的。”
“姜翡……”
“答应我好不好,我只有这一桩心愿,你不愿意答应我吗?”
凤三边哭边摇头:“不要,不要……”
姜翡轻轻叹了口气:“我若一心求死,你是拦不住我的。”
山洞外传来一阵阵搜寻声,是一渡带着人找过来了。
姜翡低下头,抵着凤三的额头:“师父,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心悦你?姜翡心悦凤三,只心悦你一人,你听到了吗?”
温柔的告白声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溢散开来。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我也心悦你,只心悦你一人……”
凤三满脸泪水,跌坐在地,怀抱着逐渐失去气息的少年,低声喃喃:“姜翡,你醒醒,师父带你回家,好不好?”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心口插着熟悉的匕首,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脸上带着笑意,好像睡着了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在凌晨。
姜翡:诈尸之后,又死了。(doge
第 37 章
金红色的光晕将两人包裹起来, 熟悉的力量从姜翡身上溢出来,钻进凤三的身体中。
凤三呆呆地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浸透了姜翡被血打湿的衣服。
他低声喃喃, 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名字:“姜翡, 姜翡……”
一渡带着人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心中狂喜,拿着佛杖就要上前:“本以为是传说,不料这世间竟然真有凤凰, 神鸟之力化死为生, 果然神奇!”
凤三咬紧了牙,吐出带着血的字:“滚!”
一渡瞥了眼他怀里的尸体,笑了:“本来还以为得花一番工夫, 世子自戕于此,如今姜王府尽数死绝,可省了我向圣上交差——”
“你找死!”
凤三满身烈焰,出手如电, 瞬息之间便来到了一渡面前。
凤凰的火是神火,可焚万物, 凤三一把钳住一渡的肩膀, 火焰“噌”地一下窜到一渡身上, 将他的白色僧袍烧成灰烬。
佛杖铮铮作响, 漫天的金色佛印织成一张大网,朝着凤三砸下来。
山林里风声鹤唳, 狂风大作, 灵力碰撞在一起, 爆发出剧烈的响声,惊得林间鸟兽四散。
凤三和一渡打了整整两天,两人浑身是血,只差最后分出胜负。
一渡作为护国寺的方丈,修为高深,即使是对上凤三这样有着高贵血脉的神鸟,也不落下风。
“几百岁的小凤凰,刚拿回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尚能留你个全尸。”
凤三还未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裹挟着威压,从头顶陡然劈下:“你想留谁全尸?”
一支青色羽箭破空而来,直接射入一渡肩膀,箭头穿过身体,从后背冒出来。
青鸾踏箭而来,她手执长弓,雪发四散,整个人如同一尊了无生气的杀神,挡在凤三身前。
“姐姐……”凤三讷讷道,“翡翡他……”
看到他身上的力量,青鸾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叹了口气,抬手一招,青色的小鸟就落在她手上:“带他们两个离开。”
她说的是凤三和姜翡。
小青鸟叫了两声,似乎在问“那你呢”。
青鸾摩挲着长弓,眉目冰冷:“伤了我的家人,我自当,让他把命留下!”
凤三摇摇头:“我不走,我答应了翡翡,要亲自替他娘亲报仇。姐姐,让我来吧,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就把我和翡翡葬在一起。”
青鸾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她知凤三心性刚烈,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正如十几年前,他要用自己的血脉力量去救姜翡一样。
青鸾带着小青鸟进了山洞,在看到姜翡的尸体时,眼角滑下一滴泪:“你是为了救他,对吗?”
凤三根本不可能对姜翡出手,那无异于要了他的命,匕首只会是姜翡一个人插进去的。
小青鸟扑腾翅膀,叽叽叫了两声。
青鸾闭了闭眼,轻声解释道:“因为他们对彼此有情,有情人无惧死,他们都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对方的。”
青鸾在姜翡的尸体旁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带着姜翡和重伤不醒的凤三回了栖梧山。
一渡躺在地上,整个人都被烧得干枯,只能靠旁边立着的佛杖辨认出他的身份。
凤三最终还是完成了姜翡的心愿,替姜夫人报了仇。
也,活了下去。
没有了其中一个主角,梦境里的时间似乎变成了凝滞的沙子,无法继续。
楼折翡和姜白相继恢复意识,两个人仍坐在院子里,五色霞光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那根红色的光还缠在他们手上。
姜白怔了一会儿,突然扑到楼折翡怀里:“阿翡,阿翡……”
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听得人心里不落忍。
楼折翡努力稳住身体,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拍了拍:“都是梦,都是假的,不哭了好不好?”
姜白感性,听个故事都容易掉眼泪,如今亲身经历了凤三和姜翡的过去,心里难受得不行:“姜翡死了,他为了保护凤三自杀了,阿翡,我好难受……”
姜翡死去后,楼折翡并没有立刻离开梦境,他看到了凤三为了完成那个承诺,和一渡以命搏命,也看到了凤三回到栖梧山后,不管不顾的和姜翡的尸体结了冥婚……所以他了解姜白的心情,且感同身受。
楼折翡自问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无心对别人感同身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入了梦的缘故,他对姜翡和凤三的过去,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月色如水,温柔的笼罩着整个院子。
梦境中过了十几年,在现在生活中,却不到一刻钟,此时尚在深夜。
姜白哭了一会儿,缓过来了,不好意思地抽抽鼻子:“阿翡冷不冷,是我太不坚强了,走,快进屋吧。”
楼折翡站起身,按着他的后颈,在他哭红的眼皮上吻了一下:“不是不坚强,我知道阿白心里难受,没关系,想哭了就来我怀里,我抱着你。”
姜白一阵鼻酸,抱着他的腰蹭了蹭:“阿翡……”
楼折翡笑了下:“怎么了?”
“你好瘦啊,腰这么细。”姜白两只手环过他的腰,圈在一起,“我一定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比姜翡还胖。”
楼折翡哭笑不得:“姜翡也没有太胖吧,就小时候胖点,长大了就瘦下来了。”
姜白撇撇嘴:“那是凤三厨艺太差,我比他厉害,肯定能把你喂得饱饱的,胖胖的。”
楼折翡揉了揉他的头:“行,咱们进屋吧,你比我离开梦境要晚,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讲讲。”
屋子里点着萤火灯,整个房间都暖盈盈的。
姜白倒了杯水,拿在手里催热了,才递给楼折翡:“在外头冻了好久,你先拿着暖暖手。”
楼折翡没拒绝,双手捧着杯子:“对了,后来你看到肉包子了吗?”
姜白把变回鹅黄色毛团子的肉包子放在桌上:“看到了,并且我知道它和凤三是什么关系了。”
楼折翡好奇地追问:“什么关系?”
姜白戳了戳肉包子:“凤三是这家伙的救命恩人,五色鸟是凤凰和其他鸟产下的后代,它一生下来就受到排挤,凤三将它带回了栖梧山,之后它就成了凤三的小跟班。”
这么说来,肉包子也算是半个凤凰了?
楼折翡看看消耗完灵力后陷入沉睡的毛团子,干巴巴道:“那时候凤凰挺多的啊。”
凤三是凤凰,青鸾是凤凰,肉包子的爹还是娘的也是凤凰。
上古神兽这么泛滥的吗?
“不是,肉包子的爹娘都不是凤凰。”不知想到什么,姜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古怪,“它祖上是凤凰和其他鸟产下的五色鸟,后来血脉越来越驳杂,甚至还混了鸡的血脉,不然它也不会需要进阶才能变成五色鸟。”
楼折翡若有所思地看着肉包子:“所以它其实也算是走地鸡?”
怪不得那么胖,怪不得不会说人话。
姜白无奈地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鸡的血脉很少,还是叫它鸟吧,它以前被排挤的时候,别的鸟都骂它是鸡。”
楼折翡一口答应下来:“看在阿白的面子上,以后少欺负它几次。”
躺上床,睡觉之前,楼折翡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肉包子不是莫名其妙出现的鸟啊,它是萳,风姜白羽毛上的光团吃了自己的血变出来的,为什么会几百年前就跟着凤三了?!
楼折翡迷茫了。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也弄清楚肉包子的由来和身份了,却好像又陷入了更大的谜团当中。
床上只有楼折翡一个人,姜白十分自觉,说什么也要修炼,大半夜就去找青鸾了。
楼折翡心里清楚,他八成是又被凤三和姜翡的事刺激到了,觉得姜翡之所以会自杀,都是因为凤三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两个。
姜白有上进心是好事,楼折翡也不好阻止,只好放他离开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刚做了一场大梦,楼折翡现在根本没心思休息,他睁着眼睛,盯着床榻上的花纹。
栖梧山在哪里呢?
梦境里都是真实存在的,几百年前的肉包子都能阴差阳错的活到现在,栖梧山和那些鸟兽,强大如青鸾和凤三这样的存在,会不会也还活着呢?
楼折翡漫无目的的想着,他鲜少有这样肆意发呆的时候,上辈子忙着修炼和打打杀杀,别提胡思乱想了,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挺好的。
楼折翡再一次感慨,自己选的这条路还不错,活那么累干嘛,舒舒服服的不好吗?
落枫谷基本上都令他满意,这里藏着的秘密正好给了他新的乐趣。那些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诸如青鸾,初桑,莲生,身上都藏着秘密,会警惕他这个外来者,再正常不过了。
提起青鸾,楼折翡又想起梦境中的青鸾。
同样的名字,栖梧山的青鸾是凤凰,为百鸟之王,用的是弓箭;落枫谷的青鸾也用弓箭,能号令鸟群。二者之间如此多的共同点,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吗?
还有莲生,莲生和初桑相邻而住,如果他是妖的话,那隔壁的初桑八成也是妖。
两个人会是什么妖呢?
楼折翡枕着胳膊,百无聊赖地思索着。
落枫谷里有太多的秘密,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一二。
房间里点了安魂香,香气淡淡的,让人放松下来。
楼折翡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静悄悄的,突然房门微动,拉开一条小缝,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慢来到床前。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影子上的麻花辫轻轻晃动。
那人举起手中的匕首,抖着手,朝着床上的人扎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影子:桀桀桀,猜猜我是谁,猜中了我就当场刀人。【抖腿jpg.】
第 38 章
匕首锋利, 就在将要碰到楼折翡的时候,一枚指甲大小的药丸飞过来,将匕首击飞到地上。
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倒退几步, 满脸惊慌地看向房门口。
冷白的月光下, 金铃泛着寒光,初桑站在门口, 表情有些冷:“你想干什么?”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咬住嘴唇,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惶恐不安:“婆婆, 我……”
初桑平静地看着她, 瞥了眼掉在地上的匕首,低声呵道:“带上你的东西,出来!”
两人先后离开房间, 敞开的门缝又静悄悄地关上。
在门合上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楼折翡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睡意,他双眼空洞无神, 直勾勾地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活似失了魂一般。
若是有修士在此, 定能瞧出这是神魂离体之术, 身躯躺在床榻上, 神魂早已经飘至屋外,去到院落西边的桐树旁。
树下, 一高一矮两个女子相对而站。
初桑矮大半个头, 气势却强盛, 头上金铃叮叮作响,昭示着她有多愤怒:“俏俏,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俏俏面色惊慌,无措地对上初桑的视线,忽然跪倒在地:“婆婆饶了我吧,我错了,我是一时冲动,我喜欢白白,我与白白青梅竹马,为什么一个外来之人能得到他的青睐,呜呜呜……”
纵云林中发生的事已经传开了,那日不少人看到姜白抱着浑身是血的楼折翡,走进莲生的住处,有传闻称,楼折翡是为了救姜白才重伤的。
既然受伤了,为什么就不能伤得再重一些,为什么就不能干脆死了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俏俏拿起了匕首。
初桑眉心紧蹙,感情是一团乱麻,她听得头皮发紧:“就因为白白喜欢他,你就要杀了他,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恶毒,若是白白喜欢上其他人,你岂不是要见一个杀一个?”
俏俏一噎,手撑在地上,不停地摇头:“不是的婆婆,我不是那样想的,我只是,只是看不惯他,都是他的错,是他抢走了白白,否则白白一定会喜欢我的。”
她与姜白青梅竹马,姜白从小对她颇为照顾,若不是这个人的出现,姜白怎会那样冷漠,拒绝她的心意,还与她划清界限。
“胡言乱语!你出手伤人,还有理了不成?!”
俏俏低着头,一言不发,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啜泣声在空寂的夜里格外明显。
初桑看她毫无悔改之心,知道和她讲不通道理,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今日之事,你想被别人知道吗?”
俏俏连忙摇头:“我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婆婆帮我保守秘密。”
不可以,此事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若是传出去了,姜白肯定会和她反目成仇。
“帮你保守秘密,可以。”
夜风吹拂,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楼折翡靠在树上,冷冷地看着旁边一跪一站的两个人,眼底漫出浓浓的讥讽。
俏俏脸上生出喜色,正准备道谢,就听得初桑话锋一转:“你知落枫谷的规矩,谷内不允许迫害他人,楼折翡入谷之事已得谷主首肯,那他就是我落枫谷的人,你害他,便是坏了规矩。”
俏俏心提到了嗓子眼,惶恐不安地去扯初桑的衣摆:“婆婆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落枫谷是我的家,我不能离开这里。”
初桑不为所动:“世间繁华迷人眼,你若真将落枫谷当成家,就不会作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她说完,往后退了一步:“今夜就离开落枫谷,不然我就将此事告诉谷主。”
已是深秋,树叶落了薄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着隐隐的抽噎,慢慢走远。
楼折翡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拐杖落在地上,发出规矩的声音:“死老婆子这么晚了还不睡,跑到我这里干嘛?”
初桑从沉默中抽回思绪,头上金铃叮叮作响:“还不是来帮忙收拾你的烂摊子。”
莲生一脸无辜:“这可冤枉我了,小老儿踏踏实实卖个药,不管医死医活,不和阎王爷作对,哪里来的烂摊子?”
“呵。”初桑白了他一眼,“我就不信俏俏来到这里,你会不知情。”
莲生打着哈哈,捋了捋胡子:“我瞧着你也不是太喜欢那楼折翡,为什么要阻止俏俏?”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初桑拨了拨头上的金铃,扬起唇角,“白白喜欢的人,我自然喜欢,难道你不喜欢?”
莲生被噎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喜欢。”
隐于树下的楼折翡扬了扬眉,莫名有点想笑,这莲生也是有意思,满脸透着不情愿,还要说喜欢。
初桑沉默了一会儿,敛了笑:“姑息只会养奸,俏俏心思不正,若是纵容她一次,势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落枫谷里容不得这样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就算我没有出手阻止,你也会救下楼折翡吧?在白白的事情上,我们只有一个选择。”
莲生两手拄着拐杖,将她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相信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
初桑很快就离开了,莲生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和初桑差不多高,明明是风烛残年的面貌,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少年感。
莲生盯着屋子的窗户,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
姜白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做,和落枫谷里的长老打过招呼后,就带着楼折翡登门拜访了。
楼折翡是不太情愿的,能躺平为什么还要努力?
他并不想学习所谓的占卜算命,在他看来,学这些最后就会变得和凤三一样,走上忽悠之路,成为大忽悠。
“我脑子笨,学不会的。”
“我领悟力太差,肯定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会给你丢脸的。”
“我没读过书,还不识字,怎么能学会卜算?”
……
楼折翡试图挣扎,绞尽脑汁贬低自己。
姜白捏捏他的手,笑得一脸和善:“阿翡是不是紧张了?”
楼折翡:“……”
“不用怕,我们今日就是过来逛逛的。”姜白好笑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不感兴趣,那就不学,我又不会逼着你学。”
楼折翡勉勉强强地应了声。
姜白勾着他的手指,压低声音:“净说些气话,阿翡若是笨,天底下就没有聪明的人了。”
楼折翡目光一紧,抬眼看过去,却见他一脸稀松平常。
姜白语气里不乏得意,小声碎碎念:“阿翡是最拔尖的,全天下最聪明最好看的人。”
楼折翡:“……”
得,他看自己在姜白眼里不是西施,是西王母才对,没一点不好。
他们来的是星坛,长老们平日里都窝在这里。
星坛是一座宫殿,四周布着不透明的结界,阻隔了窥伺的视线。
进入结界之后,楼折翡眸带惊色:“这里与九星天好像。”
入目处尽是湛蓝,脚下也看不到褐色的土地了,星坛就坐落在一片星海之中,好似天上神殿。四周漂浮着细碎的星尘,星坛上空悬着大大的金色星盘,缓慢的移动着。
“对,因为这里靠近九星天,赫啦落枫谷隐居在山林之中,这里是最靠外的地方。”
“最靠外的地方?”
星坛和长老,一听就应该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藏在谷里,反而放在最靠外的地方?
看出他的疑惑,姜白笑着解释起来:“按照世人普遍的思维,越重要的东西越要好好藏起来,严加看守,以免被旁人觊觎。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落枫谷反其道而行之,特意将星坛安置在了这里。”
楼折翡思索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若是暴露了,可是退无可退。
“冒不冒险,待阿翡见过长老们后,就清楚了。”
姜白卖了个关子,楼折翡扬扬眉,隐隐觉出这些长老们恐怕不简单。
进入殿中,首先看到的就是两侧的壁画,不同颜色的晶石镶嵌在墙上,组成了一幅幅壮阔的画卷。
“这个时辰,长老们应该还在忙,阿翡先在这里逛逛,我去叫他们过来。”
“嗯,好。”
大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楼折翡闲着无聊,打量起墙上的壁画。
画总共有六幅,左右各三幅,画的是同一个故事。
楼折翡大略扫了一眼,前两幅都比较简单朴素,第三四五幅最详细,上面用的晶石也最多,一眼望去亮闪闪的。
他从第一幅开始看起。
第一幅群山连绵,有两个背着包袱的人,缓缓走向山里。
这两个人画得十分抽象,胳膊腿都是一条直线,从形象上就能看出作画之人的厌恶之心。
第二幅画上,大队大队的人涌入山中,打头的是第一幅画里的潦草小人,看样子是他们将人引到山里的。
第三幅画,画的是交战场景,鸟兽四散,尸横遍野,有火光弥漫,场面一片混乱。
第四幅画,有鸟群从天而降,阻止了战争,领头的鸟周身镶嵌着一大片白色晶石,好像在发光。
楼折翡特别注意到,原本在第三幅画里倒下的尸体,在这幅画里,又都活了起来。
第五幅画,天上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青紫色晶石组成的雷电将整幅画撕成两半,地面上蔓延起熊熊大火,无数生灵受烈火焚烧。
楼折翡正打算去看最后一幅画画了什么,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他转身看去,只见一穿着白色长衫的老者缓缓走来。
老者须发皆白,连眉毛都是白的,见他转过身来,神色有些恍惚,眼底一片惊涛骇浪:“你,你怎么会……”
楼折翡面上不显,心里有些纳闷,这人怎么回事,好像认识他一样。
老者转瞬便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一切都是楼折翡的错觉:“你是何人?”
能出现在这里的,还打扮的如此仙风道骨,八成就是姜白提到的长老们了。
楼折翡斟酌了一下,回道:“晚辈楼折翡,是随姜白来拜见各位长老的。”
老者神色松动:“原是随白白来的啊,白白人呢?”
楼折翡朝殿里看了一眼:“他去找长老们了,让我在此稍作等候。”
老者掐指一算,冲他招招手:“不用等了,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他说完就转身往大殿后面去,楼折翡无奈,只好跟上他的脚步。
甫一到大殿后面,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姜白清亮的少年声嗓夹杂在里面,格外明显。
“三长老,五长老,你们快别吵了,二长老,您快劝劝他们吧。”
“说好了只一局的,阿翡还在外面等我呢,不能再打了……”
楼折翡一脸懵逼,走在他前面的老者清了清嗓子:“咳咳。”
吵闹声骤然停下,姜白惊呼出声:“大长老!”
楼折翡目露惊讶,这领他进来的老者,竟然就是落枫谷的大长老。
姜白匆匆跑过来,在老者面前站定:“大长老,您可算来了!”
他偷偷往旁边瞥,冲楼折翡眨了眨眼。
楼折翡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刚才那点震惊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老者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若再不来,白白是不是就该急哭了?”
“我才不会哭的。”姜白皱皱鼻子,来到楼折翡身边,瞬间关上一幅笑脸,“大长老已经见过阿翡了啊,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即使再来多少次,楼折翡还是有些受不住姜白的直白,抿了抿唇,脸上涌起热意。
老者神色微顿,点点头:“嗯,走吧,一起过去说话。”
楼折翡被他看得颇不自在,总觉得这人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似的。
姜白丝毫没有掩饰,亲昵地勾着楼折翡的手指:“我进来催长老们,结果被拉下来作陪,让阿翡久等了,不好意思,还好有大长老带你过来。”
许是从小受到姜竺的影响,姜白也有些大男子主义,总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牵手的时候,特别喜欢把楼折翡的手整个包在手掌中。
想法很美好,怎奈现实不允许,姜白的手小且肉多,跟小孩似的,软乎乎的,根本握不住楼折翡的手。
他无奈之下,只好另辟蹊径,将牵手改为勾手指。
楼折翡习惯了他的小动作,伸出小指去和他勾着:“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怎么还吵起来了?”
姜白沉默了一瞬:“或许你听说过马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俏俏:大家好,我叫俏俏,倩倩那个俏俏。(srds,评论的宝们真是要把我可爱死了)
第 39 章
两分钟后, 楼折翡被按在了桌前,桌上摆着一堆灵石做成的牌,他一头雾水, 有种自己来错地方的错觉。
这是星坛?
确定不是赌坊?
姜白坐在他对面, 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左右两边坐的是穿着白袍的老者, 两人满面红光,兴奋地搓着手里的牌, 其中一人热情招呼:“其他的事都稍一稍,先打两圈,小翡是吧, 以前打过吗?”
灵石做成的牌碰撞在一起, 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楼折翡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白袍老者,发出气弱的声音:“没……”
他敢保证,刚才的一瞬间, 他从这位不知道是二是三还是五的长老眼中看到了熊熊燃起的指点之光。
大长老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打两圈,胡最少的人,负责准备今天的饭菜, 还得去九星天捡两篮星石回来。”
他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长翎羽毛, 逗了逗金丝笼子里的鸟。
楼折翡不明所以, 他能感觉到这四位长老的修为都很高, 这么高的修为, 不是该辟谷了吗,怎么还需要吃饭?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就听到身后的长老幽幽的声音:“你要是胡不了, 我可不会教你占卜之术。”
“……”
旁边两位长老连声附和:“我也不教!”
“……”
楼折翡一脸若有所思。
就, 好像知道了逃避学习的方法。
马吊牌,起源于不知哪朝哪代,一经问世便风靡全天下。星坛这几位长老,除了大长老,全都是此项娱乐的疯狂追随者。
姜白摩挲着灵石牌,一脸愤愤:“阿翡以前没玩过这个,你们这是欺负人!”
三长老不以为然:“哪里有欺负人,你看老五不是在帮他吗?”
“可是你们都没有看他适不适合学习卜算之法,就说那种话。”姜白鼓着脸打出一张东风,“用打马吊的水平来决定教不教,是不是太草率了?”
“非也非也,从打马吊上能看出来的东西可多着呢,包括有没有悟性。”二长老理了理手中的牌,慢条斯理地丢出两张,“碰!”
楼折翡没接触过这玩意儿,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牌,他能做的只有将所有牌按规律排好。
五长老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啧啧啧这牌啊,小翡手气一般,打右边数第三张。”
楼折翡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挑出那张牌打出去。
真是开了眼了,长老们不该像穿的那样端庄威严,没事修炼冥想吗,为什么落枫谷这群长老会凑在一起打牌?
楼折翡百思不得其解,靠着身后的五长老,心安理得的当起一个无情的摸牌丢牌机器。
他一窍不通,加之手气不好,打了一圈下来,一把没胡,气得身后的五长老直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
楼折翡没怎么着,对面的姜白急了:“五长老,你的水平是不是下降了?阿翡一直在听你的指导,为什么一把没胡?”
姜白是个直性子,何况都是些熟人,也没留面子,直截了当就问了出来。
三长老嘿嘿一笑:“他本来打的就不好,不然会上不了桌吗?”
楼折翡下意识瞧了五长老一眼,结果把五长老给看炸了,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打的不好?”
“……没。”
“骗子!”
“……”
五长老气呼呼地站起身,跑到大长老身边逗鸟去了。
楼折翡一脸茫然:“这……”
三长老随意地摆摆手:“甭搭理他,就是丢面子坐不下去了,打的不好还不让人说了,臭毛病!”
三长老数落五长老的空档,二长老把自己的牌一推,意气风发道:“胡了!”
三长老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怎么又胡了?老实说,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我手气好,你管得着吗?”二长老拈起一张幺鸡,朝他丢了过去,“多吃点鸡头,补补脑子,你比老五也强不了多少。”
三长老登时不高兴了,拉下脸:“你这是在侮辱我,我看你才需要多吃点鸡,尤其该多吃点鸡心眼!”
“你说谁缺心眼呢?”
“你说我说的是谁?”
……
楼折翡拿着手上的牌,目瞪口呆地看着隔着桌子斗起法来的两人。
桌上,两种颜色的灵力你来我往,一道接着一道,毫不客气。
姜白悄悄溜过来,牵着他离开了桌子:“他俩总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习惯了就好。”
楼折翡:“……”
这他娘的咋习惯?
刚才没打满两圈,但总的算下来,只有楼折翡一个人没胡过,姜白跟大长老说了两句,带着楼折翡一起去了后院。
“我们是小辈,不好耍赖,只能愿赌服输。”姜白勾着他手指晃了晃,“等下我来做饭就好,阿翡在一旁歇歇。”
星坛从前面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殿,一眼就能看到底,走进去才发现,后面还别有洞天。
殿后有个院子,里头和寻常住处差不许多,厨房卧房样样俱全。
厨房里有各种时蔬材料,姜白扫了一眼,冒出点坏主意:“阿翡,烤鸡吃吗?”
楼折翡瞬间明白了他的主意,失笑:“你啊,也不怕惹他们生气,联手收拾你?”
刚才二长老和三长老用幺鸡嘴过对方,姜白这时候上一盘烤鸡,摆明了是让他们补脑子和心眼的。
姜白一把拎起鸡:“是他们想补一补的,我只是做个好事,帮他们实现愿望,再说了,有大长老在,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鸡是处理好的,已经拔了毛,姜白拿着刀在鸡身上划了几道:“谁让他们用打牌欺负你的,说了你不会玩,还硬拉着你玩。”
“其实挺有意思的。”楼折翡随手揪了片叶子,在掌心里揉搓,“长老们都是修行之人吧,还要吃饭吗?”
姜白往鸡肚子里塞了些香叶草药:“落枫谷和其他宗门不同,不太注重辟谷,长老们格外看重一日三餐,餐餐都不落下。”
楼折翡点点头:“那他们平日里就凑到一起打马吊吗?”
这活动属实令人震惊,尤其和长老们的严肃形象不符合,他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接受。
“对,不过最近几个月玩的少。”不知想起什么,姜白憋不住露出一丝笑,“最近他们三缺一,打不起来,憋了几个月了,不然也不会拉着我们凑数。”
火已经生起来了,姜白将准备好的鸡放在上面烤,他烧烤手艺尽得青鸾真传,操作起来有模有样的。
楼折翡帮不上忙,被安排在旁边吃水果,他挑了个小金桔,剥起来:“不是有四个长老吗,为什么会三缺一?”
姜白眼瞅着他剥完,凑过头去蹭了一瓣,含糊道:“大长老不玩这玩意儿,以前三位长老都是拉我爹爹来凑数的,最近爹爹和父亲外出了,没人陪他们。”
怪不得来落枫谷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未曾见过姜竺和他那位道侣。
小金桔酸,楼折翡吃了一瓣就吃不下了,把剩下的喂给姜白:“你父亲和爹爹经常离开落枫谷吗,那你们岂不是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
姜白耸耸肩:“他俩每年都会出去几个月,我早就习惯了。”
楼折翡拍拍手,看着篮子里的水果:“想吃小金桔还是别的?”
姜白眼睛一亮:“阿翡要喂我?”
楼折翡随口应了声,他沾了手,现在懒得去洗,看姜白挺爱吃那酸不拉几的小金桔,反正他现在闲着无聊,可以投喂一点。
半晌没听到回话,楼折翡疑惑抬眼,正对上姜白殷切的目光。
他心里一咯噔,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姜白感动的声音:“阿翡主动喂我吃水果,肯定是特别喜欢我。”
“……”
楼折翡暗叫不好,他怎么忘了,这小傻子给点颜料就开染坊,指不定又脑补了什么。
姜白激动地烤着鸡,抽空扫了眼果篮:“我要吃葡萄,阿翡可以剥了皮喂我吗?”
葡萄皮那么难剥,水还多,他才不要……楼折翡张了张嘴,在姜白期待的目光中“嗯”了声:“绿的还是紫的?”
姜白舔了舔唇:“紫的,我喜欢吃大的!”
楼折翡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剥起葡萄来,他活了两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人。
这小傻子就是来克他的。
绝对是!
这水果应该是落枫谷里种的,比外边的大一圈,剥开皮,紫色的汁水流了满手。
楼折翡将剥好的葡萄喂给姜小祖宗:“还要吗?”
葡萄比刚才的金桔都大,姜白一边脸鼓起来,惬意地眯起眼:“要!”
阿翡主动喂他,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多吃点!
楼折翡没办法,只好继续喂他。
所幸篮子里的紫葡萄只有一串,不一会儿就被姜白吃光了。
楼折翡舒了口气,没葡萄了,应该不用喂——
“阿翡,绿的也行,我也喜欢。”
“……”
楼折翡定定地瞧了他一眼。
姜白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意犹未尽:“怎么了?”
“没。”楼折翡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拿起那串绿葡萄,他从来没发现,葡萄这种水果长得还挺招人恨的。
看了就手痒,让人忍不住想捏碎。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把杀千刀的葡萄都吃完了,楼折翡看了看手上沾的葡萄汁水,有些嫌弃,他最近几个月都不想再看到葡萄了。
也不想再喂姜白吃水果了!
姜白将烤好的鸡整个放进盘子里,盘子上铺着一张荷叶,被烤鸡的热气一烘,荷叶的清香瞬间溢了出来。
烤鸡外酥里嫩,皮上泛着油光,荷叶的香气正好中和了油腻感,引人食指大动。
姜白拍拍手,打来一盆水,秋冬之际,水凉,他两只手伸进水里,不一会儿就把水催热了:“好了,阿翡可以过来洗手了!”
水冒着热气,楼折翡愣了一下,被姜白拉着手浸在水里。
温热的水瞬间就把手暖热了,耳边是熟悉的碎碎念:“阿翡身子弱,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可不能碰凉的。”
楼折翡心里一阵熨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不就是喂个水果嘛,就冲姜白对他呵护备至,他还能再喂几回。
小傻子太会戳他心了。
洗完手后,姜白拿着帕子,一点点帮楼折翡擦干手上的水,然后从果篮里拿起一个桃子,塞进他手里。
楼折翡下意识拒绝,要把桃子还给他:“不用了,我不喜欢吃桃子。”
姜白没接,眼睛亮亮的,不难看出一点得逞的骄傲:“我喜欢,阿翡喂我吃。”
楼折翡:“……”
套路,他娘的都是套路!
楼折翡想回到刚才,把那个觉得还能再喂几次水果的自己打死。
他愤愤地捏着桃子,递到姜白嘴边。
吃完了桃子,姜白总算不作妖了,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吃饭用的是打马吊的桌子,灵石刻出来的牌被收在一旁养鸟的金丝笼子里,那笼子做的密,牌横着堆在里面刚好能放下。
就是那鸟不见了踪影。
楼折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没在殿中发现鸟的踪迹。
姜白倒了杯茶,也不吃饭,就慢吞吞喝着。
几位长老都不拘束,三长老直接撕了条鸡腿,拿在手里啃着:“白白怎么不吃饭?”
姜白咂咂嘴:“我辟谷。”
他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嗝。
“……”
屋子里一静,几位长老相视一笑:“白白偷偷开小灶了?”
姜白臊着一张脸,跟红透的桃子似的:“没,我就吃了一点水果。”
说着,他眼疾手快,把另一个鸡腿夹到自己碗里。
嗯,一点水果。
一串紫葡萄,一串绿葡萄,一个大桃子,没错,一点。
楼折翡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身旁红着脸的人,忍不住扬了扬唇。
这小傻子,吃水果吃撑的估计就他一人。
二长老瞧见姜白的动作,逗他:“不是辟谷吗,怎么又夹鸡腿?”
姜白只当没听见,张罗道:“食不言寝不语,大家趁热吃吧,免得这鸡等下凉了不好吃。”
几位长老笑着摇摇头,都安心吃起饭来,他们似乎对烤鸡很满意,三下五除二就瓜分干净了,楼折翡还没回过神来,盘子里就只剩下荷叶了。
姜白瞧了瞧四周,见没人注意,偷偷把自己的碗推到楼折翡面前。
他这动作说隐蔽也不隐蔽,是偷偷的,却又带着点想要炫耀的心思,总之瞒不过桌上几位长老的眼。
楼折翡看着那鸡腿,扬了扬眉。
姜白只当没看到长老们揶揄的目光,捧着茶水,冲楼折翡露出个灿烂的笑。
楼折翡心尖一软,感觉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不疼,酥酥麻麻的。
他没推辞,接着姜白的碗,吃到了今天第一口,也是唯一一口肉。
吃过饭之后,几个长老就催着他们去捡星石。
星石是一种特殊的石头,会发光,看起来像星星一样,只有九星天才有,愿赌服输,两人要捡两篮子星石回来。
姜白用一只手拎着两个篮子,另一只手拉着楼折翡,愤愤道:“做完饭还要捡星石,长老们就是联合起来坑我们吧!”
二长老喝了口茶:“捡星石咋了,多好啊,最适合你们这种情窦初开的娃娃了,月照柳梢头,人约九星天,就当是去约个会。”
三长老帮腔:“可不是嘛,你父亲和爹爹以前就经常一起去捡星石。”
姜白嘟哝几句,一脸“不情不愿”,带着楼折翡去九星天了。
他们离开后,大长老抚摸着之前逗鸟用的长翎羽毛,问道:“可有发现?”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都摇摇头:“和之前一样,看不出来历,能确定的是,他和白白渊源很深,斩不断。”
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确实斩不断,我原先还觉得有转机,直到今天看到他,第一眼,我还以为自己又见到了……”
“不会吧,真有那么像吗?”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大长老抬手挡住眼睛,苍老的声音带着颤抖,“就像当初刚看到白白一样,我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落枫谷,那位也没有陨落。”
殿中一片寂静,气氛渐渐变得沉抑。
星盘缓慢地移动着,光落在殿中的壁画上,晶石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晕。
最后那幅画上的赤色凤鸟满身烈焰,像是要从墙壁上的青紫劫雷中挣脱出来,将充满希望的光撒向整片大地。
一切都好像活了起来。
雷电狰狞,轰隆作响。
姜白撑起结界,护着楼折翡往前走:“别怕,这里终年雷云密布,前面不远处有个传送阵,从星坛去九星天,走传送阵比较快。”
他话音刚落,一道雷就劈了下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
姜白皱皱眉头,又加了一层结界:“怎么回事,之前明明都不会劈下来的。”
楼折翡抬起头,看到天空中虬结的雷电,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不好!”
他心头一紧,顾不上解释,拉着姜白就往传送阵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太喜欢评论了,宝们评论一多,我就忍不住想加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存稿箱流下了泪水)
刚发现开奖了,有比较欧的宝吗,过来让我蹭蹭!
【傻黄甜小剧场】
白白:我喜欢吃大的!
阿翡:哦~(解扣子)
白白:葡萄,我说的是葡萄啊喂!
阿翡沉默一会儿,指了指自己:我小名葡萄。
白白:……
第 40 章
传送阵就在前面, 楼折翡拉着姜白埋头往前跑,隔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雷劈下来的声音。
姜白一头雾水,但也知道情况紧急, 并未在此时多问, 沉默地加固结界, 用灵力将两人保护起来。
有惊无险地到达传送阵,楼折翡催道:“这传送阵怎么开启, 只能传送到九星天,还是可以传送到其他地方?”
“用灵石开启,可以传送到其他地方, 但是需要调整, 我还没学习过法阵相关的东西。”姜白从储物袋中取出灵石,快速安进传送阵四周的凹槽,“阿翡快来!”
楼折翡搭上他的手, 与他一同踏入传送阵。
灵石里的力量一点点流入法阵的印迹当中,整个传送阵慢慢亮起来,柔和的光将他们两个人笼罩起来。
就在传送阵要开启的时候,一道青紫雷电骤然劈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 姜白迅速转过身,一把把楼折翡抱进怀里, 用身体护住了他:“咳咳, 阿翡没事吧?”
楼折翡眉头紧皱, 扶住他的后背, 又惊又怒:“你扑过来干什么,有没有受伤?”
姜白吐出一口气, 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我还要好好保护阿翡呢。”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思维更快, 他下意识就扑过去抱住楼折翡了,现在才慢慢回过神来。
楼折翡看他面色无异,不像说谎,才松了口气,拧着眉头看向传送阵:“灵石碎了。”
方才那道雷正好打在其中一颗灵石上,传送阵上的光亮了一瞬,缓缓褪去。
姜白有些愁闷:“这怎么办,传送阵不亮了,该不会不能用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雷云密布,青紫色的电光“滋啦滋啦”的响着。
刚才那道劈下来的雷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姜白自知抵挡不了几道,想从这里跑回星坛的话,不太现实。
楼折翡盯着地上的传送阵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再放一块灵石上去。”
“可是这传送阵已经被破坏了,再放灵石也没办法启动。”他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块灵石。
楼折翡接过那块灵石,放进被雷劈裂的凹槽里:“试一试呗,兴许有奇迹发生也说不定。”
意料之中的,传送阵并没有亮起。
姜白泄了一口气,掌心迸发出强烈的灵力:“传送阵应该是坏了,看样子只能回星坛了,趁这雷还没劈下来,阿翡,我们赶紧离开。”
楼折翡一直盯着地面,闻言扑进他怀里,委委屈屈地喊道:“可是这雷好可怕,我不敢过去。”
与此同时,他指尖弹出一道灵力,顺着破损的传送阵痕迹游走。
楼折翡上辈子钻研过法阵,也知道这种传送阵,刚才那一击不至于无法挽回,还可以补救一番。
只是传送阵有固定的传送顺序,这里排在最前面的传送地址是九星天,刚才的传送已经被打断,九星天怕是去不成了,能传送的话,八成也是传送到第二顺位的地方。
眼下回是回不去了,只能寄希望于传送阵。
楼折翡一边偷偷用灵力修复传送阵,一边在心里腹诽,这第二顺位的传送地址应该不会去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吧。
姜白用结界将两人护起来,一边计算着回去的路线,一边安慰道:“阿翡不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保证,这雷绝对不会劈到你。”
楼折翡夹着嗓子,哭哭啼啼:“不行,我还是好怕,阿白我腿软,走不了。”
“那我抱你!”姜白当机立断,一把把他抱起来。
楼折翡一愣,下意识勾着他的脖子:“抱着不方便吧。”
这种情况下,显然是背着他更方便,还能腾出手来应付劈下来的雷电。
姜白冲他安抚地笑了笑:“没事,我抱着你,阿翡能看到我,就不会害怕了。”
骗子,又在说谎。
楼折翡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傻子瞎话编得不怎么样,是把他也当傻子了吗?
姜白正准备照着想好的路线跑过去,坏掉的传送阵突然重新运作起来,他脚步一顿,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传送阵……”
楼折翡默默收回修复传送阵的手,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看来奇迹出现了呢!”
既然传送阵可以用了,那就没必要铤而走险跑回去了,姜白把楼折翡放下,为防雷再劈下来,他仔细的用灵力将整个传送阵都罩了起来。
“等到了九星天,我立马给长老们传信,请他们来接我们。”
“嗯。”
楼折翡随口敷衍着,心道还不一定传送到哪里去呢。
不过也随便了,落枫谷那么大,只希望别传送到纵云林里。
他一看见那青紫色的雷电,脑海中就闪过了在纵云林的禁地里,那道劈下来的劫雷,当下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
再联系姜白说的那句话,可以确定,这雷是冲他们来的,其实还能再准确点,楼折翡估摸着,八成是冲自己身上那股力量来的。
传送阵光芒大盛,四周变成乳白色一片。
传送开始了。
楼折翡懒懒地靠在姜白怀里,修复传送阵耗费心力,他现在身心俱疲,提不起一点劲儿来。
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胳膊收紧了些,楼折翡勾了勾唇,侧过头,抵着姜白的颈窝蹭了蹭。
许是传送的距离有些远,等了好一阵子,四周的光才慢慢熄灭。
楼折翡站直了身子,准备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逗逗姜白,传送的位置从九星天变成了其他地方,小傻子肯定整个人都懵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
他甫一抬眼,就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惊变,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如楼折翡所料,姜白确实懵了,环视四周,有些困惑:“这,这不是九星天,为什么会传送到这里,我从来没来过这地方,这是哪里?”
你当然不会来过这地方。
楼折翡胸口梗着一根刺,火辣辣的疼,他指尖发颤,用力攥紧才能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
眼前山谷狭隘,黑潮涌动,像一口幽深的井,要将所有的光吞噬干净。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和过往的记忆重合起来。
这里是,暗渊的入口。
“阿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姜白凑过来,将他滑落的发丝拂开。
楼折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摇摇头:“我没事。”
“真的没事?”姜白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声音有些哑,是不是吓到了?”
楼折翡挤出一个笑:“这里看上去有些恐怖,黑漆漆的。”
他们站在暗渊的入口,姜白朝入口看了一眼:“不怕,我陪着你,咱们不进去,我先给长老们传个信。”
暗渊是魔界的禁地,方圆百里没有生灵,一片死寂。
姜白在一旁给长老们传信,趁这个时间,楼折翡打量了一下四周。
没有变化,和他记忆中的暗渊一模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落枫谷的传送阵会将他们传送到暗渊,但事已至此,再费神纠结那些事也没用了,还不如想想怎么离开这里。
传送阵是单向的,没办法原路返回,要回落枫谷,必须离开暗渊,穿过魔界,然后去到人间。
冷静下来后,楼折翡反而不那么担心了,左右他现在修为在身,便是在魔界,也不用畏惧什么。
更何况,魔界还算得上是他的老家呢。
“好了,已经传信给长老们了,等他们收到信,就会来接我们了。”
“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吧,不知这里距离落枫谷有多远,要不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姜白点点头:“是要找个休息的地方,前面黑漆漆的,有种压抑的感觉,看起来很危险,咱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
虽然四周一片荒凉,看上去不像有人家的地方。
楼折翡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正是离开暗渊去往魔界的方向:“行。”
走了两步,姜白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我刚才看了一下,方圆百里都荒无人烟,咱们这么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阿翡上来,我背你。”
楼折翡也没客气,趴到背上,修复传送阵耗费了不少精力,他正累着呢:“这次怎么不抱我了?”
姜白一顿,嘟嘟哝哝:“抱着的话,我一直看你,会分心的,分心就走不快了。”
瞎话连篇。
楼折翡勾了勾唇,没拆穿他。
姜白踏空而行,这里光秃秃的,没有借力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腾空奔跑。
他的剑在纵云林折断了,还没有找到新的适合的法器,没办法御剑,只能这样。
这比徒步速度快很多,没花太长时间,他们就到达了暗渊与魔界交界的地方。
周围魔气缭绕,姜白有些迟疑:“阿翡,我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奇怪。”
比之魔界,这里的魔气不算浓郁,姜白修炼用的是正统法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楼折翡从他怀里摸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有吗?”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姜白往上掂了掂,背着他踏过那条边界,进入魔界。
越往里走,魔气越浓厚,周围弥漫着一股沉抑的气息,又像是掺着无尽的诱惑,勾着人沉沦在这里。
感觉不到一丝灵气。
姜白呼吸紧了紧,心中有些打鼓,他就算再不谙世事,此时也确认了四周涌动的都是魔气。
魔界和人间其实差不多,也有各种城池街道,店铺楼阁,就是氛围不那么祥和,多了点血腥,多了点暴力。
楼折翡深吸一口气,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若不是顾及姜白,他还真挺想大喊一句“本尊又回来了”。
虽然有点蠢。
重生之后,楼折翡就察觉不到体内的禁术痕迹了,但他毕竟在魔界修炼多年,这里对他而言,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若是没有遇到姜白,他估计自己还是会回到魔界。
靠着一身修为,比上辈子提前几十年当上魔尊,其实仔细想想,也挺不错的。
相比于楼折翡的惬意,姜白心里慌乱不已,周围的一切都提醒着他,他误打误撞来了正道修士最不愿涉足的地方——魔界。
正道修士受不了魔气,但很奇怪,这里的气息并不令他感到难过,他就是有些慌乱,初来乍到,怕没办法保护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心上人。
听说魔修杀人不眨眼,手段残忍,姜白暗暗告诫自己,他一定要保护好阿翡,等长老们来接他们。
见姜白半晌没动作,楼折翡以为他在思索往哪里走,环视四周后,兴致勃勃地指了个方向:“去那边吧。”
既然来了,总得回家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阿翡: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