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明明不过极其简单的话,可里边儿却是染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冻得人浑身发麻。
醉惟桑听着当真觉得自己好似站在雪地中, 寒意自脚下涌上心头,就像是要将他完全冻成碎末一般,冷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为你是谁
怎么也没想到岁云暮会如此绝情的说出这番话, 好似一刀刀往他心上剐,有些痛。
他从不知道一句话可以如此伤人,伤得他连话都说不出, 甚至于连步子都迈不开。
原以为这几日的相处, 就算岁云暮不喜欢他,可也该有一点感情,哪怕是把他当做朋友,也该是有一点点。
可他发现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知道君和有消息时,明知是陷阱明知会涉险,可岁云暮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上去。
自己也喜欢他啊, 真的喜欢。
“我”他想这么说,可出声时只觉喉咙干涩无比,什么都说不了, 心尖的疼意也愈发的深。
下意识他又去伸手, 想要去攥他的衣裳。
岁云暮看到了, 微皱眉躲开他的动作,同时眼中冷意更甚。
又看了一眼, 他才看向身后的浓雾。
浓雾此时已经有些稀薄, 他知道若是现在不进去,要想再找宴痕怕是更难。
不再多想, 他提剑快步入了其中。
“别去!”醉惟桑看着他入浓雾中惊呼出声,下一刻上前想要将他拉回来。
不想他去,不想他去找那个君和,更不想他去送死。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恶心也好,他真的喜欢岁云暮,真的喜欢,好喜欢。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明知他心中有别人,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陷下去了。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浓雾瞬间遮掩去那一袭红衣,这也使得他眼中溢出恐惧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岁云暮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伸手想要将那一袭红衣抓住,可什么都抓不到,只有那一团浓雾在他手中飘动,最后竟是连浓雾都消失了。
“别去,你别去!我也喜欢你,你别去!”他无措的喊着,却是什么都没了。
*
穿过浓雾便见一座巨大府邸出现,倾盆大雨宣泄落于他的身上,不过片刻就将他淋了个透彻。
冰冷的气息也随之卷来,拂散他身上的尘土气。
他看着眼前出现的府邸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尤其是挂于顶上的匾额,写着‘君府’两字,在雨水的洗刷下愈显清晰。
原以为会看到围堵他的鬼兵,可却只看到眼前这座府邸。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丝气息,将他的思绪唤了回去,眸色一冷快速回过头去,手中剑此时已经抵在来人的脖颈上。
速度极快,快的他只要再动手,就能将来人的头颅割下。
只是在看清来人时,他眼中的寒意散去化为诧异。
很显然,身后人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是那把剑还抵在他的脖颈上,寒意极甚。
他下意识碰了碰那把剑,随后才看向岁云暮,有些害怕地道:“道长,是小的做错什么事了吗?”嗓音有些哑。
岁云暮没有出声,眼中的诧异此时已散有的也都是暗色。
小厮被他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越发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他也想不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直到片刻后他才转了话语,道:“道长可是来寻我家公子,这个时辰我家公子应该已经起了,不然道长先把剑收了好让小的去通报一声。”
他说着又去看那把剑,实在是他怕岁云暮一个失手,他今日就得死在‘君府’门口了。
岁云暮见状仍是未出声,不过还是应着他的话收了剑。
正是如此,那小厮才松了一口气,抬眸时又笑道:“道长请随小的来,公子昨儿两日还在念着道长,现在若是看到道长你来,他定是会高兴。”边说还边笑嘻嘻的往府中去。
只是他这到了门口却发现岁云暮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过头去。
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解地道:“道长?”
岁云暮并未应他只看向前头的匾额,‘君府’两字格外清晰,不似那一日染满鲜血。
他的思绪有些混沌,就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
南城被破,君府沦为烈狱,整个府邸无一幸免。
他不知道宴痕想做什么,莫不是想让他再亲眼看一次君府的惨状?
呵!
不由得,他冷笑出声。
又在小厮的一声轻唤下,他才抬步上前。
府中景色宜人,哪怕已被雨水浸染,却也掩不去其中美艳。
走上片刻到了一处别院外,院中种了许多翠竹,在清雨下传来淅沥声响,清净惹人。
才到屋外,便闻里头传来低浅的咳嗽声。
小厮听到了,回头看向岁云暮,道:“道长你可得劝劝我家公子,身子本就不好夜里又受了凉,现在还不愿喝药,说是太苦了。”
“你说这药哪里有不苦的,道长你记得劝劝我家公子。”他说着还叹了一声气。
也是在同时,屋中又传来咳嗽声还伴随着询问声一同而来,“观言,谁来了?”
小厮一听是自家公子唤自己,也不再多言,对着殿门便道:“公子,是道长来了。”话落推开门去。
淡淡的暖香随着屋门涌了出来,不似屋外那般清冷,屋里到是暖和许多。
床榻上坐着一人,在听到小厮的话时便已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身上只穿了一袭纯白里衣,青丝随意披散,可却也掩不去他那俊美的容颜。
许是因为染了病,面色有些差。
小厮才推开门就看到自家公子竟是下了床,慌忙上前去,“公子不可,大夫说了这两日得好好歇着,不能劳累。”
“无碍。”君和笑着出声,抬眸时见岁云暮站在门外。
一袭红衣早已被雨水淋湿,该是狼狈才是,可并没有,岁云暮浑身上下浸染着仙息之气,衬得他愈发谪仙。
他缓缓下床,看着几日不见的人,眉眼间也都是笑意,“云暮来了,一路上可还好?”边说边去看小厮。
小厮见状自然是明白意思,忙去给岁云暮备衣裳。
之前岁云暮也常住在府上,所以府上有备他的衣裳。
站在门外的岁云暮至始至终都不曾有动作,只冷眸看着他们。
直到君和传来疑惑地声音,他才抬步入了屋中,坐在桌边。
“怎么淋成这样?”君和看着他落座,那一袭红衣上还有雨水不断滴落,瞬间就打湿了地面。
微微皱眉,伸手就想要去帮他。
岁云暮见状侧身躲开,同时漂亮的桃花眸中染上笑意,道:“我身上寒气重,你受了凉可别又扰着你,只是来时匆忙,并无大碍。”话落还轻摇了摇头。
“好。”君和听闻轻应着点头,随后才倒了杯暖茶给他,又道:“道门的事可都处理好了,你上回说要在南城多待几日,可要我给你收拾客房?”
之前岁云暮答应要陪他在南城住上两日,谁曾想道门突然有事,只能等下回。
现在来了,也许道门的事已经处理好。
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深,显然是极希望他能留下来。
“你想我留下?”岁云暮端着茶轻抿了一口,茶香极浓。
“可以吗?”君和自然是希望的,但又担心他道门事多,也只得先行询问。
岁云暮听着笑了起来,本就俊美的容颜此时也是愈发惹人,片刻后道:“既然你想我留下,那便留下吧。”
“好。”君和点了点头,余光却是瞥向他摆在边上的剑,剑身上染满血迹,这么看去时着实吓人。
他看着那剑,伸手取了过来,道:“你这剑上怎么染了这么多血,鬼道那儿可是难对付?”话音中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是有些,不过没事,起不了什么大风浪。”岁云暮对于他拿自己的剑并未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好似他拿的剑不是他的而是别的什么人的。
“那便好。”君和见他没什么反应笑着应了一声,后头又道:“既然如此,那这剑我便先收起来吧。”
岁云暮没有推拒,点头应了一声。
也正是如此,君和知道这是同意了,起身将这剑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小厮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一身青衣。
入门时并未见到自家公子只看到岁云暮一人坐在桌边喝茶,至于方才还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染血利剑此时也不在。
他又四下撇了撇,然后才到岁云暮身侧,“道长,天凉还是先换衣裳吧。”
随着他的话落,岁云暮才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瞥向那一袭青衣。
不过他没有出声,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喝着杯中茶。
“道长?”小厮见状没有动不知意思,但也不敢有大动作,深怕惹恼了他。
毕竟方才那剑他可还是记得,惹恼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也只敢小声询问。
只是他仍是没得来回应,一时间屋中静了下来,直到君和从一侧出来才有了动静。
君和看到了站在边上的小厮,还有他拿在手中的衣裳,知道是怎么了。
于是他又去看岁云暮,见他低垂着头喝茶,轻声道:“是不是观言惹你不高兴了,还是不喜这身,我让观言重新去换?”边说边走到桌边,坐下。
岁云暮也在此时抬起头,看着坐在边上的人,指尖轻抚了抚茶盏,随后才道:“你想我换?”
话音中带着笑,就好似当真只是在询问一般。
“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不换怕是得受凉。”君和说着看向他身上那一身红衣,此时已经完全贴在他的身上,发丝间更是有水渍不断滴下。
若是夏日里到还好,如今的天已经快入冬,浑身湿透的定是得受凉。
他接过小厮手中的衣裳,轻声道:“好吗?”
岁云暮看着递过来的衣裳,青衫上印着竹叶,到是同屋外的竹林有那么些相似。
他没有出声只看着眼前的衣裳,随后才抬眸看向身前的人,方才还只穿了一身里衣这会儿已经穿上了外衫。
云纹白衫,青丝也由发冠束着,但因着病气,他身上有着掩不去的忧色。
又看了片刻,他才笑着应声,“既然你想我换,那我便换吧,左右不过就是一身衣裳。”话落接过衣裳。
等换了衣裳出来已是片刻,青衫衬得他的肤色犹如凝玉,落座时一手搭在桌面,指尖纯白如雪,不染一丝痕迹。
君和也看到了他的落座,将桌上糕点往他跟前放,“来时应该还未用膳吧,我已经让观言去备膳,先吃些点心垫垫,一会儿便好。”
岁云暮也在他递来糕点时低下头,碟中摆了几块绿豆糕,淡香极浓。
他看着只笑了笑并未出声,在君和的目光下取了一块吃。
香甜的气息也随之涌入口中,味道还可以。
“可还好?”君和见他吃了笑着询问。
岁云暮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君和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拿起一块递给他,“既然你喜欢便多吃些,我还怕你不喜欢。”
“为何怕我不喜欢?”岁云暮此时已经将手中糕点都吃下,然后才抬头去看他,显然是在不解为何要怕自己不喜欢。
君和听闻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回神,道:“这是我早晨做的,怕做的不好吃,你不喜欢。”
岁云暮听着他的解释没有出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带着看不透的神色,直到片刻后这抹神色才散化为笑意。
后头又说了两句,才不再出声,屋中轻烟渺渺,暖香极浓。
又过了片刻,屋外传来声响,是小厮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几人,将一盘盘美味佳肴都摆在桌上,待到都摆齐后他们才走。
一时间,屋中再次只余下他们两人。
桌上的佳肴极其惹人,尤其是摆在中间的醋鱼,色泽艳丽一看便是极好吃。
岁云暮看着,眼底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深,就好似是瞧见了什么趣事一般。
“云暮可是想到什么趣事?”君和又哪里瞧不见,询问出声。
岁云暮仍是没有应声,只看着那一盘醋鱼。
君和见状只当他是喜欢,取过筷子就为他夹了一块鱼肉,鲜嫩白润。
放入他碗中后,他道:“你尝尝,这鱼味道极鲜美,我知道你应该喜欢,特意让他们给你备的。”
“你要我吃?”岁云暮说着侧眸看向他,嘴角的笑未散,就像只是说了个寻常的话而已。
君和虽有些疑惑,为何问这个。
不过他也没有去细想,点了点头,“这鱼是白鱼,听说极难抓,你难得过来不如尝尝?”
“宴痕没告诉你,我不吃鱼吗?”岁云暮笑着出声,可眼中却都是寒意,哪里还有方才那一丝笑意。
就如同,方才看到的不过就是假象。
正在夹菜的君和听到这话指尖微微一颤,险些连筷子都握不住。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不解地道:“何意,宴痕是谁,你不喜欢吃鱼吗?那想来是我忘了,我这就让观言撤下去。”边说边起身。
只是他才动作,喉咙便被猛地掐住,一股窒息的感觉快速涌上来迫使他张开口。
他想要出声,可发现什么都出不了,最后只能诧异地看向岁云暮。
“既然用了他的脸,怎么也该学像一点。”岁云暮并未在意他的反应,手中力道一施当真是要掐死他,指尖下的肤色也很快涌上一层红晕。
可他就如同没有看到一般,死死的掐着。
看着他因为窒息而通红的面色,那张本该俊美的容颜此时已是死寂一片,他才道:“君和的身子不好,所以他比谁都要珍惜自己。”
君和身上的仙风之息将他的身子完全拖垮,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子仙风之息也是越来越厉害。
明明该是仙人之体,可入道成仙,是许多人想要的。
可落在君和身上却是要他命的利器,甚至还被断言活不过二十。
之后一直用药吊着,哪怕他用灵丹妙药都没法将他的身子养回来,只能一直吊着。
所以君和比谁都要珍惜这条命,而现在却有人顶着君和的脸,同他说他不愿喝药。
他看着眼前人的目光是愈发冰冷,就像看着的只是一个死人一般。
“云暮”君和痛苦的喘着气,可喉咙被死死掐着,别说是喘气了就是连话都出不了。
双手紧紧的抓着岁云暮的手,试图挣扎,但最后却也是毫无办法。
“公子!”也是在这时,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惊呼着看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君和快要窒息的模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快步上前,“道长你这是做什么,你”
后头的话还未落下,便见一把利剑闪过,竟是直接将小厮的头斩下,鲜红的血水从断颈处澎涌而出,速度极快,快的根本无人反应。
而小厮的头在落地时眼中还都是不解,迷茫,大张着口可却是再也说不了话。
泛着寒光的剑刃上被鲜血染红,银色剑穗在他的动作下缓缓晃动,不染一丝瑕疵,纯白如雪。
被掐着喉咙的人看着那把剑眼中布满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那把已经被他处理掉的剑,现在竟是又出现在岁云暮的手中。
不,不是,不一样。
他拿走的那把剑染满鲜血,不知道是杀了多少的人,才会将整把剑都染红。
可现在岁云暮手上的,除了沾染了那名小厮的血外并没有其他的。
完全不知道怎么了,他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连我的剑分阴阳都不知,竟还妄想装成他。”岁云暮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冷笑一声,又道:“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就是他,你可知他从不这般矫作的说话,我本还想再陪你演一会儿,不过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脸在别的什么人身上,怕是会不高兴。”
“怎么说都是他的面孔,我会让你死的体面些。”话落力道一施,便闻一声脆响,骨头已经被全数捏碎。
那人眼中的震惊还未散,震惊于他的
反应,竟是未受幻境影响。
能轻易从幻境中清醒,怕是那些吃下去的东西,还有那身衣裳,那些所有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为什么明知道却还要吃,还要穿。
他想这么问,可脖颈已经被掐断,只除了眼中的震惊外便什么都没了。
浑身没了气力,整个人跪在地上,仰着头没了动静。
岁云暮看着人死了才松手,同时眼底的厌弃也极深,就好似手下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抬眸又看了看前头他才起身,提着剑直接便朝着眼前虚空一劈。
刹那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剑刃所过之处出现一道裂痕。
浓郁的黑雾从裂痕中涌了出来,下一刻裂痕扩大最后将周围所有的景物全数卷入其中,再现已不在君府庭院而是一处行宫。
还不等他细看,便见一道凌厉劲风袭来。
莲瓣也在瞬间出现,挡下袭来的劲风。
回眸看去,见是一条长鞭,上头沾染着血水,还有浓郁的恶臭味涌来。
也是在同时,便见数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自黑暗中出现,手持长鞭,齐齐朝着他袭来。
看着几人,他快速侧身躲开,莲瓣同时挡下几人攻势,根本无人能伤他。
而那几人也很快死在他的剑下,下一刻又见万千利箭自天际袭来,宛若箭雨般竟是比在上梨鬼城时还要厉害。
只是尽管利箭厉害,但却都被莲瓣所挡下,美眸微微一抬他看向四周。
宴痕既然将他引来这儿,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而他应该就躲在背后看着。
果不其然,脚下出现动静,就见方才还完好的地面突然出现裂痕,一条条藤蔓自地面出现。
瞧着这,他飞身离开落在几步之外的位置,又见藤蔓袭来,手中剑微抬便将所有的藤蔓全数斩成碎屑。
不过这些藤蔓却是怎么都杀不完,不一会儿地上便已堆积成山。
浓郁的香味随之而来,随着藤蔓的断裂,这股子香也是愈发的浓郁。
原来是离魂藤。
若说方才他还看不出这藤蔓是什么,那闻到这香他便知道是什么了,是离魂腾。
其香若是寻常时候闻到并未有什么,但若是与他先前喝下的茶加在一起,便是剧、毒。
他在斩了靠近自己的藤蔓后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下一刻直接用剑在上头划出一道血口子来。
鲜血涌出,体内、毒、素也随着鲜血一同溢了出去。
单手握拳,迫使手腕处的血水愈发厉害。
“杀!”
“杀!”
也是在这时,耳边又传来呐喊声,黑暗中出现数不清的鬼兵。
看着它们靠近,金莲自脚下盛开,一开始还只是他的脚边,可随着鬼兵的靠近,莲花直接开出数米之外,金丝从天而降,所过之处鬼兵全数化为血骨。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鬼兵涌上来,犹如尸潮。
他没再继续放血,从衣裳上撕了块布条,随意往手腕上缠,也不在意这血会不会再流。
衣裳上被种了散灵的阵法,效用不大,不过在他中毒后这阵法到是有了那么些厉害。
待到手腕上的伤都缠上后,他才提剑迎上眼前的尸潮,手起剑落便见满地尸骨,血染剑霜。
不知是过了多久,行宫外早已是一片尸海,满地脓血,尸山堆积,血流成河。
岁云暮此时就站在尸山上,脚下血泊将他的一袭青衣都染成血色,竹上开血梅,惊心动魄。
手上是魁梧鬼兵,剑刃刺穿鬼兵喉咙,抽出时血溅面庞,衬得他犹如人间煞神。
而在不远处的行宫前,有两人站在那儿。
在看到眼前的尸堆时,宴痕的双眸都不由得通红一片,他是真的没想到给岁云暮下了毒还下了散灵阵,还在行宫四周布了专门克制道门的阵法削弱他的实力,却不想这人竟是还能有如此作为。
岁云暮,不愧是不尘山的第二代主人,道门的先者。
但不管如何,他今日一定要杀了岁云暮。
已经拖到了现在,若是还不能杀他,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意识到这,他看向眼前尸堆中的人,厉喝道:“岁云暮!”
岁云暮也在他的一声厉喝下抬起头来,同时捏碎手中鬼人的头颅,目光才落在不远处的宴痕身上。
看着他,眼中的寒意极深。
“你可是在寻这个?”宴痕见他看来从衣袖间取出一枚玉佩来,上头刻着朵莲花,缓缓绽放。
玉佩底下坠着雪色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穗子微微晃动,带起一抹涟漪。
这玉佩自到他手上后他便已看过数回,知道这是岁云暮的,也知道是岁云暮送给那个凡人的。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枚玉佩给了个凡人,还陪着人家下葬,沾染了生死之气。
他又轻轻晃了晃,然后笑着道:“双笙玉,莲开先者,道生两仪,你可还记得?”话落他嘴角的笑也是愈发的深,同时往底下台阶走了两步。
看着岁云暮,他又道:“本尊还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舍得将这世间仅有的一枚双笙玉陪他下葬。”
说着他又将双笙玉攥到掌心,就好似是什么至宝一般细细厮磨。
玉石晶莹剔透,隐约间还能感受到蕴含在其中的仙气。
不同于鬼道的鬼气阴沉,仙境的仙气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所以那一日看到双笙玉时,他真的有些诧异,诧异岁云暮竟会将这枚双笙玉陪着给那个凡人一起下葬。
他看了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岁云暮,见他站在血泊中,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藏着汹涌暗色,到是同那一日有些像。
不过就是个凡人,也值得他如此在意。
意识到这,他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才道:“道门先者,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在本尊眼里他就是个牲畜,就是可惜了那一日没能把他吃了。”
“你说你给他吃了那么多的仙丹,他的肉是不是比其他的凡人要更好吃些。”
说到这他便有些遗憾,遗憾那一日没能把那个人吃了,岁云暮为了给他养身体可是给他备了许多仙丹灵药,那具身子虽自身无法修炼可他的身体却成了极好的炼化之物,吃了定是能助他实力更进一步。
可惜了,可惜了。
他连连摇头,当真是极其可惜。
岁云暮看着他,眼中暗色愈发深,尤其是他那令人作恶的话,手中剑攥紧下一刻便道:“找死!”话落便要上前取他性命。
只是他这动作未落便见宴痕手下出现一人,掌心攥紧掐着那人的脖颈,迫使那人仰起头来。
白衣落地,上头嵌着的银丝云纹若隐若现,青丝只由玉簪半束,仰头间落于身后,露出他俊美的容颜来。
双眸微闭,面色红润,仿佛随时都会睁眼醒来,整个人犹如入世仙人般,霞姿月韵,清冷绝尘。
看着宴痕手中的人,岁云暮攥着剑的手都不由得微微一颤,眼底有诧异涌了上来。
若说一开始看到双笙玉时,他只是怀疑,怀疑宴痕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那只是一块玉,宴痕想要假冒自然也可以随意寻块玉来骗他,就如同幻境一样,想用君和来伤他。
可现在看到眼前人,他知道那是君和,是他亲手葬下的君和。
宴痕看着他如此,知道他是认出来了,笑道:“本尊可真没想到你会将他藏在南城,本尊还以为你会将他藏在不尘山亦或者道门,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在南城,本尊是真的没想到。”
那一日听到鬼兵猜测说是可能在南城时,他只觉得无稽之谈,岁云暮不至于犯如此大的错,将人藏在南城。
要知道南城被屠城后数年寸草不生,廖无人迹,是他亲自带人闯进去的,怎么可能会将人藏在那儿。
可事实证明,他岁云暮还真的将人藏在那儿,就藏在那个凡人住所的地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
他可真没想到岁云暮会如此做,竟是能混淆视线让他以为会藏在道门什么地方,原来没有,就在南城。
手中力道一施,好似要将他的脖颈掐断。
正是如此,
岁云暮眼中神色一变,下意识就要上前。
只是鬼兵都围堵在他的四周,根本出不去。
这也使得他心底都是郁色,攥着剑就要将它们都杀了,浑身染满煞气。
但也是在这时,宴痕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说本尊若是将他的身躯也毁了,你还能重塑吗?”
不过简简单单一番话,可落在岁云暮耳中却是身形一怔,他知道宴痕是在拿君和警告他,只要他动手就会将君和的身躯毁了。
连魂都没了,若是连身躯也没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时间,身上的煞气全散,同时收了手。
也是在同时,鬼兵手中利刃全数刺在他的身上,在它们退离时利刃也被一同抽离,鲜红的血水顺着他身上一道道口子快速涌现。
本就已经被染红的青衣,此时也是愈发厉害。
可他就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目光仍是瞧着那身着白衣的人。
被宴痕掐着的脖颈上有一道已经淡的完全看不清的伤痕,那是君和为了不让他受宴痕控制而自缢后留下的。
他想过帮君和消了,但人已死,消了又能如何,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知道宴痕要在他身上出气,也知道宴痕想杀他。
那一日他没能护下君和,不想连他的身躯都留不下。
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那些利刃刺在他的身上,只要君和还好好的便好。
宴痕看着那些利刃往他身上刺,只觉真是解气。
可他觉得还不够,眼底的疯魔更甚,只要想到淳儿死时的模样,他便觉得怎么都不够。
他看向岁云暮持剑的手,厉喝一声,“把他持剑的手废了,本尊要他一辈子拿不了剑!”
这话一落,有鬼兵看向岁云暮的右手,攥紧手中铁锤直接便朝着他的手砸去。
剧痛袭来,手骨被完全折断,手中剑更是攥不住掉落在地,雪色穗子被瞬间染红,触目惊心。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面色也是苍白一片,可却是未出半分声响。
正是如此,宴痕心底涌上来一抹恼意,厉喝道:“爬过来,不然本尊现在就把他毁了!”话音中的怒意极深。
只是岁云暮站在那儿并未有动作,这也使得他愈发疯魔,掐着手中人的力道猛地一施,当真是要将他的脖颈给掐断。
君和本就微仰的头也随着他的动作彻底仰起,青丝松散,缠在上头的玉簪落下,在一声脆响下掉落在地,断为两截。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他又是一声厉喝,手中力道也是愈发的重。
岁云暮见此眼底暗色涌动,但终究是什么都未做,低眸看向地面。
满地的血肉尸骨,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看着,片刻后才低身跪在地上,右手已经毫无知觉,左手落地时淌入血泊中。
而这一幕惹得宴痕痛快不已,连连大笑,后头又去看手中的人,大笑道:“看到没有,你死了也没用,他还是会为了你下跪,哈哈哈!!!”大笑不止。
一直站在边上的右护法见此皱起眉,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目光则落在尸堆中的岁云暮。
看着岁云暮跪在那儿,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傲气,那个杀尽他们鬼道的人,在今日竟是为了个凡人连傲气都不要了。
耳边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他紧皱的眉头也是愈发的紧,随后才去看宴痕。
见宴痕不断地羞辱岁云暮,可却一直未出声要杀他。
岁云暮现在屈服被辱不过只是一时,这个人根本不能留,一旦让他寻到机会便是灭顶之灾。
意识到这,他道:“堂主,眼下是杀他的好机会,岁云暮他”留不得。
“闭嘴!”他的话还未落厉喝声便已传来。
宴痕侧眸看向他,眼底也都是怒意,又道:“本尊做什么还要你来教!”
右护法听闻眉头皱的极紧,但却也没再出声,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正是如此,宴痕才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不远处的人,看着他跪在那儿笑了起来,方才那股子不悦此时也都散了,心情极好。
笑声不断,行宫外本就有些静,使得这抹笑愈显清晰。
围堵在四周的鬼兵听着耳边的笑声,互相看了看,之后才又都去看岁云暮。
看着他跪在地上,虽浑身染血,可却早已没了方才那般煞气,甚至还有鬼兵用脚去踹他。
一开始还担心岁云暮会反抗,谁也挡不住岁云暮的反抗。
可后头发现岁云暮当真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就连听到它们羞辱的话也没有动作。
它们又互相看了看,然后跟着大笑起来。
谁能想到那个在鬼道中杀尽鬼兵的岁云暮,那个它们连面都不敢面上的人,今日竟是就跪在它们的面前。
如此,它们是高兴不已,早已没了先前的恐惧,满地的尸骨肉沫此时在它们的眼里就如同不复存在般,哄闹大笑。
而它们的话语,岁云暮至始至终都未有动作,低垂着的眼眸中更是连神色都未有。
左手浸染在血泊中,下一刻便见一朵细小金莲穿透血泊盛开在水面上,清淡莲香也随同而来。
金莲不过盛开片刻便又快速钻入血泊中,紧随其后的鬼兵脚下都开出了金莲,细小的钻在尸骨肉块中。
不知是鬼兵们此时没了警惕,还是当真细小的瞧不见,不过片刻这金莲便已开满整个行宫外,躲藏在那些肉块血泊中。
金丝沿着地面最后甚至开在到了宴痕的脚下,细小的莲花藏在莲叶中,若不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宴痕此时所有的思绪都在岁云暮的身上,自然也就没看到已经开到他脚下的金莲。
他看着岁云暮,又道:“爬过来,别让本尊等久!不然本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若是不小心把他的脖子给捏碎了,那可就不好了!”
岁云暮听闻缓缓抬起头,不过他仍是没有动,只这么淡漠地看着他。
这也惹得宴痕极其不悦,厉喝又道:“本尊看你是真的不想要他了,既然如此,那本尊便替你毁了他!”
话音刚落,便见金丝出现,犹如疯长藤蔓从金莲中延伸,直接缠上他的手臂。
还未等他细看那是什么,岁云暮的身影已经出现,左手持剑以迅雷之势猛然斩下他的手臂。
第 23 章
同时围聚在鬼兵脚下的金莲疯长, 金丝自天而降笼罩整个行宫外,顷刻间还在哄闹大笑的鬼兵全数化为脓血。
速度极快,根本无人反应。
寒光剑影, 宴痕右臂被直接斩断,暗红的脓血自断肢处澎涌而出,溅洒间便往君和那一袭白衣上染。
与此同时, 岁云暮已经将他的身躯揽入怀中,同时挡下溅洒而来的脓血。
青衣染血,愈显骇人。
只是他就好似根本未察觉一般, 揽着君和便准备退离。
宴痕看着到自己跟前的人诧异不已, 尤其是他的右臂被斩断,太过突然甚至让他有些回不过神。
但也只片刻他便已清醒,见岁云暮要走,眼底涌现滔天怒火。
左手出现一把黑木古刀,直接朝着岁云暮的脖颈砍去。
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岁云暮持剑快速挡下,下一刻便见一道剑波在瞬间朝着四周散去。
早已沦为人间地狱的行宫外, 堪堪躲过金丝苟延残喘的鬼兵,在这一阵剑气下无一幸免,化为血骨。
看着岁云暮的目光皆是震惊, 可却是再也出不了声。
岁云暮在剑气中退至中庭, 此时那儿已开满金莲, 地上的血骨碎肉仿佛成了金莲的养料,甚至莲瓣上还沾染了些许血迹。
落地时, 脚踩血泊染红青衣, 只是被他护在怀中的人却是半分未沾染,白
衣皓雪, 洁白无瑕。
他看着安静倚在怀中的人,青丝此时已全数散落,些许就落在他的面庞上。
凤眸微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确定没什么事,他才看向身侧的莲花,将人放置其中。
金莲也在同时缓缓闭合,最后将人完全藏了起来。
宴痕右臂被废,在剑气下被震慑的往后退了两步,左手攥着巨大刀刃下意识微颤了颤。
但也只片刻他便又猛地攥紧,然后怒眼看向行宫外的人。
见整个中庭开满金莲,所有鬼兵已被全数杀尽,满地鲜血,骨肉尸骸堆积成山。
不仅仅如此,就连他方才所站着的位置也开出了一朵莲花,虽是只细小一朵,可却是将他的手给废了。
此时他哪里还不知怎么了,一切都是岁云暮的作为。
现在他也没了羞辱岁云暮的心思,他只想杀了他!
“岁云暮今日你别想离开鬼道!”他看着中庭的人,手中黑木巨刀攥紧,下一刻黑木巨刀消失出现一条条巨大的藤蔓快速朝着岁云暮袭去。
岁云暮见此飞身退离,又见藤蔓挥来回身之间再次躲开,目光则看向藤蔓之后的宴痕,眸色冰冷暗沉。
如今没了君和的挟持,他自然是不会再留手。
飞身躲开袭来藤蔓后就见他的身后出现一朵巨大金莲,金色光辉笼罩整个行宫,下一刻自金莲中出现数把金色莲花剑。
剑指苍穹,莲开三千,一瞬间直接朝着宴痕袭去。
与此同时,他也在莲花剑下快速迎了上去。
宴痕一见单手放置胸前,便见藤蔓全数收拢,在莲花剑靠近时化为一道‘藤木盾’。
莲花剑在触及‘藤木盾’时,细小藤蔓猛然爬上剑刃,不过片刻,剑刃便被全数缠断。
而岁云暮已到了他的身后,手持两仪剑猛然朝着他袭去。
宴痕自然有所察觉,快速侧身躲开,同时收起周身藤蔓化为柳叶双环,环口有锋利刀刃,朝着岁云暮飞去。
速度极快,卷起阵阵劲风。
“本尊看你如何躲!”他冷笑出声,下一刻周身出现数不清的双环,全数涌现岁云暮。
岁云暮见此自是没有停留,快速躲开,连连退至数步之外。
只是那些双环却是步步紧逼,迫使他只得快速躲闪,这才没有被那双环给伤着。
但因为身上的伤,仍是有未躲开的,但也都被莲瓣所挡下。
与此同时开在中庭的金莲也有了动作,蜂拥着全数朝着宴痕袭去,使得他无心再看岁云暮而是快速推离。
岁云暮见此抬剑将到了面前的双环全数毁去,这才倾身迎向被金莲包围的宴痕,眼中厉色极深。
剑刃直指,直取宴痕首级。
只是剑刃未触碰到便已被袭来的藤蔓甩开,下一刻宴痕也从其中冲出来,他的手中是开天重锏,仍然是黑木,上头是缠绕的藤蔓。
剑刃相触时,又见剑气退散,便闻一声巨响,方才还完好的行宫在顷刻间化为废墟。
可两人就好似根本未发现一般,剑影不断。
一直站在暗处的右护法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一黑一青,在刀光剑影下不断涌现。
岁云暮的右手已废,现在只用左手持剑。
明明该是会生硬才是,毕竟之前他与岁云暮对上时他用的是右手,并未有任何表示会用左手剑。
可现在他却是半分生硬都未有,甚至于比右手时更为厉害。
突然间,他忆起幻境中的一幕。
岁云暮那把剑已被他们锁入暗池中,要不了多久那把剑就会成为废铁。
没了命剑,岁云暮的威胁就少了许多。
可现在岁云暮手上又出现两仪剑,虽生的一模一样,但他知道并不是之前处理掉的那把两仪剑。
岁云暮也说他的剑分阴阳,现在岁云暮左手剑使的炉火纯青,可见他本就是用双剑,只不过在寻常时候只用一剑罢了。
而他仅仅只用一剑时就已经如此厉害,若当真用双剑还不知道会如何。
同样是没了右手只用左手的宴痕,现在已有些吃力,怕是也会败下阵来。
岁云暮,绝不能留。
他手中出现几枚银针,冰冷的针尖泛着寒光,上头还淬了毒。
岁云暮之前便中了毒,现在虽仍压宴痕一筹,但不免也能看出来他身上的伤加上那些、毒、正在开始腐蚀他,动作并没有之前那么的迅猛。
他手上的、毒、虽不能伤他,可却能加速他体内离魂香的毒,要不了片刻便能要他性命。
目光再次落在岁云暮的身上,见他在一个侧身间退至莲花丛中,同时宴痕已紧跟其后。
正是如此,莲花丛齐聚涌上他的身前,快速挡下宴痕的攻势。
这也使得他的后背没了防御,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看着这,右护法不再迟疑,攥着手中银针便直接朝着岁云暮的后背掷去。
银针所过寒意极重,可在即将触碰到岁云暮的刹那却见半缕莲瓣出现,挡下银针。
落地时,掉入血泊中,没了踪迹。
岁云暮也在此时回过头来,眼底布满寒意。
右护法又哪里瞧不见,同样也是大惊,没想到岁云暮受了这么重的伤且又被宴痕牵制竟是还能顾周身,甚至还能寻到他的所在。
知道已经被发现,他自然不会多留,快速侧身准备离开。
只是步子才出便见金丝已经袭来,速度极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啊!”一声惨叫之下,他快速捂住自己的右眼,那儿有脓血涌出来,不过片刻他的手上便已被鲜血染红。
又见金丝再次缠来,知道若是再没有作为,定是会死在这儿。
不再去理会自己右眼的痛,手中化形千尺兵刃直接将金丝齐齐斩断。
许是因为岁云暮被牵制,金丝被砍断后没有再出现,他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只是他的右眼已经被废,掉在地上的金丝还缠着一颗眼珠子,正是他的,就在方才被金丝深深扯出。
这也使得他第一次对岁云暮升起了恨意,这个人!这个人!
他看向不远处的人但终究是没有作为,转身准备离开。
至于那宴痕早已是鬼母的弃子,从他擅作主张闯入南城招惹岁云暮开始便已被弃。
若不是他执意羞辱岁云暮而迟迟不杀他,也不至于让岁云暮有机会反击,而他的右眼也不会瞎。
不再停留,化为清风消失。
岁云暮也在此时收回神识看向宴痕,见他赤红着眼袭来,刀锋凌厉,周身藤木拔地而起环绕他的四周。
看着这,他未做闪躲,手中剑微抬留下一道剑影,挡下凌厉刀锋。
两人相对,剑气化为劲风四散而去,周遭全数夷为平地。
许是因为身上重伤,对峙片刻后他持着剑的动作有了些许僵硬,好似随时都会被破。
正是如此,宴痕疯癫般笑了起来。
可这笑还未落,他便被腹部涌来的剧痛给拉回思绪,低眸时就见不知何时岁云暮的右手已经打穿他的腹部,鲜红的血水就染在他的手上。
不可能,他的手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明岁云暮的右手已经被废了,怎么可能还能动,怎么可能!
也是在这时,他看到岁云暮手腕皮肉下爬动的金线,明明被血水染红可却仍然是能够清晰地看到。
猛然他知道为何被废的手能动,不是手能动而是这些金线驱使了他的手。
下意识他就要退离,可岁云暮就好似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先他一步动作抽出右手一拳击在他的胸腔处。
右手直接将他的肋骨打穿,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手中剑一抬顺着他的刀刃快速斩过,银剑染血,寒光肆意。
一瞬间,四周陷入了寂静,许久未传来声响。
待到片刻后才有了动静,宴痕攥在手中的命刀
断裂掉落在地,而他的脖颈处也出现了一条血线,鲜血随即溢了出来。
下一刻,脖颈断裂,整颗头颅掉了下去滚到一侧,脓血澎涌而出,最后身躯也倒了下去,就倒在头颅边上。
他眼中的错愕未散,就如同白淳眼中的惊恐一般,如何都不敢相信一个已经受了重伤的人还能够杀他,并且断了他的命刀。
岁云暮站在原地许久未有动作,身上已经遍布鲜血就连他的面上也都如此,青丝黏在他的面庞,微沉的双眸衬得他格外骇人。
但也是在这时,他终于是撑不住地跪坐在地,手中剑也不由得掉下落在血泊中。
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撑不住,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又中了毒,不过就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现在这口气散了他也就支撑不住,低眸时喉间涌上来一阵腥甜,猛地吐在地面,同那满地血泊融为一体。
思绪也开始涣散,他终于可以去见君和了。
当初若不是他时常去南城寻他,鬼道不会注意到他也就不会去寻他,更不会让他连缕魂魄都未留下。
那时他若是能早些发现,也许君和就不会死,只可惜没有若是。
君和
他微微抬起头,便见天际被破了口晨光宣泄落下,数不清的剑光出现。
第 24 章
剑光下是一道道身影, 身着蓝白相间弟子服,脚踩青光银剑,踏云而来。
他看着眼前的光亮思绪有些恍惚, 低眸时眼前陷入无边黑暗,下一刻更是坐不稳地倒了下去。
也是在同时,耳边传来呼喊声, 一声声唤着‘先者’。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才散,一片寂静。
*
中原, 道门。
岁云暮醒来时已是几日后, 外头天色大亮,有淡香缓缓而来。
与此同时耳边又传来极浅的说话声,约莫持续了片刻才散,之后便是推门声,后头好一会儿没有再传来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坠于屋顶的轻纱,随风飘动。
许是才醒, 他这么睁着眼好一会儿没有清醒过来,只这么看着顶上的轻纱。
待到片刻后他的思绪才渐渐聚拢,起身时只觉浑身疲惫不已, 眉宇间更是染着掩不去的倦意。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他伸手揉了揉额间, 待倦意稍稍散去一些他才抬眸看向四周。
见周围是熟悉摆设,前头几步外摆着个雕花香炉, 冉冉青烟顺着香炉升起直入云顶。
屋外则是大片莲花, 熙熙攘攘地挨在一块儿。
落在屋檐下的轻纱随着微风散落在莲花上,还带起一片露珠, 染在花瓣上后泛着点点晶莹剔透的亮光,很是漂亮。
“你醒啦。”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女声。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见门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女子,身着紫衣华服,面容姣好,手上还端着个药碗。
想是才煎出来,还有热气不断涌上来。
看着前头的人,他微微低眸,青丝顺着他的动作缓缓落下,此时就落在他的身前,更有些许缠绕在他的指尖,而他的眼中也都是恍惚。
很显然,他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睡了七日,现在可还好?”穆云烟已经到了床边,将药碗递过去后便帮他诊脉。
脉象仍是有些虚弱,不过比起刚送来时要好上许多。
她可是记得岁云暮刚被送来时的模样,全身上下竟是没一处完好。
刀刀入骨,不仅仅如此还中了毒,这若是换作寻常人怕早已经死了,也不知岁云暮是如何撑下来的。
莫名失踪了数年的人,回来却是这幅模样。
好在现在是已经救回来了,之后只要好好养着便可。
她收了手,又道:“没什么大碍了,歇上两日便好。”
“恩。”岁云暮这会儿也终于是醒转了过来,自然也知道眼前人是谁,是道门的药师穆云烟。
看来他是被送回了道门,昏迷前看到的剑光也应该就是道门的人。
他将药碗中的药一饮而尽,顿时喉间涌来一阵苦涩,扰的他不由得皱起眉。
穆云烟见状也没说什么,将药碗收回后才道:“你在鬼道发生了什么,若不是儒门的人前来告知,恐怕我们到现在还不知你身在鬼道何处。”
自数年前岁云暮失踪后,他们也曾去寻找,只是一直未有收获。
此行能在鬼道中寻到岁云暮,还是因为前几日儒门的人前来告知,他们这才知道岁云暮在哪儿。
若不是如此,怕是岁云暮真的得死在鬼道了。
岁云暮也在此时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眸只微微半阖,里边儿倦意还未散,然后道:“儒林的人?”
“恩,儒林掌教时微末。”穆云烟点了点头,又道:“听他说你在恶狗驿道救了他们,只是我们寻去时并未在恶狗驿道寻到你,后头是在上梨鬼城找到了小五,顺着小五的感应才找到你。”
“小五没在你身边,你那儿可是遇上了什么,是因为宴痕?”
对于岁云暮那些事,他们还是知道一些,知道他在南城有个关系极好的好友,人就死在鬼道堂主宴痕的手上。
人死后他也跟着失踪了,只知道他去了鬼道,但其他的消息却是一点也未传出来。
小五是岁云暮的纸人,按说无论岁云暮去到哪里小五也会跟到哪里,可现在小五不在他身边,可见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
依着当时的弟子汇报,大致是猜到了一些,与那个宴痕有关。
想着这,她又道:“他死了?是你杀的?”
“恩。”岁云暮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出声,眼眸微阖,倦意极深。
穆云烟见状知道他这是乏了,身上的伤虽是好的差不多了,但灵气透支却是极其厉害,还得花些时候才能养回来。
又交代了一番,她才收了药碗离开。
很快,屋中再次静了下来。
岁云暮有些疲惫地靠在床榻一侧,目光则落在屋外头的莲花上,待片刻后才闭上眼。
也是在这时,耳边又传来细碎声响,后头还有叮叮当当地清音传来。
知道是小五,他没有睁眼,只道:“君和呢?”
小五此时已经爬到床上,它没有立马动作,而是轻歪了歪脑袋接着坐在了岁云暮的手边。
它看着岁云暮略微苍白的指尖,后头才从自己的口中捞出一朵金莲来。
小小金莲不过只有半掌大小,这会儿就漂浮在半空中。
将金莲递过去,它才乖乖地唤了一声,‘主人。’
岁云暮听到它的轻唤侧眸看去,见金莲就在手边,指尖触碰下还带着微弱的凉意。
瞧着这,他将金莲收拢置于身前,看着金莲绽放,还有淡淡的莲香涌来。
金莲似是感应到了他,花瓣挨着他的指尖,格外亲昵。
下意识,他抚了抚几片花瓣,同时也知道君和没事,眼底的倦意才稍稍散了许多。
又在床榻上坐了片刻,他才换了身衣裳出门离开。
小五见状本还有事想说,可见他匆匆离开也就没再提,忙跟上前。
*
南城离中原有些距离,御剑约莫一二个时辰入夜后他才到。
此地荒芜贫瘠,寸草不生,所见之处皆是房屋残骸。
他并未在此地多留而是径直去了君府,夜色下的府邸弥漫着一丝阴森,府门上的匾额还高高挂着,隐约还能瞧见上头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因着数年以来的侵蚀,血迹到是退了许多,但仍是能瞧得清。
在院中走上片刻他就到了一处别院外,里头竹林早已被毁尽,能留下的也都已经枯萎。
地上留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洞,应该都是鬼兵寻找君和时所留下的。
而在前头不远的位置还有一处极深的坑洞,里边儿摆着一口棺木,棺盖被随意丢弃在一侧,棺木中则空荡一片。
看着这
,他缓缓低下身,同时将手中的金莲放入其中。
金莲在触碰到棺木时涌现一阵微光,下一刻化为一道身影,白衣墨发,漂亮的凤眸微闭,安静的躺在里边儿,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站在边上低眸看着,许久未有动作。
其实宴痕他们都猜错了,他之所以将人留在南城并非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不过只是因为此地是君和出生的地方。
比起那冰冷的不尘山,他想君和定然是更喜欢南城,也许这就是凡人口中的落叶归根吧。
他低下身将落在君和发丝上的枯叶取下,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上头刻着一朵莲花,好似正在绽放般栩栩如生。
双笙玉能保君和的尸躯不腐,即使过去千年百年也不会有变化。
将其放置在君和的手中,他才缓缓抚上他的面庞,指尖下还带着一抹凉意。
不由得他轻颤了颤,片刻后他又再次抚了上去,轻抚下落在他的眼眸上。
这双眼时常带着笑,可如今这抹笑散了,只剩下那无边的寒意。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才收了手,侧眸看向蹲在边上的小五,道:“盖上吧。”话音中的倦意极深。
小五点了点头,小跑着将棺盖重新盖上,后头重新埋上了土。
岁云暮就站在一侧,看着那口棺木被一点点盖上,眼底的倦意也是愈发的深。
他没有出声,也是这时下起了雨,连绵细雨,清清冷冷,许久未散。
离开时已是第二日天明,下了一夜的雨周围已是泥泞一片,衣摆处也都染上了泥渍。
入道门时雨已经停了,不过天色仍然是有些昏沉。
他没有回住所而是去了议事厅,从鬼道回来也有多日,之前因着昏迷不醒,这会儿醒了也该是去见见主事。
此时议事厅内只有两人在,身着绛紫色道袍,手持如意拂尘,正低声商讨着什么,面色更是有些暗沉。
瞧着里头的两人,他微微行礼,道:“属下见过主事,副主事。”
白江陵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然后就见岁云暮站在门边,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身上的伤可还好?”话音中还带着些许担忧。
“无事,让主事担忧了。”岁云暮摇了摇头。
“无事便好。”白江陵听闻点了点头,后头又道:“你此行过来可是为了鬼道的事,此事已安排妥当无须担心,从宴痕行宫内找到的凡人现也已经命人将其一一送回。”
凡人?
岁云暮此行过来除了见见白江陵确实是有其他的事,那一日他中途昏厥过去,后头还发生了什么并不知。
但看主事的意思是已经安排妥当,至于那凡人。
不由得他便想到醉惟桑,当时他匆匆离开将醉惟桑留在上梨鬼城,不过有小五跟着应该不至于会出事。
白江陵的意思是,凡人都已经被送回,也不知醉惟桑是否也已经被送回。
想着这,他询问道:“可有西北地的人?”
“西北?”白江陵不知他的意思,但也没有多想,只道:“是有几个,前几日已经送回去了,可是有你认得的?”
岁云暮听着西北的已经被送回去了,想来醉惟桑应该也在其中。
既然道门能寻到小五,醉惟桑又同小五在一块儿,必定也会被他们带回人境。
就是他原先猜测醉惟桑同他道门有什么关系,可现在一看好似只是巧合,毕竟白江陵都未有察觉。
白江陵是道门的主事,道门上下之事他最是清楚,连他都未察觉恐怕真的只是巧合了。
他也就没再去提,摇了摇头后便转了话语,又道:“方才见主事面色有异,可是出了什么事?”
入门时他就看出两位主事的异常,就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此事你应该也知道。”白江陵见他问起也没打算隐瞒,又道:“前不久我们发现鬼道一直都在暗中抓凡人,从行宫内救回来的凡人也只是其中一部分,我想应该还有许多凡人被抓。”
“儒门那儿也有消息递来,说是鬼道打算用凡人来炼制万人殉血。”话落皱起了眉。
岁云暮听闻自然也知是何事,眉宇也跟微微一皱,然后道:“主事以为,鬼道炼制万人殉血,是为了做什么?”
从那一日在鬼城知道‘万人殉血’时他便在疑惑,疑惑鬼道想要做什么。
依着往常来看,鬼道抓人便是为了食用,但隐约间他觉得此事并没有如此那么简单,若真只是用来食用怎么会抓如此多的凡人。
当初仙境入世前,它们是将凡人当做牲畜抓捕,但自从仙境入世后它们被压制,也就没有再如此大规模的抓捕凡人。
白江陵又哪里不知意思,但此时确实想不到什么,也只摇了摇头,“此事还未知。”随后才抬眸看向岁云暮。
见岁云暮身着一袭红衣,金丝莲花盛开在上头,栩栩如生。
瞧着眼前莲花,猛然他忆起件事来,道:“说来我想起件事,云暮可否代我去趟瑶台仙境。”
“恩?”岁云暮此时正想着‘万人殉血’一事,这突然听到白江陵说道瑶台仙境,微微一愣。
他看向白江陵,疑惑地道:“瑶台仙境?”
这瑶台仙境是道门那位剑仙的住所,自剑仙闭关以来便无人再入仙境。
白江陵与剑仙关系交好,可在剑仙闭关后却也不曾再去,现在突然提起,莫不是那位剑仙要出关了?
想着这他到也觉得如此,于是他道:“剑仙前辈要出关了?”
第 25 章
“确有异动。”白江陵点了点头。
岁云暮听闻也知这是真的要出关了, 没再多询问,点头应声,“属下明白。”话落便要离开。
“主事, 丹霞门的弟子来了。”
也是在这时,议事厅外传来声音,下一刻有弟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个身着蓝衣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少年。
少年手上抱着个包袱,紧跟在入门弟子的身侧,看向他们的目光还带着一丝怯意。
入门弟子也注意到了他的怯意, 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安抚着道:“莫怕,那是主事,那是副主事,另一位是先者。”一一介绍。
说道后,他又同三人行了一礼,然后才出门去,同时还将门给带上。
正是如此, 被留下的安子息惊得忙要跟上去,只是门已被关上又哪里能跟。
他到道门已有多日,接引他的弟子只说让他歇息, 等主事忙下来便会见他。
唯一认识的也就只有方才那位弟子, 现在人家一走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眼前三人浑身上下晕染着阵阵仙息,愈发的不知所措了。
但尽管如此, 他仍是谨记师尊教诲, 乖顺地对着眼前三人行礼,“丹霞门弟子安子息见过主事, 副主事,先者。”
岁云暮在听到声音后回身看去,见是个小弟子,眼底的怯意极深可背却是挺的直。
丹霞门,有些熟悉。
他并未出声,只站在边上瞧着。
“你是丹霞门弟子?”白江陵见前头恭敬做辑的安子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见他点头,他侧眸看向站在身侧的桃千尺,见他也是同样紧皱眉头,俨然是忆起来了。
又瞧了一眼,他才再次去看安子息,道:“道霞真人是你何人?”
安子息听到白江陵突然问起道霞真人下意识一愣,同时双眸间涌上来一阵红晕,清泪在眼眶中打转。
只是他没哭,强压下眼泪后,他道:“是弟子师尊。”
师尊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唯有眼泪不能流。
所以,不能哭。
只是心中酸涩却是如何都止不住,他又赶忙伸手去抹,这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而他的这幅模样,看的白江陵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人都到这儿了,定是得问清楚状况,于是他又道:“尹霄月也是道霞真人门下,是你师姐吧,我记得几月前将她送回仙门疗养,现下可还好?伤如何了,送去的灵丹可有吃,你此行来,可是门内遇上了什么事?”
一连问了几个
问题,也正是如此,方才还没哭的安子息,这会儿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当即便哭了出来。
但他也没敢大声哭,只小声抽泣,时不时还用衣裳抹眼泪,很是委屈。
白江陵一见便知尹霄月定是出了事,又道:“可是你师姐出了事?”
“师姐师姐她。”安子息说着眼泪掉的愈发厉害,好半天后才道:“师姐她一月前死了,主事我下山就是为了给师门报仇,我要杀鬼人,我师尊我师姐师兄们都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此话一落,他眼底迸射出无尽恨意,通红的双眸里边儿还夹杂着委屈,可尽管如此他也仍是不愿退缩。
他丹霞门如今已是满山孤坟,门内所有弟子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所以他一定要为师门报仇,杀鬼人!
猛地他又跪在地上,对着白江陵磕头,“主事,你让弟子留在道门,弟子也能像师姐师兄们一样杀鬼人!”
每隔一段时间仙境内各大仙门便会送各自弟子前往三门,而他丹霞门为道,如今整个师门只剩下他一人,所以他毅然而然下山寻来道门。
师尊要他守着仙门等他们回去,可等来的只有师姐,如今师姐也死了,他自然不会独留。
若是主事不要他,他便一直跪着,跪到主事愿意留下他,他一定要为师门报仇!
“你!”白江陵见他磕头皱着眉上前扶,只可惜这人跪着不肯起来,无奈地又道:“你可知你门内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你若是也死了,你丹霞门便后继无人了。”
不仅仅是后继无人,门内所有的传承也都全断了。
安子息如今的境界虽只有筑基,但也是经过门内教导,若连他都死了,丹霞门便彻底消失了。
“主事我不怕死,师姐告诉弟子,我们既已为道便殉身为道,我身为丹霞门弟子绝不做贪生怕死之徒,若我师尊知晓定也会希望弟子下山!”安子息说着眼中坚定愈发深,这是师尊坚守的道义那便是他的道义,师兄师姐们都死了,那这道义便由他来守。
白江陵听着他如此义气凛然的话很是无奈,也知道这是个劝不回去的,到是同他师姐极像。
也难怪,都是他道霞真人教出来的,尹霄月都如此傲骨凌然。
当他们将人救出来时尹霄月的内丹都被挖了,可尽管如此她仍然是宁死不屈,师姐都如此那这作为师弟的安子息又如何会懦弱,怕是更莽。
这不,如今整个仙门就剩下他一人,竟然会独自下山来道门。
他微微叹了一声气,道:“你既心意已决那便留在道门,不过如今对你最重要的是境界,至于其他的事莫不可多想,可明白?”
“弟子明白!”安子息一听此话知道这是答应了,乖顺地起身行礼。
白江陵见此也是愈发的无奈,侧眸看了一眼同样无奈的桃千尺,然后才看向岁云暮。
见岁云暮一直瞧着安子息,他道:“云暮应该也还记得道霞真人吧,这孩子是他的徒弟,年岁最小。”
因为年岁最小,便被留在门内守山,却不想如今连他都下山了。
“恩。”岁云暮此时也想起来了,之前他与道霞真人有过几面,但也仅限于此。
就是听这安子息的话,整个丹霞门如今已无弟子只有他一人,看情景应该是他入鬼道的这十余年时间里发生的,他未入鬼道前丹霞门虽死伤惨重可却也不至于死绝。
他看了安子息一眼,并未再出声。
后头又说了一番话,才散。
*
午后,岁云暮离开道门前往瑶台仙境。
瑶台仙境在道门百里之外,境内浓雾缥缈,山峰峻岭,层峦叠嶂。
仙境内各分七十二殿三十六宫,玉石为阶,更有桃木千里。
他入道门有千年,自是知道剑仙的住所瑶台仙境,不过也只听闻不曾来过。
只知道境内仙气缭绕巍峨壮丽,却不想竟是如此厉害。
满山桃木,花飞千里。
小五此时正趴在岁云暮的肩头,大张着嘴看着四周桃木,连连惊叹下只觉此地真是漂亮。
明明已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可此地桃花却仍是开的极盛,灼灼桃花,夭夭其华。
它下意识伸手去接,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瓣还歪了歪脑袋,然后猛地就塞到自己口中。
甜的。
才咀嚼片刻,它便觉得一抹甜环绕在口中,让它有些爱不释手就好似吃的不是桃花而是糖。
于是它又继续去接,接了后全塞自己嘴里。
岁云暮并未在意这人的动作,缓步走在桃木林间。
“你们是何人?”
正在这时,林间涌来一阵清风,同时还伴随着一道话音。
下一刻,便见一名孩童出现,头发半束,额间点了一抹朱红,身着白衣,手持雪色拂尘。
孩童站定后,再次询问出声,“来此处有何事?”双眸清澈,宛若清泉流水。
“不尘山岁微云授道门主事之命,前来迎剑仙前辈出关。”岁云暮说着低身,漂亮的桃花眸也随之微微半阖。
“哦?”小童听闻疑惑地应了一声,不过却也并未多问,又道:“既然是主事授意,请道者随小童来。”话落转身往林间深处行去。
岁云暮见状抬步跟上,约莫走上片刻,林间出现一座宏伟宫殿,青砖玉瓦,云纱卷着花瓣漂浮于半空中。
殿前挂着块匾额,上头写了‘浮华殿’三字。
浓郁仙气汇聚于浮华殿外,小童此时已站定于殿前,想来此地应该就是剑仙闭关之所。
小童看了看前头紧闭的殿门,随后才回身看向岁云暮,恭敬行礼,“道者可在此处歇息,不日主人便会出关。”
他在说完后不等岁云暮回应便化为清风消失,只余下满地花瓣随风飞舞。
岁云暮见此微微皱眉,但也终究是没出声,至于那个不日,想是还得再等上几日。
他看向眼前殿门,门上雕刻着朵朵桃花,犹如殿外桃林一般,缓缓绽放。
而里头则静的出奇,只除了风声外便是什么都未有。
又瞧了片刻他才看向四周,见浮华殿四周被数不尽的桃林所围绕,一侧桃树下摆了张石桌,桌上还放置着一壶茶。
同样的,桌面上堆积了许多花瓣,就连茶壶上也难幸免。
知道此行还要再等上几日,他没有在门前等候而是去了石桌边。
瞧着石凳上的桃花,他伸手将其一一拂去,这才低身坐下。
红衣落地,又见有花瓣落下就落在他的衣裳上,同他那盛开的金丝莲花缠绕在一起。
不过片刻间,他的衣裳上已堆积许多桃花,就连发丝上也都落了些许,遥遥看去宛若树下桃花仙。
小五从他的肩头探出头来,见桌上铺满桃花,顺着他的肩头跳到了桌面上。
它看着桌上的花瓣,下意识用脚踢了踢,后头又去抱花瓣,猛地往上头一抛。
一瞬间,桃花飞舞,竟是与树上落下的桃花融为一体,漫天花雨,美不胜收。
‘哇!’它忍不住一声惊叹,然后又去抱。
这回到是没有同方才那般只抱小小一堆,而是抱了一大摞。
就是抱的太多它有些捧不住,摇摇晃晃下直接给坐在了桌面,同时手中花瓣也跟着撒了,一股脑全堆它身上。
小小的身子很快就被花瓣给压下没了身影,只剩下一双手在外头晃悠。
待到好半天后,它才从花瓣堆中爬出来,累的气喘吁吁,坐在花瓣上直喘气。
许是有些不高兴,它还蹬了蹬脚想将边上的花瓣给踢开。
但也只一会儿它就又起身去抱花瓣,俨然是还想玩。
就是它有些不敢自己来,深怕又被花瓣给埋了,下意识它去看岁云暮。
岁云暮也察觉到了它的目光,低眸看去,见它抱着花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哪里不知这人是何意思,眉宇随即拧了起来,俨然是不想
去理会它。
正是如此,小五哪里还敢去看他,轻叹着气抱着花瓣自己玩去了。
*
接连几日,瑶台仙境内是寂静不已。
除了才来时见过的引路小童外,岁云暮便再没见过其他什么人。
期间他也曾去过浮华殿周围,只可惜这桃林间被下了阵法,无论走多久都走不出这一片桃林。
之后他也就不再离开,只在浮华殿前等候。
这日晨起,桃枝上染了晨露,缥缈云雾弥漫在桃林间,还带上了一丝凉意。
岁云暮此时正侧倚在石桌边歇息,左手虚撑着头,右手则微搭在桌面上,眉眼间的倦意极深。
那一日鬼道后他身上的伤虽已经好了,可因为灵气枯竭耗损身子的疲乏还未散去,且昨夜小五作乱贪玩毁了林间几株桃树。
此地是剑仙的住所,能种千里桃木,想必也是极喜欢桃木。
如今让小五给毁了,难免扰着剑仙,不得已只得耗了些灵气将几株桃树给修复。
正是如此,他这会儿睡得有些沉。
身上落满桃花,就连发丝上也都是桃花,乍眼看去当真好似那树下桃花仙,惊艳绝人。
至于犯了错的小五是一点没敢动,乖乖地罚站在一侧桃树下,手里还抱着块石头顶在头上,约莫有一掌大小。
它偷偷抬头去张望,有些委屈。
但在看到岁云暮闭眸歇息便又收回目光,低眸看着脚边的泥土花瓣,时不时还去踢。
也是在这时,有花瓣飘落正巧就落在它手中的石头上。
不过它瞧不见只堪堪能看到花瓣的一角露在外头,它抬头瞧了瞧,下意识抖了抖身子想要将那花瓣给抖下来。
只是这抖了好一会儿,别说是花瓣了,就是连点石头上的尘土都未下来。
这让它有些不高兴,嘟囔着就要将这石头给丢了。
但这动作还未出它却又不敢了,若是把石头丢了,指不定一会儿它就得被岁云暮给撕了。
于是它也就没再乱动,乖乖地又站了回去,就是目光一直盯着上头,看着那花瓣一片片落在它的石头上。
林间静的厉害,只有花瓣飘落的细碎声。
也是在同时,林间涌来一阵仙息,三千晨光宣泄落下,满地桃花随同仙息被带出桃林,盘旋于桃林之上直入云霄。
方才还落在岁云暮衣裳上的桃花也在瞬间被吹散,连带着将他的一头青丝都给吹得凌乱。
岁云暮察觉到异样睁开眼,入眼便见桃花纷飞,漫天飞舞,浮华殿内有仙息不断溢出来,连绵不绝。
“要出关了?”瞧着这,他低喃出声,眉宇也随之微微一皱。
他留在瑶台仙境已有七日,原以为还得再等上几日,毕竟先前几日没有一丝要出关的迹象,没想到今日竟是出了。
看着四周飞舞的桃花以及那不断溢出来的仙息,他缓缓起身,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前头紧闭的殿门上。
殿门前到是有些静,除了有仙息溢出来并未有其他的。
又看了一眼,他才缓步过去。
被罚站的小五一见他走也赶忙跟上,手里的石头抱得紧,深怕自己给吹走了。
很快,岁云暮就到了殿门前,看着前头的殿门,低声道:“不尘山岁微云授主事之命,在此迎前辈出关。”
随着他的话落,殿内仍是静的出奇,没有半分声响。
不过他知道醉须君已经醒了,如此浓郁的仙息又是在瑶台仙境,除了他醉须君怕也是不会有第二人。
他未再出声,低眸站在一侧。
约莫等上片刻,紧闭的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自里头走了出来,阵阵仙息环绕周身。
“岁微云?”话音淡漠,温和平静。
岁云暮听着耳边的询问点头轻应,随后又道:“属下授主事之命前来迎前辈出关。”话落抬起头来。
也正是这一抬头,他被眼前一幕给惊得晃了神。
就见身前人身着一袭雪色龙纹道袍,手持云纹银丝拂尘,青丝由玉色道冠束起,耳畔处发丝垂落于身前,朵朵桃花顺势飘落于此。
眉间点了一抹银珠,落在他那双凤眸间更显柔和,面若皎月,宛若降世仙人般,浑身上下都是掩不去的仙息之气。
他看着眼前人,心尖涌上来一阵诧异,甚至于出声时连嗓音都有些微颤,“君和?”
一声君和唤的极浅,浅的甚至于有些听不见。
眼前人的容貌生的与君和一模一样,鬼道遇上的醉惟桑也不过只有几分相似,可眼前人却是与君和如出一辙。
这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眼前人为何同君和生的如此相像,是君和?
他不知道,失神许久。
“不尘山,无上真人是你师尊?”醉须君瞧见了他的失神,至于那一声低喃到是并未听到,只应着先前那番话出了声。
不尘山是无上真人的住所,眼前人自称不尘山,也就只能是无上真人的弟子。
岁云暮在他的一声询问下回过神,同样的也醒转过来。
方才那一瞬间他确实以为眼前人是君和,只是从他出口时却又觉得并不是君和。
虽然两人容貌极其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若真要分辨还是能分辨出,君和因着常年与药相伴,身上多多少少会带着点药香味。
可眼前这位剑仙,浑身上下并无药香味,不仅仅如此他的脖颈上也没有当初君和自缢时留下的伤痕。
他又瞧了片刻,然后才道:“无上真人确实是属下师尊。”
醉须君听着此话轻应着点头,目光则再次落在岁云暮的身上,见他低垂着眸站在身侧,一袭红衣染着桃花落于地面,衣裳上的金丝莲花开的正盛。
而他的模样更是生的极好,眉目阴柔,面若桃花,只是身上却是未有一丝阴柔之息,反而仙风傲然。
他这么看着,目光又落在岁云暮的右手上。
那双手常年持剑,可上头却是未有一丝伤痕,白净的惹人心动。
就是手腕处缠着的纱布绷带着实有些碍眼,想是受了伤,这纱布裹了好几层。
他瞧着,随后道:“微云手上的伤,可还好?”
一声‘微云’唤的熟悉,落在岁云暮耳中更是惹得他心头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君和在唤他。
只是眼前人除了容貌与君和相同外,其他的并未可知。
于是他收起心中思绪,抬眸又道:“只是一些小伤,并无大碍。”
那一日在鬼道时,宴痕想废了他的右手,好让他无法持剑。
可他却是算漏了一步,至始至终他也不曾说过自己只能用右手剑。
哪怕有一日,他的右手当真是废了,左手剑依然能用。
再者若是断了一手能让君和无事,他也不在意。
所以那一日被断手时他甚至未有一丝不适,就连被送回道门后他也不曾询问过右手以后是否能持剑。
就是这会儿醉须君突然问起来,虽不知他何意,但也如实说了。
只是他觉得无事,醉须君听了却是皱起眉,没再出声,而目光则一直落在他的手上。
岁云暮又哪里注意不到,甚至隐约间他还能觉察出这位剑仙好似心情不佳,莫不是因为自己的手?
下意识他抬起头,见醉须君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眸中未染半分神色,淡漠如水,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情不佳只是错觉。
不过他知道这位剑仙应该是真的不高兴,迟疑片刻,他才道:“仙子已经为属下看过,再过几日便能好。”
也正是他的一声话落,醉须君才轻应了一声。
岁云暮见此也知道这人是没事了,低眸时又见醉须君的右手搭在拂尘上,指骨分明,白皙纤细。
只看了一眼他便收回目光,随后又道:“前辈可要回道门?”
“恩。”醉须君点头应了一声,随
后才抬步往前去,同时眼底的笑意也随即溢了出来。
只是在岁云暮看来时,那股子笑意却又被藏起,仿佛从未有过。
回道门时已是午后,议事厅内有些静,只有白江陵与另一位真人在。
这会儿两人正在商讨着鬼道的事,岁云暮见状,虚行一礼,“属下见过主事。”
正在谈论事情的白江陵听到声响回过头去,见岁云暮站在门边,至于他的身侧则站着他那位闭关千年的好友醉须君。
也不知是不是看岔了眼,他竟是瞥见醉须君一直盯着岁云暮,但想要确认再去看时却又发现并没有。
莫不是这两日休息的少晃了神,所以看错了?
他想是吧,这几日确实没怎么休息,鬼道突然又有了动作,暂时还未知‘万人殉血’是为了作何,现在又出了其他的事,导致他已经有几日未合眼。
这般想着,他同身侧真人招呼了一番,待到真人走后他才侧眸看向岁云暮,然后道:“本以为只要一两日就能出关,没想到竟是这么久,你如今身子还未好全到是扰着你了。”话里行间带了些许歉意。
“无事。”岁云暮对此倒也不在意,左右不过就是多等了几日。
后头他也没在议事厅多留,说道了一番后他便转身离去,只是他的思绪却是一直停留在醉须君的身上。
来时他一路与醉须君同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醉须君的身形与君和的极其相似。
若仅仅只是一张脸相似他还能以一句皮相相似说过去,可若是连骨相都相似却是不可能的。
出门后他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回眸看向厅内的两人,见醉须君一身冷清的站在那儿,白衣皓雪,身形纤细,清绝出尘。
正是如此,他也愈发觉得想象,莫不是君和真的与这位剑仙有关系?
他低眸思虑了片刻,随后才乘风离开去了南城。
而在他离开后,一直未有动作的醉须君却是转过头来,那双纤柔的凤眸中还染着掩不去的笑,就这么看着厅外庭院。
白江陵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笑,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只是外头什么也没有,岁云暮此时也已经离开,一时间不知这人是在看什么。
也是在这时,他又忆起前头以为自己看岔眼的一幕,再加上岁云暮刚走醉须君就一直盯着那儿,不由得他便觉得醉须君是在看岁云暮。
莫不是,这两人之前就已经认识?
这般想着,他侧眸又去看醉须君,然后道:“你们认识?”
第 26 章
随着他的话落, 醉须君才收回目光,眼中的笑虽仍是有可却淡了许多。
他轻轻瞥了一眼白江陵,随后才道:“为何如此问?”话音中也都带上了倦意, 同样的眼中笑意全散只余下淡漠,仿佛方才那一抹笑只是错觉。
白江陵听闻又哪里不知这人是不想提,且看这模样也大致知道这两人应该是有什么渊源, 兴许真的认得。
不过他也没有去询问,只转了话语说起了别的,又道:“你的伤如今可还好, 可要我去寻云烟过来给你瞧瞧?”
当初醉须君突然闭关便是因为身受重伤, 仙境才入人境时,人境被鬼道侵蚀的太厉害,几乎已经到了灭、族的地步。
那时为了将人境从地狱中脱离出来,他们耗损了不少气力,死伤惨重。
醉须君更是以一人之力重创鬼道,这才使鬼道暂退人境,仙境才得以在人境站稳。
而他也因为重伤闭关瑶台仙境, 这一闭关就是千余年。
如今出关了,也不知这伤如何了。
“只是魂体不稳罢了,如今魂已归位, 没什么事。”醉须君到是并未在意自己的伤, 说道间已经坐在一侧椅子上, 后头又道:“吾住哪儿?”话落微抬眸看向白江陵。
正是如此,白江陵被他这话给说的愣了神。
前头还在提伤势, 这会儿怎么突然问起要住哪儿。
他不解, 询问道:“你想住哪儿?”
“你是主事,自然是问你。”醉须君听着这话淡淡的笑了笑, 搭在拂尘间的指尖也随之轻点了点,目光则再次落在门边。
白江陵瞥见了,不由得想到已经离开的岁云暮,莫不是自己这位好友想住在岁云暮那儿。
倒也不是不行,岁云暮那儿只有他一人住着,只是这事得问过岁云暮的意思。
这会儿他倒也有些好奇自己这位好友与岁云暮的关系,要知道他这位好友以前可是只住瑶台仙境,哪怕道门有住所他也不会留下。
此时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在道门住下,而且还是指明要在岁云暮那儿。
不过他知道醉须君定是不会同他多说,先前那态度便已明确,所以也就没有去多问。
他只应着方才想的,道:“此事还得询问岁云暮的意思。”
“哦。”醉须君一听这话也不再问,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便歪在桌边。
*
夏日南城地境多雨,原还有些闷热的气候这会儿到也凉爽许多。
河道边行来一道红衣身影,手持素色油纸伞,清雨顺着伞面缓缓落下,地面涌现阵阵涟漪。
岁云暮到君府时已是片刻后,大雨下整个府邸弥漫着阵阵死气,更添寂静。
他看着早已破败的府门,随后才走了进去。
不过走上片刻就到了君和的住所,那儿早已是一片废墟,他寻到了前几日葬下君和的位置。
因着鬼道缘故,他两回都没有为君和立碑,而有过第一回教训后他又在此地加重了阵法。
来时发现阵法是安好的,可见是没有人来过,应该也没有人出去过。
但若君和是醉须君,以醉须君的实力,那些阵法定是困不住他。
究竟是与不是,只有看过才知。
他看着眼前被雨水浸染的土地,眼中暗色极深。
待到片刻后,他才伸手,指尖下出现一颗细小金色种子。
曲指微微一弹,种子掉落在地,瞬间被雨水打湿。
也是在同时,种子上伸出几条金丝,金丝仿佛是感受到了雨水的凉意,下意识还缩了缩。
直到适应后,它才钻入地下。
小五站在岁云暮的肩头,一手扒着他的头发探头探脑的往底下看,见那金丝已经窜入泥土中,只余下一缕还在外头。
它歪着脑袋瞧着,见那金丝在雨中缓缓飘动,下意识跟着跳了下去。
才落地,双脚便被泥渍染脏,同时还有一股凉意自双脚底下涌了上来。
它也随着这股凉意猛地一个哆嗦,随后才嘀咕着道;‘好冷。’话落伸出一脚,将上头的泥渍又抖了抖。
只是这泥渍黏上后就抖不下来了,它顿时有些泄气,但也没去在意而是抬头去看那条金丝,后头还小跑着过去。
绕着那颗种子一两圈,它又伸手去戳了戳。
金丝显然也察觉到了它的动作,猛地一缩往边上躲去。
小五见状不由得惊叹一声,然后才抬头去看岁云暮,‘主人,这个可以给小五吗?’
铃铛的银铃声传来,伴随着雨声,格外悦耳。
只是岁云暮并未理会它,它也就只好自己蹲在边上,时不时还用手戳戳。
也是在这时,地面出现裂痕,顺着它的脚下直接裂开。
它快速起身回头看去,同时裂痕扩大,便见一口棺木出现。
瞧着这,它又去看岁云暮,轻唤一声,‘主人。’
岁云暮没有应它,看着出现的棺木缓步上前,红衣落地染上泥渍。
棺木上同样染满泥渍,四周雕刻着朵朵莲花,在雨水的浸染下犹如莲花绽放,栩栩如生。
他下意识伸出手,指尖触碰下只觉冰冷,片刻后才推开棺木。
也是在同时,棺木中涌现阵阵仙息,沉睡的人也随之映入眼帘,白衣皓雪,面目柔情。
看着躺在棺木中的人,他微微低下眸,原来真的不是。
瑶台仙境时他便应该知道醉须君不会是君和,虽面容一样可身上的气息却是并不相同。
若君和真的是醉须君又怎么会被仙风之息所拖垮,
更不会死后连魂都散了。
他竟然因为一个骨相相似,以为君和没死。
低眸间,眼底也都是无奈。
又看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君和纤细的脖颈上,上头一条极浅的疤痕也随之映入眼帘。
他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只是在即将触碰到时却又不由得止住。
看着那条浅淡到甚至根本看不清的伤疤,眼中暗色溢了出来,终究是没有去触碰,回身时拂袖一挥,便见金丝快速缠上棺木。
棺盖在瞬间合上,在金丝缠绕下陷入地下,周围也再次恢复原状,裂缝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那些金丝也很快收回,最后只余下一颗小小种子在泥土间,雨水浸染下有泥渍黏在上头。
待到一切都恢复平静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犹如被抽了气力般,有些疲乏。
并未在此地多留,乘风离开。
小五见状将掉在地上的金莲种子抱在怀中,攥着他的衣摆跟随离开。
回道门时,门内有些静。
许是才下过雨,门内同样是泥泞湿漉,还有阵阵凉意涌来。
岁云暮并未再去议事厅而是径直回了住所,只是才靠近别院却见院外立着一道身影,白衣落在地面沾染了些许泥渍,可尽管如此却也遮掩不去眼前人的华贵。
云纹玉色发绸坠于发丝间,银白如雪,到是同他那一身衣裳格外相似。
醉须君也察觉到了身后动静,回眸看去,见岁云暮就站在前头几步之外。
想是匆匆回来,衣裳上染了大片雨水,就连发丝上也都有。
看着前头的人,他轻笑了笑,道:“吾还以为微云今日不回来了。”话落步下台阶,朝着他行去。
在靠近他时,目光又落在他的发丝上,见那儿不知何时挂了片枯叶,瞧着倒像是枯竹。
他下意识伸手,想将那片枯叶取下。
岁云暮见此先一步侧身躲开他的手,随后才低身行礼,“前辈是来寻属下?”
眼前人虽是与君和生的如出一辙,但他知道眼前人并不是君和,以至于出声时的疏离也是极深。
醉须君伸出去的手在他躲开后停滞于半空中,他侧眸看向身侧的人,见他低垂着眸俨然是并不想与他多接触。
瞧着这,他也知缘由,倒也并未太在意,只微微笑了笑。
不过这笑很快就散了,再出声时话音中染上了些许无奈,只闻他道:“主事将吾的住所送了出去,所以吾暂时没有去处,吾已有千年未回道门,一时间吾也不知该去寻谁,吾在这儿只认得微云,想问问微云可否让吾在这儿暂住几日,待主事整理出住所吾便回去,可好?”
岁云暮听着此话又哪里不知意思,是想住在这儿。
此地所在为道门,眼前这位又是道门剑仙,他想住在何处都可以。
于是他并未出言推拒,只道:“好,只是湖上凉意重,唯恐前辈难适应。”
他在道门的住所同在不尘山相似,皆是建造在湖边水面上,底下同样种了莲花,唯一不同的也就只有里头摆设。
不过他对此倒也并不太在意,左右就是个住所罢了。
“那就多谢微云,吾还以为夜里得露宿街头了。”醉须君说着还微微叹了一声气,眉眼间也都是掩不去的忧色,仿佛当真是要去露宿街头。
岁云暮听了出来,不过他也没有多说,转身入了别院。
院中种了许多翠竹,穿过翠竹林后便是一片湖泊,湖中种了数不清的莲花,此时正随风飘动。
花瓣上还染了些许露珠,月色下颗颗晶莹剔透,宛若珍宝。
而在莲花湖上立着一处楼阁,轻纱飘动,愈显精美。
醉须君此时就跟在岁云暮的身后,看着他纤细的身形,好看的眉宇微拧了起来。
瘦了。
不过才短短十余年,他发现岁云暮瘦了许多,瘦的让他心疼。
下意识,他唤出声,“微云。”
第 27 章
一声轻唤下, 他止了话,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恩?”岁云暮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唤疑惑地回头,见醉须君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此时夜色已深, 四周有些静,除了清风拂过传来的细碎声外便并未有其他的。
他看着醉须君,不知这人要做什么, 于是又道:“前辈有事?”
“无事。”醉须君微微摇了摇头,嗓音暗淡还带着一丝笑意,眼中柔色更深。
正是如此, 岁云暮看着微楞片刻, 竟是觉得这神色与君和看自己时一样。
此时他也是愈发的想不明白,面貌相似,骨相相似,现在连神色都相似。
若不是他今日亲眼看到君和的尸躯还在南城,他当真是要以为眼前人就是君和。
这也使得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看着眼前人的目光也都是疑惑。
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相像吗?
他没有作声, 只这么看着。
“怎么了?”醉须君见他一直瞧着自己也不说话,疑惑出声。
岁云暮听着回过神,轻摇了摇头, 随后道:“属下带前辈去住所。”话落回过身去, 去了住所。
*
等他回自己的寝殿时已是片刻后, 屋外传来虫鸣声。
他此时就坐在屋前地板上,底下就是清澈湖面, 莲花遥遥开放, 很是漂亮。
只是他并未去看这些,而是看着不远处的湖面, 月光落下铺洒在湖面,有涟漪阵阵涌来。
他看着眼中渐渐带上一丝倦意,思绪也是有些混沌,随后才低喃出声,“世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脑海中都是醉须君的身影,无论是身形还是神色皆与君和一样,真的只是相似吗?
一时间他竟是有些想不透,就如同眼前被铺了一层轻纱般,看不透也猜不透。
小五跟着坐在边上,一双小脚轻轻晃着。
莲花就在它的脚边,晃动下时不时还踢上两脚,手里则捧着颗金莲种子。
后头它又偷偷去看岁云暮,见他心情不佳,也就没有出声乖乖地自己玩去了。
又坐上片刻,岁云暮才起身回屋。
磕磕磕——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他听着去了门边,推门见醉须君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方才还在想着的人,这会儿就在门外,使得他有些愣神。
但也只片刻,他就回神,道:“前辈有事?”
“微云回来应该还未用膳,吾让人送了些来。”醉须君将手中食盒递了递,然后又道:“吾可以进去吗?”
岁云暮看着递到跟前的食盒微微皱眉,启口就要推拒。
他早已辟谷,并不需要吃这些。
只是在看到醉须君眼中神色时,下意识他就想到君和,终究是没有推拒点头应了一声。
他将门打开,迎着人入屋去。
屋中点了安神香,此时正顺着香炉缓缓升起,引人入胜。
醉须君入屋后看了看四周,见里头有些空荡,除了一些寻常摆件外并无其他。
瞧着这,他眼中带上了笑,之后便跟随着去了桌边。
将食盒摆在桌上后打开,露出里头精美菜肴来。
只是他看着里头的饭菜却是皱起了眉,漂亮的眼眸中也没了笑意。
岁云暮察觉到了,微微抬眸看去,见他一直看着食盒未有动作,不知道怎么了,轻唤一声,“前辈?”
也是这一声唤,醉须君醒转过来,同时眼中不悦全散,抬眸时再次化为笑意。
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然后才将里头饭菜一一摆出,只留一道菜没有取。
将食盒摆在边上后,他道:“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若是不合,吾让他们重新做。”
“不用。”岁云暮摇了摇头,只是目光却是瞥向那被盖上的食盒。
方才就注意到醉须君看着食盒未动,他下意识撇过一眼,隐约记得里头的几道菜,而其中一道便是现在被留在食盒中的醋鱼。
他不知道醉须君为何将醋鱼留下,是因为他不喜欢吃鱼还是因为自己。
若是因为自己,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不喜
欢。
他没有出声,有些想不透。
“吾让他们重做?”醉须君见他半天未动筷,询问出声。
正是如此,岁云暮也收回思绪,他抬眸看向醉须君,见他面色未有异样,轻摇了摇头,“没有。”话落才取了筷子用膳。
不过他也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眉眼间的倦意极深。
醉须君见状也知他心绪不佳,也就没再出声,只是心里边儿却是有些无奈。
等到散时,已入夜半。
岁云暮一直想着那些事,一夜未眠,直到天明时分才睡下片刻。
也是这时,屋外传来说话声,极浅但隐约还是能听清。
他下床出去,同时外头的说话声也愈发的清晰,就见前头院中坐着两人,是醉须君,而另一人虽瞧不见模样但隐约能看出是穆云烟。
这让他有些疑惑,穆云烟怎么过来了。
他没有上前,只站在原地瞧着。
穆云烟收了替醉须君把脉的手,然后道:“剑仙前辈的伤并无大碍,不过魂体才归位,还是得多歇息。”
“恩。”醉须君显得并不怎么在意,轻应着点了点头。
也是在同时,他忆起件事,微抬眸看向穆云烟,又道:“微云的手可还能用剑?”
那一日在瑶台仙境时,他也只粗略看过,里头的骨头大致都已经复原,若是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手算是已经好了。
可对于剑修却是致命,一旦不能用剑,便彻底废了。
穆云烟也知他的意思,轻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未可知,伤他的人是铁了心要废他的右手,如今也只养回来,能不能用剑还得再看两日。”
这话才落,醉须君便皱起了眉,俨然是有些不悦。
但这抹不悦也只片刻便散,同时还轻叹了一声气,有些无奈。
穆云烟瞧了出来,虽不知醉须君为何如此关心岁云暮,但也知道这两人关系应该并不一般,毕竟醉须君都住到岁云暮的别院中。
依着她对这位剑仙的了解,必定是不会住在道门,可现在不但住了而且还是住在岁云暮这儿,现在还如此关心他。
不过这毕竟是剑仙的私事,她自是不会多问,只道:“前辈也无须太担心,只要近些时候都不用剑,应该能养回来。”
“也只能如此。”醉须君轻点了点头,眼底的无奈更深。
岁云暮的手是因他才废,若他往后再不能用剑,怕是会接受不了。
这般想着,他又道:“此事暂时别传出去,就是主事那儿也别传,可知晓?”
“属下明白。”穆云烟自然明白意思,岁云暮杀了鬼道这么多人,鬼道早已对他恨之入骨,若是让它们知道岁云暮往后可能再不能用右手持剑,怕是会犯上来。
为今之计也只能暂时隐瞒下,直到岁云暮的手痊愈才可。
又过片刻,她才走,别院中也随之静了下来。
醉须君看着前头竹林,微微叹了一声气,随后才起身。
臂弯处的拂尘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散落,银丝同那白衣缠绕在一块儿,望眼看去犹如银海瀑布。
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则看着那片竹林,眼中无奈极深。
对于岁云暮的手,他知道要想完全痊愈怕是一时半会儿难行,能做的也只有先瞒着他。
不过看目前的状况应该是瞒不了太久,只希望到那时右手能痊愈。
思虑之下,他搭在拂尘间的指尖轻点了点,指骨分明,温润白皙。
而这一幕站在不远处岁云暮瞧见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君和
那下意识的动作同君和的一模一样,只是君和总是虚空轻点,以前他瞧见的时候便觉得奇怪。
那儿也没什么,为何总是下意识做这动作。
他问过两回,但君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后头也只当就是个寻常动作,做久了就习惯了。
可现在看到醉须君做这动作,他才知道为何会如此,因为醉须君时常持拂尘,所以便有了这个举动。
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所有的一切都与另一个人相似,面容相似骨相相似现在连这下意识的动作都相似,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这本就是一人。
只是君和怎么会是剑仙,除了他身上的仙风之息外便就是个凡人。
他也曾探过君和的身世,正是君府的少爷,是个凡人。
且剑仙在瑶台仙境闭关千年,如何会成为君和,还是说他曾出过瑶台仙境才成了君和。
可君和的尸躯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他只觉得思绪混沌不已,竟是如何都想不明白。
看着前头不远处的人,他有些恍惚的步下台阶,朝着他行去。
醉须君也听到了身后动静,收回思绪回眸看去,见岁云暮缓步走来微微一愣。
显然,他没想到岁云暮这个时候会醒,且看他眼中神色暗淡,想必是听到了他与穆云烟的对话。
下意识他上前去,道:“这会儿天也才亮,怎么不再睡会儿,可要用早膳,吾让他们去备。”话落便要去唤人备早膳。
“前辈。”岁云暮看着他动作出声止下,瞧着他熟悉的容颜,后头又道:“前辈,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相似的人吗?”
不仅仅是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吗?怕是孪生弟兄都难做到一模一样。
可现在眼前这位剑仙却是与他的好友君和生的一模一样,无论是神态举止乃至骨相都一样。
他是有意试探,试探眼前人究竟是不是如他猜想的那样。
醉须君见状又哪里不知他的意思,这是认出来了。
也是,他与君和生的一个模样,又哪里认不出来。
再者,他本也无意瞒他。
微微轻叹一声气,他道:“不会。”
一句‘不会’听得岁云暮心头一怔,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愈发的恍惚,甚至隐约觉得就是如自己猜想的那般。
可他还是想确认,确认是不是想岔了,下意识道:“所以你真的是君和,你没死,你也不是凡人?”出声时连嗓音都有些哑。
君和怎么会是剑仙,剑仙又怎么会是君和,一个是仙一个是凡,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两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吾何时说过吾是凡人。”醉须君应着他的话出声,同时抬步上前。
看着他略微恍惚的眼眸,心尖隐隐作痛,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后头又道:“微云,吾很想你。”
也正是这番话,岁云暮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眼前人真的是君和。
不由得,他心中涌上来无尽寒意,看着他的目光也渐渐暗沉下来。
那个他以为已经死了的人,那个他以为连魂都散了的人,如今不仅仅没死,他还成了道门的剑仙。
甚至于,他又骗了自己。
他是没说过自己是凡人,可他也不曾说过他是道门剑仙。
而他竟是为了眼前人不顾生死入鬼道,如今连右手都废了,现在却又告诉他人未死,至始至终都未死。
呵!
真是可笑。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眼中神色带上一丝讽意。
醉须君见状也知道他是恼了,微低着凤眸往他身前又走了一步,随后才解释着道:“千年前吾重伤闭关瑶台仙境,期间魂体一直不稳不得已只能分出两魂修养,一魂为君和,一魂为惟桑,吾并非有意骗你。”
“惟桑?”岁云暮听着这个名字微微一愣,但很快眼中讽意更甚。
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其中意思,竟是如此。
难怪那时觉得醉惟桑与君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难怪他也叫醉惟桑,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只觉真是可笑,一句‘并非有意’,却让他同醉须君的两魂牵扯,而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更甚至,他为君和不顾生死时,醉惟桑就在边上,真是愚蠢。
他看着眼前人,冷笑一声,“你那
时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明明就没死还拼了命为你报仇,自责数年。”
当初君和为他而死,他自责的日夜不得安睡,只想杀了宴痕。
而如今,他才知一切不过就是骗局,人至始至终都活着。
猛地,他又想到留在南城的君和尸躯,眼前人是君和,那为何尸躯还在。
莫不是连那尸躯都是假的,连留给他的尸躯也是假的。
想着这,他眼中讽意愈发的深,随后道:“南城那个是假的?”
“是真的。”醉须君看着他失魂的模样只觉心尖微疼,同样的也知道此事真的惹恼了他,也不再隐瞒解释出声,“君府的那个孩子在出生时便已夭折,正巧灵根属性与吾相合,分出的魂受到牵引便入了他的身。”
“因着从小与吾契合,所以那孩子的面容同吾生的一样。”
此话一落,岁云暮也算是明白了,原来竟是如此。
难怪昨日去时君和的尸躯还在,不是假的,只是眼前这位剑仙的养魂躯壳。
难怪君和身上的仙风之息如此厉害,厉害的直接拖垮了他的身子,连灵丹仙品都无法养回来,原来是因为这,凡人之躯又如何能承受得住他仙家之息,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只觉真相真是令人作呕。
“微云。”醉须君看着他如此心尖也是愈发的疼,伸手间想要将他揽入怀中。
岁云暮自然也看到了,快速抬手挥开,下一刻才冷然道:“别碰我!”话落看向他的目光也都是厌恶。
他现在根本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是君和还是醉惟桑亦或者是他道门的剑仙,究竟哪个才是他。
看着眼前人,沉默片刻他才终于是出了声,“哪个才是你,君和,醉惟桑还是醉须君?”
“你若是想,吾仍然是君和。”醉须君知道他想听什么,若是他想,他依然可以是君和,只要他想。
岁云暮听着也算是清楚了,眼前人是君和但他同样也是道门的剑仙。
人没死,一直以来只有他活在自责与愧疚中,自责是自己害死了君和。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疲乏不已,眼中的倦意也随即涌了上来,如何都散不去。
没死也好,没死他也就不用再去念着,念着那个为他而死的人,以后也再无瓜葛,无论生死。
不再去看他,转身便准备离开。
“微云。”醉须君见他要走倾身将他揽入怀中,低眸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错了,别不要我,好吗?”
第一次他没有用自称,说话间更是有些小心翼翼,害怕他会走。
这也使得他搂着的动作缓缓收紧,将人搂着完全倚在怀中,同时还贴上他的颈项。
青丝落在他的面庞上,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而来。
他嗅着独属于岁云暮身上的淡香,心底的慌乱这才稍稍散了些,知道他还在自己的怀中。
若可以他也不想欺骗岁云暮,奈何重伤闭关后便没了神识,就连君和的魂回来时他也都毫无意识,只知道自己在想一个人,想的日夜心尖疼。
昨日出关时听到岁云暮的声音时他就认了出来,可他不敢告诉他,因为他怕岁云暮会弃了他就如同现在这般。
在知道自己并未死只是骗他时,他定是会毅然而然的弃了他。
下意识,他又将人搂紧了些,纤细的凤眸半阖,里边儿染着些许无奈,随后又道:“我那时没有记忆,并非有意想要骗你,微云我错了,对不起。”说话间,揽着他靠在一侧翠竹上。
竹竿有些生硬,靠在后背时只觉很是不适。
不过醉须君揽着岁云暮的背,使得他这么靠上去时并未直接靠在竹子上。
但他这么被醉须君抱在怀中仍是觉得不适,又察觉到颈项上传来的暖意,他下意识撇过头躲开。
至于耳边的那一声‘错’,他听到了可却只觉得可笑,漂亮的桃花眸半阖着并未去理会。
四下也随之静了下来,只余下徐徐清风吹动翠竹,传来清脆瑟瑟声。
他也顺势看向一侧,见边上一片翠竹,思绪有些恍惚,就好似又回到了数年前一般。
那时君和院中的竹林还未被毁,也是同此地一样郁郁葱葱,有时候他会陪着君和坐在院中。
不过君和身子不好不能一直在外头吹风,所以也只坐上片刻就回去了。
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日,他看着竹林许久未有动作。
醉须君又哪里察觉不出,同样的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想君和。
他有些无奈,明明都是自己,可他却有些吃味。
搂着又抱了一会儿,他才抬头,见岁云暮侧过头俨然是不愿理会他。
见此他也不觉得恼,低眸倚在他的颈窝处,亲昵地同他倚在一块儿,随后才道:“微云可饿了,吾让他们送早膳过来?”话落又抬起头来,指尖落于他的耳畔,愈发亲昵。
岁云暮听着此话皱起眉,有些不明白这人是何意。
不过他没有去理会,甚至连看都未去看他一眼。
当初君和是因他而死,是他欠他的,而如今他为了君和废了一只手,也已经为他报了仇,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正是如此,他眼中的倦意也愈发的深。
而他眼中的倦意醉须君自然是瞧见了,知道应该是之前在鬼道时灵气耗损导致的疲乏,今日起的又早,难免会疲惫。
将人搂抱着坐在石桌边,然后他道:“等用了膳吾陪你睡会儿,好吗?”说话间抬眸看向前头。
一直等在前头的人瞧见了,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过来,将食盒放下后他才离开。
食盒打开里头只放了一碗粥,粥里头放了肉沫以及些许骨头,浓郁香气迎面而来。
醉须君将骨头粥取出来后便放在边上,之后又取了汤勺轻轻搅拌,使得沉在白粥底下的几块骨头都浮了起来。
这粥是才做出来不久,热气腾腾。
他微微搅拌片刻,待到粥有些凉了才取了一勺递向岁云暮。
岁云暮一见他的动作眉头皱的愈发紧,同时快速撇过头,并不想去喝。
“可是不喜欢?”醉须君见他躲开微微止了动作,后头又道:“你若是不喜欢,吾给你做其他的,你想吃什么?”
他的这番询问下,仍是什么都未得来,岁云暮侧着头没有理会他。
大致也知道缘由,是在恼他,可他不愿放开他,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放开岁云暮便会毫不犹豫离开。
将汤勺放回去后,他才搂着岁云暮又往自己怀中坐了些,同时伸手抚上他的发丝。
想是匆忙起来,这头发有些微乱,只用一条红绸随意束着。
他伸手轻抚了抚,随后才抬眸去看他,轻声道:“那吾陪你再去睡会儿,可好。”说话间,指尖顺着发丝落在了他的颈项上,那儿白净的不染一丝瑕疵。
指尖下涌来阵阵暖意,令他有些爱不释手。
小心细抚下,就像是对待他的至宝一般,更有几缕发丝同他的指尖缠绕在一块儿。
也是在这时,岁云暮只觉一阵倦意涌了上来,眼眸中的疲惫也随之加深。
当即他便察觉到了异样,同样也知道这人做了什么,下意识就要动手撇开他。
第 28 章
只是抬手时却是没什么力气, 浑身上下犹如失了力道般只能靠在醉须君的怀中。
此时他只觉得身子的疲惫也是愈发厉害,眼眸半阖,思绪也开始混沌了起来。
终于是在片刻后, 他昏沉的睡了过去,落在身前的手也随之倚在了怀中,指尖圆润白皙, 瞧着便惹人心动。
醉须君看着那双手眼中染上了笑,随后才伸手抚了上去。
细微触碰下动作显得格外小心,后头又将其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细细揉捏着, 只觉岁云暮的这双手生的可真是好。
他这么揉捏把玩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收了动作,侧眸看向倚在怀中已经睡着的人。
想
是睡得不舒服,眉宇紧皱着,面上的疲惫也是如何都散不去。
知道这是真的累了,他也没舍得吵他,只轻哄着低念一声,“睡吧, 我不吵你。”话落又将他抱紧了些。
许是这番话哄到了,岁云暮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同样的也是睡得愈发沉。
微风拂过吹乱了两人的发丝, 连带着缠在了一起, 很是亲昵。
醉须君看着怀中已经彻底睡熟的人, 指尖又落在他的面庞上,替他将黏在上头的发丝拂去。
瞧着他俊美的容颜, 只觉心尖都染上了甜腻。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是自己的, 他念着的也是自己。
之前在鬼道时,他不止一次吃过‘君和’的醋, 谁曾想兜兜转转下竟然都是自己。
就是,自己的事算是彻底惹恼了岁云暮,以岁云暮的性子,怕是难消气。
他微微叹了一声气,然后才将人抱着起身离开。
如今的天虽已是夏日,不过晨起还是有些凉,且夜里又下过雨。
岁云暮的伤也才好,别又受了凉才是。
不过走上片刻,他就已经抱着岁云暮回了寝殿,殿中点了安神香,渺渺青烟自香炉中缓缓升起。
轻纱随风飘动,卷着凉意涌入其中。
方才在外头站了片刻,外衫上裹了些晨露,凉意更重。
将衣裳脱了,他才抱着人一块儿入了榻,余光又瞥向床榻一侧角落中,见那儿躲着小小一道身影。
知道是小五,虽是对于小五能在岁云暮床上有些不悦,但毕竟是岁云暮的纸人,也就没有去理会,只道:“去外头候着。”话音淡漠,不似方才那般柔和。
小五一听他的话猛地一个激灵,知道他这是看到自己了,抱着轻纱的手也不由得攥的更紧,后头才去看安静睡在醉须君怀中的人。
它想出声唤,只是还未出声便又瞧见醉须君的目光,只觉一股威压袭来吓得它又躲回轻纱下。
知道这人是道门的剑仙,昨日从他出关时,它便有些怕这个人,甚至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这个人好可怕。
它缩着脖子躲着,好半天后才跳下床榻,直接跑去一侧高台上。
高台上摆了几尊牌位,它就躲在牌位后头,时不时又去盯着两人。
明明就怕的不行,可还是盯着,就好似在担心醉须君会对岁云暮做出什么。
在它逃离后醉须君才稍稍收起不悦,至于躲去哪儿他也不在意,总归来说只要不在岁云暮床上便行。
之前在南城时,岁云暮也曾在君府住过,期间他都不曾与岁云暮同床过。
结果他没有,到是小五占了先,虽说就是张纸,但仍然是令人不适。
又瞥了一眼他才收回视线,低眸看向睡在怀中的人,瞧着岁云暮安静的睡颜眼中不悦也都全散,只余下了柔情。
他伸手轻抚着岁云暮的面庞,后头才又一点点落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上,细细描绘着。
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这么描绘了片刻才将目光落在他的发丝上,见那一缕红绸此时已经完全散开,这会儿就挂在发丝间。
红绸上同样是朵朵金莲,伸手将其给取了过来。
这回他到是没再去看岁云暮而是看着手中发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发绸是岁云暮的,他瞧着竟也甚是喜欢,尤其是上头的莲花。
又瞧了片刻他才将这发绸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只见白衣下涌现一抹红晕,就如同雪地中开出的朵朵血梅般,很是漂亮。
等做完一切后他才满意地靠在岁云暮的身侧,闭眸陪着一块儿睡下,至于受伤的右手则被他护着挨在怀中。
屋中寂静不已,只有轻纱被微风带起传来的细碎声。
*
午后不久又下起了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都未停,屋中凉意更甚。
岁云暮醒来时已是入夜时分,夜色正浓有些静,屋外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听着耳边的雨声他睁开眼,周围是熟悉的摆设,混沌的思绪稍稍聚拢了些,同时也忆起先前的事。
他坐起身来,下意识又去看四周,发现屋中寂静并无他人,知道醉须君并不在此,而他也已经回了寝殿。
至于怎么回来的,除了醉须君他此时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忆起这人用了术法让他沉睡,而他也因着君和的缘故对醉须君没了防备,这才中了术法,眉头都不由得紧皱了起来。
‘主人。’
正在这时,耳边又传来小五的声音。
他没有去看,只伸手抚上自己的额间,随后才道:“醉惟桑的事,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嗓音有些哑。
之前他以为醉惟桑应该同那些凡人一块儿被送回人境,不过看现在的模样,应该没有回人境。
至于期间出了什么事,恐怕也只有醉须君与小五知道,而小五却并未将此事告知他。
小五听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后头还躲着往边上去。
岁云暮察觉到了它的动作,侧眸瞥了一眼,见它缩着脖子一脸的可怜兮兮眉宇皱的极紧。
但也终究是没再多言什么,眼眸半阖,轻声道:“罢了,左右都是同一个人。”
现在询问小五也只是无济于事,本就是同一个人,此时也已经回到本体,之前是否出了什么事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缓缓闭上眼,随后才掀开被褥下床。
睡了一日精神好了一些,他去到桌边,见桌上摆了几碟糕点,是江南特有的。
知道应该是醉须君放着的,他没有去理会只伸手将其推开,这才坐在桌边,又倒了一杯暖茶轻抿。
小五此时也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只是一直不敢靠近他,就这么巴巴的站在边上。
它也没敢爬上桌子去,这么站在底下,瞧着到是有那么些委屈可怜。
正是如此,岁云暮也注意到了它的异样,小五平时在他跟前没什么规矩,不是到处乱窜就是爬桌子上吃东西。
可今日却是乖巧的厉害,到是有些不像它了。
他低下头看向小五,然后道:“怎么了?”
‘主人。’小五听着询问委屈地轻唤一声,后头才又道:‘小五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主人你走后他就跟了上去,一开始主人的那条路没了,可后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出现了路,他就进去了。’
‘小五想跟上去,但没来得及,路就没了。’
‘小五以为他去了主人那儿,可小五找去后没有寻到他,小五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小五本是想告诉主人,不过主人去了南城,后头小五就忘了。’
那一日它以为醉惟桑是去了岁云暮那儿,所以在道门的人寻来时,它也没有将醉惟桑不见的事告诉道门的人,只跟着寻去宴痕的行宫。
结果它在行宫那儿并未寻到醉惟桑,岁云暮又陷入了昏迷,不知道该怎么办它也就只好先守着岁云暮,只打算等岁云暮醒了再告知。
谁曾想岁云暮醒来后就去了南城,之后它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般它又缩了缩脖子,同时还用手抱住自己的头,俨然是知道自己错了。
岁云暮听闻也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他走后醉惟桑也跟了上来,只不过他是去了宴痕的行宫,至于醉惟桑去了哪里并不知道。
不过现在也不用在意究竟去了何处,魂已归体,去了何处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微微低下眸,只觉眉心有些疼,轻轻揉了揉,待到片刻后疼意才稍稍散了些。
又在桌边坐了片刻,他才起身去了外头。
屋外细雨连绵,竹林间传来阵阵细碎声。
他看着前头,许久未有动作。
小五跟在边上,脑袋轻轻歪了歪,看了看前头竹林然后又看了看岁云暮,隐约间它能感觉到岁云暮的心情不佳。
而这股子不佳是从昨日开始的,好似就是从那位剑仙出关后。
想到那位剑仙它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那人真是可怕,尤其是那人走之前看它的目光,好似是在警告它不准太靠近岁云暮。
这也导致它今日在岁云暮面前不敢太乱来,只敢乖乖地跟着。
又看了看前头雨幕,它才蹲到屋檐下,见底下地面激起了一大滩雨水,还有几朵花瓣飘在上头。
这花瓣是别院飘来的,落在水面很是漂亮。
它看着
,然后才从石阶上爬了下去,一跃跳到了水坑中,不一会儿它身上便已经湿了一大片。
不过它就同没瞧见一般,围着那花瓣一个人玩,后头干脆就飘在水中,双手双脚一个劲晃,闹出好一番动静。
岁云暮自然是瞥见了它的闹腾,不过也没太在意,只看着前头竹林。
正在这时,前头行来一道身影。
他下意识侧眸看去,就见来人身着一袭素蓝道袍,手持油纸伞,缓步而来。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抬眸笑了笑,轻唤一声,“微云。”
一声微云唤的浅,不过却也能听清。
很快,那人就到了跟前,同时岁云暮也看清了来人,是与他同为先者的修有容。
不知这人为何来此,他询问出声,“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你回道门的消息就赶来了。”修有容说道着已收了伞,后头又道:“听闻你受了伤,现在可还好?”
前两日收到消息时他还以为是骗他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回来了。
当初那个凡人死在南城的事他也是知晓,甚至还曾庆幸过,因为能左右岁云暮心绪的人死了。
本以为岁云暮就此会离开南城回道门来,却不想再收到消息便是他入鬼道的事,而这一入就是十余年。
他没想到岁云暮对那个凡人的感情如此重,竟是会为了他不顾生死入鬼道,好在现在人回来了。
虽不知鬼道十年他是如何过的,但只要人回来便好,而那个凡人,终究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他又去看岁云暮的右手,来时就知道他受了重伤,就连手都被断了。
看着那只露出一小截纱布的右手,他下意识伸手想去瞧瞧伤势,同时又道:“你的手可还好?”
岁云暮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侧身躲开,然后道:“没什么,只是小伤而已。”话音淡漠,更带疏离。
他不喜其他人触碰,眼前人也自然如此。
修有容瞧着他躲开的动作,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不过他与岁云暮共事有千年,对于他的性子也大致了解,也就没有太在意。
他微微收了手,然后抬眸看向他,笑道:“没事就好。”
这话落下,他又想起来件事,道:“我从东极山过来带了些瑶浆果,这果子虽味道有些差不过对于聚灵还是有效,你如今体内灵气耗损吃了正好。”说话间从储物袋中取了几颗果子,果子上还带了些许露珠,可见是才摘下来的。
岁云暮看着他递过来的瑶浆果,自然也认了出来,同样也是不解修有容为何给自己送瑶浆果。
且听修有容的话,应该是匆匆从东极山过来。
他与修有容不过只是同门罢了,关系更是一般,一时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意思。
又看了一眼修有容手中的瑶浆果,他道:“不必了,这些你留着便好,仙子已经给过。”
“这样。”修有容听着此话也知道这是不会收,虽有些失落但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将其收回。
也是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下意识看向岁云暮身后的位置。
不知怎得,他竟是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们。
只是他这么看去时,那儿却是什么都没有,静的出奇。
这让他有些疑惑,眉头紧拧许久未作声。
“怎么了?”岁云暮瞧着他如此,询问出声。
修有容听着他的询问收回目光,看向岁云暮,同时启了口。
只是才到嘴边的话,他却又止下,转了话语,道:“没什么,来时匆忙我还未去见过主事,就不留了。”说着才转身离去,只是余光却是又瞥了一眼方才的位置。
那儿仍然是没有一丝痕迹,就像是方才那一瞬间的异样只是他的错觉,当真是奇怪。
他又想了片刻也就不再去想,此地毕竟是岁云暮的住所,若真有什么岁云暮自然知道。
很快,他就出了竹林,去了议事厅。
庭院前再次静了下来,同时雨越下越大,淅沥声不断。
岁云暮又在屋檐下站了片刻,直到寒意更甚,他才回屋去。
屋中同样有些清冷,只是才推门他便觉察到一丝异样气息,眉宇一拧衣袖下出现几缕金丝,快速缠绕在手腕上。
他冷眸看着屋中,下一刻金丝猛地就朝着气息所在袭去,速度极快。
但也是在同时,金丝被攥住又见一双手袭来,揽着他的腰就抱入屋中。
背脊抵在门上传来一阵疼意,使得他眉宇皱的更紧。
醉须君此时就倚在他的身前,搂着他腰靠在他的颈项边,手上攥着几缕金丝,不过金丝前端已经嵌入他的手腕中。
仿佛是要完全嵌入他的骨血般,金丝疯狂在皮肉下涌动。
不过他就如同半分未察觉一般,只抱着岁云暮靠在门上,同时将他的右手护在怀中,确定不会伤到才贴上他的下颌。
嗅着岁云暮身上的淡香,他轻声道:“微云真狠,连我也想杀。”说着还轻叹一声气,同时又将他抱紧了些。
岁云暮听着此话微微撇过头去,眼眸暗淡不愿去看他。
在入门时他就知道醉须君在屋中,动手时也确实是下了杀心。
不过他知道以醉须君的实力,他根本杀不了他。
正是如此,他眼中的自嘲也随即涌了上来。
真是可笑,他居然为了个实力已经到了巅峰的人报仇,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醉须君见他仍是不想理自己,很是无奈,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着眼前人,终究是什么都未做,低眸贴上他的颈项,指尖也随之落在他的发丝上。
看着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就如同是岁云暮与他缠绕一般,只觉很是亲昵。
这也使得他心底涌上来的郁气稍稍散了些,笑着贴上他的耳畔,又道:“那个人是谁?”嗓音有些哑。
岁云暮听着耳边的询问微微皱眉,俨然是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什么那个人。
但也是在这时,他想到了前头才走不久的修有容,莫不是这人问的是修有容。
醉须君见状也知道他这是想起来了,同样的心中才散去的郁气又涌了上来。
回来时他就看到岁云暮同那个人站在一块儿,着实有些碍眼。
他下意识又攥紧岁云暮的右手迫使他与自己十指相扣,随后才又道:“微云与他是什么关系,喜欢?”
一想到可能是喜欢,他便觉得心尖作痛。
之前在南城时他便对岁云暮动了心,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凡人不过只有数十年的命,又如何能与岁云暮在一起。
所以他一直隐下自己的感情,不敢告诉他。
至于那个人,他记得,在南城时就来找过他,告诉他仙人与凡人的差距有多大,还告诉他,他们共事千年。
想着这,他心底的寒意也随即涌了上来,又见岁云暮白皙的耳垂,启口便咬了上去。
就像是要在上头留下自己的印记般,咬的极深。
岁云暮也察觉到了耳畔处的异样,不知道这人是突然发什么疯,眉宇一拧就去推他。
只是他这还未动作,醉须君却是先他一步松了口,但也是在下一刻他被抱着直接去了床榻上。
他下意识起身,可很快就被压着又躺了回去,身上的重量使得他很是不适,眉头紧拧许久未散。
若之前只是不愿理会这人,那此时是真的恼了,怒意涌上心头。
他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当即怒喝出声,“你发什么疯!要是发疯就滚出去!”
可不就是发疯,这是将他当做了什么!
看着醉须君的目光也都染满寒意,甚至隐约还能瞧出一丝杀意。
“微云。”醉须君又哪里看不出
,同样的心中涌现阵阵无力。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想干脆直接要了岁云暮便是,但也知道以岁云暮的性子,若他真的如此,恐怕以后就再不会与他有来往。
他看着岁云暮眼中的寒意,那双曾经对着他时还带笑的眼眸,如今却没了笑只有那无尽的寒意,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这种眼神让他很是无力,下意识他想要去触碰。
岁云暮瞧见了,快速撇过头躲开他的手,眼底的厌恶也随之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醉须君是将他当做了什么,但他不想与这个人有一丝触碰,那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醉须君看着他躲开自己,眼中的无奈极深,低眸时靠在他的发丝间,又道:“微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好,好吗?”
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岁云暮不再对他这般冷漠,哪怕与他说上几句寻常话都可以。
可岁云暮宁愿与别人说话,也不愿理他,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微云,微云。
岁云暮没有去应他,只看着一侧床沿,看着轻纱飘动落在上头。
待到片刻后,他才缓缓闭上眼。
醉须君看着他如此只觉心尖酸涩不已,但也终究是没再动作,只将人往自己怀中又抱紧了些。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岁云暮还在,没有离开。
屋中也随之静了下来,许久未传来动静,只余下屋外淅沥雨声,连绵不绝。
*
两人一夜无眠,雨未停,凉意更重。
岁云暮一直到快晨起时才昏沉睡下,许是真的累了,眉宇间也都是疲惫。
青丝凌乱,同身侧人的发丝卷在一块儿,如此看去到是有些暧昧。
醉须君也在此时睁开眼,见怀中人沉沉睡下,面容上的疲乏极重。
他微微叹了一声气,伸手抚上他的脸庞,轻声道:“睡吧。”话落又去扯一边的被子,盖在岁云暮的身上。
待到做完一切,他才起身下床,同时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那儿已经青紫一片,血水染红他的白衣。
看着这,他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
岁云暮还真是狠,他愿意交心的时候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交出来,可若他不愿时,又能毫不犹豫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回。
他知道,昨日岁云暮是真的想杀他,就如同他想要杀宴痕那般。
又在床榻上坐了片刻,他才起身推门出去。
这会儿天色还早,又因着下雨,屋外有些昏暗,浓雾弥漫在庭院中。
刚出门就见小五窝在门边角落中,此时正蜷缩在地上呼呼大睡。
它到是睡得香。
这会儿他是有些嫉妒小五了,能这么无忧无虑的跟在岁云暮身边,就算是做错了事也有岁云暮护着。
又看了一眼,他才不再去理会,步下台阶寻着小道离开。
约莫走上片刻出了院门,也是这时,迎面行来一人,身着一袭蓝衣道袍,手上还提着个食盒。
看着来人,他下意识皱起眉,眼底也随即涌上一抹寒意。
修有容也瞧见了出现在前头的人,一身白衣,在雨幕下愈显清冷。
同样的他也看清了醉须君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第 29 章
看着前头的人, 修有容下意识停住步子,眼中诧异极深。
这个人是
不,不可能才是。
那个人只是个凡人, 而且也已经死了,毕竟岁云暮为了那个凡人报仇的事,整个道门都知道。
所以不可能是, 一个死了的凡人,甚至连魂都散了,绝不可能再出现, 也不可能出现在道门。
且他能从眼前人身上察觉到仙息, 极其浓郁,可见眼前人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也许还要高出许多。
不会是那个凡人,不会是。
只是为何眼前人的容貌与那个凡人一模一样,当真是奇怪。
此时他也已经回过神,看着醉须君的目光不再是诧异,更多的还是探究, 尤其这人还是从岁云暮的别院出来。
现在的天也才亮,这么早,莫不是昨夜就住在这儿。
猛地意识到这儿, 他攥着食盒的力道都不由得收紧, 隐约他觉得这人夜里就住在这儿。
岁云暮能任由他住在这儿, 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岁云暮将这个人当作了那个凡人, 所以才任由他住着。
他们同修过了?
这般想着, 他眼底的暗色也随即涌了上来,随后道:“你是何人?为何从微云的住所出来。”话音中的寒意极深。
“微云?”醉须君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音中的寒意, 不过他对此却是半分未在意,他在意的只有那句‘微云’。
不由得冷笑一声,他到是不知,岁云暮与这个人已经如此相熟,竟然由着他唤他的名。
本就极厌恶这人,此时也是愈发厉害。
他没有出声,只冷眸看着。
想是才起,衣裳有些微乱,隐约间还能从他的身上嗅到一丝不属于他的气息。
修有容被他的眼神看的皱起眉,同时也注意到了他微乱的衣裳,以及那一丝不属于醉须君的气息,是岁云暮的。
这会儿雨下的有些大,这抹气息虽是被冲散了许多,但对于他们这些修者来,却是能清晰的察觉到。
也正是如此,他是愈发确定眼前人昨夜住在此地,而且还是住在岁云暮的屋中,与他同床共枕。
他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何人,可看着他同那个凡人相似的容貌,便心生厌弃。
两人谁也未出声,雨越下越大,僵持下来。
“你们怎么都在此?”
正在这时,白江陵的声音传来。
修有容听到了,快速收起心中厌弃回过头去,见白江陵就站在前头。
不知白江陵为何会来此,他也未出声询问,只做辑行礼,“属下见过主事。”
“恩。”白江陵听闻点了点头,可目光却是落在前头高高站在别院台阶上的醉须君,见他冷眸瞥来微微一愣。
不知这人又怎么了,他看向前头的修有容,走上前后便道:“出了何事?”
“没什么。”修有容听着耳边询问轻摇了摇头,后头又道:“属下听闻微云回来,所以来看看他,不过这会儿天还早,微云恐怕还没醒,属下正打算回去。”
若说方才他还觉得前头站着的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是岁云暮随处寻来了个与君和相似的人。
那从白江陵出现开始他便清楚,这个人恐怕并不只是与那个凡人相似那么简单,兴许还是他道门的人,看白江陵的反应便能看出。
若这人真的只是其他什么人,白江陵定是不会如此平静,可他的反应就好似早已与他相熟。
突然,他又忆起前几日听到关于道门那位剑仙出关的事。
他来时匆忙还未见过那位剑仙,只听闻白江陵与那位剑仙是多年好友。
而现在白江陵的反应以及他不曾在道门见过此人,看来,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剑仙。
他不知道剑仙与南城那个凡人有什么关系,但看相似的容貌,怕也不会那么简单。
难不成那个凡人是剑仙?
不,不可能,若他是剑仙又怎么可能会死,且那个人确实是凡人之身。
既然如此,为何两人生的一样,巧合吗?
他不知道,但也明白以他的实力,难与剑仙动手,连岁云暮都不会是剑仙的对手。
后头又与白江陵说道几番,他才离开。
他知道,这位剑仙不会让他入别院,至少现在不会。
白江陵看着人走远然后才回头看向醉须君,见他眼含不悦,俨然是不高兴。
隐约他觉得是与修有容有关,但这两人应该也不认识才是。
他撑着伞抬步上前,然后道:“怎么,他惹着你了?”
“没有。”醉须君俨然是不想多说,只随意说道一句就步下台阶,可眼底的不悦却也是一直未散去。
正是如此,白江陵知道应该就是与修有容有关,下意识他启口还想询问。
只是这话还未落,他却是先察觉到一丝异样,低眸看去就见醉须君右手衣袖已经被血水染红。
未被衣裳遮掩的指尖染满鲜血,随着他的动作,鲜血落于地面晕入积水中,但很
快却又被雨水冲散。
瞧着这,他微微皱眉,道:“你受伤了?”
醉须君听闻低下头,同样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
不过他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随意应了一声后就将嵌在手腕中的几缕金丝给抽了出来,瞬间鲜血涌出。
金丝上同样染满鲜血,只是在离开他的手腕后便全数化为尘土,最后消散在雨幕中。
他又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然后才看向白江陵,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白江陵见他询问摇了摇头,目光仍是看着他的手,又道:“你这样,要不要去云烟那儿一趟,岁云暮下了狠手,不怕你的手废了?”
从方才金丝被抽出来时,他也认出那是岁云暮的,且看模样还是下了狠手。
他是不知道这两人出了什么事,但不管如何,这伤还是得处理。
醉须君没有应声,但也没有推拒,转身去了药阁。
*
药阁内有些静。
醉须君歪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个茶盏,里头盛了暖茶,茶香极浓。
不过他就这么拿着把玩也不喝,懒洋洋的。
白江陵在穆云烟包扎离开后,他才去看前头漫不经心的人,道:“你做了什么,让他下狠手。”
他瞧着这两人也不像是什么仇人的模样,不然那一日从瑶台仙境回来不会如此平静。
但现在醉须君的手都差点被他废了,若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还真有些不信。
只是醉须君一直把玩手中茶盏,连句话都没有。
这让他愈发好奇这两人的关系,莫不是自己这位好友喜欢上岁云暮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都住到人家别院去了。
所以,现在这是岁云暮不同意,然后吵架了?
猛地想到这儿,他又去看醉须君,然后道:“你们吵架了?”
这话一落,醉须君抬眸瞥了他一眼。
正是如此,白江陵也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还真的是吵架了。
看情况,吵的还挺凶,都动手了。
于是,他又道:“你喜欢上他了?”说话间,里边儿的好奇也更甚。
他这清心寡欲了数千年的好友,才出关竟然就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好似还被拒了。
不由得,他没忍住想笑。
醉须君听着他的询问凉凉的又瞥了他一眼,同时眼底也都是不悦,随后道:“道门主事,你很闲?”
他倒是不知道,身为道门的主事,白江陵竟然闲到来询问他的私事。
如今鬼道动向虽不明显,但还是有,结果这人不去处理反而同他说些有的没的。
白江陵又哪里不知他的意思,这是自己追不到把气撒他身上了。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只说起了其他的,又道:“你还是别太陷下去,你闭关太久道门许多事还未清楚,岁云暮他曾为了个人入鬼道,他身上那些伤就是为那个人受的。”
“他的性子应该是难动心的,既然能为那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可见是真的动了心。”
“你要只是觉得他那张皮囊好看,还是歇了心思,别到时自己陷下去就麻烦了。”
他对岁云暮了解不深,不过一些事还是能看得出来,岁云暮那样的难动心。
既然已经对别的人动过心,那要他再动心,怕是难。
“你是说,他对那个人动了心?”醉须君听着他的话下意识笑了起来,眼中那一丝不悦也都全数消散,俨然是心情极好。
白江陵见状也是看不懂他了,怎么还高兴了。
他又看了一眼,然后道:“能为那个人不要命,若不是动心还能是什么,我劝你还是别太陷下去。”
“哦。”醉须君点头应了一声,不过却是半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只想着岁云暮可能对自己动了心,心里头是高兴不已。
其实之前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岁云暮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还被废了右手,可见也该是有些感情。
但现在岁云暮对他太抗拒疏离,让他患得患失的不敢去奢想那些,甚至觉得当初岁云暮为他报仇仅仅只是因为愧疚没有一丝动心。
可这会儿听白江陵说道,也许是有的,哪怕只有一丝。
想着这,他眼中的笑意也是极深,随后又去看白江陵,道:“你上回不是说想要瑶台仙境的玲珑果,再过几日就熟了,到时便送你一颗。”说话间起身出去。
“恩?”白江陵听着此话微楞片刻,又见他起身,道:“你要去哪儿?”
只是这话落下,他却是什么都未得来,只瞧见一角白衣撇过门边,人已经入了雨幕中。
醉须君回别院时已是片刻后,大雨倾盆,凉意极重。
小五还睡在门外,这会儿到是没蜷缩着,双手双脚大开着,睡得极沉。
他瞥了一眼便推门入内,身上的衣裳已经重新换过,之前那身衣裳上沾了血,唯恐血腥味扰着岁云暮。
入门时,屋中静的出奇,床榻上的人此时还睡着并未醒。
这也使得他的步子都不由得放轻了些,到床边后就脱了衣物,一块儿躺入其中。
岁云暮睡得有些沉,不过身侧多出一人时他还是有所察觉,下意识微皱了皱眉。
不过却是未醒,蜷缩着往一侧靠去,本就松散的衣裳此时微微散开,白皙纤细的背脊映入眼帘。
醉须君也在他动作时停下,只以为自己这是吵醒了他。
又等上片刻,见岁云暮背对着他没了动静,也知道这是没有吵醒。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知道岁云暮这几日虽一直抗拒他,可对他的警惕却是极浅,不然也不会在察觉到异常时也未醒。
之前在鬼道时,岁云暮的警惕就极深,一丝动静都能醒来,唯一两回沉睡还是因为重伤。
瞧着这,他心底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深,倾身搂上他的腰间,将他搂着往怀中靠。
又见他露在衣裳外的背脊,白净的不染一丝瑕疵,下意识低眸吻了上去。
虽说岁云暮对他没什么警惕,但若是做的太过,还是会吵醒他。
所以他这吻极浅,只小心翼翼地在上头落了个红痕。
白净的背脊也因着这抹红愈发的漂亮,好似雪地中盛开的红梅,惹人心动。
他这么瞧着又忍不住咬了上去,这回到是没有再咬他的背脊,而是咬上了他的后颈。
发丝微乱,散落在他的指尖下。
两人相拥,很是亲昵。
岁云暮睡得很是不踏实,尤其是颈项上的细碎啃咬,扰的他眉头皱的极紧隐隐想要醒来。
但身子太过疲乏,也只微微撇过头,又睡了过去。
醉须君见状也知道再闹下去,这人得被他闹醒了,也就收了动作。
就是这温香暖玉在怀,着实扰人。
他轻叹了一声气,将人抱着往怀中倚,又将他受伤的右手护在怀中,这才靠在一侧陪着他睡下。
屋中极静,只有雨声传来。
*
岁云暮醒来已是午后,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鸟鸣声悠悠而来。
屋中轻纱飘动,很是漂亮。
他缓缓坐起身,同时看向四周,见醉须君不在。
不知道这人是何时走的,他也没太在意,起身下床就去了桌边。
正在这时,屋门被推开,小五跑了进来。
它手上还捧着几颗桃子,纯白如雪,仙气渺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也不知从哪儿摘来的。
道门什么时候种了白桃?
小五也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岁云暮,见他醒了忙小跑着上前,爬上桌子后就将手中几个白桃放到了他的跟前。
“哪儿来的?”岁云暮瞧着几颗白桃,询问出声。
小五
听着晃了晃脑袋,没有开口。
岁云暮见状也知道这人是在装傻,也就没有再去询问,想必应该就是在道门里边儿摘的。
他又瞥了一眼白桃,然后道:“你自己吃吧。”
小五一听乖乖地点头,将几颗白桃全给抱到了怀中,这个一口那个一口,吃了起来。
“微云。”
也在这时,屋外又传来一道声响。
岁云暮听闻抬眸看去,见修有容出现在门外,下意识拢了拢衣裳。
方才起来还未换衣,这会儿也只披了件外衫。
不知这人怎么来了,他微微点头,道:“寻我可是有事?”
修有容见此并未立马出声而是抬步走了进去,同时看了看四周,并未瞧见什么,四周空空荡荡。
瞧着这,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东极山那儿传来消息,我一会儿就得走,走之前来瞧瞧你。”
岁云暮也才刚回来,他本是想在道门多住几日,谁曾想东极山那儿突然又传来消息,主事便要他现在回去。
若可以,他自然是想留下,可也知道东极山的事重要,只得作罢。
他此行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辞行,更多的还是想来看看那位剑仙是不是在。
看这情况应该是不在,且屋里也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看来早晨是自己想岔了,也是,以岁云暮的性子,即使那位剑仙与那个凡人生的一样,也绝不会将剑仙当作那个人的替身,定也不会做出其他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早晨以来一直挤压的郁气,这会儿也散了许多。
岁云暮到是不知他心中郁气,只对他打量自己住所的举动有些不适。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应着那番话,道:“东极山出了什么事吗?”
昨日就听他提到东极山,现在又如此说,也不知那儿出了何事,如此匆忙。
“恩,是有些事。”修有容说着点了点头,同时还坐在桌边,又道:“你还未回来时就有人递来消息,说是东极山那儿有人瞧见鬼兵,我们寻去时找到千余名鬼兵,不过都已经处理掉了。”
“原本是打算回道门,不过周围的那些凡人担心还有鬼兵,想让我们搜整个东极山,所以我得回去一趟。”
这话说着,他却是皱起了眉,眼底也染上了些许暗色。
岁云暮见状也知东极山应该没有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毕竟搜山这么简单的事,没必要修有容再回去。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了一声。
后头又说了一番东极山的事,修有容才转了话语,道:“听闻那位剑仙出关了,微云可见过?”
岁云暮听着此话倒也没什么反应,只轻抿了抿杯中茶,随后才道:“前头见过,那位剑仙怎么了?”
“也没什么。”修有容见他也没个反应,一时也猜不透他对醉须君是何意思,是听出了自己的试探还是真的对醉须君没什么感情。
他抬眸看了一眼,见他真是没有反应,这才道:“就是听说剑仙出关了,所以有些好奇罢了,那位闭关了千年,也不知当初是何缘由闭关如此久。”
这话说着里边儿还带着些许疑惑,说来还真没什么关于剑仙的消息传出,只知道剑仙闭关瑶台仙境。
“不知。”岁云暮摇了摇头。
修有容见状知道他这是并不想多说,同时也让他愈发猜不透岁云暮的心思。
之后又说了几番话,他们才散。
岁云暮将杯中茶喝完后,他起身去了衣柜边。
与此同时,身后涌来一阵仙息,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他没有躲,自顾自去取衣裳。
醉须君见状笑了起来,同时揽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微云怎么不再睡会儿?”边说边帮他去解衣带。
不过片刻,本也只是半掩着的衣裳很快就散开,纤细的身形映入眼帘。
肩头处落了几抹红痕,这是他之前留下的,就是可惜了不该留在这儿,该留在岁云暮的颈项上。
但若真留在那儿,岁云暮也就会看到了,当真是可惜。
他又瞧了一眼,然后才倚着他的背脊,道:“微云方才与他说了什么,恩?”
其实两人的对话他都清楚,不过他还是想听岁云暮告诉他的。
岁云暮又哪里不知这人心思,同时也知道这人方才就在。
他冷眸瞥了一眼,然后道:“只说了东极山的事。”
东极山的事,修有容并未说清,他知道其中应该没有如他说的那么简单。
醉须君身为道门剑仙,想必会知道一些。
“哦。”醉须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同时眼中的笑也愈发的深了,俨然是心情不错。
而这心情不错倒也不是因为岁云暮与他说了修有容的事,更多的还是因为岁云暮主动回了他的话。
这让他对修有容那升起来的不悦,在此时全散了。
他笑着枕在岁云暮的肩头,指尖则顺着他的腰间轻抚着,后头道:“东极山是出了些事,他说的也没错,周围的凡人是想让他们搜山。”
这话落下,他微微仰头贴上他的耳畔,又道:“不过那是前几日的事了,昨日他们又想道门搜山,闹起来了。”
“可搜出什么来了?”岁云暮对于凡人的意思也是明白,毕竟在周围发现了鬼兵,那儿应该是不安全了,想要再搜山也正常。
至于鬼兵会突然出现,必定是在做什么事,当然也可能是来东极山附近抓凡人,只是提前被发现了。
但究竟是何,还是要继续查探。
“没有。”醉须君摇了摇头。
岁云暮听闻侧过头去,见他就靠在自己的肩头,很是亲昵。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但也未说什么,毕竟他说了这人也不会离开,只顺着东极山的事,道:“那些鬼兵是来抓凡人的?”
没搜出什么,看来那些鬼兵应该是来抓凡人的,为了那‘万人殉血’。
“不知道。”醉须君又摇了摇头。
也正是如此,岁云暮紧皱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何意?”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何意。
醉须君见此没有出声,只从衣柜中取了身白衣替他穿上,随后才道:“此事蹊跷,主事要我也去趟东极山,微云可要陪我一块儿去?”
第 30 章
岁云暮听闻也知晓其中意思, 东极山确实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不然白江陵不会让醉须君去跑一趟。
待衣裳穿妥后,他又被抱着坐在桌边, 此时就坐在醉须君的腿上。
这让他极其不适,眉头紧皱,然后道:“不走?”
“不急。”醉须君自然也看出了他的不适, 不过却也没有将人松开,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他伸手去系岁云暮的衣带,银色腰绳上坠着几缕绸带, 底下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晃动。
动作娴熟的帮他将腰绳一一系上, 后头又搂上他的腰,低眸靠在他的颈项边。
浅淡的清香缓缓涌来,惹人心动。
岁云暮见状眉宇皱的愈发紧,完全不知道这人又想做什么。
不过也知道这人发起疯来是根本停不下来,也就没有去理会他,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唤,他才低眸看去。
见醉须君抬头看来, 那双漂亮的凤眸中还带着笑,温和轻柔。
看着他眼中的笑,不由得微楞片刻, 随后才道:“什么?”
“没什么。”醉须君并未多说什么, 只道:“我做了午膳, 等用过后再去。”说着抬手在桌面拂过。
也是在同时,便见桌面出现几道菜, 香气扑鼻。
*
东极山处在西北地, 离中原有百里。
待行至东极山下时已是夜半时分,此地气候闷热, 即使已经到了夜里热气也是半分未散。
岁云暮走在一侧田野小道,四周是一户户农家,掩盖在夜色下。
热潮涌来,很是不适。
不过他对此也有些习惯,之前在鬼道时气候更为恶劣,所以也只微皱了皱眉并未多言。
就是他不怎么在意,醉须君到是极在意,伸手捋了捋他的发丝,随后才取了颗圆润珠子放到他的手中。
那珠子通体雪色,晶莹剔透,还有阵阵寒气涌上来,这么触碰下只觉很是凉爽。
又将他受伤的右手收拢攥在自己的掌心后,他才道:“这是冰山珠,之前去雪域时从冰湖那儿得来的,正好能驱热。”边说边又将他往怀中揽。
岁云暮见此也没出声,自顾自往前头走。
醉须君见状也不在意,反而是笑着将自己的手与他的右手相缠,后头还十指相扣。
东极山就隐没在黑暗中,夜色下宛若深海巨兽还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好似正大张着口等着吞吃他们。
岁云暮跟着醉须君往山中行,只是他本以为会去道门暂留的位置,可却一路朝着山林深处行去。
约莫走上片刻,他们才到了一处坟地,数不清的坟墓出现,而周围还有许多的棺材,有些已经摆了许久,有些则是才摆下的。
隐约,他知道此地应该是东极山山下村落的坟地,就是有些不解醉须君为何将他带来此处。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道:“何意?”
“你看这儿有何异常。”醉须君并未回他,只说了其他的,回身时又将他缠绕在发丝间的雪色发绸给顺了出来,很是亲昵。
岁云暮对于他的动作也没有推拒,只应着他的话抬眸再次看向四周。
此地有些静,这么看去时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寻常坟地。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眉头一拧又去看醉须君,道:“龙脉?”
方才过来时他就察觉此地有龙气,不过一直没有往龙脉想。
可现在一看,竟是发现这儿是龙脉的一处。
此时他也想起来,东极山本就是人境的一处龙脉之地,鬼兵出现在这儿,难不成是想要龙脉。
醉须君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此事还尚未可知,于是他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是不是与龙脉有关,不过鬼兵出现在此地,定然不是巧合,所以还得再搜一次山。”
“你的意思是,那一批鬼兵也许只是个幌子,东极山还有躲藏的?”岁云暮大概也能猜透他的意思,若鬼道真的想拿东极山龙脉做事,此地躲藏的鬼兵定然不止那千百个,想必更多。
只是有凡人意外发现了鬼兵,为了掩人耳目便丢出来一些幌子,以此来骗过道门。
但若真的如此,鬼道想要龙脉做什么?
他没再作声,只沉眸看着四周。
“已经在搜山了,这两日便会有消息递来。”醉须君并不想他太去在意这些,岁云暮的伤还没好全,他此行将人带来东极山也只是不想他一直在道门罢了。
伸手轻抚了抚岁云暮的唇,将上头沾染的露珠拂去,他才又道:“要不要再去别处看看?”说着才牵着他的手去了别处。
东极山内格外静,静的甚至连鸟鸣声都没有。
他们又在山中走了一二个时辰,直到快入晨起才下山,没有去道门暂留的地方而是去了山下村尾的黄土房中。
院中一片贫瘠枯草疯长,屋门更是破旧不堪,也不知多久没人住。
不过屋中到是干净,想是有人特意打扫过。
醉须君牵着岁云暮的手入了屋,等到睡下时,已是片刻后。
屋中一片昏暗,此时的天已经快入清明,隐约间能从窗缝间看到些许亮光。
岁云暮背对着醉须君睡在里头,桃花眸半阖思虑着东极山的事。
鬼族那儿是想做什么?
之前在鬼道十余年,他唯一见过鬼道大动作的也就只有‘万人殉血’,其他的并没有。
而如今‘万人殉血’一事还未有结果,现在又牵扯到龙脉,‘万人殉血’与龙脉,是有何关系吗?
“微云。”
正当他思虑着东极山一事时,身后却是传来轻唤,使得他下意识侧眸瞥了一眼。
不过他没有出声,看了一眼后便闭上眼。
但也是这时,一双手揽上他的腰间,下一刻被搂抱着倚在一处怀中,阵阵仙息蜂拥而来。
他微微皱眉,仍是未出声,只当自己是睡了。
只是醉须君又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低身靠在他的肩头,隔着衣裳在上头落了一吻。
而这一吻后他并未再做其他的,只将他的右手护着小心揉捏,后头又道:“力道可还合适?”边说边又放轻了些,后头还渡了些灵气入他的掌心。
正是如此,岁云暮只觉右手涌来阵阵暖源,轻揉安抚下这股子暖流很是舒适。
他的右手自那一日鬼道被废后,他大致也清楚往后是难拿剑。
若是寻常被打碎了骨头倒也还好,吃些灵果仙丹就能养回来。
但那一日他喝了宴痕给的茶中了毒,在骨头被打碎后那些毒便加重了右手的伤势,如今这手虽然已经养回来,但也仅仅只是同寻常人那般可以持物罢了,至于剑却是不行的。
就算是能持剑,也拿不了多久。
随着灵气的不断涌入体内,他到也有些犯困了,紧皱的眉宇也渐渐松开。
又听到醉须君的一声询问,他下意识点头轻应了一声,随后才缓缓闭上眼。
而这一声应答极浅,不过醉须君却是听到了,只觉软绵绵的好似在挠着他的掌心一般。
微微起身,见岁云暮昏昏沉沉地睡着,知道这是累了。
他稍稍放轻了些动作,而后搂着他完全靠在了自己的怀中,低眸时在他的后颈处落了个浅吻,这才哄着道:“睡吧。”
岁云暮的思绪虽是已经开始混沌,不过他这一声轻哄还是听到了,嗓音温和就如同以往每一次君和同他说话时那般。
君和。
他下意识轻唤一声,眉宇间的柔色也随之涌了上来,再没有白日里的疏离。
醉须君听到了他的话,那一声君和唤的他有些无奈,但却也没说什么,只顺着他应了一声。
也正是如此,岁云暮才沉沉睡下。
屋中静了下来,两人相拥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晨露挂于枝叶上。
当——当——当——
敲锣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还传来几道哭声。
岁云暮也在敲锣声中睁开眼,不过他并未起身,只听着外头动静。
“是送葬的。”
同时身后又传来醉须君的声音,身子也被搂着往他怀中陷。
与此同时,敲锣声越来越靠近,锣声震耳欲聋,有些刺耳。
夜色下就见一条送葬队伍缓缓靠近,身披白衣,手持长幡,哭声也一同而来。
而在队伍之中,一口黑色棺木被抬着,随着队伍往山上行去。
岁云暮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也是这时,一阵浅淡的气息随风涌入屋中。
这个气息
他嗅着鼻息间的气息微皱起眉,随后坐起身看向窗外。
送葬的队伍是从他们门前过的,所以从窗户看出去时,能够清晰的看到外头的人,同样的那口棺木自然也能瞧见。
隐约间,他觉得那口棺木好似有些眼熟,瞧着有些像之前在鬼道中看到的。
只是此地是人境,鬼道的棺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已经下床去了窗边,透过窗户瞧着外头。
醉须君此时也已经到了他的身侧,同样看着外头,然后道:“还活着。”
“恩。”岁云暮点了点头,下一刻丢了颗金莲种子过去。
方才他嗅到的气息便是生人才有的生息,且那棺木里边儿的血腥味极浓,浓的连屋中都能嗅到。
不仅仅如此,那血腥味的气息也不对,不像是已经死了许久的人才有,倒像是才被伤流出来的。
一个还未死的人被丢入棺木中,看模样还是才被弄死装进去的,真是奇怪。
又过了一
会儿,送葬的队伍才走远,最后入了山中。
在队伍走远后,他们才从屋中出去,用了些术法混淆了村民们的目光,才跟随着走在后头。
约莫走上片刻,送葬队伍才到坟地,此时天也才亮,四周孤坟座座,棺材堆积,模样着实有些骇人。
不过他们显然是见惯了这些,看到坟地中的景象竟也是半分惧意也未有,将棺木摆在地上后熟练地拿了工具去挖坑。
而站在几人之前的是个白发老者,他身上到是并未穿白袍。
见几人挖坑轻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之后才去看摆在地上的那口棺木,此时棺木下已经有血溢了出来。
不过他也只微微瞥了一眼,并未在意而是又去看几个挖坑的男子,道:“天快亮了,挖快点。”
这话落下,几人加快了动作。
至于边上一名妇人听着此话哭的也愈发厉害,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又过片刻,天际破晓,晨光落入大地同时也将四周照亮。
几个挖坑的男子此时也已经将坑挖好,从土坑中爬上来后才到村长跟前,道:“村长好了。”
“恩,埋下去吧。”白发老者听闻点了点头,随后跪在地上,低喃着又道:“保佑我们,保佑我们,往后再不会忘了,不会了。”说着还磕了几个头。
周围的村民见此也跪了下来,同样的嘴里也都念念有词,说着保佑。
至于那几个男子已经抬着棺木放入土坑中,接着才将土埋了上去。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棺木下葬后却是并未立碑,只将土给填平了而已。
岁云暮看着被几人填平的土地微微皱眉,同样也是不解这几人口中的话,何为不会再忘。
隐约间,他觉得这村子有事瞒着道门,而且事关东极山。
“芸儿!芸儿!我的芸儿!”
也是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哭喊声,回眸看去见是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
想是匆匆赶来,她这面上布满汗渍,就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可她却是一点也未在意,只看着前头身披白袍的村民,同时也看到了已经被埋上的土坑。
当即,她便知那底下埋着的是何人,疯了般扑了上去,“芸儿!芸儿,娘来晚了,芸儿!”哭喊着用手去挖已经被掩盖上的泥土。
正是如此,周围的村民也都纷纷清醒过来,忙上前阻拦。
妇人很快就被拖攥着离开,可她还是疯了般哭喊着要往那土堆上扑,后头还去咬周围阻拦的人。
离她最近的男子一时不察,手上直接被咬掉一块肉,鲜血快速涌了出来,疼得他直冒冷汗。
其他几人一见下意识都松开了手,妇人爬着又去挖掩埋的土,即使双手被挖出了血都不在乎,嘴里一直念着芸儿。
村长此时也终于是回过神来,又见妇人不断地挖,厉喝便道:“还不快将她拉开,别冲撞了!”
“是。”几个被妇人吓到的人听闻纷纷应声,然后快步上前。
很快,妇人便被拉开,同时被压制着趴在地上。
她的身上已经被泥土染脏,面上也都是泪水,可她看着村民的目光却是通红一片,道:“你们不是人,你们怎么忍心,你们怎么忍心啊!”
这话喊着,在坟地间显得格外清晰。
后头她又去看另一边站着的男子,双目中更是恨意,“张洪中你疯了,她是你女儿,她是你女儿啊!”哭声不断。
张洪中听着这话下意识身子一怔,只是他却是一句话没说。
到是边上的村长出了声,只闻他道:“芸儿她娘,不是我们想,而是若不给死的就会是我们整个村子。”
“你也看到了,鬼人来了,若不送个女子下去,恐怕后头就会被鬼人屠村。”
“这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好,芸儿娘你也别太难过了。”
这话说着,周围的村民也都纷纷应和,就连张洪中也跟随着点头。
正是如此,妇人只觉五雷轰顶浑身僵硬,下一刻一口气抬不上来直接便晕了过去。
村长一见她晕了也没太在意,只看向张洪中,道:“还不快把她带回去,我早说要把她锁起来,你偏不听让人跑了出来,现在可好冲撞了大人。”
张洪中一听此话也是气上心头,但人都晕过去了,也终究是没说什么,扛着妇人先一步下山。
待到两人离开,村长才又去看那被挖出小坑的地方,道:“埋起来。”
几个村民听着点了点头,上前将土给埋上了。
后头村长又在原地念叨了两句,他们才走。
岁云暮看着几人离开,他从暗处走了出去,目光又落在已经被填平的土地上。
方才从村长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棺材中的是个女子,而他们是打算将这女子送给什么人。
只是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他也未从其中发现什么异常,就连刚来此地时也未发现异常,也不知这村子藏了个什么在这儿,还要女子献、祭。
又瞧了一眼,他才微微拂袖,便见土中钻出一条金丝,下一刻数不尽的金丝涌出,金丝下是一口棺木。
棺木上布满泥土,而棺木下则已被血水染红,可见里头厉害。
不过早在山下时他就已经用金莲护下棺木中的人,至少不会立马死在棺材里头。
金丝已经将棺盖撬开,同时一股恶臭涌了出来。
他下意识抬袖捂住口鼻,眉头微微皱起。
醉须君见此已经将他揽到怀中,同时挥手将那棺盖直接掀翻,轰然间甩出数米之外,撞在一侧林木上。
正是如此,恶臭也是愈发厉害,里头的血腥味极其浓郁。
待到片刻后,他们才上前,就见棺木中躺着个年约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面色煞白,双手双脚处已经被血水染红。
而这棺木两侧沾染了许多的脓血,岁云暮看着愈发觉得是之前在鬼道瞧见的棺木。
他看了一眼然后去看里头的小女孩,发现小女孩是被挑断了手脚筋放血,看模样就是前头不久,应该就是刚送葬的时候。
棺木两边除了脓血外还有数不清的抓痕,应该也是这孩子留下的。
看着这,他才收手,同时金莲已经裹住小女孩,瞬间化为一朵不过手掌大小的莲花。
他并未收下,而是将这莲花丢给跟在边上的小五,道:“送去道门。”
人是暂时不能留在此地,今日是让他们瞧见了,若是等道门离开东极山,这小孩儿必定还得再被活、埋一回。
虽不知那些村民究竟是何意思,但也知道这小孩儿在他们手上绝活不了。
小五听闻乖乖地点头,然后将那飘来的莲花接过塞入口中。
它的肚子内藏乾坤,自成一体,可容万物。
莲花藏入其中后,它还轻轻拍了拍,随后却又将目光放在醉须君的身上。
岁云暮瞧见了,眉宇一皱,道:“还不走?”
小五听着也不敢再留,往前头去,只是时不时又会回头去看醉须君,大有一副舍不得他的模样。
醉须君又哪里瞧不见,笑着道:“等你送了后,再给你。”
小五一听这话眼都亮了,不过在注意到岁云暮不悦的目光后,它又赶忙收起心思。
没敢说话,乖乖地下山,然后回了道门。
而两人的话,岁云暮自然也听到了,不过他没有去理会而是又去看那口棺木,同时还伸手抚了上去。
棺木上的血有些暗红,里头混合着许多气息,不似一个人的,这与鬼道那时看到的棺木相似。
只是鬼道那儿瞧见的棺木上遍布花纹,而这口棺木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且听村长的意思是祈求不让鬼人来犯,若这东西是鬼道的,那便与村长的话合不上。
如此害怕鬼人,又怎么会有鬼人的东西。
他低眸瞧着,指尖下的血迹浓郁深邃,染在他那双手上愈显清晰。
就站在边上的醉须君瞧见了,看着那抹血迹皱起眉,眼底也随即涌上来一丝不悦。
不过在面向岁云暮时,这抹不悦却又散去,他道:“可是瞧出了什么?”边说边取了锦帕,将他染了血的手攥在手心,细细地帮他擦拭。
上头的血也才染上去,一番擦拭后,很快就被擦去。
瞧着他白净的指尖,他并未松开而是握在掌心轻轻揉捏着,后头又去将他散落到耳畔边的发丝给捋到了耳后。
来
时匆忙,只随意用发绸束着,这会儿到是有些散了。
岁云暮并未去在意,目光仍是在棺木上,随后才应着他的话道:“有些像鬼道的。”说着又靠近了些。
“鬼道?”醉须君听闻也跟随着低眸看去,之前他也曾在鬼道看到过棺木,确实有些相似。
不过,他这瞧了片刻后,却又发现异样。
收回目光,他道:“应该不是,这口棺木是凡人做的,就是里头的血并不是一个人的。”
他知道为何岁云暮会觉得同鬼道的相似,看模样确实有些像,里头的血也同鬼道瞧见的那口棺木一样,都是混合着许多人的气息。
但这棺木看得出是凡人造的,至于这血,不知从何而来。
岁云暮自然也看出了那抹异常,同样的也对这血有了疑惑,总不至于这棺木是从血池中取出来的吧。
若真的如此,这村子哪里来的血池,又哪里来如此多的血。
鬼道的那口棺木是‘万人殉血’,那村子这口棺木中的血是何处来的?
哗啦——
正当两人疑惑看着棺木时,前头林木间传来一道动静。
岁云暮也在此时抬头,下一刻一条金丝快速飞入林中,只闻一声惨叫传来,金丝也随即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