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暗界,漫天飞沙,抬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天昏地暗。

    阴阳驿道内,一道道黑影徘徊其中,就像是被禁锢在此处,无法离开。

    砰——

    正在这时,巨响传来,破旧的木门被踢开,几道身影走了进来。

    身形魁梧,浑身溃烂,青面獠牙,喝气间更有浓浓黑气涌出,嵌在骨架眼眶中的眼珠子向四周转了转。

    徘徊的黑影此时已被惊散,四处躲藏。

    鬼人踏入门内,脚下是层层黄沙,随着它的步子陷入其中,之后又挣脱,一路行至驿道桌椅边。

    几人坐下后,为首的鬼人才作声,“他娘的,岁云暮到底什么来头,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

    “好似是不尘山的。”坐在边上的鬼人解释着出声,后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断手。

    想是才从凡人身上扯下,断口处还有鲜血溢出,触目惊心。

    将断手递给为首的鬼人后,它又道:“今日巡逻,咱们还是早些离开这儿,听闻岁云暮一直都在鬼道没有离开,保不准我们就遇上了。”

    “遇上就遇上,老子还怕他不成!”显然为首鬼人并不在意,接过断手,就着手腕处猛地一咬。

    顷刻间,断手便再成两段,那手掌此时已经入了它的口,鲜红的血水顺着它的嘴角不断溢出来。

    边上几名鬼人听着它的话只觉无奈,虽然它们还未遇上过岁云暮,但从鬼道消息传来,这数年间光死在岁云暮手上的鬼人都有数万甚至更多。

    他曾一人独闯鬼道,屠了当时左护法所附属的鬼城,还将左护法的头颅砍下挂在鬼城门口。

    之后就没了消息,还以为是人死在鬼城了。

    谁曾想,人没死并且还一直在鬼道内,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遇上的鬼人全死了,一个不留。

    也曾派人追寻,可不是没寻到便是也死在他手中。

    当初鬼蜮入侵人境,这千百年间早已将人境拖垮,只差一步就可将人境的凡人作为食物入口。

    可紧随而来的便是仙境入世,将人境从它们的口中给救了出来,而这岁云暮就是仙境道门中人。

    “说来,这岁云暮为何一直在鬼道?”为首的鬼人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几人。

    只是几人却都摇了摇头,表示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岁云暮自那一日鬼城后便一直在鬼道内。

    后头它们也不再多言,坐在那儿歇息。

    阴阳驿道外黄沙漫天,暗夜下便见一道身影出现,红衣似血,金莲开在这一片血色上,青丝缠绕着血色发绸,伴随着红衣在风沙下飞舞。

    那张面庞染满鲜血,只隐约能够瞧出他的原貌,惊艳无比。

    此时他正走在黄沙中,手中提着剑,阴阳两仪剑,染血下泛着骇然的冷光。

    随着他的步子,剑尖还有血水一点点滴落,落在沙土上,之后又被飞沙掩盖。

    他已经到了阴阳驿道门外,低垂着眸步入其中,就像是游魂一般,步伐蹒跚。

    驿道内还在歇息的几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就瞧见个浑身染血的人走了过来。

    此处是阴阳交界,时常会有生魂误入。

    对于这些生魂,它们是极喜欢的,且看此人的模样应该是哪个受了重伤的道门生魂,吃了是大补。

    但因为岁云暮一直都在鬼道内,所以它们这些鬼人看到生魂时都不敢有大作为,深怕遇上的是岁云暮。

    这会儿它们就没有动,只紧盯着。

    岁云暮踉跄着走到距离它们几步之外的位置,他没有再上前,而是抬眸看向一侧,就如同只是个迷途仙人一般。

    正是如此,几人才稍稍收了心,知道这应该就是个误入的生魂,不由得低头松了一口气。

    “他娘的,可吓死老子了。”为首鬼人微微喘了一口气,下意识还想去抹汗。

    只是还没动作,就见它跟前几个鬼人都面露惊恐地看着它身后,嘴里还一直念着,“岁......岁......”

    “什么?”没听清它们说的什么,它循着几人的目光回过头去。

    可这什么都未瞧清,就只看到一道寒光,下一刻它的头就被直接砍下滚到地上,暗红色鲜血自断颈处澎涌而出,溅洒在岁云暮那张本就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面庞上。

    而那一袭红衣也早已变得暗红,上头的金丝莲花只隐约可见。

    他就站在断颈鬼人身后,犹如一尊煞神般,手起剑落骇然恐怖。

    “岁云暮!”终于,那几名鬼人惊恐地喊出了声,下一刻蜂拥着就要逃离。

    岁云暮听着它们的声响缓缓抬起眸来,漂亮的桃花眸中没有一丝神色,淡漠如水。

    倾身间,银剑划过直接将其中一名鬼人从头劈开,血肉肠子落了一地。

    而它的双眸间还都是惊恐,惨叫声抑在喉间,再没声响。

    其他几人也都死在他的剑下,一时间阴阳驿道内残肢遍布,血染黄沙。

    待到片刻后,驿道内才静了下来,只余下黄沙飞舞的声音。

    岁云暮拖着一具只剩下半身的鬼人尸体走出驿道,脚下步子蹒跚,抬眸间看向那昏天暗地的天际。

    鬼道内没有日夜,就像是黄泉一般,永远都只有这一片昏暗。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留在鬼道多久,只知道君和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

    君和.......

    他看着眼前,神色有些恍惚,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一道白衣身影,正轻笑着唤他。

    只可惜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

    半具鬼尸掉在黄土沙中,这会儿已经被掩盖了大半,而方才还拖着它的人此时已经走出数步之外。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在这一片昏天暗地的鬼道间,漫无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处沙坑前,他身子一颤摔入其中,沙土飞扬一点点往他身上铺。

    数年以来,他为了给君和报仇日复一日的杀鬼人,即使身受重伤都未曾停下。

    以至于身上的伤从未好过,反而新伤一添再添,终于是撑不住的倒下。

    红衣已经完全被掩盖,青丝卷在其中,好似要将他彻底淹没在沙土中一般。

    他没有动,只半阖着眼看着,就像是在等待死亡。

    也许死了也好,死了他就能去见君和了。

    思绪混沌,闭眸间陷入无尽黑暗。

    ‘呀——’只闻一声鸟鸣,几只漆黑色食腐鸟出现,落在那一堆黄沙上。

    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只剩下半颗脑袋的人,下一刻尖锐的鸟喙猛地就啄了下去。

    但也在同时,便闻铁索晃动的声音传来,惊散了食腐鸟。

    几名鬼人出现,它们身后跟着数名蓬头垢面的凡人,手脚都被铁链捆绑,拖拽间走在暗色下。

    哭声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哭什么哭,再哭现在就把你们都吃了!”走在最前头的鬼人领头厉喝出声,回眸时怒目而视,那双眼睛大如铜铃,青面獠牙着实可怕。

    正是如此,哭声戛然而止,但仍然是还有极浅的抽泣声。

    领头鬼人恶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才收回目光,“妈的,要不是这几个凡人逃跑,我们也不至于落下队伍,再不到宴堂主的鬼城,恐怕就要遇上那个人了!”

    这越想它便越烦躁,若是没遇上还好,遇上恐怕难逃死劫,该死!

    “行了,别说这些了,还是快走吧。”边上几个鬼人虽也有此想法,但也知道恼怒根本没用,还是快些到鬼城才好。

    领头鬼人听闻也知意思,不再多言,拖着身后几个凡人继续往前行去。

    可才走出几步,它只觉得脚下好似踢到什么,下意识低下头。

    脚下是一片黄沙,只有一缕青丝露在外头。

    “这是什么?”不知道那是什么,它用脚又踢了踢。

    与此同时,黄沙渐渐散开,竟是露出一人来。

    “好似是个人,是之前押送时又逃出来的吗?”鬼道内能出现的活人,除了岁云暮以外便也只有它们从人境抓来的凡人。

    不过它们可不觉得岁云暮会这么毫无声息的躺在这儿,想着兴许是押送期间逃出来的人。

    低身探了探,发现还有气,于是那人又道:“还活着,应该是逃出来的。”

    “那就一块儿拖走,反正宴堂主是要把他们炼了吃掉,剩下一口气也可以。”领头鬼人不耐烦的出声,同时招呼着其他人将这半死不活的人带上。

    要不是宴堂主交代要人,这个它还真不想带。

    它现在只想赶快去鬼城,可不想再多耽搁。

    很快,一名鬼人将岁云暮从黄沙中拖出来抗在肩上,跟上队伍。

    不知又走上了多久,一座陷入昏暗中的鬼城出现在几人面前,黄沙盘旋在鬼城之上,浓郁死气腾空而起。

    几人一见是鬼城大喜,这一路上来它们都战战兢兢,就怕遇上岁云暮那个疯子,比它们鬼人都要疯魔可不就是个疯子。

    好在,一路行来并未遇上人,此时也终于是到了鬼城。

    城外没有守人,大门紧闭。

    领头鬼人快步上前,看向城墙上站着的鬼人,大喝出声,“开门!”

    “谁?”城墙上的鬼人见底下几人询问出声。

    “属下是押送凡人从上梨鬼城过来的,快开门!”领头鬼人再次喝出声。

    城墙上几人听闻互相看了看,然后才下去开门。

    不一会儿,城门被推开,几个鬼人小兵走了出来,“上梨鬼城过来的?”

    “对,几个凡人逃走,属下现在已经将他们都抓回来了。”领头鬼人点头应声,然后还指了指后头的几人。

    正是如此,鬼人小兵才将目光放在那几个凡人身上,一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

    它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动目光看向被鬼人扛在肩上的红衣身影,眉头一拧,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