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年关
晨起。
江以宁还未睁眼便伸手去摸身侧, 已然一片冰凉不说,隐约能察觉到屋内都变冷了很多,他拢着被子坐起来, 摸到了旁边叠好的衣裳。
已经该穿带毛领子的衣裳了吗?
“小夏?”
“正君, 可是要起床?”小夏端着水盆进来,清丽的脸上带着笑,“主子让奴婢告诉您,他去购碳了,今日便要将火墙火炕炭盆都烧上, 不叫您冻着呢!”
江以宁往被子里躲了躲,将唇边的笑意遮掩起来, 即便如此,眼底的笑意依旧明显。
小夏见他高兴, 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主家这样恩爱,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能过的安稳。
江以宁穿好鞋袜下地,小夏立刻端着水盆让他擦洗, 他将萧寒锦拿出来的衣裳穿上,身子瞬间就不觉得冷了。
他推门出去, 冷风时不时往脸上刮,还想透过衣裳往皮肉里钻, 他忍不住瑟缩一下,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还不等他抬脚下台阶, 后院的门便被打开了,萧寒锦带着几个体健的工人进来了, 离得太远,江以宁看不到, 还是小夏跟他说是送碳的来了。
“怎么出来了?”萧寒锦扬声询问,又转身看向那几位工人,“放到里面的棚子就好,可否帮忙烧起来?我另外多给些辛苦钱。”
几位工人连连答应,凡是有点钱能拿,他们都愿意做的。
萧寒锦快步走到小瞎子面前,拢住他的手摸了摸,不由得蹙起眉:“在这站多久了?是我不好,去年这时候早就烧火墙了,这阵子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我身体很好,特别特别抗冻,一床被子都能过冬的。”小瞎子弯起眉眼笑应着,全然没有方才的娇气。
“现在日子好过,我自然不能叫你再过那种生活。”萧寒锦捏捏他脸颊,想到先前小瞎子住山坡时那里的东西,他眸色渐渐暗沉,潮得能滴水的被褥,他们江以宁生生盖了六七年。
小瞎子听不出他话里的心疼,却知道他略有些不高兴,他也学着对方的举动捏捏他脸蛋,似是轻哄他。
片刻后,工人们将碳放好,火炕火墙也都烧了起来,临近年底,知晓他们赚钱不易,萧寒锦也没吝啬,给了工费不说,还特意给了些赏钱。
工人们感恩戴德地离开,萧寒锦牵着他进去,许是心理作怪,分明还没彻底烧起来,就已经感觉到暖意了。
先前彭家的香料铺子也已经得了货源,和香料商已经洽谈好,几人商量一番,将那铺子改头换面,重新开了起来。
原先彭家香料铺子的地方,全都变成了“奇味堡”,不知内情的只当县城又开了新的香料铺,而知道内情的孔家和魏家,几乎牙齿都快咬碎了。
可如今,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好香啊!”江以宁在香炉前闻来闻去,随后指着一个香炉说道,“我以后拿这个给你熏衣裳,这个最好闻了,还有一股草药香。”
萧寒锦自是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由着他作怪似的捧起一捧飘出来的烟香,然后像模像样地丢在自己身上,见他笑的开心,萧寒锦也高兴。
屋内封闭,香炉里的香迟迟散不出去,渐渐就有些呛人了,萧寒锦便只将他最喜欢的留下,其余的都灭掉了。
这里的年味很浓,分明还不到十二月,县城就已经热闹起来,卖对子的早早就摆摊,街道上挎篮子背竹篓的也更多了,都是要买年货回去。
一如往常,萧寒锦只吩咐他们买了漂亮红纸,对子是能自己写的,挑些有祝福意味的诗句就好,其余的都是不着急买的。
他将煮好的奶茶摆在桌上,扬声喊道:“江以宁!”
“我在呢!”
屋外响起清朗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进了屋内,许是骤然被热气腾眼,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挪步到萧寒锦面前。
“这就是奶茶吗?”小瞎子捧起一杯细细嗅着,“好香,我要喝了?”
萧寒锦笑着抬手示意:“喝吧,里面还搓了些珍珠圆子,很有嚼劲。”
江以宁闻言立刻拿勺子去舀,恨不得把嘴巴都塞满,嚼的满口喷香,他将口里的东西咽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方才忘记告诉你,外面下雪啦!”
萧寒锦视线始终在他身上,雪不雪的于他而言只是时间季节的更替罢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所看重的,只有眼前这个塞满嘴珍珠的蠢蛋。
“主子,蒋东家来了。”
“请进来!”
蒋亦疏大步跨进来,屋内的热浪扑在他脸上,还带着一股馋人的香,若是平时他定然要好好戏弄一番的,只是此时他实在没有心情。
萧寒锦偏头看向来人,瞧见他神色时,眼神一凛:“兄长出何事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得回府城过年,今岁要早回去些,少不了又要被嘟囔婚事,想起便觉得厌烦的很,今岁铺子的账要麻烦你盯着些,我让他们尽早清算,年前便将分红给你。”蒋亦疏絮叨说着。
言罢,他眉宇间带上惆怅,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去岁回去,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大好,我虽非嫡长子,但也担了个嫡子,他盼着我成婚生子,今岁不知要如何拒绝了。”蒋亦疏苦笑,“可我如今,又如何能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萧寒锦抿唇,真说起来蒋亦疏才情样貌家世样样出众,人品亦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他和那位心悦的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倒不是他思想顽固,只是这样,确实不适宜再和其他姑娘小哥儿成婚的。
他心里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分明拒绝不了,却也无法和其他人在一起,应该是十分痛苦的。
萧寒锦皱眉:“可你与他的事,为何没有说清楚?”
蒋亦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偏头问他:“自然是因为,逃跑的那人并非是我,我醒来时他早就不见踪影了。”
萧寒锦彻底愣住,那时蒋亦疏骂骂咧咧而归,他还以为做完那事,是他先落跑,因此才叫对方寻无可寻,那时他已然觉得奇怪,觉得再如何,发生这样的事,都不该轻轻带过,总要来寻一寻,解释一番。
却不曾想,竟是对方先离开,蒋亦疏又不是会死缠烂打的性子,便拖到今时今日了。
“蒋兄,再遇着吧,总能遇到更合适的。”萧寒锦言尽于此,他知晓的内情不多,也不知晓其中的纠葛,不好深谈这些,只能给对方一些基本的安慰。
“瞧我跟你说这些,倒是叫你跟我一同苦恼了,此次我会看着办的,若实在不成,我便瞧瞧能否找到合适的。”蒋亦疏站起身,“我得走了,酒楼那边便劳烦你了。”
萧寒锦轻笑:“应该的,奶茶香甜,我已经将方子写好,你拿去煮着喝吧。”
蒋亦疏这才稍微轻快些,带着方子离开了。
这两日天气阴沉,时不时就要飘雪花,萧寒锦却不能不出门,铺子抛开不提,荷叶轩多少得照顾着,还有新开起来的香料铺子,蒋亦疏一走,就落到了他和严鸣身上。
他倒是不觉得麻烦,能赚钱的事,再麻烦都不麻烦。
到了年根底下,县城的集市和庙会也多了起来,都是要买年货的,连街道上的货郎和摊贩都多了。
书院放假,萧寒锦干脆就放阿瑞去集市上了卖饼子了,刚做出来的热乎乎烫手,只是拿着都缓和,卖的也好。
江以宁穿着红色夹袄,带着绒毛帽子,在街道走着异常显眼,他自己不觉,一手牵着萧寒锦,一手拿着卷饼吃,若是闻到其他好吃的,也得尝上一尝。
萧寒锦纵着他,一路走来,手里的篮子都要装不下了。
“回万渔村过年,得多带些东西才行,你可要给陈生送礼物?”萧寒锦问他,他有时也会拿不准江以宁的想法,还是问他的好。
“我们多买些东西回去就行,不用特意给他带,不过上次回去发现木哥儿好似长高不少,给他扯几匹布做衣裳,也得多吃肉补补!”小瞎子说,吃肉是必须的!
萧寒锦点头:“已经和屠户商定好买一整只猪,他们会给送到家里去,到时候够吃的。”
小瞎子连连点头,再就没有其他的了。
他若是特意买的东西多了,生哥儿会不好意思收,也会不高兴的。
从街头走到巷尾,两人在数不清的小摊面前停留,还买了已经记不清几样的东西,直到从后门进去,才发现院里堆满了东西。
寒冬腊月,阿祥硬是热出了一身汗,一样样清算着银钱儿结账。
“萧东家,承蒙萧东家关照。”
管事们纷纷道谢,恨不得把他当做财神爷,所到之处必撒钱。
萧寒锦笑笑:“小事,日后若是还需要这些,我便只管找你们了。”
“是是是!”
清算结束,将这些管事们送走,萧寒锦和阿祥一起将东西规整起来,该放地窖的放地窖,该放小屋的放小屋。
萧寒锦看着堆满的小屋,无奈笑:“原本说今年就搬到大宅子里,谁知事情一茬接一茬就耽搁了,过完年咱们就搬。”
小瞎子点头,似是想到什么,急急问道:“那那时候请了客人,我生辰的时候还要请吗?”
萧寒锦眨眨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沉思片刻后说道:“应该是要……”
“不行不行不行!”小瞎子皱眉,气鼓鼓地看着他,“生辰不能请人了!不能请人的二寒!”
“哦?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我们要做羞羞的事,跟我亲亲到嘴巴肿,还要把我翻来覆去,让我合不拢腿,欲罢不能!”
第102章 除夕
许是仗着自己眼睛已经多多少少能视物, 小瞎子说话愈发大胆起来,偶尔要被教训的时候就会抬脚跑,但总会因为慌不择路摔倒, 从而被教训的更厉害。
教训着教训着就到了二十五, 萧寒锦拿到酒楼的分红后又叮嘱了管事一番,酒楼的生意要做到二十八,知道他们心中有数,萧寒锦便没再多说什么。
和严鸣聊过后,又给铺子里做事的四人发了东西和商银, 便关了铺子回万渔村过年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分红要比去年多的多。
这次回村带的东西比较多, 一辆马车内也坐不下五个人,便又租用了一辆, 等年后再赶到县城退掉就是了。
村里鲜少有马车, 有且仅有的就只是萧寒锦这辆,只是这次却有两辆,当他们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阿祥阿瑞这两个下人时就更震惊了, 纷纷感慨萧家真是不得了,连下人都能坐马车了。
马车稳稳当当驶进院子, 王秀莲忙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迎接:“回来了?你大哥他们还没有回来,我猜着你们要今天回来, 叫他不要去,他不听, 非要去看看生意。”
萧寒锦失笑:“没关系,大哥愿意做生意是好事。”
“宁叔叔, 有糕糕吗?”小舒禾抱着江以宁大腿,“糕糕呀?”
“有的有的, 我们去屋里吃吧?”江以宁伸手将她抱起来,迈着缓慢的步伐小心朝屋内走去。
王秀莲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震惊得看向萧寒锦,她哑声:“他……能看到了?”
萧寒锦弯起眉眼,轻轻点头:“能看到一点近距离的东西,若是离得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已经很好了。”王秀莲轻声说着擦了把眼泪。
萧寒锦痛快地应了一声,和阿祥阿瑞一起将东西全都搬进了屋里,一进屋,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了。
王秀莲还欲再和他们说什么,却骤然听到外面传来李桂兰的喊声,她赶紧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娘,咋啦?”
“什么咋啦,你说咋啦!你成天在别人家干啥!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媳妇是吧?都快过年了,家里的对子都没买,大郎到底怎么回事?赚了那么多银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啊?”李桂兰喋喋不休的扯着嗓子说着,恨不得让全村的人都听到。
王秀莲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眼红二弟带回来的东西,想要却又不好意思、也没有身份能直接开口,就只能在这指桑骂槐。
若是换做从前,王秀莲肯定会觉得委屈,现在却只觉得好笑,她阴阳怪气的笑道:“大郎赚的银子也没少给娘,娘也不能总从大郎手里抠吧?”
李桂兰眼睛瞬间瞪老大,她面无表情道:“王秀莲,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贱蹄子,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她本就因为身体原因变消瘦,这一年虽然一直在吃好东西补,却依旧于事无补,皮包骨的外形再加上诡异阴冷的表情,看得王秀莲心里发毛。
这一年,她也能看出来,公婆已经不如之前冷静了。
眼看见就要过年,她也不好把家里闹的乱七八糟,扯着嘴角息事宁人道:“娘,大郎说今天会买年货回来,您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呸!”李桂兰愤愤不平地吐了一嘴才离开,嘴里还叨叨个不停。
江以宁捂着小舒禾耳朵的手松开,他低声道:“我听着她似乎不如之前威风了?”
萧寒锦剥了枚饴糖塞进他嘴里,笑道:“正常,人吃五谷杂粮,总有头疼脑热,她也不会身强体健一辈子。”
老天爷没那么不长眼。
小瞎子点点头,将饴糖滚来滚去的,甜滋滋的让人心情好,他已经不是很怕李桂兰了,真好。
午后,萧永福就带着人回来了。
还有三两日就过年,镇上人多,有些人家平时舍不得买串串儿和炸鸡,但这时候都是可着劲儿买,因此很快就将准备的东西卖光了。
萧永福也是买了好些东西回来,李桂兰要的对子,以及家里需要放的点心、干果、饴糖,万一回头家里来人,连这些招待的东西都没有,那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他将给中院的东西全都拿过去,无端又听了几声骂,全当耳旁风给放了,这才又去萧寒锦的院子里。
他沉声道:“我已经和老朱商量好了,家里就要一扇猪,让他挑着肥的给咱们,过年就更不能少油荤了。”
萧寒锦猜到了,他轻笑:“我也已经和县城屠户说好,他们明日就会送一整只猪来,今年也是能好好吃肉了。”
“干啥买整只啊?这都够吃的!”萧永福微微拧着眉,只是到底也没说重话,“这一年过完,膘都得贴不少。”
“知道大哥得顾着家里,所以我顾着大哥,多吃油水才有力气做活。”萧寒锦说,那一扇猪肉确实够吃,但大哥肯定要分给中院更多,自己留不了多少,一炼油就更没有东西了。
萧永福便没再多说,总归都是好意,不好叫二弟不高兴的。
除夕这日。
家家户户都开始张贴对子,火红的对子几乎是严冬里唯一的亮色,凡是看到的人都要盯着仔细瞧瞧,即便看不懂,也知道其中的寓意定然是好的。
年夜饭一直都是萧寒锦在做,傍晚时分,外面开始飘雪,屋内却是一片祥和安静,他在厨房忙活着,小瞎子就和陈生一起在外面清洗菜或肉,时不时将做好的饭菜端出去。
餐桌被摆的满满当当,放着麻辣鲜香的麻辣鱼,酸甜口的鱼香肉丝,水煮肉片,清蒸人参鸡,还在滋滋冒油的烧鸭,醋溜肉段,清口的清炒各种蔬菜,以及水果盘。
鸡鸭鱼这些都是做的两份,其余的烧菜则是做多,萧永福不会和他们一起吃,做多的是要给对方留的。
“还差个汤就好了,我把饭菜端过去。”萧寒锦说着将长托盘端起来,“去帮我开门。”
“好!”
萧寒锦迎着雪花缓步去,急匆匆回来,饭菜他已经送去,若是大哥想和中院一起吃,他也是没意见的,左右他给的是萧永福。
夜幕降临,屋内温暖如春,四人守着桌子吃着年夜饭,每一道菜都美味,恨不得香掉舌头。
萧寒锦端起瓷碗,他像去年那样笑道:“以奶茶代酒,希望我们新的一年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这是最简单朴素的心愿,也是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他希望眼前人都能平安健康。
瓷碗轻碰,发出的都是祈愿来年的声响。
茶足饭饱,洗锅刷碗这事就落在了江以宁和陈生身上,木哥儿则是帮着把湿碗擦干,出力最多的萧寒锦则在桌前歇息,各有各的事做,即便一句话都不说,也叫人觉得温馨。
村里是没有烟花放的,府城和圣京又太远,那边的烟花到不了万渔村。
江以宁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等我眼睛好了,咱们也买烟花放,我给你买……”
萧寒锦翻看着书本轻笑:“这东西贵得很,你准备买多少讨我欢心?”
“自然是放满圣京!”小瞎子瞬间来了精神,“红红绿绿的烟花在天空里,炫彩夺目,我都要让你看到!”
“那我可就等着了。”萧寒锦轻笑。
烟花价贵,他们江以宁却要给他放满整个盛京,便是做不到,单是听着这样的话,都觉得开心。
小瞎子也跟着傻笑,略笑笑,困劲儿便又上来了,他稍微用力拍着下巴,今晚可是要守岁呢,不能就这么睡了!
萧寒锦轻笑,捏起一粒花生米朝他丢去,准确无误的砸在他脑门儿,小瞎子瞬间猛的惊醒,茫然无措地摸摸脑袋:“什么东西咬我一口?”
“去屋里睡。”萧寒锦咧着嘴角忍不住笑。
“不行,得守岁,万一年兽来把你叼走,我们那么那么好的二寒不就丢了吗?”小瞎子煞有其事地说着,挺胸抬头,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萧寒锦没忍住嗤笑出声:“眼皮都要粘住了,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年兽叼走你恐怕都发觉不了,不想睡就练字。”
小瞎子撇撇嘴去书房内拿了笔墨纸砚,摆桌上开始起范,活像是要写符咒的。
萧寒锦由着他玩,反正不会看到他在眼前打瞌睡了。
他将令人头疼的账本放下,去厨房做了三碗冰酪来,特意叫了陈生来吃,至于木哥儿,早就睡着了。
“宁哥儿这字越来越好看了。”陈生会认字,自己也有小沙盘,只是叫他买笔墨练字,他是舍不得的。
但他会看,看得出白纸上的字端正漂亮,没有白瞎了这样昂贵的纸张。
小瞎子闻言微微挺起胸膛,他认真道:“等我写得更好看,就有资格教你了,你就能木哥儿,等他以后上学堂,能领先好多孩子呢!”
陈生被他说的也好似充满希望,他点点头:“好好,那你快好好练,回头教我。”
两人说话间,并未发现萧寒锦一直在打量他们。
他之所以愿意帮陈生,不仅仅是因为在江以宁眼里那是曾经的自己,还因为陈生本身就是极尽善良知足常乐的人,日子过得再不好,他也从未怨恨过别人,别人过得再好,他也不曾生出嫉恨。
这样的人,是世间难得的好人。
“外面好像一直在下雪,映得屋里都亮堂堂的。”小瞎子突然说道,“我前阵子还听县城的人说诗,‘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倒也应景。”
萧寒锦轻笑:“这怎么能叫应景,你我不曾分居两地,不需要以雪作白头的假象,今时今日,我们不是正在一同赏雪吗?”
这样遗憾的诗句,怎能用在他和江以宁身上?
第103章 秀才
年初一。
家家户户都开始走动, 虽说昨夜有雪,地上积雪未消,但丝毫不影响村民们的兴致, 他们尤其爱来萧家, 总有些好事的要去李桂兰面前说三道四,隔一会就能听到争吵声。
自然,来萧寒锦家的也不在少数。
萧永福如今全权管着铺子,但谁都知道这铺子原本是萧寒锦的,他说话自然是管用的, 甚至比萧永福管用,若是能从他这讨个活计做, 那以后就不愁没银子赚了。
没见村头刘家的刘武和村长家的二小子有盛穿衣打扮都不像之前了,那举手投足都带着镇上人的气质, 荷包都鼓起来了, 听说都要说媳妇儿了,有十几两的底儿呢!
这谁听说谁羡慕啊,要是也能跟着萧家兄弟做事, 肯定也能赚这么多!
她们全然忘记,之前也是这样带着东西上门, 是如何被萧寒锦打发走的了,或者说, 即便知道也要来试试。
萧寒锦微笑:“铺子用人的时候自然会找,不找就是不用, 婶子们急也急不来,何况就算用人, 也得挑着机灵能干的用。”
这话无疑是在往这些婶子脸上甩巴掌,偏她们还无力反驳。
现在的汉子小子, 凡是勤快能干的,都不至于找不到活计等着家里帮忙说道,越是极力要推荐的,越是懒散不受用的,挑人都挑不到他们身上。
这话难听归难听,她们却不敢说什么,这萧家现在比村长家都厉害,都去县城开铺子了,甚至听说和县令老爷关系很好,她们也只能再次灰溜溜离开。
“总盯着咱们家的营生,白石镇这样大,我就不信连个扛大包凿冰的活都没有,他们分明就是懒!”小瞎子愤愤说着,从前大哥盛夏扛大包中暑都不愿意休息,冬日还给镇上富户们凿冰,别人能干的,这些人却不愿意做,活该赚不到钱!
“不用管她们,自家愿意护着,那便瞧瞧能护到何时吧。”萧寒锦嗤笑一声,左右是别想在他这里讨到好处。
添堵的人离开,村长万德禄也带着万有盛上门了,和其他人一样也带着些东西,只是明显更用心些。
萧永福和萧寒锦对视一眼,迎他坐下:“万叔您咋亲自来了?”
万德禄笑道:“有盛这一年想必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也过来看看,以后他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就尽管说他!”
“有盛听话,做事很勤快。”萧永福说,否则也不会一直用他了。
“那就好,这混小子不知道感恩,明知道你们这里客人多,还非要嚷着过来添麻烦,真是不懂事!”万德禄笑骂着。
“爹,我都说了自己来,您非要跟着,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万有盛也有些不满地说着。
萧寒锦掀掀眼皮就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他笑道:“村长放心,铺子里这些事虽然都是我大哥负责,但他看人很准,绝对不会用偷奸耍滑的人,否则便是给自家添麻烦了,大哥都说有盛勤快,可见是很满意他,您也该对他放心些。”
万德禄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是确认什么,这才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略坐片刻,万德禄便借口家中还有事,抬脚离开了,万有盛还想多留会说说话,也被他拽着走了。
他们一走,萧永福便问:“这是干啥来了?”
萧寒锦盯着他远去的背影道:“今日来家里的人多,他有些坐不住了,过来叫有盛到你我跟前表现来了。”
万德禄虽然表面上总在骂万有盛不讲规矩,非要过来凑热闹,实际却是在说,万有盛惦记感恩他们,年初一就过来了。
再听大哥夸他勤快听话,心里就更满意了,确认不会把万有盛赶走,他这才放心离开。
萧永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叹息一声:“算了。”
农户家能有个赚钱的活计不容易,所以之前需要用人时,他也是特意在村里挑选,只是村里有些汉子实在不好,他渐渐也就熄了这心思,倒不如去买人回来用,也安心。
这事并没有冲淡新年的喜悦氛围,昨晚的年夜饭萧永福一家是和中院一起吃的,特意表示今晚要和萧寒锦一家一起吃。
萧寒锦对此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昨日刚吃了大鱼大肉,饭菜还剩很多,干脆就热了热,一家人吃饭也没有这些忌讳,萧永福最后把剩菜剩饭喂猪了。
是的,喂猪。
萧寒锦在县城买来的猪到底还是进了猪圈里,他也是没想到一扇猪给了中院一些,居然还能剩好些,再者油水这种东西一次吃太多也确实不舒服,猪就赶进猪圈暂时养着了,等回头想什么时候吃,再吃就是了。
何况,过年也不是非要吃猪肉,鸡鸭鱼就够好好几日了。
后面几日就没有再下雪,眨眼就到了初七,萧寒锦一行人便回了县城了。
新年过完,街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铺子的生意回暖,在来最多的便是学生们,各个穿着青白色的衣裳,说着笑走进铺子里,瞬间就将铺子坐满了。
看着他们,萧寒锦突然想到了黄书玉和夏清澜,黄书玉去秋要考院试,早就过去数月,他都忘记询问了,且不曾刻意关注过,也不知对方考的如何,若是能成为秀才,家里天地都不用赋税了,能轻松很多。
书生们都是同窗,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锅子一上就开始煮菜了,各自和身侧的人交谈着,气氛好不热络。
“阿瑞兄,那卷饼可还卖吗?”
“是啊,这都许久不吃了,实在是想的很,你要是去卖,我们就只管等着了!”
到底经常和阿瑞见面,这些书生与他说话也格外熟稔,都馋着卷饼那口呢,说来不怕笑话,他们也偷偷让家里做过,只是如何都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这事阿瑞可做不了主,他笑道:“我得问问东家,若是去,我定早早就去了,若是见不到,那便不用等了。”
“萧东家定会让你去的,撑开荷包的事,怎会不让呢?”书生们笑说,再没有比萧东家还要温和的东家了。
阿瑞也只是笑笑,保证会去问东家就是了。
卷饼的小生意自然是要继续做的,否则岂非白费了大哥连夜给他做推车的心意?
再者小推车有很强的流动性,就算不在书院门前卖,也能在其他地方,萧寒锦直接告诉阿瑞,以后上午就去外面卖卷饼,下午再和阿祥一起做事。
萧寒锦惦记着黄书玉,对方也是惦记着他,竟是直接找来了,许是成为秀才的缘故,气质也有了不同的变化。
黄书玉身穿暗青色夹袄,挽发的丝带质感都华贵了很多,他抿了口茶,笑的开怀:“劳寒锦兄惦记,年前实在有些繁忙,想着你年节也忙,便没有过去,但我惦记着,你开门我就过来了。”
萧寒锦轻笑:“恭喜你,如今得偿所愿,你家田地便能保住了。”
“是,日后不用再赋税,田地也是够用的,你铺子越开越大,我叫我娘多买些鸡崽子养着,也亏得寒锦兄携带,我才能有今日。”黄书玉是真心感谢他,也让他知道,没钱寸步难行。
“无需谢我,也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你我才都有机会。”萧寒锦笑说。
黄书玉想到那年寒冬自己敲了萧家大门,不由得觉得好笑,也确实是他送上门的,对方可以说是救了他的命。
因此,那时的暖屋暖食之恩,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不怕寒锦兄笑话,我和清澜没有你这样会赚钱的好头脑,他虽因为家中事耽搁了一年,但如今我们都是秀才,是铁了心继续考取功名的,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来日若功名在身,定报寒锦兄大恩。”黄书玉郑重其事地说着。
“那我便只管等着了。”萧寒锦温声应答,亦是很认真地回应了他想报恩的心。
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心思纯善之人,起初愿意和他家合作,是因为那已经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后来之所以愿意和黄书玉继续来往,也不仅仅因为对方心思纯善热情,还因为想要“投资”,多个朋友的事,可若是这位朋友能功成名就,入朝为官,对他则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总要做诸多考量的,包括眼下,对方说的这些话,便是他最想最愿听到的。
黄书玉并未想太多,他满心满眼都是他要一点点报答当日的恩情,报答后来的提携。
萧寒锦突然想到什么:“那你如今可是要继续在修德书院?”
“是,夫子待我和清澜很好,很是照顾我们,因此决定待在熟悉的环境继续学习,若来日中举,便要来县城了,寒锦兄定要等我们!”黄书玉笑声说着,即便一次不成功,总还有数次机会。
他还年轻,时间还长,总有考中的时候!
萧寒锦点头:“也好,我暂时也不会离开,希望能尽早再次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好!”
黄书玉没多留,吃了顿便饭便回镇上了,寒锦兄这样期待他,他可得加把劲儿才行!
待他走后,小瞎子暗戳戳凑到萧寒锦跟前,他轻声道:“我们好坏哦,像做坏事似的。”
“我们已经饱含期待地将最美好的祝福给他了,也不曾迫害他,坏在哪里?”萧寒锦捏着他脸颊晃了晃。
越捏越觉得手感很不错,他盯着小瞎子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江以宁,你是不是长肉肉了?”
“长肉肉?我吗?”小瞎子眉眼弯弯,“我是不是越来越白嫩可爱了?”
第104章 暖房
这两年江以宁吃得好, 萧寒锦更是从未在口腹之欲上委屈过他,再加上有蒋亦疏和严鸣时常送人参补品,他就是想不吃胖都难。
从前看着他只是瘦弱纤细, 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现下有了肉,看着身子都结实了些。
不过等开春长身体,就和柳枝抽条似的,到时候便又要瘦下去了。
他揉揉对方脸蛋,在他殷切地视线中点头:“是, 现在变得白嫩可爱了,我们江以宁也马上就要过生辰了。”
“对哦, 已经二月底了,眨眨眼就到五月底了, 我们就要圆房, 做羞羞又舒服的事!”小瞎子扑进他怀里激动的说着,还十分坏的嘿笑两声。
分明什么都没做呢,却像是已经把萧寒锦的便宜占个遍了。
萧寒锦拢着他的腰身轻轻捏了捏, 倒真是个不知羞的,希望他能一直这样, 过完生辰都不要变。
眨眼进了三月里,气温渐渐回暖, 萧寒锦挑着暖和的日子和江以宁搬进了新家里。
原本是想等着蒋亦疏回来,毕竟对方还想吃暖房酒, 只是他恐怕要好久才从圣京回来,保不齐就已经入夏了, 萧寒锦自然不能在这小小的房子里和小瞎子圆房。
搬家这日连萧永福一家都从村里过来,萧寒锦特意让阿祥去接他们, 也是叫他们熟悉新家的路,虽说他不会再将大哥一家接来住,但也得叫他们知晓地方。
“特意带了两只老母鸡来,宁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补补。”王秀莲笑着把咕咕叫的鸡递过去,“还有一篮子鸡蛋,土鸡下的蛋香得很。”
“多谢嫂嫂。”江以宁温声笑应。
萧寒锦将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都放进库房,请他们进了屋里,暖房酒自然是要准备的,他先是给他们倒好茶水,才去厨房做饭。
江以宁身为另一个主人,自然得承担起招待“客人”的职责,并没有喊着要去厨房帮忙,而是在客厅里和他们先谈着,只是问起这宅子花了多少钱,他却是一点不知道。
严鸣轻笑:“这宅院不错,粗略估计得是铺子两三倍吧?”
“那确实值得。”萧永福不住点头,这样大的宅院,哪哪都是好看的,必然得贵些。
严鸣挑了挑眉,似乎是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惊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能理解萧弟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大哥了。
萧寒锦很快做好饭,他从厨房方向出来,阿祥阿瑞以及小夏立刻进去端盘子,直接放在偌大客厅内的饭桌上。
餐桌是萧寒锦特意找木匠定做的,能旋转的,古人们的智慧总是超乎想象。
“备的是清酒,浅尝即可。”萧寒锦说着给他们添满杯,甚至连江以宁面前的酒杯都给倒了一些。
当然,他就是为着不叫小瞎子难过,才特意买的清酒,适当喝几口也是没问题的。
“恭喜二弟!”
“恭喜萧弟,搬进大宅子得继续赚大钱才行!”
“恭喜小叔!”
过了个年,小舒禾说话都能说得更真切些了,听着他稚嫩地道贺声,萧寒锦扬着唇隔空与她碰杯,小家伙一喜,立刻将小茶杯里的甜水儿一口闷了。
严鸣看得哈哈大笑:“真是与你感情深了你这做小叔的,可不得学着点!”
萧寒锦无奈莞尔,自然也是一口闷了。
一顿暖房酒吃得大家喜气洋洋,又因为有严鸣这个爱说爱笑的在,更显得热闹。
吃过饭,暖过房,萧永福一家便又回去了,毕竟是新房,他们不好就直接在这里住的。
大宅子一切都好,就是人少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虽然有三个下人,却各司其职,总有使唤不过来的时候,无奈之下,萧寒锦只好再次托付阿四给他留意几个下人。
小瞎子却感慨万分:“没钱要赚钱,开小铺子就想有小房子,赚到钱就要买大铺子,赚大钱就得有大宅子,也得有能伺候的人……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贪心了?”
“当然不是,我们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这是我们应有的享受权利。”萧寒锦说,他从不觉得这些都是负担。
即便没有江以宁,他也不会让自己稀里糊涂,胡乱对付过完一生。
只是有了江以宁,他需要做得更多,但绝不会因此就将努力的原因和疲累全都扣在对方身上,不会觉得是因他而如何如何。
读书人是惯会说的,因此小瞎子被他带进了逻辑里,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阿四知道他是大客户,且会是永远的客户,知道他要求高又多,他提前做了筛选,挑了四个自己觉得合适的直接送到宅院里。
萧寒锦照旧询问了一番,倒是合心意,便都留下用了,只是每每想到这些人买来的价钱都比江以宁的聘礼高出数百倍,他就总觉得亏欠对方。
“快生辰了,可有想要的礼物?”萧寒锦逗猫儿似的挠挠他下巴,“或者我也给你开个铺子?”
“给我铺子做什么,我又不会管这些,到时候不是还要麻烦你吗?那和给你自己开的有什么不同?”这个礼物江以宁不是很想要,只会让二寒更累罢了。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眉心,嗔道:“傻话,给你就是你的,再者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花银子聘用懂得人来做事,凡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足以成为你的烦恼。”
“听着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小瞎子哼哼说着,“可就算送我铺子,我也知道该做什么呀?我什么都不行的。”
“或者可以卖饮品,县城还从没有这样的生意,买间小铺子,雇佣几个人做事,只要银子给到位,他们就会用心经营铺子的。”萧寒锦说,对小瞎子,他向来要求不高,对方做得开心就好。
听起来实在简单的过头,小瞎子也难得有些意动,二寒已经全部打算好,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收钱就行,甚至哪怕赚不到钱,也不用担心挨骂,只需要享受开铺子的过程。
这对他来说着实新鲜。
萧寒锦垂眸看他:“想要吗?想要就让牙人看好小铺子。”
“想…吧!”小瞎子犹犹豫豫地说着。
“好。”
萧寒锦自然也会准备惊喜给他,只是他和江以宁相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他须得问对方想要什么,得到准确回答再赠送,而凡是他问,江以宁也不会与他客气,直言说出心中所想。
这样的相处才是最省事省力,没有猜疑,令人舒服的。
偌大的宅院现在人多了起来,时常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总归也算稍微热闹些了。
铺子生意依旧很好,舒适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进了五月里。
天气愈发热,主屋也是早早就用起了冰块,萧寒锦将床榻上铺着的凉席子撤走,换了一床冰丝布被。
江以宁眨眼:“那席子不铺了吗?我现在也能觉得热了。”
萧寒锦点头,面不改色道:“竹席太生硬,日后都不铺了,这冰丝凉被是严兄特意送的,摸着还不错,松软又泛凉。”
江以宁并未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只跟着点头,不铺就不铺,反正他皮糙肉厚铺什么都行,二寒想铺什么就铺什么。
中旬时,蒋亦疏回来了,只是与他同回的还有一位身形高挑结实的男人,端的一副丰神俊朗,只是腿脚却不便利,走路还要拄着拐杖,瞧着像是新伤。
只是带着他来家里,萧寒锦就知道,这人怕就是让蒋兄逃到白石镇的人。
“萧先生,久闻先生大名,如今一见果真英俊潇洒,气宇不凡,貌赛潘安。”颜随州出生夸奖,恨不得将天下溢美之词都丢他身上,又接了一句,“怪不得表兄与你交好。”
这扑面而来地醋意,真是不加掩饰啊!
萧寒锦失笑:“我当蒋兄为何与我交好,原是有珠玉在前,可见是因阁下之故。”
这话给颜随州夸得眉毛都挑起来了,他煞有介事地轻咳一声,略抬高下巴,端的一副得意洋洋。
蒋亦疏微笑,咬牙切齿:“我是来送暖屋礼,眼下礼也送过了,便先告辞了。”
这两人惯会故意打趣他!
萧寒锦立刻正色道:“这便要走?该留下用饭的。”
“不了,近日都不打算来打扰你。”蒋亦疏眉眼含笑,眼底的揶揄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可知道,再过上几日,那小瞎子就要过生辰了。
“那便不多留兄长了。”萧寒锦也不与他客气,起身将两人送走了。
待他们都离开,小瞎子才揉着眼从屋里出来,幸好是没听到那些打趣,否则怕是再口出些狂言狂语来。
小瞎子扑进他怀里,扒着他的衣衫嗅了嗅:“有红豆糕的味道。”
“蒋兄送的礼品中有点心。”萧寒锦说着示意不远处站着的阿义,后者立刻将点心拿出来摆到碟子里。
萧寒锦垂眸看他,许是眼睛好得多了,现下他眼珠已经不再是一潭死水,偶尔眼波流转,饶是他都有些把持不住。
小瞎子边吃边夸,不愧是蒋东家带来的点心,就是好吃,细腻喷香的。
“要吃吗?”小瞎子突然抬眸,他舔了舔唇角的残渣,唇上瞬间一片水光,他轻笑,“你好像很想吃的样子,二寒。”
“不太准确。”
萧寒锦低头看他。
“什么?”
萧寒锦一手捏住他脖颈,轻笑:“是有想吃的东西,但惦记的不是你的点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吃的东西。”
说话间,他轻轻吻上去。
江以宁缓缓闭眼,掩去眼底的得意。
他当然清楚。
第105章 圆满
五月二十。
这日整个萧家都洋溢着喜气, 到处都挂着漂亮的红色,连大门都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缎,若是不知内情的, 怕是要以为这家有婚席。
下人们纷纷对江以宁道喜, 得了赏钱做事就更勤谨认真了。
只是生辰的主角却格外安静,他正藏在书房里,翻看着图书话本子。
每翻一页都能看到香艳的图画,寥寥几笔线条,就能将那令人舒服的事画出来, 他盯着图画上的人物看,表情似乎极其享受, 想来做这事是很舒服的!
他疯狂汲取着图书中的知识,恨不能把这些东西全都印在脑子里, 好在做时, 也叫二寒与他一同快活。
只是每翻一页,画中人的姿势就变了,他完全看不懂不说, 看得时间久了,眼睛便有些难受, 本就还模糊着,若是变得更模糊怎么办?
他揉揉眼睛, 将画本放下。
“只有图,也不知该怎么做……”小瞎子唉声叹气, 希望二寒能懂这些,他那么聪明应当是能无师自通的!
正苦恼之际, 小夏推门进来,她笑问:“正君今日可还要外出走走?东家说先前给您买的铺子已经快要装好了。”
江以宁瞬间来了精神, 他嘿笑:“这样快吗?那我们去瞧瞧吧?晌午前再回来,还要和二寒一同用午饭。”
“是!”
给江以宁挑选的铺子并不轻松,空间不需要大,但也要合时宜的小,不需要顶好的位置,但也得有客流,价钱自然是最好说的,只是找起来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阿四一连跑了七八日才寻得这样一间铺子,刚到手就立刻通知萧寒锦了,这才匆匆定下。
铺子装的很是精致,至少一眼瞧去,就会觉得温馨舒适,毕竟鲜少有人会在铺子里放上些可爱的泥人娃娃。
小夏一眼就瞧见了那些惹人怜爱的小东西,她忍不住笑:“东家这铺子分明就是开给您一个人的。”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这是自然。
二寒当然是特意给他开的小铺子,是作为生辰礼物送来的,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们还要做特别特别多的事。
“回去吧。”他突然开口,表情亦是严肃起来。
“诶?是。”小夏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只是回去后,江以宁再次把自己锁进屋内,翻出了更多压箱底的东西,以及先前生哥儿给他做的水红色的小肚兜儿,上面好似还绣着鸳鸯。
小衣裳仅有一根带子可以系在腰间,他拿着衣裳在身上比划着,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害羞。
他要和夫君圆房了。
晌午,萧寒锦从外面回来,今日是江以宁生辰,他原本是不想出去的,只是香料铺子是合作共同开的,必要时候他也得去参与,再者之前有帮着看荷叶轩账目,各种问题也得和蒋亦疏交代清楚。
这几日一直忙着这些,好在今日彻底忙完了。
“欢迎回来。”小瞎子站在门前,一如从前在万渔村的家里时,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家,只是若细看,便能瞧见他发红的耳垂和脖颈。
萧寒锦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他,小瞎子大概是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如今他也是真正要开荤腥的人了。
“今日去瞧了铺子,可还喜欢?若是觉得不好就让他们重新装。”萧寒锦言语轻飘,像极了被美色冲昏头的帝王。
“你怎知我去铺子了?”小瞎子随口一问,继而说道,“我很喜欢,小夏说那铺子像是你专开给我一个人的,我听着喜欢。”
萧寒锦挑眉:“喜欢铺子?”
小瞎子摇头,迎上他含笑的眼眸,直白道:“喜欢你那样对我,只对我好,更喜欢你。”
“啊…我们江以宁今日是吃了蜜吗?嘴巴竟是这样甜。”萧寒锦抬手摩挲着他的唇,直看着唇色变深,他才停了手。
“我不止嘴巴甜。”他说,“你饿吗?”
萧寒锦停下脚步看他,从前他只觉得电视剧有些剧情演得玄乎又尴尬,两人对视,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其他人?
可如今他与江以宁对视,那双从前便觉得好看的眸子正满汉热切和羞涩的看着他,一瞬间,只觉得周遭黯淡无光,唯有他的江以宁明亮,他的眼里便再装不下任何人或物了。
一眼万年,不外乎此。
动作远比大脑反应快,他直接将小瞎子扛起来便步伐匆匆地回到了屋内,只在进门时快速叮嘱了一句。
“都退下,今日无需人伺候。”
小夏脸颊一红,瞬间明白,她忙将门带好,让厨房的人烧好热水备着,连点心吃食也一并准备好,一行人便全都退下了,左右今日主子是不会管他们的,该休息的休息,该出宅子的出宅子,反正不在宅院里打扰他们。
床头的帷幔落下,萧寒锦倾身看他,视线相碰便要亲吻。
他微微错开唇,笑道:“洗过澡了?”
“洗过了。”小瞎子双眸含水,略有些喘的回着他,他自是已经做好所以准备了。
他得过个漂亮的生辰。
和萧寒锦一起。
萧寒锦轻笑一声,捏着他的脸颊再次吻上去,唇舌交/缠不休,宽大的手掌亦是不停作乱,隔着衣衫抚/摸着,不断往下,挑开腰/间的衣带。
露出纤细却有肉的身体,他抚摸着,虽非羊脂玉,触感却极好。
小瞎子轻轻喘息着,手也不自觉揪进萧寒锦的衣裳,比起赤/裸的羞耻,他更期待又紧张接下来的事,他心心念念的事。
但等真要做到那步时,他早就意识混乱,双目涣散,除了张嘴呼吸,便是被对方勾着舌头亲吻,还未真正进去,他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温热里。
他又想到了晨起看的画本,他躺着,是极为普通的姿势,但他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如画本上那般,或者更迷乱。
他也想看看对方是什么表情,于是他睁开眼,分明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撞进了深邃炙热且疯狂的眼眸中。
“决定睁着眼吗?”萧寒锦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江以宁愣愣应声。
他形容不出二寒的表情,但汗水顺着对方下巴滴落到自己胸膛,那情形如画一般。
他蓦地想到一个词。
性感。
于是,他被诱惑了。
脑海中都是那些画本的内容,但他深知,他们比那些画本还要过分,他一直被拽着、禁锢着,每每爬开都会被拽住脚踝,每每要躲都会被钳制住腰身。
一下又一下的激烈里,汗水浸湿两人,他舒服得像是要融化。
只是在“一下又一下”里,他突然惊恐起来,那种感觉陌生又令人难以拒绝,挣扎着要逃跑,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对方裸/露的肩膀。
最终,跌落进春池里。
他瞪大双眼,却抬起疲累的手臂,最后一瞬间,眼前一片明亮。
他准确无误地摸到对方脸颊,从眉眼到嘴唇,那双眼睛亮得几乎发光,他笑眸中带着泪:“我好像看的很清楚了。”
“是吗?”萧寒锦轻声呢喃,“那很好,恭喜乖乖。”
这场活动直进行到傍晚,江以宁沉沉睡去又被饿醒,连萧寒锦都有些撑不住,本就累了一上午,回家又累了一下午,当真是饿得难受。
他赶紧给江以宁拿了些点心吃,又紧着去厨房忙活,简单做了几道菜供两人填饱肚子。
进入短暂休息时间,萧寒锦抱着他,两人享受着静谧氛围。
许是做了极尽亲密之事的缘故,好似连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变了,若大胆形容,那从前便是安静祥和,如今却是天雷勾地火。
江以宁紧紧扒着他不放,他不好意思说二寒的模样出乎他的意料,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谪仙,那样俊美,不似他想象中书生的模样。
是那种形容不出的英俊,只是瞧一眼,都觉得心跳加快。
“偷笑什么呢?”萧寒锦轻轻揉捏着他的腰,“酸不酸?”
“是疼的。”小瞎子连动都不敢,浑身都像是被硬生生扯开一般,说到这些还觉得有些委屈,娇气地往他怀里躲着。
萧寒锦但笑不语,帮他揉着肩膀和腰身。
江以宁舒服的哼哼,闭着眼享受,片刻后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再睁眼便到了夜里,他如往常一般伸手摸到身侧,只摸到残余的温热,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原本的困倦瞬间消失,看着空荡荡的屋内,他甚至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明明才刚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怎么能丢下他呢?
他撇撇嘴,眨眼间眼底便含了泪,还不等眼泪珠子掉出来,门就被推开了,他立刻忍着疼痛扯开帷幔,就见萧寒锦穿着一袭红衣,端着瓷碗走来。
“怎……怎么穿得这样好看啊?”
“你也有。”萧寒锦对他抬抬下巴,眉眼温和,“让布匹铺子做的,应该是合身的,换上吧。”
江以宁呆愣愣地看着他,对上萧寒锦温柔的双眼,他好似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他从自己的土坯房走到山下时,只盖着李桂兰从别人家借来的红布,他不知道那块红布是不是这样漂亮的正红色,但他知道,再没有比这还要好看的颜色,再没有比这还要漂亮的衣裳。
“是要补婚宴给我吗?”他抹了把眼泪,边换边问着,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期待。
“不是补,是重新举行。”萧寒锦轻声说着,“这是我们该有的仪式,从前落下了,往后便只记得这个吧。”
“谢谢。”他泣不成声。
时隔两年的新婚,终于在他生辰这日圆满,他穿着喜服,真真正正嫁给了心爱之人。
第106章 节制
从生辰这日, 他们之间的黏腻状态比从前更甚,对视要亲亲,牵手要亲亲, 平和要亲, 激烈要亲,恨不得每日都在床榻上度过。
起初也确实如此,萧寒锦像是要把素了两年的自己喂个全饱,可江以宁的眼睛却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他们两个这才恍然, 小瞎子的眼睛彻底能看见后,还不曾找大夫来瞧。
于是, 某日清晨,萧寒锦听到了令他牙根痒痒的谴责。
“眼睛堪堪能视全物, 十分脆弱, 不能熬着受累,也不能过于激动,瞳孔脆弱, 若再次受伤便不是敷药养着就能过的。”大夫皱眉说着,像是在看两个顽固的孩子, “再如何,也得学会把控自己!尤其是你!”
萧寒锦被他说得无力反驳, 皱了皱眉:“晚辈受教,只是只需养着就可以吗?”
大夫无奈:“自然还得去找给他开药的大夫瞧, 那才是最知晓他情况的。”
“是我考虑不周。”萧寒锦谦卑应声。
“你哪里是考虑不周,分明就是被蒙了心智,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夫捻了捻小胡须揶揄着,“罢了, 你们尽在去瞧瞧,可要控制着次数和力度。”
这便是能做却不能做太过的意思。
萧寒锦立刻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将大夫送了出去。
他走到床边,看着自大夫开口就藏在被子里的江以宁,忍不住垂眸轻笑:“躲什么,夫夫不就该做那样恩爱的事吗?”
江以宁慢吞吞拉下被子,露出那张绯红的脸蛋,他一本正经道:“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没有羞耻心。”
萧寒锦被他逗笑,身子都不住抖着。
江以宁总是和别人不同,本该觉得羞涩的事他大胆又直白,可本该大胆面对的事,他又格外羞涩,总有不同的反应等着他。
“那等你羞耻结束,我们商量去镇上的事,好不好?”这样的事他本可以直接安排的,如今也是无事,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只是他总要问问小瞎子的意思。
毕竟,如今对方可不是没事做的了。
铺子已经收整好开张,虽说这事全都是他交给别人去做,但铺子还是小瞎子的,名副其实地东家,自然的忙的。
江以宁摇头又点头,依旧认真:“我们尽早去吧,彻底好了就能做更多的事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懒着!”
萧寒锦失笑,这是什么励志达人?
说是尽早去,只是今日时间却有些赶不及,便干脆提前收拾东西,第二日再去。
萧寒锦特意让阿祥到荷叶轩以及严家稍话,免得这两人来他这里却扑空。
这阵子蒋亦疏和严鸣都没来烦他,今日见他主动递话,紧赶着就过来看热闹了,不来不知道,一来就听出了萧寒锦的言外之意,听到两人因行为激烈而被大夫给训斥,当场就乐得大笑起来。
饶是冷酷如颜随州,也十分没有分寸感的笑了起来。
萧寒锦面色无语:“就知道要这样,特意寻由头把江以宁支开了,若是叫他听到你们打趣声,吃了闷亏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
“萧东家的夫郎——”
“在聊我吗?”即便眼睛好了,他的耳朵也依旧好用,江以宁推门探头,看到有陌生人在,忙站直身躯点头示意。
颜随州是被惯着长大的,浑身都是反骨,越是不叫他惹,他就越想试试。
他笑着点头:“头次见萧东家夫郎,我是子岚的挚友,听闻萧夫郎眼睛大好,特意过来探望,只是凡事还是要听医嘱的好。”
此言一出,饶是蒋亦疏都挑起眉,他就知道颜随州这臭小子不信邪,非要故意上赶着去找事情!
他下意识看向二弟,生怕他因这事和他们生分了。
颜随州这个臭小子,早知道就不让跟着来!
江以宁面不改色盯着他,眼眸平静如水,他只淡声道:“早便听说蒋兄有一位心上人,我只当是你,原来只是挚友。”
颜随州一听前半句瞬间魂都飘了起来,他下巴微抬,万分得意道:“自然是我,只是我们行事低调——”
“我还以为是你不敢将自己和蒋兄的关系告诉我们,要故意藏着掖着,原来是我误会了。”江以宁从容打断他的话,音色格外轻柔有力。
颜随州微微瞪大眼睛,立刻扭头去看蒋亦疏,就见对方方才还如沐春风的脸,此刻已经全然冷下来。
他瞬间就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还真是就这么迈进了对方的坑里。
萧寒锦扬唇:“江以宁过来。”
小瞎子立刻扬起笑脸走到他身侧:“我听阿秋说你和两位兄长在,没听说还有蒋兄的朋友,我没失礼吧?”
他故意将“朋友”二字咬得很重。
颜随州眼睁睁看着蒋亦疏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于蒋亦疏而言,颜随州就像是他用手段哄骗得来的,虽说对方将他们的事摆在明面,并因扬声高喊要和他在一起而被打断腿,但他心中始终不踏实。
方才那些话,无非是往他更敏锐的地方戳去。
弟夫郎当真是嘴巴不饶人,一句话能生生戳疼两个人。
萧寒锦纵容道:“无妨,蒋兄的朋友也是你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哪会真心计较。”
一口一个朋友,戳的两人都难受得很。
蒋亦疏掩去眼底的酸涩,苦笑:“罢了罢了,方才怪我纵着随州口无遮拦,合该受这些,莫要再与我们计较了。”
江以宁弯起眉眼:“下次请蒋兄喝珍珠奶茶。”
蒋亦疏连连答应,知道他这是不怪颜随州了。
严鸣适时调动情绪,开起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气氛瞬间变换,方才那些事就和没发生似的。
本就是过来坐坐,又聊了聊铺子的经营和近期的情况,三人便又离开了。
待他们一走,江以宁便皱眉:“我方才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我都听到了,知晓他就是偏不信邪要故意逗我。”
但他不想伤害蒋亦疏,蒋兄待他很好。
“你是说的实话,他如今依旧以蒋兄兄弟或友人自处,这叫蒋兄很是难堪,若我对外宣称你是我挚友,你是不是也同样难过?”萧寒锦说,“该他胆战心惊,既是已经得家中同意,就该大大方方才是。”
小瞎子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二寒也是不满颜随州做派的,所以纵着自己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刺他。
只希望他们能尽快说开那些事,谁不愿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翌日。
将家中事宜都安排好,阿义就驾着马车和他们一道去了白石镇,直奔善德医馆。
自从去年老大夫一次给他们拿了半年药,他们就再没有来过医馆,如今时隔半年再见,老大夫依旧眼神清明,身子硬朗。
他直看向江以宁,盯着他打量片刻,笑道:“从前还叫我抓药给你,如今怕是知晓是做无用功了。”
“这、这都看得出来?”小瞎子震惊。
萧寒锦挑眉,这时又不害羞了?
老大夫慈眉善眼,像是看亲孙子似的看着他,先前那看着稚嫩年幼的小哥儿,如今已经出落挺拔,模样更是俊美,眉心的晕痣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周身的气韵都带着成熟。
简而言之,一眼就能看出来好事已做。
“眼睛好了吧?”老大夫笑问,“过来我瞧瞧。”
江以宁立刻抬脚走过去,任由老大夫扒拉他的眼皮,让他的眼珠上下左右的转动。
然后,老大夫说了和县城大夫不同却相似度极高的话。
“节制。”
仅仅两个字。
萧某如遭雷劈,愣了片刻,强稳住身形道,难得脆弱道:“我觉得我也该吃几服药。”
老大夫不留情面:“少装,你比我家耕地的牛都壮。”
萧寒锦:“……”
江以宁的眼睛已经没大碍,只是碍于刚好,所以还格外脆弱。平时更是要精心养护着。虽说不用再服药。但刺激的食物和行为还是不要有。
老大夫细细叮嘱着,看向江以宁的视线愈发怜爱,这并不是他治好的第一个病人,只是鲜少有病人能从枯槁变成如今这般鲜活的模样。
从看病到抓药,历时近两年的时间,萧寒锦从未说过一句不耐烦的话,抓药给银子更是利索痛快,在他的养护下,江以宁才能好得这样快。
“在家里养着吧。”老大夫笑说。
“多谢您。”江以宁也弯起眼眸。
那双向来无神空洞的眼眸,时至今日,终于能映出细碎的光,看着别人时,灵动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萧寒锦就温和看着他,他把他养好的,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时时刻刻都泡在喜悦中,只是喜悦一直在脑海中作怪,叫嚣着一些其他东西。
他微微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丢开,牵着江以宁的的手去了荷叶轩。
一路上,江以宁都在打量着白石镇的街道,从前他半分瞧不见,如今有机会,恨不得将所有事物都刻在脑海中,永生不忘。
“二寒,原来白石镇这样漂亮啊!”
“那小娘子手里的花篮当真不错,你看你看,那书生穿的衣衫颜色很好,我们也买来布料给你做衣裳可好?”
他絮絮叨叨说着,全然没注意身侧人晦涩不明地视线和压抑的暗涌。
萧寒锦由着他叽喳,只是突然想到,从前小瞎子还是个连叽都叽不了一声的胆小鬼,说两句话都要颤颤巍巍道歉的小模样。
马车在荷叶轩门口停下,小五一见他们立刻扬声喊:“萧先生,萧夫郎!许久不见,我这就带你们去楼上雅间!”
“多谢。”萧寒锦点头笑应,偏头就瞧见小瞎子盯着远处的糕点看,他立刻道,“天热,你先上去,我去买。”
“爱你。”小瞎子还记得萧寒锦曾经教他的,拇指和食指一捏。
萧寒锦被他逗笑,莫说叫他顶着烈日去买点心,就是叫他当街跑三圈他都绝无怨言。
小五边待着江以宁往上走,边不停地和他道喜,这样天大的喜事,任谁知晓都会忍不住恭喜的。
江以宁眉宇间都是笑意,亦是和他道谢,待坐点完饭菜,小五便立刻去催促后厨快些做了。
只是等了片刻,萧寒锦还是未上来,江以宁微微蹙眉,推开临街的窗,探出头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摊前的萧寒锦,以及离他很近,快要凑到他身上和他说话的小哥儿。
只一眼,江以宁瞬间感觉身体有股火焰在燃烧,烧得他理智一点点瓦解,连喉咙都干涩的难受,他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原以为凉茶入喉会好些,可无名火却要往他的五脏六腑钻。
砰——
他猛的将茶杯扔在地上,杯身瞬间如烟花一般炸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真讨厌。
第107章 变坏
从前看不到, 许多事看不到便不知道,可此时眼睛明亮,一想到嫁给萧寒锦的两年里, 或曾有数不清的人要往他身侧站, 怒意便直充脑门,恨不得将面前的桌子都捏碎。
他咬咬牙,憋的眼眶通红,分明就已经和自己成婚,怎么好和别的小哥儿离那样近?
还是说, 二寒想纳妾了?
仅是这样想着,江以宁就心酸的想要落泪, 二寒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怎么办?
正想着,雅间的门适时被推开, 随着萧寒锦走进, 糕点的香气也在鼻尖萦绕,分明是格外香甜的味道,江以宁此时却没了半点胃口。
看着屋内散碎的茶杯, 以及他发红的眼睛,萧寒锦整颗心瞬间吊起来, 他赶紧捧着江以宁脸颊询问:“怎么了这是?有没有受伤?眼睛疼不疼?出什么事了?说话!”
“我扔的……”他斟酌着用词,想着该怎么说, 才能叫对方不骂自己是善妒的坏人。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手指就被对方捏起来了, 干净整洁的帕子就缠住了他的手指。
他愣愣看着萧寒锦,温柔体贴的男人, 哪个姑娘小哥儿都会喜欢的,不怪方才的小哥儿要贴着他。
萧寒锦叹气:“我惹你不高兴了吗?拿茶杯发脾气, 若真是我,就该拿茶杯砸破我的头,而不是摔在地上。”
江以宁这会乱的很,根本听不出他似笑非笑的语气,他惶然:“你可是在怪我吗?”
“不,我在很认真对你提议。”萧寒锦亲吻他手背,将声线放柔和,“我哪里得罪夫郎了?快说来与我听听,我好改过,绝不再犯。”
江以宁抿紧唇瓣,读书人实在会说,三言两语便能勾得他想要一吐为快,可二寒到底没有和那小哥儿做什么,只是离得稍微近些,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气,实在不大度。
若是听二寒的说了,回头对方嫌自己善妒坏心眼怎么办?
但凡可能会让萧寒锦讨厌,他都不愿意去说去做。
他赌不起。
萧寒锦一眼便能瞧出不妥,变故就发生在他去买点心的片刻中,荷叶轩的人大都认识他们,何况还有小五带着,若真是有什么其他人惹他不快,小五怕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思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瞥了一眼身侧的窗,窗子没关好,还有热浪扑进来。
“瞧见了?”萧寒锦轻声询问。
“不高兴。”他嘟囔着,到底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不认识的人,为何要离那么近,你都察觉不到吗?竟还要同他好好说话,若我在旁边,定要——”
“定要什么?”萧寒锦好以整暇地看着他。
先前只当这小瞎子是口齿伶俐,如今触及到他眼底的晦暗和愤怒,才知晓这是真正有脾气的。
只是现下还不明显,他也畏惧被抛弃丢下,时日长久后,他倒是真好奇江以宁除了嘴上发狠,行动会不会同样狠厉起来。
江以宁像是被拿捏住七寸的蛇,嘶嘶两声就沉默了,他当然是什么都不敢做的。
萧寒锦见不得他失落,抬手挠挠他下巴,轻笑:“敢想不敢做,你今日就该将另一只茶杯砸我头上,好叫我记住日后离那些姑娘小哥儿都远些,我可是教了你的。”
“那我会变得很坏。”小瞎子瞬间泄气。
不管是对谁,哪能做那么凶暴残忍的事,更何况还是二寒,他连凶都舍不得的。
“试试吧,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让你不高兴,就将随便什么东西丢到我头上。”萧寒锦语气依旧宠溺,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致。
主要是他也想看看,他的江以宁能醋到什么程度。
他不由得扬扬唇,自己也真是疯得不轻。
不等江以宁回答,小五就带着人过来敲门送菜了,饭菜上桌,吃食都是按照他们一惯的胃口来点的。
餐桌布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事便这样轻轻翻篇了。
吃过饭,时辰还早,想着萧永福那还未关铺子,就带着江以宁过去了,这样的好事,也得叫陈生知道知道不是?
果然,还在忙碌的陈生一抬头就瞧见了江以宁,和旁边做事的人叮嘱两句就立刻冲了出去。
“宁哥儿!你们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事找大福哥?我去帮你们叫他。”陈生说着就要去返回铺子里,却被江以宁一把拽住了。
他愣愣转身,就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然后弯了起来。
陈生瞬间噤声,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瞬息功夫就掉了眼泪,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们这边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此时又热,萧寒锦便提议回铺子里说,进去后,便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两个小哥儿就钻进了最里面,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呜咽,又哭又笑的,萧寒锦觉得有些疯,便没有凑过去,只在原地和萧永福闲聊。
片刻后,两方闲聊都结束。
江以宁红着眼眶,视线触及到萧寒锦的神色,他抬起手指比划:“就哭了一下下,没有哭很多。”
萧寒锦曲起手指轻弹他眉心,到底是舍不得再多说。
“可要留下?小哥儿出生你们还没见过呢。”萧永福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二弟他们很忙,上次也只是让人送了东西回来,但他还是想叫他们看看。
萧寒锦是计划性很强的人,他今日只想着带江以宁回来看眼,计划里也只是和萧永福见面寒暄,并没有回村里的计划。
但兄嫂待他极好,孩子出生,他是定然要看看的。
思忖片刻,他点头答应了。
萧永福立刻喜上眉梢:“行行,那你们先回去,我这边忙完也就回了,别在这等着了,怪热的。”
“也好。”萧寒锦点头应声,他们要是不走,恐怕大哥还得时时惦记着,何况这铺子里也实在站不下这么多人。
顾客们瞧见他和江以宁总会笑着打招呼,萧寒锦一一应过,便匆匆回了。
一进村,便瞧见村口老树底下坐着的人,扎堆闲聊着,怕是路过一只狗都得被她们点上两句。
江以宁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李桂兰。
此时的她能满嘴喷着唾沫星子,和身边其他妇人们怒骂王秀莲,不用走近听,就知道肯定是嫌她二胎又不是儿子。
“我可是给萧家生了两个儿子,要是这蹄子敢断了萧家的后,看我不收拾她!”
“早知道她怀孕那会就让她再多干点活,最好是直接没了那孩子,也好过现在惹我不痛快!”
有妇人听不下去,微微皱眉:“不然你也没少叫她干活,秀莲和大郎还年轻,总能生儿子,你干啥非要这么着急。”
“我着急?你家有孙子就高枕无忧,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是吧?”李桂兰当即就开始骂,“我成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还不知足,但凡她肚子争点气,我孙子不就有了吗?”
那妇人不愿再继续和她说,站起身就看到了徐徐驶来的马车,她嗨一声,阴阳怪气道:“方才我听有人说生了两个儿子,可我咋记得现在只有一个?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了,早晚死这上头!”
“你说啥呢?信不信我撕——”她话没说完,就真瞧见了马车。
哪怕到现在,村里有马车的人家也只有萧寒锦,只有他们会闲的坐马车来回。
李桂兰就像是被捏住喉咙的鸡,坐回地上不应声了。
马车从她们面前驶过,连声招呼都没有。
光是听那些争吵声,都能知道白日萧永福不在家,李桂兰和萧大山会怎么磋磨王秀莲,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怒火中烧。
王秀莲是三月里生的小哥儿,到如今也就刚出月子没多久,他们进大院时,却瞧见她背上背着小鼓包,正坐在小板凳上在池子前洗衣裳。
“嫂嫂!”江以宁轻唤一声,立刻跑过去将她拉起来,“你才刚出月子,这水又凉得不行,而且还背着小娃娃,他得多不舒服!”
“哪家村媳妇不都是这么干活的,你别担心。”王秀莲扯着嘴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哪里敢反抗,婆婆扬言她要是敢不听话,就把孩子偷偷扔出摔死,她哪里敢不听话!
萧寒锦皱眉:“舒禾和木哥儿呢?”
提到孩子们,王秀莲笑道:“在生哥儿屋里睡着了,你们回来的不赶巧,我去给你们做点饭。”
“我们是吃过回来的,大嫂不用张罗,还是歇着吧。”萧寒锦扬声说道,“大嫂是生儿育女的功臣,等大哥回来,我定要告诉他,让他管着你不做这些事。”
话音刚落,萧大山就从中院过来了,速度之快,可见是一直都在偷听着。
他颇为不满道:“秀莲干啥呢?不好好躺着,你娘特意嘱咐不叫你做这些事,你赶紧进屋躺着吧,别在院里吵吵了。”
萧大山深知如今只有萧永福可靠,要是被大儿子知道他们这么磋磨他的媳妇,可能会不高兴,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给了王秀莲。
转身便要离开,准备去找李桂兰和她通通气。
萧寒锦却是叫住他,淡声道:“既然这洗衣裳的事不该大嫂做,那该谁做?在外赚钱忙碌一整日的大哥?还是在村口叫骂不停的李桂兰,亦或是在家里躺着的你?”
“你个白眼狼说啥呢?”萧大山瞬间恼怒,整个人都气得浑身颤抖,脸色也瞬间涨红,“媳妇娶回来不干活还想当祖宗啊?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管!”
“那我这个外人说话,你生什么气。”萧寒锦盯着他的脸色,漫不经心地说着气人的话,“你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恐怕要讹上我,阿宁咱们回家。”
萧寒锦说完看了王秀莲一眼,不由分说地牵着江以宁匆匆进了屋里。
片刻后,院内响起王秀莲的惊呼声。
第108章 中风
萧大山瘫了。
萧寒锦带着江以宁回屋里后, 他站在原地始终不肯离开,越想越生气,直接把自己给气倒了, 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他留了心眼, 没直接去叫大夫,而是由着王秀莲喊叫,直将左邻右舍都喊来,他才缓缓走出去,问了情况, 这才在村民的催促下去叫了刘大夫过来。
而刘大夫略把了把脉,便说出了让李桂兰难以接受的话。
李桂兰登时气涌天灵盖, 眼前一片黑,却还是拽着刘大夫不撒手:“你个庸医, 你敢胡说八道, 你和江旭那个死东西有什么区别!你赶紧给他看!”
这话李桂兰之前就说过,那时候刘大夫还气急,扬言再也不会给萧大山一家看病, 但到底医者仁心,萧大山有事他不可能不来看, 否则就是砸自己招牌,却没想来也是被砸招牌!
刘大夫冷笑:“我看当初逼死江大夫, 其中就有你的份!说我是庸医,我还要说你是杀人凶手!”
“胡说八道, 由着你的贱嘴胡说,看老娘不撕烂你!”李桂兰说着就要往前冲, 却被身侧的其他妇人们给拦住了。
萧大山莫名其妙瘫了,这事谁看都会觉得有问题, 毕竟这萧大山上午没事那会还在村里转悠,他要是生病了,李桂兰肯定也不会出去跟人闲聊。
偏偏萧寒锦一回来就这样了。
一时间,他们看萧寒锦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怀疑。
“寒小子,该不会是你……”
人群中不知谁这样说了一句,江以宁脸色瞬间拉下来,这话分明就是直接怀疑是萧寒锦害得萧大山,这要是真传出去,岂非要说二寒是杀人凶手了?!
他上前一步便要和那人争论,却被萧寒锦拽到身侧,一手紧紧扣住腰身。
“说啥呢?我们过来时寒小子可是刚从屋里出来,还是他亲自去请的刘大夫,你们这些人说谎张口就来啊?”
“就是,要说我他是见不得人家寒小子赚钱,每次一夸寒小子,他就急眼,能把自己气中风也正常!”
“我说呢,上次我就夸了寒小子两句,他就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要吃人!”
…
不等萧寒锦说话,一群妇人就开始为他说话,直将那话怼了回去。
萧寒锦也是这时才知道,萧大山居然对他赚钱这事耿耿于怀,也是实在小气。
从前就听刘大夫说萧大山身体不好,原来他还是病因呢?
他只觉得可笑,萧永福比他孝顺得多,比原身更是孝顺,即便每日挨说,也不曾丢下抛弃他们,现在有了铺子肯定月月都会给他们银子,竟还是不知足。
万德禄急匆匆赶来,他看着萧家院子这些人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是要在这村里做村长。
他叉腰询问:“出啥事了?”
好事的立刻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万德禄一听就恼了:“生老病死的事谁说得准!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就跟我去见官!”
谁也没想到村长居然会说得这么严重,当即不敢吭声了。
萧大山自己把自己气中风,如何能赖到萧寒锦身上,这话说出去都觉得可笑,谁不知道萧寒锦最不稀得搭理萧大山和李桂兰。
刘大夫也是生气,直接就拎着箱子走了。
“行了,都散了吧。”万德禄喝退他们,院内便只剩下萧寒锦几人,他看了一眼还在擦眼泪的王秀莲,“还是赶紧把大郎叫回来吧,你家出了这事,他身为儿子不在说不过去。”
萧寒锦扬眉:“我们去吧。”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阿义,后者瞬间明白,直接驾驶马车就出门了。
院内只能听到李桂兰在屋里号天哭地,边哭边骂,恨不得将那些器官全都骂到萧寒锦身上。
万德禄也不好多留,再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王秀莲快速抹了把眼泪,她低声道:“这几日怕是要不安稳,你们明日就回吧,免得在这里受闲气。”
萧寒锦点头:“也好。”
回万渔村本就不在他的计划里,明日自然是要回的。
王秀莲带着他们进了屋里,将方才睡着的小哥儿抱给他们看,小哥儿将将足月生的,再加上这一年王秀莲虽然总被磋磨,但萧永福护得好,吃好喝好,小哥儿白白胖胖的。
她倒是也无所谓是男是女,儿女都是福分,她还能生就已经不错了。
“好可爱。”江以宁轻声说着,脸上不自觉就挂起笑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原来奶娃娃都这么可爱吗?
“也是不好带的,回头自己有了孩子,怕是有得苦头吃。”王秀莲笑着打趣他,潜意思也是想知道他们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江以宁没那些弯绕,立刻应道:“我们不着急的,我眼睛现在还不能吃苦。”
王秀莲觑了一眼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她也是看出来了,喜欢孩子这事完全就是宁哥儿一头热,二弟怕是没有这心思的。
江以宁眨眼,茫然地看看他们,不知道在笑什么,干脆就继续盯着小哥儿看了,刚满月的小家伙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眉心的孕痣更是红艳艳的。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孕痣,他的孕痣也红艳艳的,肯定能怀宝宝。
萧永福紧赶着就回来了,听说家里的变故后沉默了好一会,他着实没想到,二弟只是说几句话,爹就急成这样了,心火实在是太旺了。
只是这事也怪不了别人,早晚都有拌嘴的时候,他今日这样也好,免得回头跟别人争吵不休,反倒气得更狠。
“我还是去刘大夫那问问,到底该怎么救治。”萧永福叹息一声,抬脚出去了。
“大哥!”萧寒锦叫住他,对上萧永福视线他缓缓道,“我们回来时,大嫂正背着小哥儿在院子里蹲着洗衣裳。”
萧永福木着脸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且不说二弟回来时是晌午,眼看着要六月,天气热辣,太阳又毒,秀莲刚出月子,孩子也刚满月,就要做这些活,明摆着要折腾她。
他只听说二弟和爹争辩了两句,却不知缘由在这里。
“刘大夫说了,他如今已经这样了,只管养着就是了。”江以宁适时开口,满脸天真,“夫妻本为一体,让李婶子照顾他就好了。”
萧寒锦恨不得笑出声。
让李桂兰照顾,按照她的脾性,恐怕得气得萧大山更严重。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萧永福自然是要赚钱养家的,王秀莲刚生产完的媳妇还得带俩孩子,也就李桂兰适合,她不照顾谁照顾?
萧永福便没再说什么,也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萧家出了这种事,人人都暗地里看热闹,就两个儿子,一个是秀才,铺子都开到城里做起老爷了,另一个也有自己的铺子营生,赚那么多钱,早就羡慕嫉妒了。
偏李桂兰和萧大山还不知足,村民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萧大山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好好说了,急得恨不得从床上掉下去,他死死瞪着还能转的眼睛看着李桂兰,嘴里嗯嗯哼哼的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你可咋办啊?大夫说你治不好了,大郎听了那个死小子的话不愿意给你请大夫,我们死在这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萧永福就推门进来了,他将鼓鼓地荷包放到床边,沉声道:“家里我没有时间看顾,这是五十两银子,加上先前月月给的,爹娘手里应该有七八十两不止,娘就好好照顾爹吧。”
李桂兰自觉失言,神情讪讪道:“大郎,娘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二弟,他就是个贱皮子,非不让你请大夫……”
“五十两都能去县城请大夫了,娘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只是有些话我虽然不说,心里却清楚,二弟为什么会和爹争辩你也清楚,娘你也生育过的人,不愿帮秀莲带孩子我不说什么,可你也不该趁我不在磋磨她,你们好自为之吧。”
萧永福说完便离开了,该是他的责任,他承担着就是了,但也别想他再给好脸色、说好话,毕竟这些他也从没有在双亲身上得到过。
因着这些事,直到傍晚陈生他们回来,才略微热闹些,只是也都没敢笑得太开怀,各有各的心事。
江以宁照旧和陈生凑到一处说话,他盯着陈生的模样和记忆中瘦弱小小的小哥儿对上,他嘿笑一声,抽泣道:“你还是很好看哦。”
“你也是,更好看了。”陈生也轻轻夸他,他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更低了些,“你们有没有……”
“有的!”江以宁立刻点头,“虽然每次开始都有些不舒服,但后面就会很舒服,我觉得还不错!”
陈生失笑,叫他如何不羡慕,他连那样简单的“舒服”都不曾体会过啊。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或者你想找我玩,就让人捎句话,我让阿义来接你。”江以宁说,“木哥儿现在都懂事了,也要叫他见见世面的。”
陈生连连点头:“我明白的,我若找你,提前找人告诉你,放心吧,我在你家里吃好喝好,就不用惦记我们了。”
他们又说了好些悄悄话,江以宁才从他屋内出来,刚走没两步就被厅里坐着喝茶的人吓了一跳,他忙扑过去:“你们也聊完了?”
萧寒锦点头:“只是聊了聊眼下的情况,大哥与我不同。”
“我知道的,大哥很孝顺善良。”江以宁微微叹息,否则也不会叫那对父母把他吃得死死的。
萧寒锦闻言轻啧一声:“你是说我狠毒?”
江以宁似乎是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便赌气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是没办法的。”
第109章 控诉
回到县城, 萧寒锦便将那些感慨心思全都收起来了,大哥是成年人,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而江以宁眼睛能看到了, 每日都想出去溜达,萧寒锦不能陪他也没事,不是还有小夏跟着吗?
再者他也知道二寒忙,更是不好打扰他的,何况他如今也是有铺子的人, 若是能做得特别特别好,赚特别特别多的银子, 那以后都能留给他的孩子做聘礼或者嫁妆!
越想越有干劲,白日里萧寒锦往铺子酒楼跑, 他也就往自己的铺子跑, 一日日下来,两人竟是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能碰见,这叫萧寒锦有些不痛快。
缠绵过后, 萧寒锦拢着他腰身,轻声询问:“这几日都去铺子里了?”
江以宁哪哪都是累的, 嘟嘟囔囔的回应着:“哼,我也是有银子要赚的人, 忙得很……”
“给你买铺子的初衷是叫你好好玩,既是礼物, 那就是让你寻开心的,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萧寒锦强硬抬起他下巴, 在唇上咬了一口。
“赚好多银子留着……”江以宁觉得他问得多,略有些不满地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 恨不得将耳朵堵住,偏又喜欢听他和自己说话。
为难得很。
萧寒锦瞬间明白其中的关窍,笑声在喉咙中滚动,他轻笑:“这是给你的,给孩子的都有我来赚呢,睡觉吧。”
这话江以宁爱听,但也不能事事都叫二寒承担着,他只当没听见,呼吸一匀称,就睡了过去。
像是要履行诺言,萧寒锦这阵子都很能赚钱,成日往铺子里跑,推出各种绑定优惠和会员制度,连江以宁的饮品铺子都一并顾及着。
饶是蒋亦疏都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古怪,他饶有兴致问道:“二弟最近怎么回事,这样勤快,从前可是雷打不动的。”
“养孩子是力气活,得多赚些银子才行。”萧寒锦不无感慨地说着,那模样像是要多烦有多烦。
蒋亦疏几人却是从他愉悦的眉眼和上扬的嘴唇看出不妥,严鸣更是直接惊喜询问:“弟夫郎可是有喜了?你这速度也太——”
“注意言辞。”萧寒锦威胁道,转而又笑道,“没有,只是他这样觉得,我只好多赚些银子,往后有用的地方多。”
颜随州面无表情:“他是在炫耀吧?是吗?炫耀他的夫郎?”
蒋亦疏闻言微笑:“你若是也想有生儿育女的福气,不如——”
“求你,我不想,哥哥,一点都不想!”颜随州立刻表忠心,恨不得瘸着腿就给他跪下磕头。
严鸣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这几人都是有家室的,偏他每次都是单打独斗,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了,真是憋屈!
萧寒锦乐不可支地看着他们,偶尔通过窗,看一眼酒楼对面的铺子。
他突然站起来:“我该走了。”
蒋亦疏皱眉:“急着去哪?饭都没吃呢,我让人去把弟夫郎给带过来,让他跟咱们一起吃。”
“不是,对面的一品香开门了。”萧寒锦笑笑,不顾他们的阻拦离开了。
三人愣愣看着他离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合着在这坐半天,就是等着对面的一品香开门,好给他夫郎带点心回去?
颜随州呐呐道:“他可真是个畜生。”
严鸣摆手:“谁说不是呢?”
…
江以宁别的不会,但照猫画虎还是会的,二寒的铺子推出好多优惠,顾客络绎不绝,他便也想学着试试。
只是首先就要弄出个什么会员来,那东西他见过,二寒之前还给了老大夫两枚,但别说叫他想,只是叫他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都困难。
他愤愤将竹木扔到地上,怎么连这都这样难!
“玩得好好的,怎么使性子?”萧寒锦将那竹木捡起,不由得笑出声,“无需事事都学着我的来做,你的饮品铺子本就是薄利多销的,若是再打价格战会亏本。”
“那该怎样?我明明每日都跟着你,却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他很是苦恼厌弃自己,简直就是猪,猪都比自己好,还能吃!
“或许可以换种方式,既然是薄利多销的东西,就让他们多买些,再送这竹片就是了,以收集的方式。”萧寒锦说完也不着急,静静看着他。
江以宁使劲动用自己的脑瓜子,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试探性问道:“是说,每次来都赠送竹片,等到一定数额,就减价或者免费赠送吗?”
萧寒锦满意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最好的免费赠送,免费的东西,人人都喜欢。”
“我明白了,那这竹片……”他有些为难,他的动手能力实在太差了。
“我来帮你。”萧寒锦捏捏他脸颊,“一品香今日开门了,给你买了好些点心,拿去吃吧。”
江以宁立刻欢天喜地的离开,萧寒锦那张俊脸瞬间拉下来,默不作声地在纸张上画着。
江以宁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二寒,红豆的糕点好好吃。”
“绿豆的也好吃。”
“还有个说不上来的馅儿,写着鬼——好可怕的名字!”
任凭他说什么,萧寒锦都不应声。
江以宁自知惹他不快了,轻咳一声,迈着小步子缓缓踱到他身边,将那块自己咬了一口的点心递到他唇边。
讨好道:“二寒你吃,我都给你尝过了,这个特别特别香香香!”
萧寒锦冷笑一声。
江以宁只当没听见,嘿嘿笑道:“我不在那边吃了,我在这陪着你吃,你想吃哪个都告诉我,我把最喜欢的都给你吃,我自己在那坐着吃一点都不好玩!”
萧寒锦这才屈尊咬了一口面前的点心,脸也不再耷拉着,好心情的翘着唇角,画图都更有精神了!
他给饮品铺子做的类似集邮的竹片,上面还有十个简单的小图案,每买一筒,都会在小图案上盖戳,直到将图案都盖满,就会免费赠送一筒。
这种营销方式是前世都落伍不再用的,但是在这里却是刚刚好,即便是为着那杯免费,都会有人来不停地买,再加上最近是最热的时候,谁不想喝一筒酸甜可口的饮品。
他将图纸给木匠,本就是不费力气的活,很快就给他做了一百片出来。
江以宁便将这些拿到了铺子里,按照二寒叮嘱的,先是将这事提前告诉顾客们,定好发放的日期,便是先到先得了。
陵阳县人口多,但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一百人愿意来参与,却是没想到,到开发日,铺子前早就排起了长队,只等着过来抢呢。
放眼望去,竟是还能瞧见好几家小厮婢女们,江以宁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二寒让匠人做的竹片很是简洁大方,若是仔细瞧还能将竹片的纹理当做花纹,看着精致典雅。
即便是想要集满的竹片,都会过来排队。
“定能卖好多银子的。”小夏轻声说,“东家亲自想的法子,肯定没问题。”
“这是自然。”江以宁骄傲点头,二寒做什么都是顶好的!
买饮品所得竹片,一百片竹片顷刻间就分发结束,单单是这一百枚竹片带来的收益,也很可观,至少换算下来是没有亏本的。
傍晚。
他欢天喜地的将这事跟萧寒锦说,分明眉毛眼睛乱飞,但萧寒锦就是看着就是觉得可爱,他捏捏对方肉脸,笑道:“好玩吗?”
“好玩,我们的东西很抢手!”江以宁也捧住他的脸,噘着嘴亲了亲,“香你!”
萧寒锦眸色渐深,当即就将他压在了窗边的坐榻上。
小夏端着饭菜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声,她脸颊一红,默默退了下去,将饭菜又放回厨房。
“小夏姐姐,东家和正君不吃吗?”厨房做事的小秋问道。
“两位主子在忙着,先将饭菜放锅里腾着吧,另外烧水备用,晚些时候还要洗漱呢。”小夏说。
小秋瞬间会意,默不作声地去烧热水了。
六月中旬后,太阳愈发毒辣,略往外走一遭,就能将人面皮晒的红疼,萧寒锦便不许江以宁再去铺子转悠。
江以宁在家闲的无事,便央着萧寒锦继续教他读书习字了,他现在已经能认很多字,千字文都已经认了几百字了。
“二寒,待天气不这样,我们去打猎吧!”江以宁练着字突然说道。
“嗯?好。”萧寒锦应道。
“可我们不会打猎,叫上大哥吧?他很厉害,让他打只大雁给我们看,上次小秋看到我绣的大雁说是麻雀呢,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雁……”
“嗯——嗯?乖乖怎么突然想去打猎了?那有什么好玩的,又累又热。”萧寒锦瞬间看向他,俊美的脸上挂着笑,“在家歇着不好吗?”
江以宁闻言放下笔,很是不满地控诉着:“可我在家里,也是和你做又累又热的事,你还不听我的,我说不要不要,你偏要偏要,我说不行不行,你就行就行……”
呃……
萧寒锦抿了抿唇,试图说些什么狡辩,但看着自家夫郎脖颈处还残存的红痕,以及对方有些不满的表情,他选择了认错。
“我的错我的错,只是我看你的大雁绣得挺好,不用特意去打来一只看。”萧寒锦说,回头就得叮嘱家里人不许胡说八道,他夫郎说是大雁就是大雁!
“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虽然认错,但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绝对不改’。”江以宁盯着他的表情撇嘴说着。
二寒但凡有一丢丢丢想认错的态度,都不会用那种冒火的眼睛看着他。
果然。
“被发现了。”萧寒锦扬唇,笑得格外开怀。
第110章 干旱
六月格外热, 连带着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好似被拉长了,更要命的是,本该多雨的季节, 却连一场雨都没有,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有旱灾了。
好在院内有□□井,他们吃水倒是方便,只是这样热,到底不舒服, 萧寒锦甚至都不拘着江以宁洗凉水澡了,可见天气有多热。
天圣这两年还真是命途多舛。
不仅是陵阳县, 连其他地方都是如此,赵砚稹急得上火, 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无奈之下,只好将一众书生聚到一起,自然也包括萧寒锦, 试图能集思广益,想到点办法。
只是县城的书生们多是富户家的少爷, 平时连田地都没见过,更别提动脑子去思考如何灌溉农田了。
叫他们吃可以, 若是叫他们去倒弄田地,那才是真的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赵砚稹也明白这些, 寂静片刻后,便看向萧寒锦:“寒锦可有什么办法?”
真说起来, 萧寒锦算是这些穷书生中各方面最拔尖的,县令信任他, 其他书生也是听信他的话。
毕竟这可是奇异宝斋的东家,农村来的不说,还有生意头脑,再者,就算他们不信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也不会在明面上得罪他。
一时间人人都盯着他,想看看能从他口中说出什么好办法来。
萧寒锦却是询问道:“敢问大人,村户是否都有河流,若没有河流,是否临近有河流的村庄?”
“百姓们依靠山水吃饭,村庄落建也多是临近水源。”赵砚稹回道,他对白石镇了如指掌,连有多少人口都清清楚楚,更别提这些。
“既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河流未干涸,只管拿去浇灌土地就是了。”萧寒锦说,“河流灌溉亦有其好处,河水是经过太阳照射且流动性的活水,与农作物根系温度相近,水分也能持久,不易发散,能有效保证农田吸收水分。”
大河泱泱,借些水来用也不会如何。
不懂的书生紧皱眉头,而懂得的也是面露难色。
河水灌溉农田确实是好办法,只是河水也不能瞬间就灌溉到所有的农田,且有些农田在山坡上,这又要如何灌溉?
赵砚稹也微微皱眉:“如何引水?”
萧寒锦:“挖渠引水。”
万渔村依河而建,且从前还以鱼塘为生,家家户户都靠近水源,更是有很多水田,暴晒归暴晒,但只要略费些力气就能将农作物全都浇好。
但白石镇有些村落不是,虽然临近水源,但利用河水也不方便,便只能挖沟渠引水,最蠢的办法就是去河边打水了。
挖沟渠不算难,只是还要算上人力物力,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得耗费。
“此办法还得再商议。”赵砚稹说,“你们都先回去,萧秀才留下。”
虽说要再商议,但赵砚稹选择把他留下,亦是表明他是赞同这方法的。
萧寒锦画了图纸给他看,只是他曾经学过的东西有限,再加上已经过去那么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过陵阳县自是有经验老到的工匠们,看到图纸,许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砚稹又和他聊了一会,这才将人放走,转而去叫主簿找看得懂图纸的匠人来,总要先试着搞搞这开渠引水。
该说不说,许是有天气干旱的原因在里面,江以宁的饮品铺子生意格外好,常有拿着竹片去兑换饮品的人,江以宁也在铺子里忙碌起来了。
“给我来一筒饮品。”
“顾客稍等,马上就——二寒?!”江以宁忙得焦头烂额,甚至都没细听说话人的声音,只听到了饮品,刚欲收钱,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萧寒锦笑眼看他,抬脚进了里面,拿出帕子给他擦拭额头脖颈:“湿成这样?”
江以宁瞬间抿紧唇瓣,脸颊更是红了几分,他撇嘴:“你怎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不知羞。”
“你可不是流了许多汗,头发都湿了?”萧寒锦捏住他脸颊轻晃,“想到何处去了?不知羞的小东西。”
江以宁唇边是兜不住的笑意,他噘噘嘴,隔空亲了亲他,嘿笑:“县令大人不是喊你过去吗?事情可解决了?”
“还未,只是眼下没有我的事了,便先回了,你要在这里待多久?”萧寒锦询问。
“马上晌午,这会来买的多,等忙过这阵我再回去,你要陪我吗?”他看着萧寒锦,眼底的期盼不加掩饰,好似在说,快答应呀快答应呀!
萧寒锦自然不会叫他难过,连连点头:“陪你,然后一起回家。”
于是,来排队的人群瞬间就发现铺子内多了个身高腿长模样俊朗的男子,再定睛一瞧,原是萧东家!
一时间排队的人纷纷开始打趣,无一不是说他们夫夫感情好,瞧见有趣的事,好似热气都消散了很多,萧寒锦也愿意与他们多说,笑着将客人们送走了。
过了这段时间,客人瞬间就少了。
江以宁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笑道:“咱们回家吧?”
“好。”萧寒锦牵起他的手,直接挎在他臂弯里。
高大的汉子挎着瘦小的小哥儿,看着格外滑稽又亲昵。
江以宁叮嘱了铺子里其他人几句,晌午是生意最差的时候,若是没顾客来,就关了铺门去休息会,等太阳不那么毒辣后再继续开门。
整整一个六月都没有雨,百姓们怨声载道,赵砚稹确实有派人挖河渠,他没有选万渔村这种水源十分丰富的地方,选了其他村庄,半个月的功夫就建好了。
河中的水通过渠道流向农田,看着水源流动,百姓们瞬间发出欢呼声,连赵砚稹都松了口气,成效显著,终于!
蒋亦疏还特意过来跟他说这事,折扇摆的飞快:“你这法子倒是真是好,也就你这脑袋能想出那样新奇的主意来,县令止不住的赞你,若今秋上报业绩,怕是要有你的功劳。”
“无妨,这些都是不起眼的小事。”萧寒锦微微摇头,当然若是能得上面夸奖最好,于他未来都有益处。
“你也别妄自菲薄,利民的好事,县令上报,定然能念你的好。”蒋亦疏认真说道,也是告诉他,赵砚稹不会夺他的功劳。
萧寒锦失笑:“都好都好。”
江以宁带着小夏和小秋进来,将备好的点心饮品放到桌前,两位婢女便默默退了出去,他则是趁机坐在了萧寒锦旁边。
他悄悄捏了捏萧寒锦指腹,上面还有硬茧,就是这些东西,总蹭得他皮肤泛红。
“这段时间热,兄长若有事就让下人过来传话吧,免得中暑气。”萧寒锦说,“饮品加了冰块,尝尝吧。”
蒋亦疏笑着点头,视线却快速从江以宁身上带过。
从前他便发觉,每次见面,这小瞎子都让他觉得眼前一亮,从穿着灰扑扑的小瞎子,变成如今这样明艳漂亮得体的小铺子东家,他的每次改变都是惊人的。
若是被不知名的人瞧见,怕是要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了。
江以宁隐约察觉到什么,他也借着喝东西的间隙看了一眼蒋亦疏,只是对方并没有什么不妥,安安静静吃着点心。
“瞧什么呢?”萧寒锦略用力捏了捏他手腕,很明显对他看别人的举动有些不满。
蒋亦疏无语:“连我都不能看?就没见过你这般醋劲大的人……”
萧寒锦微笑:“今日怎么没见颜兄?”
一句话便将蒋亦疏问住了。
他默默饮了口加冰的饮品。
还能因为什么?
县城那些富户只当颜随州真是他亲表弟,竟有人动了要结亲的心思,他若是能忍便不叫蒋亦疏了!
江以宁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也敛了心神,不再东张西望了,二寒如今愈发难哄了,若是叫他不高兴,吃苦头的可是自己呢。
蒋亦疏没多留,毕竟家里还有个祖宗,若是回得晚了,怕是要咬他了。
…
开渠引水这举动着实引起不少人注意,整个陵阳县的壮年汉子们怕是都在帮着去挖,即便不挖渠道的,也从其他地方送上了心意,到底是便民利民的好事,没人会在这些事上纠缠。
与陵阳县相邻的几个周边县城听说,也纷纷过来讨教,一时间竟是掀起了“开渠热潮”,而提出这方法的萧寒锦则是成功在各个县城响了名。
开渠引水能救庄稼,也相当于救了百姓们的性命,只是日复一日的旱下去,身体再如何强硬的人都受不了。
渐渐,便有些奇怪的声音传出。
有那么一些人,游走于百姓中间,鼓动他们闹事骂街,扬言是上苍看不惯天下百姓吃苦,又不能直接带走,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带他们死后登入极乐。
分明是无稽之谈,却有不少百姓听之信之,竟是真的连饭也不吃,田也不种,那架势分明就是要等死,早登极乐了。
天气本就暑热难耐,不吃不喝,短短数日就死伤好几名百姓。
赵砚稹也是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急得直接在县令府破口大骂,将谦谦君子逼到这程度,可见厉害。
“极乐?”
“放他娘的屁!”
蒋亦疏与萧寒锦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搭话,贸然插话,挨骂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只是萧寒锦被叫来,可不是要听他骂人的。
“大人息怒,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若说只是为了能死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萧寒锦冷静出声,“大人可还记得先前的神母庙?”
赵砚稹瞬间收敛怒意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有人装神弄鬼?”
第111章 纠结
“你是觉得和神母庙相像, 要骗取百姓银子吗?”
江以宁不太懂这些,但说起神母庙还是他有些后怕,不仅仅是因为被控制着胁迫二寒, 还因为他们曾经做的那些肮脏事。
他不敢想如果被碰的是自己, 他会用多惨烈的方式死去。
萧寒锦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前世他见过太多“□□”,引诱人们以各种方式死去,总得警醒着些。
何况,县令总得有个由头去处置他们, 如果是散播动摇人心的邪恶言论的话,那就水到渠成了。
他微微点头:“只是这样猜想着, 具体的还并不清楚,我们不能管住别人, 只能管住自己不去听信那些, 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有事就让下人们去做。”
他们家已经算是对下人最好的了,平时的吃穿一应不缺, 也不会动辄打骂发卖,再加上他们近身的事向来都是亲自做, 也不会过于使唤他们。
有这样的主家真是该乐得拜佛了。
江以宁向来分得清事态紧急,外面现下闹翻天, 他要是出去,保不齐就会出事, 可不敢随便乱跑的。
他拍拍瘦弱的胸膛保证:“你放心,我乖得很, 我不会乱跑的。”
“我知道。”萧寒锦捏捏他脸蛋,看到他眼底的爱慕和欣喜, 他不由得提议,“或者,我们回村里住一段时间?”
江以宁有些纠结:“是有阵子没和生哥儿见面了,但家里已经很凉快了,你说这些我心里空落落的……”
萧寒锦失笑:“那就不去,咱们就在家里待着。”
“不是不愿去,就是心里怪怪的……”江以宁慢吞吞说着,单从紧皱的眉心就能看出他此刻有多纠结。
萧寒锦多少了解他的性子,许是眼睛刚好的缘故,他做任何事都会提前在心里做足准备和心里建设,超出预期和计划外的事都会让他无措。
他是能理解这种感觉的,没人愿意处理计划外的特殊事,而且,这样纠结,还是说明不愿回的心思巨多。
“那只当我没提这事,等你想了,咱们再回,不是什么大事。”萧寒锦柔声说着。
“好吧。”江以宁嘿笑两声,黏糊糊地抱着他,这会就半点也不怕热了。
只是他们没回,陈生却带着木哥儿来县城了,因为带着孩子的缘故,还特意坐着牛车来的。
一到县城就直奔萧家宅院,因着先前就来过一次,差点迷路,还是问了街上其他人才知道,听到他是萧寒锦村里人,态度都变和缓了。
县城人多,他偶尔会遇到几个抓着他开始说话的人,但他警惕性高,紧死死抱着木哥儿,艰难找到了萧家宅邸。
江以宁正在屋里练字,冷不丁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个哥儿带着孩子来找他了,他立刻就知道是生哥儿来了,赶紧把他们请了进来。
“生哥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天气热得很,不是跟你说有事可以先找人告诉我,我再让人去接你们吗?出什么事了?”江以宁絮絮叨叨说着,对上他复杂的视线,慢慢噤了声。
陈生眼底带着惶恐、纠结、为难、紧张等等情绪。
江以宁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只好扭头去看木哥儿,小家伙本身脑袋就转得慢,此时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江以宁看他,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先进屋里。”江以宁揉揉他脑袋,转身看向小夏,“再去盛两碗冰饮来。”
“是。”
萧寒锦见他们来,微微点头示意,和江以宁交换视线,便回了书房里。
这是江以宁的朋友客人,自然是无需他操心的,再者陈生是小哥儿,他要是上赶着殷勤,怕是彼此都觉得不妥。
小夏将冰饮端来,稳稳放置他们面前,笑声道:“这是新制的酸梅饮,夏日喝这个最解暑开胃了,厨房还有,若是需要再唤奴婢。”
“小夏你先去休息。”江以宁说。
小夏闻言立刻知道他们是有私密话要说,识趣离开了。
待她一走,江以宁立刻急急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
“不是,是铁匠……”
“铁匠欺负你?!”江以宁瞬间瞪大眼睛,“可、可咱们不是常照顾他生意吗?他怎么能欺负你呢?”
陈生却是又摇头,只是这次连脸颊都红了。
江以宁顿悟:“他要娶你!”
陈生羞愤地看他一眼,到底还是选择沉默,毕竟事实似乎是如此的。
可他如今这幅模样,哪里配得上杨厚?
再者,杨厚家中也有孩子,若是对方不会对他的木哥儿好、对方的孩子要欺负木哥儿,那又该怎么办?
他光是想想心都要碎了。
“那你是不愿意吗?”江以宁轻声询问,这样的事,他总归是不好说太多的,他毕竟不了解那个铁匠,每每见面都是叫对方做事,不知道他对生哥儿好不好。
“他与我说了家中情况,只有他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宁哥儿,他有儿子。”陈生黯然落泪。
他前半生没有遇到好人,他对这些事也并没有过于热衷,可他身边都是幸福美满的家庭,他自然也会期待他和木哥儿能有家庭。
可杨厚有儿子,即便一时愿意敷衍着与他过活,可日久天长的,万一又如陈勇那般,嫌弃他的木哥儿,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他过得悲惨难熬就算了,怎么能让木哥儿跟着他不断跌进地狱里?
江以宁便更不知说什么了,即便他迟迟不曾怀孕,却也知道能生儿子对他们这样的小哥儿来说有多重要,是关乎性命和一生的事。
“或许,或许他是真心的,他一个铁匠,平时能赚好些银子,找个妻子夫郎还是很容易的,明知你的情况还愿意说这些,说不定就是真心要与你结合的。”江以宁绞尽脑汁安抚着他。
“他背着‘克妻’的名声,没人愿意嫁给他的,他会不会只是觉得我无关紧要,死就死了,所以才会这样?那我要是死了,木哥儿怎么办?”
“我还没有给他攒够银子,也还没有让他读书习字,万一再被哪里来的坏人哄骗了,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江以宁见他越说越疯魔,赶紧打断他的话:“既然这样纠结,应该与他好好聊聊的,或者让他立字据,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就算你死了,他都不能不管木哥儿的。”
“这样能行吗?”陈生有些不敢相信,“陈勇都能死活不管他……”
他实在紧张害怕,原本要有家庭的喜悦都被这些给冲散,他不能一个地狱跳进另一个地狱里。
江以宁有些为难:“不如我回头问问二寒?可以跟他说吗?”
陈生抿抿唇:“他……能懂这些吗?”
两人本就越说越来劲,声音大到离谱,也就木哥儿不懂,否则都会告诉他们小点声。
饶是萧寒锦无意听这些,可那声音着实大,字句都往他耳朵里飘,想不听到都难。
他无奈叹息,到底是没忍住走了出来,对上小瞎子那错愕地神情,没忍住笑出声:“需要我出什么主意?”
“就你听到的那些……”江以宁忙起身朝他走去,要贴着的意味十分明显。
萧寒锦直接将他拢到身侧坐下,看向陈生:“其他暂且不提,你对那杨厚是何想法?”
陈生明显一愣,分明是格外简单的问题,却好似将他给问住了,他想到了木哥儿,想到了杨厚和杨厚的孩子,却从未想过自己。
在他心里,他是最不重要的。
甚至,只要杨厚能对他的木哥儿好,叫他立刻去死都可以。
“我不知道……”陈生呐呐道,从前被卖到陈勇家,也没人在意过他。
“那你便先问问自己是如何想的,再考虑怎样回应杨厚就是了。”萧寒锦说,“左右你都要纠结着,不妨再多纠结一样,先弄清楚你自己的想法,再考虑其他。”
“好好。”陈生忙不迭点头。
现下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做,萧寒锦叫他如何,他就如何好了。
江以宁露出笑脸:“那你们今日就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让人送你回去,别害怕呀。”
陈生万分感激地点点头。
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事,江以宁心情也很愉悦,将自己平时吃的点心喝的凉饮全都拿来招呼他们。
他和生哥儿可是顶顶好的呢!
他让小夏收拾出厢房来,让他们两个暂时住下了。
晌午是最热的时候,吃过饭略聊了几句便去午睡了,总要先将这时候睡过去,才觉得没那么难熬。
江以宁眼睛才好没多久,最是受不得累的时候,由着萧寒锦给他褪去鞋袜,一翻身就滚进了床榻里面。
他抱着薄被轻笑:“快来快来!”
萧寒锦褪去外衣躺下,将薄被盖在他腹部,轻轻拍拍他腰身,轻声道:“好了,快些合眼休息。”
“抱抱睡吧二寒,抱抱吧~”
江以宁哼唧着朝他靠近。
萧寒锦格外怕热,虽说平时都会抱着睡,可睡梦中过于热,也都会将他松开,都是江以宁察觉到然后主动贴上去,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的意味在里头。
许是知晓自己在被宠着的缘故,他是很喜欢粘着对方的,贴到他烦恼凶自己,再可怜巴巴地认错,让对方哄自己。
总的来说,很能作怪。
可架不住萧寒锦乐意哄。
“滚过来。”萧寒锦笑骂,朝他张开手臂,“被我推开了,千万记得要再黏上来。”
“记得呢记得呢。”江以宁一个猛扑扎进他怀里,差点把他给撞到床底下去。
萧寒锦忙搂紧他,失笑:“真有劲儿。”
江以宁将头埋到他胸前,闷闷道:“没你有劲儿,你总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第112章 斩首
翌日。
陈生天不亮就准备回去了, 他虽然和萧永福说了一声,可到底是在铺子做事的伙计,若是一直耽误, 他也怕给对方添麻烦。
江以宁略有些不舍, 两人眼睛都有些红肿,自然不是哭的,而是昨夜说悄悄话说的,熬了大半宿,眼睛不红都说不过去。
“帮我们向大哥问好。”萧寒锦温声说着, 不动声色地将小瞎子拽到自己身侧,紧紧扣着他的腰身, 不让他再往前。
再往前就要跟着走了!
陈生连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会的会的, 实在不好意思, 这样的事,还得麻烦你们帮我。”
江以宁惶然看他:“别这么说……”
“东家,马车已经备好了。”阿义跑来说道。
陈生不便继续多逗留, 笑道:“那我们就走了,木哥儿, 和叔叔们再见。”
“宁叔叔萧叔叔再见。”木哥儿乖乖慢吞吞说着,说完脸上露出笑容。
江以宁对他挥挥手, 目送他们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生哥儿是有多纠结的,他那样害怕, 生怕木哥儿会受委屈,若是杨厚一家不能善待他, 那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没人会不期望有和睦的家庭,从前他觉得自己难熬, 也觉得自己会在萧家被吃掉,可二寒待他极好,所以他才能活过来。
他不知道生哥儿能不能活,但他希望杨厚如果不能救活他,就干脆由他自生自灭。
“没有汉子护着的小哥儿很难过。”江以宁叹息着攥紧萧寒锦的衣袖,眉眼中带着不属于他的悲悯,“他肯定特别特别害怕,但我替他承担一部分的话,他会不那么害怕吗?”
“当然。”萧寒锦认真回应。
江以宁偏头,睁着一双泛红血丝的眼睛看他,默然片刻后说道:“我还是想睡会觉……”
“好。”
萧寒锦几乎不会纵容他熬夜或长时间用眼,昨晚是情况特殊,但之后会将他管得更严格些。
眼睛不同其他地方,脆弱又敏感,且大夫说过,若是不好好养着,再伤就难好了。
两人回里屋去睡回笼觉了。
现在世道乱,人人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过日子,萧寒锦也不例外,只是外面的消息时常传进耳朵里,每日似乎都有人去世。
想到陈生来时并没有说万渔村的情况,可见村里目前还没有发生这事,再加上白石镇有神母庙那事在前,凡是遇到说奇怪话的怕是都会警惕,再者,如今这日子难熬,谁还会真心去供奉别人呢?
想活下去的毕竟还是多数。
九月中旬,县令赵砚稹抓获了散布蛊惑人心的几个人,并通知百姓,于午时三刻,要将其处斩。
消息一经传出,瞬间就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撑着身体强忍难受都要去看看。
江以宁不解:“这么久才抓到人吗?”
萧寒锦摇头:“应当是早就抓到,只是县城没有直接处死刑犯的权利,须得上报,拿到回执批文才可执行,因此耽误了时间。”
“原来如此,那这县令也当的实在憋屈。”江以宁说。
“非也,这是为了保护百姓。”萧寒锦解释,“地方县城远离圣京,天高皇帝远,若是地方还有这样高的生杀权利,碰到不成器的父母官,百姓们岂非要生灵涂炭?”
“我明白了。”江以宁微微皱眉,“看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萧寒锦轻笑:“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还有我呢。”
江以宁微微瞪眼,漂亮圆润的眼睛带着严厉和认真,他哼声:“那怎么行,我什么都不懂,只会扯你后腿的,等我变聪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不用管我了。”
他知道,小小陵阳县困不住他的二寒,从他接过万曾文令牌那一刻,江以宁就知道,他们的来路甚至不在他从未去过的府城。
而是圣京。
那个繁荣昌盛的天子脚下。
所以即使眼睛没有复明,他也在努力识字练字,学习礼仪,为人处世,他得将自己变得更好,才能陪着二寒去圣京,不至于拖他的后腿。
萧寒锦似是想到什么,微微拧眉看他,斟酌道:“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陵阳县亦能够我们过活——”
“我讨厌你这样。”
“什么?”萧寒锦震惊地看着他。
江以宁抬头看他:“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就是了,我有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追赶你的脚步,我不需要你刻意为我停下,不需要你为我做不必要的牺牲,我讨厌你这样。”
萧寒锦心脏狂跳,难得紧张又无措,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苍白解释道:“乖乖,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你如果喜欢陵阳县,那我们就在这里,不好吗?”
“我不喜欢陵阳县,不喜欢万渔村,不喜欢白石镇,我哪里都不喜欢!”江以宁神情平静,“只是因为你在。”
万渔村叫他没了家,他能多喜欢那个地方?
此后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萧寒锦。
萧寒锦感觉自己在短短几十秒内体验了大起大落,以为对方要讨厌自己了,可说出话的却叫他心跳加速,让他莫名生出失而复得的情绪来。
“我明白了。”萧寒锦试探性地牵住他的手,见没有被他挥开,试图进一步将他抱住,却被对方不赞同的视线阻止了,“抱抱。”
“你还没说你明白什么呢?”江以宁有些不高兴,话都没说完呢,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萧寒锦长吸一口气,认错道:“我不该私自说那样的话,不该不顾你的意愿私心要为你牺牲,只是阿宁,我从不认为那样是为你牺牲,如你在意我一般,我也爱着你。”
不悦被这声情真意切给冲散。
江以宁撇撇嘴扑进他怀里,读书人果然是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哄好。
这场丝毫不激烈的歧义争执,就这样落下帷幕。
…
斩头这日,菜市口挤满了百姓。
有些是为了看热闹,一小部分却是高声呼喊着,要县令把那些人给放了,言语间说着相信他们的话,认为神要将他们接走过好日子。
赵砚稹看着顽固不化地百姓,有心痛,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他深知,即便斩杀这些胡说八道的人,也没办法拯救被荼毒的百姓,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要做。
萧寒锦几人坐在茶楼里看着,即便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为难。
“县令是好官。”江以宁突然轻声说着。
“既在其位,就该承其重,这是他的选择。”蒋亦疏沉声说着,“今日的举动,即便不能根除那些思想,也能震慑他们。”
萧寒锦偏头看他:“可有查出起因,那些人思想扭曲到这般田地,若说无人在背后指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蒋亦疏叹气摇头:“查过了,是自发性的,一群头脑昏聩的人,做出令人发指的事,只是觉得自己过不下去,才要拽着别人跟他们一起。”
雅间内的人全都沉默。
久旱无雨,便将那些肮脏心思全都暴晒出来了,只是他们都无法去指责,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总不能因为自己过得人上人,就要无视其他人的遭遇。
人在绝望时,总会头脑发热的。
“只是,若是由着他们这样,怕是要将所有人都拽进地狱里。”严鸣说。
他们虽都是商人,可看到这情形也不得不感慨。
所以他们都能理解赵砚稹的情绪。
远远好似听到了一声喊,紧接着就看见赵砚稹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
刽子手利索行刑,百姓们一片惊呼。
江以宁没有阻拦萧寒锦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也确实觉得自己不能承受那些,但即便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在疼。
“今日之后,大概会安静许多。”蒋亦疏抿了一口已经不再清幽的茶,“不知何时才会下雨。”
“是啊,若是能瞧见雨,应当就不会绝望等死了。”颜随州也感慨。
雨便是百姓们如今日夜期盼的曙光。
那日菜市口斩杀十名蛊惑人心者,鲜血喷溅,汩汩流动,惊心动魄地鲜红刺痛观看者百姓的眼,也叫他们畏惧。
看不到希望的死去到底还未发生,可惨烈的砍头却是近在眼前,不得不信。
赵砚稹扬声道:“人活一世,性命何其可贵,存于世间,又是何其有幸!可这些狂悖之徒嚣张妄为,竟怂恿你们抛家弃子,实在可恨!即日起,若再有怂恿者出现,便可上报衙门,府门会给出相应的奖赏!”
“有奖励?会不会给银子?”
“给粮食也行,今秋粮食肯定要不够吃,我家里那些还得等着税收呢。”
“谁不是,给粮食也行!”
…
百姓们众说纷纷,赵砚稹却不会立时给出他们回应,只说不管粮食还是银子都会备足。
有吃有喝,谁还会想着死?
瞬间就将那些蛊惑话全都抛诸脑后了!
事情算是暂时解决,只是那种思想却是无法根除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若是明日就下雨,不知那些未能坚持到现在的人,会不会可惜。”蒋亦疏说,“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痛苦却加倍了。”
江以宁却是不解道:“这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我们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蒋亦疏只当他是真心不解,只笑着逗他:“你小屁孩知道什么,和你们二寒过家家去。”
江以宁也被他的话逗笑,只要提到萧寒锦,他总是笑着的。
萧寒锦也在笑,只是眼底多了些其他意味,他与江以宁身心结合这么久,自然知道他方才并不是开玩笑。
那番话是带着冷意问出口的。
他那样拼了命的从泥沼活出头,如何能看下去别人随意对待性命?
在他看来,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人,该死不该活。
第113章 雨幕
这件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看完行刑几人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接下来便能暂且过一段比较安稳的时日了。
至少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第二日一早。
望着阴沉昏暗的天空和掉落的雨滴, 不止江以宁和萧寒锦, 恐怕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陷入了蒋亦疏昨日说过的话里。
他们都在想,要是那些人能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这场雨下的很大,像是要将积攒数月的雨水全部一次下出来,天空就像是被凿漏了, 雨水倾灌。
“没想到蒋兄这嘴巴开了光,说什么来什么。”萧寒锦轻笑, 终于不用再忍受难熬的酷暑了。
只希望这场雨能救活一部分庄稼,但雨势这样大, 怕也只是二次伤害罢了。
江以宁望着雨幕跟着笑:“那让他夸夸咱们, 说不定就能有更多更多的银子赚!”
萧寒锦偏头看他,眉宇间尽是宠溺:“怎么不求点其他的,能赚银子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其他?”江以宁满脸写着不解, 他们还有什么其他能求的。
现在家庭美满和睦,住着大宅子, 还有那么多的银子能花,好像已经没有其他能奢求的东西了。
只是看二寒的模样, 分明就是还有他没有想到的事。
偏他此时一点都想不起来。
萧寒锦也不为难他,笑过便继续盯着雨幕瞧了, 希望终于到了,那些百姓应该会好好过日子了。
到晌午, 雨势渐小,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竟是就这样下了整整一日。
傍晚。
天色黑沉,连雨水里都裹挟着冷意,横冲直撞地要往人骨头缝里钻,可见这场雨,要将盛夏彻底带走了。
吃过晚饭,两人便早早洗漱在桌榻前坐着了,面前一盏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正在看书的两个人。
“别看了。”萧寒锦突然说道,“烛光昏暗,眼睛怕是要更看不清了,别伤了眼睛。”
江以宁轻应一声,将书签放好,把书合上了。
他眼睛确实有些不舒服,毕竟比起正常人的眼睛,他本就受过伤,虽然已经治愈,但到了夜里还是会有些模糊看不清,不能叫眼睛更难受。
萧寒锦也干脆利索放下书,下了一日的雨,凉意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人浑身舒服,再不似昨日之前那样燥热黏腻,也叫他们生出了点别的旖旎心思。
破碎的呻吟隐匿在淅沥的雨声中,却又很快被吞噬。
屋内帷幔摇晃,屋外风雨飘摇。
一日的雨足以让百姓们欢呼雀跃,再没有之前的萎靡不振,天气凉爽,街道上活跃的百姓们都多了。
萧寒锦的锅子铺也是再次顷刻间就坐满了人,他们看着彼此的模样发笑,转头却抹去了眼泪,如今还能好好坐着走着的,都是坚韧又幸运的。
江以宁也继续在自己铺子里做事,他模样好,虽然还不太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但面带笑意时总是和善漂亮,以此吸引了很多姑娘和小哥儿的注意,言语间和他也热络起来了。
“还得是宁哥儿福气好,我也想成为名震天下地女先生,却被我兄长骂了一通,他说女子要成婚生子才算完整。”苏妙玲叹息,“可女子完不完整凭何要看是否婚配?”
陆相容点头:“言之有理,虽说知晓不该在这些事上争高低比惨,但女子总归易孕,换我们小哥儿来,三五年能有所出就不错了,所以我那继母已经准备将我卖给别家做妾了。”
“可你到底是嫡出,你父亲竟也同意吗?”苏妙玲精致的眉眼带着不悦,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渐渐挂上怒意。
“自然,一听说是要给医药世家严家做妾,我爹恨不能直接把我送到他床上去,别说是妾,便是通房他都愿意。”陆相容撇嘴。
江以宁听出点不对劲来,他眨眼看过去:“是严家?我认识的严家?”
“没错!”陆相容点头,“从前与严少爷见过几次,只是并无心动,想来他如我一般,何况我是不愿成婚的。”
江以宁也跟着点头:“确实没听严兄说过这事。”
苏妙玲亦是满脸愤慨:“作何偏要嫁人,宁愿老死家中,也不愿去过那般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话勾起江以宁从前刚到萧家时的记忆,他十分认可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若换做旁人来认可他们这番话,苏妙玲和陆相容怕都会继续愤慨几句,可换成江以宁,他们便有些不大乐意了。
谁不知道这饮品铺子是萧东家送他的生辰礼,特意给他开着玩的,平时更是甜蜜恩爱,那萧东家对他是拿眼珠子护着的,他何时委屈过?
苏妙玲哼哼两声,故作不满道:“你就在显摆,我们若是有萧东家那样完美的郎婿可选,还会不愿成婚吗?”
江以宁笑弯眼睛,这话就是纯瞎说了,他们两个分明就是瞧不上所有男子,提起成婚这事都厌恶反感的不行。
何况,二寒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待他好来着,从前刚认识事还总冷着脸吓唬他呢,不过这些他是没必要说给其他人听的,二寒待他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江以宁不能一直跟他们闲聊,他来铺子里就是为做事的,其他两人也习惯他这样,便各自聊起来了。
苏妙玲是顶喜欢说话的,偏还伶牙俐齿,陆相容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两人搭一起也奇妙地和谐。
忙过最忙的时候,苏妙玲赶紧喊他:“阿宁,我们晚些时候去你家铺子吃锅子,到时你同我们一起吧?”
“这次该我请客了。”陆相容说。
“抱歉,我夫郎的晚饭时间一向是属于我的。”还不等江以宁拒绝,萧寒锦便走进铺子,直白拒绝了这次的邀约,“今日算我们请,不用客气。”
苏妙玲咬牙低声咒骂:“我就说我最讨厌男人了!”
萧寒锦继续微笑:“从前便跟你们说过,早午都可,晚饭不行,之前两位还履行地很好。”
陆相容有点怕他,和苏妙玲对视一眼,咧嘴笑道:“那明日中午,可以吧?”
“非常不错的时辰。”萧寒锦毫不吝啬地夸奖。
每日的时辰本身就不够用,只等着晚些吃过饭和小瞎子好好温存,这点时辰都要和他抢,可不能忍的。
纵使两人在心里把萧寒锦骂八百遍,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笑着和他告别,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江以宁带走了。
那么漂亮又娇柔的江以宁,被他吃得死死的!
陆相容见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萧寒锦,顿时笑出声:“也怪咱们忘记这茬了,我是顶怕他的,不敢和他顶嘴。”
苏妙玲瞬间泄气:“我也是……”
回到家,江以宁就被带进了卧房内,萧寒锦紧紧盯着他,大有要教训他的意味。
江以宁连忙解释:“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的,晚饭一定一定要和你一起吃,我都记得呢!”
“我们江以宁这么招人,你喜欢他们吗?”萧寒锦轻声询问。
“他们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江以宁抬眸与他对视,只是他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否则二寒又要恼他了。
这样拈酸吃醋,可是刚认识时不会有的。
虽然说得委婉,萧寒锦却是听得出其中的意思,若是不喜欢,又怎会成为朋友呢?
他简直是在问废话。
萧寒锦长长叹息,捏着他脸颊晃着:“我和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没关系的,计较吧,我可喜欢看你计较了。”江以宁连忙说话哄他,却也说的是真心话。
谁不愿意看心上人为自己拈酸吃醋呢?
且他知晓二寒脾性,素日已经是在压抑着了,若非自己喜欢,他是定然不会让自己去外面抛头露面,风吹日晒。
萧寒锦轻啧一声,带着些薄怒咬上他嘴唇,紧接着便轻轻啃咬起来,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发泄怒意。
江以宁由着他这样对待自己,旋转间便被压在了床榻上,迷迷糊糊时他还在想,应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的。
果然。
情事结束,江以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萧寒锦忙前忙后地操劳着,这才觉得舒畅很多。
“我过几日要出门一趟。”
萧寒锦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江以宁瞬间觉得口里清甜软糯的八宝粥都没了滋味,如同嚼蜡。
“香料铺子既已经在做了,许多事也不好全让两位兄长出面的,如今你眼睛好了,我出门也能放心些,家中一应我都会打点好,出门这段时日,你若是出门定要将小夏阿义都喊上。”
“前阵子干旱难熬,牙人那又有许多人,我回头再去挑几个,用来做护院也是好的。”
江以宁安静听他说完,末了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我都记住了,不用担心我。”
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萧寒锦是想打消前去的念头,可那日的争执还在眼前,这是他想做的事,他得去做。
被他紧紧揽着腰身,江以宁快速将面前的粥喝掉,擦了擦嘴,便窝进了他怀里,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阻止的话。
“我会尽快回来的,香料价贵,总要亲自去悄悄才放心,这次严兄不去,若有突发事情,直接去找他就好。”
江以宁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萧寒锦拢着他好好亲了两口,才轻轻开口:“三日后。”
“明日我帮你收拾衣裳。”江以宁牵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到底多了些难过意味。
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萧寒锦摸摸他脑袋,声声安慰。
江以宁被他摸得极为舒适,心里的难过也稍稍散去些,若非情况不允许,他真想跟着一同去。
第114章 外出
萧寒锦也不是要去多远的地方, 只是要去百香城看香料,之前都是严鸣和蒋亦疏去,轮换着也该到他了。
百香城离陵阳县确实有断距离, 再加上雨过天气凉爽, 一来一回最是耽误时间,到时候都十月里了,稍厚些的衣裳也得带上。
从前江以宁看不到,如今倒是能一眼就选中该带哪件,他边絮叨着边往包袱里叠衣裳。
“这件得带上, 你穿着极好,出门在外得好好装扮着, 还有这件稍微厚些,入秋风都是凉的, 可不能寒气侵体, 否则要发热的……”
萧寒锦盯着他背影,无言地难受缠着他,分明还没有分开, 在说要离开的话时,他就已经在不舍了。
大概是心有灵犀, 江以宁与他是同样的感受,他们从没有分开过。
“这些就够了, 路上不方便拿。”萧寒锦轻声阻止他,再拿下去, 衣柜都要放进他的包袱里了。
何况带这些确实不方便,都得背拿着, 若是有行李箱,一拽就拽着走了。
江以宁微微皱眉:“不是要带阿勇和阿胜吗?他们拿着不会让你麻烦的, 多带些,要不然我不放心。”
萧寒锦无奈:“好好好,都听你的。”
若是平时,江以宁听到这话定然要开心的,此时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若真听他的,怎么还会要和他分开呢!
他知道自己恼得简直没有道理,因此只能在心里愤愤,面上也只是不舍,将该带的东西都带齐整,他这才稍微放心些。
两个大包袱稳稳当当放在旁边椅子上,萧寒锦不由得失笑,足以瞧出夫郎有多喜欢他了。
整理完,两人这才有心情去吃饭,吃饱喝足,江以宁的心情也稍微好些了,他想得通透,如二寒支持他一样,他也该支持对方,自己越是闷闷不乐,他便越不能放心出门。
“吃的饱饱的。”江以宁摸摸肚子,刚吃完的腹部鼓鼓的,萧寒锦看了一眼,皮面儿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呢。
“每日都得吃得饱饱的才行。”萧寒锦叮嘱他。
江以宁忙拍拍薄薄的胸膛,微抬下巴:“放心,我肯定会的!”
见他这样,萧寒锦再没有什么不放心。
在家里这几日,他事事都交代安排好,还特意去找严鸣要了几个护院来,虽说知晓不会有大事发生,但再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江以宁身上他都会难受。
眨眼就到了他要离开的日子,天未亮,就起床准备了。
江以宁撑着十分酸痛的身体坐起来,哑声道:“我送你出去。”
“不用,你多睡会。”萧寒锦摸索着他脖颈处的鲜艳的小花,嗓音格外轻柔,“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凡事不要逞强,若有不能解决的事便及时去找严兄,即便他不能解决,他身后还有县令,可记着了?”
“记着了,我不笨的。”江以宁轻轻说。
“我知道,我们江以宁最聪明了,等我回来。”
江以宁却是突然抱住他:“不用挂念我,我很会照顾自己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别生病了。”
“好。”萧寒锦吻吻他额头,挣扎着离开了。
刚出宅院,就见蒋亦疏的马车已经等着了,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名护卫,到底是富户家少爷,出行都得格外注重安全,更别提现在灾情刚过,怕城外会有难民。
见他出来,蒋亦疏忙掀起帘子笑问:“聊完了?没哭吧?”
萧寒锦失笑:“方才没哭。”
现在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江以宁在他面前是鲜少落泪的,或者说,除去刚相识那段时间,之后他都不曾再做过让对方伤心的事,因此伤心地眼泪再没有过。
蒋亦疏朝他伸出手:“先上来,边走边说。”
…
江以宁挺直躺在床榻上,面无表情,莫名有点心如死灰的意思,但略躺了一会,他边觉得自己好似有毛病,二寒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他在这悲春伤秋什么呢?
他抬手将二寒的枕头拉进被子里,抱进怀里,翻身再次沉沉睡去。
等睡饱有精神再起来思考其他的事。
回笼觉总是睡得很沉,等他再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了,直接将早饭给睡了过去,亏他还信誓旦旦和二寒说会好好吃饭呢。
今日倒是晴着,但也只是有太阳,不再像之前那样炎热了,江以宁吃过饭便准备去铺子里看看,二寒不在,他得更用心才行。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了门口杵着的几位身形高大的汉子,他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你们是严府来的?”
“正是,主子叫我们这段时日跟随萧夫郎您。”为首的汉子沉声说道。
“辛苦你们。”江以宁朝他们点头,“我现在要去铺子里,跟我去吗?”
汉子立刻点头,并招呼身侧其他三个跟上,这就是他们这阵子的职责,自然是要跟着的。
江以宁是喜欢在铺子里做事的,奇异宝斋客人很多,有时会忙不过来,他去还能帮着搭把手,再者萧寒锦不在,他就算回家待着也只能神游,更是无趣。
铺子外面站着几个壮汉,进来的顾客们都有些紧张,还悄悄问出了何事,一问才知道是萧东家不放心,特意找了严府的护院来护着。
这可真是把人当眼珠子了,在陵阳县能有啥事呢?
江以宁耳畔偶尔飘过几句酸话,他也全都一笑了之,反正他明白二寒的心意就好。
在奇异宝斋忙过最忙的时段,他就去了自己的饮品铺子,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连苏妙玲和陆相容都不在,各自有各自的烦恼,自是不会日日都聚的。
“东家,铺子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您帮忙的了,您回去歇息吧。”伙计轻声提醒他,可没有东家事事都亲力亲为的。
江以宁扬唇:“好。”
一出铺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并不十分想回家,思来想去,干脆去了戏楼里,听听那些戏文,只当是打发辰光了。
他转而带着身后的人去了戏楼,楼前伙计见他衣着精致,模样漂亮,还有婢女护院跟着,只当他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忙欢天喜地的迎了进去。
自己听戏文也是无趣的,但他和小夏总不好和一群汉子同在屋内那许久,他本是有些纠结的,但那群汉子哪里喜欢听这些“咿咿呀呀”,老神在在地守在屋外了。
他们来的不巧,今日唱的戏文不是情爱和鸣的,而是讲过去有位女状元,女扮男装上学堂考科举的事。
这女状元自幼不爱女红,平日里更是掉书袋,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也不愿出嫁,后被逼得紧迫,干脆褪去女装,擦去脂粉,去书院了。
女状元才情出众,平日里沉醉诗书,关爱民生,竟是直接成了状元。
可灾祸也随之而来,她的身份暴露,被世家进言掳去功名,再就彻底消失了。
虽说只是故事,听着也叫人难受。
“女子能力压一众书生学子高中,足以说明其能力超然,却要被偏见迫害,若真有这样的人,定然也会有女子和小哥儿的学堂。”江以宁轻声说着。
读书这件事,本就该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偏要将女子和小哥儿限制住,好似书本沾了他们,就会变得不值钱似的。
小夏微微瞪大眼睛:“正君,这话可说不得呢,入朝为官的哪个不是男子,您想这些也是无用,不如这戏文听听就算了。”
这话江以宁并不爱听,但他也没有必要和小夏说太多,只有和二寒能聊这些,对方若是听到,只会告诉他来日一切都可实现。
开书院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顶住压力和世俗的偏见,而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愿意让姑娘小哥儿去读书的。
戏文听完,便再没有其他能打发时间的活计,分明平时和二寒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
可谁知,刚走到戏楼前厅,便与从另一侧出来的苏妙玲撞上了,后者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你竟也来听这场?你觉得好不好?”
“有趣。”江以宁点头回答,有趣到他也想不顾身份的去做些什么。
听他这样说,苏妙玲便更兴奋了。
她立刻拉起江以宁的手,欣喜地看着他:“叫上容哥儿一同去你家铺子里说吧?或许我们也能做些什么。”
江以宁只觉得喉咙莫名有些干涩,紧张又害怕,但他还是在苏妙玲殷切地视线下点头答应了。
三人很快就进了雅间内,苏妙玲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商量,拽着两人坐下,神色激动地看着他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江以宁给她倒了杯茶,微笑道:“别急呀。”
苏妙玲轻轻抿了口茶水,深呼一口气道:“或许,我们也能开书院呢?虽然不能立刻就创办女子书院,但也能从此刻开创收授女子和小哥儿的先河。”
分明只有十几岁的姑娘,每每说起这些总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让所有人都读书有什么错?
多读书明事理,才不会轻易被那些胡言乱语扰乱心神,才不会相信神神叨叨的东西!
“这倒是有意思,只是创建书院需要选址,建造书院,寻找教书先生,且最不济都得是秀才,举人也是不好找的。”陆相容说,与之相比,银钱反而是小事了。
“我有一事,若是寻常私塾,创建就创建了,可书院,是不是得先向县令大人禀告?”江以宁轻声发问,否则书院若真这样好办,那家家户户都去办书院赚银子了。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倒是真把这事给忘了!
第115章 帮忙
这事反倒是将他们给难住了。
本意是想不引人注目地开书院, 可这事若是必须得报给县令,那自然是瞒不住的。
也不能扮男装去做这事,县令对他们都极为熟悉, 略思索都知道是他们做的, 何况,若这事换做是二寒来做,县令想必都会欣然接受,可换成他们,那可就说不准了。
三人一时商议不下, 竟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如,我去问问严东家?”江以宁轻声提议, 若是真要做成这事,如今县城和他相熟的也只有严鸣了。
他也再不知该找何人了。
苏妙玲和陆相容对视一眼, 都有些不太自在, 他们是不信这些富家公子会愿意帮助他们做这些事的,不冷嘲热讽都是好的。
只是这话也不能当着宁哥儿的面说。
“他会愿意吗?”陆相容微微拧眉,男子们都不喜姑娘小哥儿抛头露面, 若因此不帮,又该如何?
“无妨, 只是问问而已,严东家愿意帮忙就帮, 不愿意咱们再从长计议就是。”江以宁笑说。
而且他对严鸣还算了解,找他帮这事, 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再由他出面去和县令洽谈, 想来会事半功倍。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他两人也只能同意了。
苏妙玲提议道:“既然是要人家帮咱们, 那就该拿出漂亮的章程给他看,届时他也好和县令交代,所以这事不急,咱们先准备几日。”
“也好。”
虽说是头脑一热就要办做的事,但彼此都有极高的热情做准备。
陆相容事先看好一块地,在那里建书院是正好合适的,这事暂时解决,就得去找些秀才举人,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江以宁身上。
他也干脆,直接让阿祥去镇上给黄书玉带话,让他帮着寻寻有没有合适的,苏妙玲家有银子,她只管在这些上出力就是了。
他们的举动虽然隐秘,也没有人会在意几个姑娘小哥儿能做什么,但又是买地又是找匠人木工的,略一打听仔细思索,就能想出个七七八八。
毕竟也只有书院才会需要大小相同的桌椅,也需要宽阔安静的地方建院子。
严鸣得知此事紧赶着就找到江以宁了,听他说完来龙去脉,直接竖起拇指:“你们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敢想敢做!”
江以宁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期盼道:“兄长都知道了,也就不瞒着你了,我们本想着等这些全都弄清,再找你去和县令大人商谈的。”
“连我都知道了,县令会不知吗?”严鸣捏了捏鼻梁,“你们胆子倒是大,世间哪有小哥儿们做这些事的?”
这话直接让江以宁的心凉了半截,话都说到这份上,想来是不愿意帮忙的。
他们也是事先就知晓,陵阳县城内就有两家大书院,里面的书院宏伟漂亮,教书的夫子都是举人,连内里打杂的都是秀才,那是何等的厉害?
更别提陵阳县其他镇、村,也都有许多书院私塾。
可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要和其他书院争抢,只是想着能有更多让其他人读书识字的机会而已。
但严鸣不愿帮忙,他也不能勉强,也并没有太多失落,他本就不是会对除萧寒锦之外其他人抱有太多期待的人。
“事情交给我来做。”
“既如此,那我们再想想其他办——什么?”
江以宁呆愣愣地看着他。
严鸣对上他视线,一字一句道:“我来做,你们不方便做这些事,先将你们如今所有的行事打算全都告诉我,最好写个完整的章程给我。”
“有的有的!”江以宁赶紧连忙从袖口将苏妙玲写的纸张递给他,“你看你看!”
严鸣当着他的面打开,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江以宁整颗心都吊起来了,这表情莫非是对他们做的不满意吗?
“你们倒是真的厉害。”严鸣失笑,“之后的事便不用你们操心了,县令那里我会去商议的。”
严鸣之所以愿意帮忙,一来关系确实在这里,二来章程他看着确实没有问题,很难想象是一个姑娘两个小哥儿做的,再者有面向普通所有百姓的书院也是好事,想来县令不会拒绝。
闻言,江以宁展露笑容,差点以为要被拒绝了。
严鸣见他笑,自己也跟着开心,之前他一见到江以宁就喜欢得紧,这小哥儿若是他家弟弟就好了。
思及此,想到家里那些魔童就觉得烦。
他能帮忙是好事,江以宁把这事和其他两个说了,他们也都很高兴,陆相容也对他微微改观,还以为得是什么瞧不起人的纨绔呢。
“这事就不用咱们担心了,我就说严兄是好人,他会愿意帮忙的。”江以宁笑声说着,全然相信他的样子。
“也是,说到底还是你和他熟悉。”苏妙玲点头表示认同,“对了,萧东家已经走了有七日了吧?”
“嗯?约莫是这样。”江以宁恍惚点头,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事了。
苏妙玲赶紧摆手:“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见你不像前几日那样闷闷不乐了,抱歉,又让你想到这些了。”
她有些羞愧,宁哥儿不提是好事,她还偏要插一嘴,真是管不住这张嘴了!
江以宁轻笑:“没关系的,走的时间越长,回来的时间越短。”
陆相容连连点头:“是如此是如此。”
话聊到这里,便再没有其他的事情了,苏妙玲和陆相容便起身告辞了,江以宁笑着将他们送走,还不忘将新做的饮品给他们带上。
待他们一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倒不是怨苏妙玲提起了二寒,只是他本身就没有多高兴,都是收拾好情绪,做的万无一失才出来和他们见面的。
因着二寒常与他说,不能将自己的情绪累到其他人身上,所以再如何难受,他也不会叫她们瞧出来,反倒是差点被误会不念着二寒呢。
他不由得牵着嘴角笑笑,哪能事事都叫别人知道呢?
这事有严鸣帮着,他自然什么都不用操心了,照旧如之前那般在铺子里辗转,许是日日都无聊烦闷,情绪始终高涨不起来。
小夏哪里能见他这样,便提议道:“城外有寺佛寺,正君这样难受,不如咱们去祈福上香如何?”
“是正经佛寺吗?”他却是问道。
“阿弥陀佛,自然是正经佛寺,陵阳县百姓都去那里上香祈福呢!”小夏忙念叨着,“奴婢去叫阿义备马车如何?”
江以宁神思不属地点点头:“也好。”
语气这样魂不守舍,还不如去外面放空思绪,再者去祈福,希望能保佑二寒。
小夏想让他出去散心,一应都准备的很齐活,连嘴巴都不叫他闲着,点心都包了好几样,江以宁瞧着好似还带了几件衣裳,从严家借来的护院也紧跟着他。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城。
城外的寺庙确实出名,也是正经地方,赶了近半个时辰路才到了寺庙前。
正门两侧有两棵青松,还未踏进,就已经闻到了檀香袅袅。
“阿弥陀佛,施主安好。”头顶戒疤的年轻僧人对他点头,“若要敬香祈福,请随贫僧来。”
“多谢小师傅。”
僧人微微点头带着他朝里面走去,在外面只觉得安静,还以为不曾有人来,没想到院内都是来往的香客,但她们无一不是安静自持,神情严肃。
他虽不知寺庙究竟该是何样,但至少不是神母庙那般。
僧人带他到院内的祥鼎前,里面插着各式各样的香烛,他淡声道:“此处也可上香,里面则需要施主诚心前往。”
“我有带够香油钱的,五十两可够吗?”江以宁问的忐忑。
“施主误会,小僧只是提醒您要诚心,心诚则灵。”
“抱歉,是我想错了。”江以宁连忙道歉,复笑道,“那我自是心诚的,多谢您。”
“您请。”僧人说完便去接待其他香客了。
自觉闹了笑话,江以宁便更严肃认真了,他取了香点燃,默念心中所想,郑重其事地将香插好。
紧接着便抬脚朝大殿去,小夏便在台阶下等着他。
金殿内摆着庄严肃穆地佛像,各个面带微笑和悲悯,他虔心跪在蒲团上乞求。
一愿萧寒锦早日平安归来。
二愿普众书院能顺利建成。
三愿身边人皆能平安喜乐。
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大智慧大格局,俗人所愿,唯有这些了。
佛祖良善,定会如他所愿的。
从殿内出来,他将带的五十两银子全都放进香盒中,缓步朝下走去,小夏瞧见立刻上前两步迎他。
“正君可要在寺庙小住几日?”小夏轻声询问。
江以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你似乎很想我来这里?”
眼看要瞒不住了,小夏轻笑:“可不是奴婢盼着您来这里的,东家临走前特意叮嘱奴婢的,说若您难以静心,便叫来这里,东家说这里僧人都尽职尽责,也不会出意外。”
怪不得。
他就说还瞧见小夏收拾衣裳了。
“还是算了。”江以宁微微摇头,“我来寺庙只是为了祈福,想见的还在家里。”
要他在陌生地方小住,怎么可能呢?
小夏没再多说什么,便又陪他回家了。
江以宁思绪纷扰,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天还未亮,就已经睡不着了,抱着萧寒锦的枕头,默然不语。
所幸,他的情绪并没有低落太久。
天大亮后,严鸣便亲自来找他了,他这才知道,县令几番纠结后,还是决定亲自见见他们,想再听他们说说更具体的事。
“县令大人同意了?!”
第116章 允准
“你们在做的事, 本官已然知晓,你们可知这事若做起来,会有怎样的影响?”
赵砚稹端坐上位, 端着茶水, 边喝边问着。
他姿态放松自然,那神情像是全然没有将他们好做的事放在眼里,好似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将这事做起来。
江以宁几人坐在下位,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不要允准他们做这些事?
他微微偏头, 和其他人对视,就见他们面露难色, 显然已经有些紧张害怕了。
江以宁却是觉得有些不妥,他们准备充足, 严鸣也帮助他们做了很多, 这事放到县令面前时,定然是更加完整的章程,只需要给个准话, 答允或者不允就好。
但对方却要把他们都叫来,甚至还要问些奇怪的话, 显然并不是完全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回大人, 在这之前,我们已知城内有很多书院, 都是极为华丽的,有功名之人也是层出不穷, 但书院的束脩和花销也不少,其中多是富户学生, 受教层面有限,思想意志不坚定,就容易受到影响,所以之前胡言乱语就戕害了百姓。”
“若是能让普通百姓或是愿意来读书习字明事理之人都能受教,便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书中自有千钟粟,读书明理开智,断不会再为人蛊惑。”
他忐忑说完,自己还有些缓不过来,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嘴皮子一碰一碰的,话就全都说出口了。
倒是旁边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微变。
赵砚稹沉默不语,像是在思索他的话。
就在他们以为要失败时,赵砚稹说话了,他摇头苦笑道:“倒是没想到,你们比男子还能干。”
“世间从没有男子能干,女子和小哥儿不能干的事。”江以宁下意识开口接话,接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喃喃道,“大人恕罪,是我自说自话了。”
“你说得在理,是萧秀才与你说的?”赵砚稹轻声问。
“是,他同我说世间从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谁也不能私自决定男子应该如何,女子小哥儿应该如何。”江以宁直视他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着。
所以二寒也从不觉得他就应该在家里操劳,只要不违法乱纪,想做什么都可以。
赵砚稹点头:“他说得没错,书院一事我已然知晓,你们放手去做吧,我会盯着的。”
闻言,江以宁瞬间看向其他两人,三人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惊喜与激动!
三人瞬间利索起身叩拜:“多谢县令大人!”
从县令府离开,几人精神都是恍惚的。
他们也是没想到县令居然这样简单就答应,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说动了县令,更是惊喜书院有县令盯着,旁人想为难他们都要掂量着!
江以宁看向严鸣:“多谢兄长,这事少不了您在其中说和,您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们一起吃饭如何?”
“罢了,我与你们自然是不方便的,等萧弟回来咱们再一起聚。”严鸣说,“你们好生准备,有事便派人去寻我。”
“好!”
严鸣说完便快步上了马车,叫他和两位未出阁的一起用饭,保不齐要污人清誉的,还是不参与的好。
苏妙玲和陆相容听他这样说,更是对他高看一眼,城内的男子,也不全然都是纨绔子弟,可不就叫他们遇着翩翩公子了?
三人最近一直在准备这事,如今得了县令的指点,做起来便更有动力了,简单聊了几句,决定还是按照之前安排的那样继续做,现在只需要将这些落实。
最重要的就是书院的建造。
陆相容早就将看好的地买下,建造方面的银子则是由苏妙玲解决,三人各司其职,配合得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建造书院是最费时费力的,三人时常去盯着看,动静一次比一次大,不用多问,就知道是这三人要建书院了。
“好消息好消息!县城要建新书院了!”
“凡是想求学的都可以去,无年龄性别要求,姑娘小哥儿都能教,老弱妇幼都能学!”
…
一群小乞丐当街呼喊着,还没影儿的事,叫他们喊得振奋人心,凡是他们蹦跶着离开的地方,都能留下许多议论声。
眨眼一月便过去了,书院这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江以宁也渐渐清闲下来,他开始雷打不动地每日都要去城门口的馄饨摊吃碗馄饨。
他时常吃的缓慢,每每都要等到小夏开始催促他才起身。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看到在等的人。
“走吧。”
小夏连忙跟着站起来,正君吃的哪里是馄饨,分明就是吃期盼呢。
她扶着江以宁上了马车,直到对方坐稳,才叫阿义驾马朝萧宅驶去。
江以宁沉默的坐在马车里,随意翻看着话本子,这次买来的话本不是很好看,读书人高中就要抛弃发妻,这样的负心人,仅仅因为他考取功名了,就将那些作恶的事视而不见。
实在荒唐。
“小夏,以后还是你买——”
江以宁话未说完,马车就像是遭到重击一般,他和小夏一时不稳,直接栽倒在马车里。
“正君!您没事吧?”小夏挣扎着要将他扶起来,可还没起身,马车便再次剧烈颠簸,她便又摔倒。
这一连番的举动惹得马儿不快,鼻息疯狂喷洒,然后疯了似的开始到处乱跑乱撞,直将他们全都甩了出去。
阿义和几位护院早就扑到了马背上,更是拼尽全力拽着缰绳,才堪堪将这牲口给制止,他们赶紧去搀扶江以宁和小夏,两人身上都有些污遭,江以宁更是浑身都疼。
护院们更是直接将身后撞来的马车给控制住了。
…
“其他都是皮肉伤,只是碰到骨头了,要疼上数日,我会开几贴药,内外兼服,会好得快些。”大夫说着还有些后怕,“幸好没有撞到眼睛。”
否则怕是要再瞎一回了。
江以宁显然也被吓到了,整个人都瑟缩在床榻上,被大夫这话挑得心惊不已,隐隐有要落泪的趋势,却都被他给憋回去了。
他长舒一口气:“小夏……”
“稍后我就去给她看,萧夫郎还是好生歇着吧,踝骨得好生养着才行。”大夫略严肃起来说着,那架势显然有准备吓唬他的意思了。
“好好……”江以宁连连应声不再说话了。
严鸣得知这事心脏都差点跳出来,紧赶着就来了,可内屋他不好进去,便抓着跪在地上的护院们询问。
一问才知道,在他们后面的马受了惊,直接就朝他们撞来了,越撞越疯,直把他们的马也给撞惊了,这才摔着江以宁。
严鸣咬牙:“废物!这么多人连一匹发了疯的马都控制不住!要那么有什么用!”
“兄长?”
“哎!宁哥儿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有事啊!萧弟回来会与我生气的!”
“我没事,不要责罚他们了,多亏他们,否则伤的更重。”江以宁哽着声说着。
严鸣那哪还能继续责骂,瞪了他们几眼,这事便过去了。
只是他可不相信什么马匹受惊发疯,当下便拽着护院去瞧那户人家了。
江以宁到底还是胆子小,屋内没了别人,近身的小秋也被他打发出去,躲被窝里低声抽泣着。
他好似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委屈过。
从前只有自己时,吃糠咽菜都不觉得苦,被李桂兰掐拧训斥也不难过,如今倒是知疼痛冷暖和孤单了。
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遇到这样的事,他满心都是要找萧寒锦倾诉,哪怕是挨骂也好,只是想看到他,可连这点小期待都没有。
哭得累了,他抹了把眼泪从被窝里钻出来,静静等着情绪和缓,又觉得自己刚才哭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吸吸鼻子,低叹一声,迅速将情绪收拾好,牵着嘴角笑了笑。
“正君,苏小姐和陆少爷来了。”小秋在外面小心询问,她也不确定正君愿不愿意见这两位贵客。
江以宁闻言便让他们进来了。
苏妙玲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床边走去,就见江以宁神色淡然,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她微微皱眉:“有没有伤到要害?大夫怎么说的?”
“手臂上是擦伤,不要紧,踝骨有点伤到了,但静养着也没事,不用担心我。”江以宁轻声说着,全然看不出半分方才哭过的样子。
“那就好。”陆相容说完神色一凛,“定然是那些照顾的婢女小厮不当心。”
小秋浑身颤了颤,连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江以宁弯起眼眸,略带些撒娇道:“哪就那么娇气,而且也不能怪他们,后面的马车撞来的突然,都没反应过来呢。”
陆相容这才笑道:“听你的就是。”
“人没事就好,今日来得及,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一会叫人给你送些补品来,你就先歇着,我们就不打扰你。”苏妙玲颇为怜爱地摸摸他脑袋,拽着陆相容离开了。
江以宁面上的笑意渐渐消退,他看向小秋:“我有些困倦,如果有客人来,就如实说吧。”
“是。”
另一边。
萧寒锦与蒋亦疏已是匆匆往回赶,这次去百香城收购得一批很不错的香料,香味清新持久,用来熏衣或是在屋内燃用都是很不错的。
一出门便是一个多月,萧寒锦早就归心似箭了,且他近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不知道江以宁在家过得怎么样。
紧着就到了县城门口,等排查时都得下马车走过这段路。
卖馄饨的瞧见他乐了:“萧东家回来了?您夫郎前几日每天都来我这吃馄饨呢!不过这几日他不能来,否则就能第一时间瞧见您咯!”
“不能来?什么意思?”萧寒锦敏锐察觉到不妥,眉心都紧紧皱着。
“瞧我!您还不知道,前几日有马发了疯,把您夫郎撞昏死过去了!”这可都是城里人说的呢!
第117章 休息
“江以宁!”
迷迷糊糊, 江以宁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他困倦地皱了皱眉,试图睁开眼睛, 想看看是谁这样着急的在叫他。
他慢悠悠睁开眼, 就瞧见面前有一道人影,还不等他细看,就被人抱住了。
“睡这么踏实,吓坏我了。”
“二寒……?”江以宁用力眨眨眼睛,微微推开对方的怀抱, “你回来啦。”
萧寒锦亲亲他额头,眼底泛着可疑的红, 分明只是一月没见,却像是隔了许久, 他垂眸看着江以宁, 小瞎子正无声哭泣着。
从前到现在,即便江以宁样貌穿着谈吐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但他内里, 还是从前在万渔村的那个小瞎子。
他害怕给人添麻烦,害怕哭声会惹人讨厌, 连哭都是小心翼翼。
“我们江以宁越来越会撒娇了?”萧寒锦抱着他轻轻拍着,言语间都带着笑意, 他不敢轻易说那些哄人的安慰之言,只会让江以宁哭得更厉害。
“对不起, 我只顾着自己哭了,你还没吃饭吧?厨房有饭菜, 我还没有吃,只是想再等等, 没想到就把你等回来了。”他忙擦了擦眼泪,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萧寒锦默然不语,突然就长叹一声。
片刻后,他说道:“江以宁,继续哭吧,摔下马车的事不是还没有告诉我吗?就当今日刚摔,所以快些告诉我吧。”
江以宁呼吸骤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揪着萧寒锦衣襟,眼泪开始往外掉,他边哭边哽咽着将那日的事告诉他。
萧寒锦总认为自己已经很喜欢很心疼江以宁,毕竟前世今生,他早已将自己所有的温和和柔情都给了对方。
他也曾在对方身上体验过从未有过的心碎,他以为那已经是极致了。
直到江以宁说出那句话。
“我想回家就告诉你,但你不在,我就不知道该和谁说了。”
他们真的要矫情诉苦吗?
并不是。
他只是希望,他要看到萧寒锦时,他在。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萧寒锦才格外难过。
江以宁哭累便安静了,窝在他怀里不起身,连吃饭都要抱着,幸好萧寒锦生得高大,否则怕真是要带不动这粘人精。
萧寒锦又询问他最近都做了什么,说起这些,江以宁瞬间来了精神,连忙将他们最近做的事都告诉他。
“书院?”萧寒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县令能同意还有你份功劳呢!”江以宁将自己那日说的话告诉他,“他听完果然很激动,就答应了!”
萧寒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他笑道:“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章程拟的好,各方面都安排的很不错,县令一看就觉得好,才会同意。”
江以宁嘿笑一声,羞涩又狂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两人躺在床榻上闲聊着,江以宁说的起劲儿,却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他微微仰头,就见萧寒锦已经睡着了。
离得这样近,他才发现对方肤色有些不好,显然是疲累导致的。
他轻轻摩挲着对方唇边的隐隐胡茬,想着等他醒了再给他刮刮,用草药敷一敷,这样俊美的脸,可不好叫胡茬茬给毁掉。
出门在外,虽然有护卫们跟着,但萧寒锦和蒋亦疏还是不好睡得太沉,再加上这段时日旱灾刚过,还是有些不安分的人,因此总是格外谨慎,晚上都睡不踏实。
这会回到家,令人安心的环境和让他欢喜的人都让他舒心,睡得便格外沉,从用过午食一直睡到日落天黑。
厨房的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江以宁始终不忍心把他叫醒,二寒睡眠向来正常,这次定然是累狠了。
“正君,真的不叫醒东家吗?”小秋有些担心。
“没关系,就算这时候把他叫醒他也没有胃口吃饭,等他醒了饿了,自然就想吃了。”江以宁轻声说,“你们不用等着伺候了。”
“我在外面守着,您的脚还没好呢。”小秋说完就退出去了,明显不愿意叫他劳累。
江以宁也就没再坚持,捧着书本看了起来。
最近在看二寒先前让他看的书本,天圣的律法,也是从这里面钻了些漏洞,律法从未明言女子小哥儿不能学学问,毕竟那些大户人家的都要学各种训导之言,可不都是读书习字吗?
根据这些书籍看,律法好似也修改过多次的,真说起来,当今陛下也是圣明君主呢。
这些话他也只敢自己想想,最多和二寒咬咬耳朵,可不敢和其他人说的。
“在看什么?”
江以宁闻言欣喜抬头:“你醒了!小秋,快去厨房把饭菜端来!”
屋外的小秋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开了。
江以宁将书本丢下快步走到床边,欣喜万分地看着他,略有些不满道:“睡了好几个时辰呢!”
“现下睡饱了,晚些时候陪你看书。”萧寒锦声线有些哑,他边笑边说着,“做了什么好吃的?”
“熬的粥,还有肉包子,肉菜,不过不是我做的……”江以宁撇撇嘴,“你那样辛苦,不能叫你吃不好的委屈你,是厨娘做的。”
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萧寒锦笑着捏捏他脸颊,他这会确实饿的厉害,就算真是江以宁做得水煮青菜,他也能吃一大盆子。
吃过饭,萧寒锦这才感觉浑身有劲了。
江以宁殷切地给他端茶倒水、揉腰捶背,那是真恨不得把他当大爷哄着了,江小厮边吭哧吭哧捶,边问:“二寒,我捶得好不好?好不好呀?”
“尚可。”萧寒锦微微拿乔,都舒服得看上江以宁的话本子了。
“那就好那就好!”江以宁嘿嘿傻乐,“那我明日——”
“咳咳,渴了。”萧寒锦轻咳两声说道。
江以宁立刻给他端茶:“喝水喝水!”
萧寒锦悄悄打量他一眼,这傻子,有事跟他说直说就是了,还非要搞这些怀柔政策迷惑他,这叫他怎么会不借着机会逗逗他?
只是看他忙前忙后的,逗也得有个限度。
“说吧,明天怎么了?”
“明天想去镇上!”江以宁立刻欢喜说着,“书院那边还差教书先生,我和黄秀才说过了,但他那还没有动静,我想回去看看,你跟我去嘛?”
江以宁殷切地看着他,圆润漂亮的眼睛里写满祈求,还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就被萧寒锦拽着,坐到了他腿上。
“当然要跟你去,我们江以宁这样会撒娇,万一被人惦记怎么办?”萧寒锦一手紧紧拢着他腰身,一手扣着他后脑勺,压着他的头吻了上去。
他当是什么天要塌的大事呢。
江以宁和他紧紧贴着,羞意慢慢爬上脸颊,他微微动了动,不适感就慢慢浮现了,偏偏他还被紧紧扣着,完全动不了半寸。
“二寒……”
“怎么?”萧寒锦故作无辜地看看他,“脸怎么红了?”
见他这幅神定气闲地样子,江以宁略有些不满,好似自己半点不重要,思及此,他壮着胆子蹭了蹭,而后羞涩又眸光闪闪地看着他。
像是在说——你没我胆大。
于是,被迫按耐一个多月的疯狂,终于在此时此刻被成功点燃。
江以宁被带到了床榻上。
翌日。
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宽大的里衣遮不住肉色,朵朵红梅印在皮肤上,隐约还能瞧见齿痕。
他揉着眼睛坐在床上缓神,直到彻底清醒才开始喊内厅还在看书的人。
“萧寒锦。”
听到他声音,萧寒锦立刻抬脚朝这边走来,他笑道:“饭菜刚端来没多久,先吃饭,我已经让阿义他们安排好马车,一会就能出发。”
方才没看到人的不悦瞬间消散,被这番话哄的只会点头笑应。
江以宁上次和黄书玉说过想聘用秀才的事,起初觉得县城都是举人教学,若他们不用举人会显得寒碜,可转念一想,陵阳县乃至周边县城有举人的都没几个,都仅着自家县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给他们。
何况,秀才也有秀才的本事,书院既然会收女子小哥儿,多是毫无基础的人,别说秀才,饶是童生也是顶顶够用的了。
原以为这事是好办的,只是黄书玉这许久都不联系他,偏他们认识的读书人也只有他,便有些着急了。
原以为是这事难办叫他为难,却不想是害他被人为难了。
荷叶轩。
“书院确实有很多都不准备再继续考的,他们也确实想找活计做,我同他们说了新书院的事,他们起初都应答了,可仅仅过了一夜,他们又全都反悔了,任凭我如何说都不愿意了。”
“后我和清澜又打听了两日,才知道是有人暗中传消息,说县城根本没有书院要开,是要哄骗他们去县城做伙计,读书人有功名在身,各个都心高气傲,于是再不愿听我解释。”
“不过也有一些童生愿意去,于他们而言活计也好,教书先生也罢,都是能赚银子补贴家用的,或许未必有秀才们教得好,但若未银子,那必然也是肯用心的!”
江以宁有些激动,连连和他道谢,眼下的情况童生也是够的,至于秀才,总归是急不来的,何况秀才不如举人难考,有功名的,大有人在。
说完这些,黄书玉才问道:“县城当真要开新书院了?”
“是,先前还没有得到县令大人的允许,所以不敢随意声张。”江以宁轻声说着,言语间都带着兴奋,如今县令都同意,谁还敢多说!
萧寒锦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他微笑询问:“书玉可知道,是谁暗中传消息给那些书生的吗?”
第118章 苏折
“找到教书的先生, 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不开心呢?”
和黄书玉聊完,江以宁与萧寒锦便紧着又回了县城,只等书院的事彻底办完, 再请那些有意的童生们过去就是了。
只是一路上二寒表情都颇为严肃, 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不悦,连他都能察觉到一点点,可见是克制却没全然克制住的,因此一到寝屋内,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了。
萧寒锦紧紧盯着他, 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以宁只狐疑的看着他,也并没有想要多问的意思, 毕竟他对二寒全然信任,就算对方有事不愿意告诉他, 那肯定也是怕增添他的烦恼。
对方都为自己考虑到这般程度了, 他自然能接受的。
他轻笑:“不说算啦,我回头就将这好消息去告诉他们,期间也会继续找秀才先生的。”
纯真无邪。
就是因为如此, 萧寒锦才不愿将那些肮脏事告诉他,先前的坠马车也好, 这次书生们商量好反悔也好,明显就是有人暗中使坏。
他已经从黄书玉那问道一些眉目, 回头再仔细调查,自然就能知晓到底是何人。
这些事明摆着就是冲着书院去的, 虽不能咬定是其他书院所为,但想来应该是有利益挂钩的人所做。
“不用找, 等书院建成,消息放出去, 会有人前仆后继。”萧寒锦低声说。
新书院建成本就需要教书先生,到时候就算他们找不到先生,也会有人主动来询问,与其现在费力不讨好,不如静待功成时。
何况,总得先将账清算,否则来日怕是要一直弄不清楚了。
“都听你的。”江以宁笑说。
“你什么时候去和你的小伙伴说话?刚巧还有些生意上的事和蒋兄他们商议,可要一起出门?”萧寒锦问。
江以宁立刻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们一起出去一起出去,香料铺子的事解决了吗?现下生意好吗?都没听你说香料的事呀?好闻吗?”
看似好奇香料,实则是想去铺子里。
萧寒锦故作高深道:“那自然是好闻的。”
江以宁还微微瞪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到底有多好闻,怎么不继续说啦?!
“想知道?”萧寒锦斜乜看他,见他如捣蒜般点头,颇为骄矜道,“想知道自己去铺子里看!”
“啊?坏心眼!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想告诉我嘛。”江以宁撇嘴,“不是咱们的铺子,有有些不好意思。”
萧寒锦轻笑:“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去买香料的顾客,又不是脑门儿上贴着‘萧东家夫郎’?”
江以宁想想觉得也是,因着香料铺子是他们合力拿下的,他还没去过香料铺子呢,虽说都有出钱出力,但他总觉得不自在。
但二寒说得在理,他不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笑:“那我回头去看看。”
他们一同上了马车,在岔路口时江以宁让他将自己放下了,毕竟他再朝路前走去就是苏宅了,二寒还得走好一段路呢。
萧寒锦没与他客气这些,仔细叮嘱着跟着他的人,这才吩咐人离开。
江以宁敲响了苏家的门。
门房见是他来,立刻面带笑意将人往里面请:“原是江东家来了,我这就去通报我们小姐!”
“辛苦你。”江以宁微微点头。
他鲜少来苏家或是去陆家,他们多数时候都是在饮品铺子见面的,边吃边喝,可要比家中要舒服的多。
这会听说他突然过来,苏妙玲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就跑出来了,身后披散的发丝都有几缕被风微微吹动着。
“阿宁!可是出什么事了?”苏妙玲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腿好了吗?才几日过去,怎么就下地了?”
“已经无事了,也不疼。”江以宁温声说着,面上露出喜色,“不过确实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已经找到足够的童生,建院初期是肯定够用的,二寒说等书院彻底建成,自动请缨的便会更多,就不用咱们费力了。”
苏妙玲理解他说,便也跟着笑:“那当真是好事,阿容知道了吗?”
“还没有,我和二寒一同出来的,不方便去他那边。”江以宁说。
“那咱们一起去告诉他,我听说你前阵子去寺庙上香了,那里如何?都说佛祖有灵,从前也差点被我娘亲拽着去,可我总闹腾,便没让我去过,怕扰了佛家清净。”
苏妙玲边和他说着,边朝里屋走去,要换身衣裳再出门。
江以宁点头:“确实清净,僧人们都很和善,不过你今日怎么打扮的这样隆重?”
穿着鲜艳的粉色裳群,发间插着珠翠,连耳饰都没落下,妆容也略有些明艳。
苏妙玲这才想起什么,颇为无奈道:“我都忘记这事了,兄长今日邀请他的同窗做客,特意叮嘱我要端庄严肃些,你知道的,他是老学究,严厉的很。”
江以宁微微瞪大双目:“那我们快些走,可别和他们碰到了。”
若是碰到,要守的规矩肯定很多,何况他本就不相识,没有下拜帖就贸然见面,怕是会叫苏少爷不满,再责怪妙玲就不好了。
苏妙玲显然与他想到同处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两人便抬脚快速出了寝屋。
因着江以宁这几日脚伤,他们都不曾好好聊天,这次得叫上陆相容吃过午饭再回!
“快到重阳节了,过几日怕是不能再聚,你回头和你夫君商量商量,匀给我们一次晚饭时辰。”苏妙玲略有些不满,就没见过这样管得宽的!
“我尽量。”江以宁说。
他知道,重阳佳节,大家都会很忙,他也要和二寒回村里祭拜。
苏妙玲撇嘴:“若非他真待你极好,怕是要以为你被他胁迫着,连家门都不能出呢!”
江以宁被她的话逗笑,脸颊泛起绯红,很是坚定地维护萧寒锦:“不会不会,就算他胁迫我,那也是我愿意的,他对我很好。”
“是,整个陵阳县都找不出比你还要幸福的正君了!”苏妙玲说着也笑了起来,未出阁的姑娘,声音如银铃般好听。
“这是自然的。”江以宁略有些自豪,那双清澈圆润的眸子里映着柔情和欢喜,略一抬眼就撞进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他瞬间吓了一跳。
苏妙玲显然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她闭了闭眼,怎么就在此时碰见了!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露出端庄大方的笑:“兄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的同窗们都回去了吗?”
“回来取书籍,你这是要去何处?”苏折皱眉说着,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江以宁,“这位是?”
江以宁立刻拱手行礼,还不等他说话,苏妙玲先开口了:“这是我朋友,也是饮品铺子的东家,我们现下要去找阿容,走了。”
她是何脾性兄长都知晓,身边又没有他的同窗们,又何必还要故作端庄?
江以宁对苏折礼貌性点头,跟着苏妙玲离开了。
苏折盯着那两道身影不自觉皱眉,又与不学无术的少爷凑到一起了,回头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你兄长竟是这样严肃,真可怕。”江以宁长舒一口气,以后都不能再找苏妙玲,“日后还是你出来找我们吧。”
“也好。”苏妙玲完全能接受,凡是稍微正常些的,都不太愿意和她兄长接触,除了他那群同窗。
他们很快就和陆相容碰面了,三人照旧去了饮品铺子,坐在里面边喝边聊着。
陆相容知道这事也很开心,又因听江以宁说那些事变得气愤,他怒道:“我看就是有某些人见不惯我们得利,才要处处迫害你,且那人定是与你有过节,否则怎么不害我与妙玲?”
他说完还问江以宁得罪过什么人。
这要是细说,那三言两语是说不完的,毕竟二寒生意做的极好,从镇上到县城,开门做生意,总会抢别人家的。
可若说最明显的,也就是县城那些商户,但无凭无据的,他要是说这些,岂不是无事生非吗?
“这哪里说得清,不过没关系,书院的事县令都已经同意了,再害我也无法改变事实。”江以宁无奈莞尔。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候天气转凉,铺子里也已经卖起热饮,后面的吸两口就感觉暖和不少,他们三个硬是在这里聊热了。
陆相容提议:“咱们去吃午饭,阿宁晚些时候就没功夫了。”
说这话时,两人还冷哼了两声。
江以宁眉眼弯弯,讨饶地看着他们:“就不要再打趣我啦,他才不是什么坏人呀!”
话音刚落,就发现苏妙玲和陆相容神色有异,他狐疑向前看去,就见苏兄长正带着同窗们站在铺子前,显然是要买饮品时,恰好瞧见他们了。
苏妙玲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半分都不想装,偏偏若是不装,回去就要听和尚念经了!
江以宁率先反应过来,他两步上前,微笑道:“原来是苏兄长和同窗们,我与妙玲相熟,今日便斗胆做东请客,希望诸位不嫌弃。”
他曾学过礼仪,也从蒋亦疏那里知晓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苏折显然不是正常人。
他身侧的同窗们欣喜之时,只有他面带不悦和严肃,淡声道:“我与你并不相熟,无需做这些,你一小哥儿还是不要凑在我们面前的好,免得叫人笑话。”
“苏折!”苏妙玲突然怒吼一声,“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的朋友,阿宁好心,你不愿意接受没关系,何必说难听的话!”
苏折眉心皱得更紧:“苏妙玲,且不说我是你兄长,你这般不讲礼数也就罢了,我方才的话何曾说错,男子何其多,他一个小哥儿偏要凑来抛头露面,旁人看见,可不是要多言?”
苏妙玲气得浑身都在抖,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学究兄长!
陆相容出声辩解:“苏兄长,阿宁已经成婚了,这铺子是他开的,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不妥,他只是作为东家招待你。”
“成婚?”苏折微微有些震惊,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既然成婚了,就更不该与外男过从亲密!”
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淡声道:“苏少爷,因你是妙玲兄长和读书人我才尊你两分,可天下也没有读书人便能随意污人清白的道理,我与外男过从亲密在何处?言语招待你两句便是亲密?你这思想也着实肮脏,不怪多年过去依旧只是个秀才,想必就是平日里杂七杂八想的多,才这样高低不就。”
“你!”
“苏秀才。”萧寒锦的声音骤然响起,他盯着苏折扬唇,“你在对我夫郎说什么呢?”
他的笑容平静和煦,眼底却带着浓烈的阴冷与狠厉,这不怕死的在说什么脏言秽语呢?
第119章 重阳
苏折猛的看向萧寒锦, 再扭头看看江以宁,这才惊觉他们两人的神情语气如出一辙。
萧寒锦踱步上前站到江以宁身侧,到陵阳县这一年多时间, 除去那些商户, 他再不曾听过这般饱含恶意的话。
若是对着他也就算了,偏是对着江以宁。
“苏秀才,身为读书人,言行举止还是要得体些,否则若我将今日之事告诉县令, 你猜你是否会因此遭到斥责?”萧寒锦唇边笑意不变,只是话中的威胁意味十足。
“萧东家!”苏妙玲连忙开口, 面色苍白的看着他,眼底闪着乞求, “这事都是我们不好, 我替兄长向你们道歉,还请萧东家不要计较我兄长无心之言。”
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折的话是否无心,但此时这般情况, 他也只能这样说。
苏折面露难堪:“苏妙玲!你的脊梁骨便是这样软吗?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以后再不许和他们有任何来往!”
苏妙玲完全可以不回, 但她此时必须带苏折离开,认识这段时间, 她对萧寒锦的脾性也算有些了解,若是任由兄长继续说下去, 怕是整个苏家都要遭殃。
兄长的功名若是因此被撸,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他跟着苏折回去了, 而那些书生们似乎也是觉得有失体面,纷纷告辞了。
萧寒锦揽住他, 上下打量着:“没有受伤吧?”
“没有,他是读书人不会对我动手的,若只打嘴仗,他说不过我的。”江以宁还挺自豪的,二寒说了,只骂脏并没有任何攻击力,要知道别人的痛点在哪里。
只是他刚才那番话没有顾及苏妙玲,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生他的气。
他微微叹息,只是和朋友出来,那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也幸好铺子前的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否则万一真传了什么流言,对他的名声不好,也多少会影响二寒。
听他这样说,萧寒锦稍稍放心,唇边的笑意也格外晃眼:“应该再找师傅教你两招,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便当机立断地抽对方嘴巴。”
江以宁瞬间瞪大双眼:“不、不好吧?”
“这有何不好,断不能轻纵那般三言两语就要毁人清誉的人。”萧寒锦说,“今日是看在他是苏妙玲兄长的份上罢了。”
“受累问一句,我能走了吗?”陆相容扯着嘴角露出微笑,表情却僵硬的没有任何笑意。
这对夫夫,怎么能三言两语间就打打杀杀的呢!
江以宁连忙看向他:“时辰差不多,我们该一起去吃饭了。”
陆相容连忙摆摆手,无奈笑道:“今日还是算了,我可不好打扰你们,这事还是留到下次,先告辞了。”
“好。”江以宁没再多留。
他转而看向萧寒锦:“你的事情都聊完了吗?两位兄长呢?”
萧寒锦轻笑:“就在对面的茶馆里,刚好瞧见你这里不对劲,我才过来,他们此时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吧。”
江以宁连连点头跟着他过去。
因着江以宁求情,再有苏妙玲这层关系在,萧寒锦并没有真的去告诉县令,请求对方斥责苏折。
毕竟他事后也曾打听过,苏折这人说好听便是宁折不弯,正对他的名字,说难听便是死板无趣,只会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怕是江以宁这小哥儿要招待他,叫他觉得有背自己曾学过的“纲常”,才说那些难听的话。
只是当街闹出这样的动静,还是书院秀才,到底被县令叫去训导了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本是想着能在重阳前再好好聚一下,因着这件事苏妙玲被拘在府上不能出门,陆家也怕陆相容惹火上身,不许他乱跑,到头来重阳前都没有再见。
江以宁让下人去给他们府上带了话,便和萧寒锦回万渔村了,他是要祭拜父母的。
如从前那般,准备了很多纸钱纸衣和昂贵精致的点心,父母从前吃不到的东西,死后总要有得看。
他字句不落的和双亲说着近况,叫他们不要担心自己,只是视线落在土堆上,总还是难过的不能自抑。
从前高大伟岸的双亲,变成了两抔风一吹就散的黄土。
“别哭,不是说今日只是来叙旧吗?”萧寒锦略有些用力的擦去他脸上的泪,却不想直接在他脸上落了灰尘。
他赶紧垂眸看自己的手,因为烧纸钱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弄了一手的黑,这会还蹭江以宁脸上了。
江以宁并未察觉,只是哽咽着说起别的话:“你一定要比我先死,我不想你在这里蹲着哭。”
萧寒锦彻底愣住,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总是要承担多一倍的痛苦,这份痛苦,他怎么舍得要江以宁去承担呢?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但此时对方的满脸严肃和认真,字句都是在为着他,他只能说好听的话哄着他。
江以宁咧着嘴嘿笑,说不准的事有人哄着也是开心的,他将东西烧完,笑道:“我们回去吧。”
“好,我把点心都带上。”萧寒锦弯腰将祭拜的点心再次装进篮子里,“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江以宁。”
“我爹娘不会介意的。”他笑说,“咱们纸钱烧得够够的,他们都能在底下买宅院了,不会跟我计较这点小事的,何况阿爹阿娘疼我,左右都是给我吃呢。”
萧寒锦没忍住笑出声,这话倒是没错,只是见他说的理直气壮,总觉得格外可爱,笑意便有些兜不住。
江以宁见他笑,自己也跟着傻笑:“你笑什么呢嘿嘿……”
分明是该严肃的日子,偏他们两个在坟包前笑得开怀,若是被不知情的瞧见,怕是要骂他们两个句不孝。
但此时无人看见,坟包里的人即便知晓,也只会和蔼可亲地看着他们。
只要活着的亲人过得好,死去的人也会笑。
两人挎着篮子下山,途径江以宁从前的小土坯房,有阵子不来,再加上没有人住,看着格外荒凉。
江以宁突然说道:“我的小房子现在看起来向是吃人的怪物。”
“是,恭喜你成功逃脱。”萧寒锦扬唇轻笑。
那间不起眼的土坯房确实会吃人,啃食着江以宁的血气和灵魂,吞噬着他的精神和生命,恨不得连躯体都控制着,叫他在里面腐烂生蛆。
好在,他逃出来了。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现在都好了。
江以宁呆愣愣地扭头看他,他莫名有些激动,他突然知晓自己为何喜这样喜欢二寒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表意或者更深层的意思,他都懂。
再没有比这还要让人愉悦的事。
他挎起萧寒锦的胳膊,腻乎乎地和他回了村里。
重阳是大日子,他们回去时,其他院的人也都刚祭拜回来,不用祭拜的陈生则是一直带着几个孩子们玩。
李桂兰看见萧寒锦脸瞬间就拉下来,活像是欠她银子一般,她冷哼几声转身回了屋里,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江以宁盯着她的背影,眼底翻滚着不明情绪,眨眼间就消散,他不由得感慨道:“她好像老了很多。”
“照顾人哪里是容易的。”萧寒锦拍拍他肩膀。
分明也就数年光阴,李桂兰身形瘦弱,背部佝偻弯曲,头发更是一片花白,比去年看起来要老了十岁不止,怪不得连怒骂他们的精神都没有。
江以宁看着她难得有些感慨,他还记得对方曾经是如何好声好气劝说他嫁到萧家来的,对此他确实有些许感恩,可如今日子能过成这样,并没有对方半点功劳。
将买来的菊花糕点菊花茶全都摆放在桌上,萧寒锦便去厨房做饭了,江以宁抱着小舒禾吃点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见他这样喜欢孩子,陈生便再次忍不住问:“你还没有动静呢?这都有大半年了。”
“我悄悄问过大夫了,他说我身体没事,二寒身体也没事,可能就是缘分没到吧。”江以宁颇为可惜地说着。
只是虽然他现在还是喜欢孩子,却不像从前那样坚持执拗了。
从前,对他来说,孩子是能帮助他在萧家站稳脚跟的,他也以为只要有孩子,他就会一直留在二寒身边。
现在,他不觉得孩子是必要不可的,因为萧寒锦待他的真心,足以让他不过度追求那种安全感。
他如今也是很有底气的人。
“你能看开就好,我也是怕你着急,你们平时都忙,也不急这些。”陈生说。
他算是小哥儿里怀得早的,嫁给陈勇的第一年就怀孕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陈勇不学无术没有活计做,所以才日日都闲在家里拽着他上炕。
每天都累得恨不得死掉,却还要被迫照顾他们,那种灰暗的日子,他连回想都不敢了。
所以,即便是听到杨厚跟他说那些,他都不敢轻易相信。
江以宁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劝说他,生哥儿是苦过的,未来想过怎样的人生,得他自己选择,即便有遗憾,也不会觉得遗憾。
“江以宁,叫你八百遍了。”
“我来了我来了!”江以宁赶紧把小舒禾放到椅子上,步伐匆匆朝厨房走去,他讨笑地看着二寒,“怎么能那么凶呢二寒!”
萧寒锦嗤笑:“我要再凶点,你得死八百回!害怕了吧?”
“怕死了怕死了嘿嘿嘿……”
“傻不傻。”
萧寒锦略有些嫌弃的说着,只是眉宇舒展,唇边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仅仅是看着江以宁,唇角都已经忍不住要扬到天上去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第120章 逼迫
重阳一过。
江以宁两人便再次回了县城。
铺子照常做着, 只是随着天气转凉,去锅子铺子吃饭的人便如从前那般多了,铺子里时常缺人手, 江以宁便也跟着去帮忙。
他模样好, 说话温柔又客气,顾客们和他说话比对萧寒锦说话都多,常常被爱拈酸吃醋的某人看到,晚些总要多折腾他。
忙过吃饭的时辰,铺子内就没再进新客人了, 毕竟一楼和二楼雅间都已经坐满了,来了也没有位置。
江以宁这才到后院坐下稍微歇歇, 小夏给他捶捏着肩膀,言语间带着些心疼:“您是主子, 哪里用得着做这些事呢?”
“我哪里就是什么主子了。”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买了几个仆人,总不能真把自己当老爷,“何况, 本就是自家的铺子,帮忙做事是应该的。”
他和二寒只是做生意赚银子, 买人也是为做事,并没有真的就把自己当成大户人家出身的主子正君了。
他们这种农家人, 哪里会有那样的造化呢?
何况,他也不觉辛劳做事有什么不好的。
小夏明白他的意思, 便也顺嘴道:“您说得对,只是都有仆从了, 拿捏起当家做主的气势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江以宁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这话倒是没说错, 二寒如今做生意做得好,免不了要和别人打交道,他也得撑得起、拿得出手,不叫他丢脸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轻声道。
“奴婢话多,是正君不嫌弃。”小夏讨笑般哄说着。
说笑着,萧寒锦大步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油纸包,走近一瞧,发现是一品香的糕点。
小夏立刻识趣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江以宁伸手接过点心,不用打开,都知晓里面定然是他爱吃的红豆糯米糕,他眉眼弯弯,笑问:“我怎么都没见你出去呢?”
萧寒锦见油纸打开,笑道:“让他们家伙计送来的,我隔两日就去买,总不至于使唤不动他们。”
“你也吃。”他将点心递到萧寒锦唇边,待他咬了一口,自己才专心啃食,“怪好吃的。”
“吃着都不厌吗?”萧寒锦笑声询问,这样点心,自从他们到了县城,江以宁就从未丢弃过,凡是买点心,必要买红豆馅儿,红豆味儿。
江以宁摇头:“喜欢的东西怎么会讨厌?或许会吃腻味,但即便换口味,我也还是喜欢。”
也是,喜欢的东西怎么都不会讨厌。
两人闲坐着分食糕点,多数时辰,都是萧寒锦看着他吃,偶尔将他掉到掌心的碎渣扔掉,即便不说话,气氛都是愉悦的。
江以宁略吃了一些便不肯再吃了,他拿帕子擦了擦手,似有不满道:“小秋说我身上有肉了,特别特别肉的肉!”
“不好吗?从前不是还说,养得白白胖胖最漂亮了?”萧寒锦可还记得他先前那副得意的样子。
“不好,过胖容易生病的。”江以宁说着,抬手摸上他胳膊,颇为艳羡道,“我也想像你这样,结实有劲儿……”
他边说边顺着胸膛往下抚摸,直到腹部。
虽然被包裹严实,可他还是知道里面是何风景,结实的肌理那样有力道。
偶尔迷乱时,他还会在上面抓挠两下。
他刚要松手,萧寒锦便按住了他的手,眉宇间尽是笑意和得意:“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摸,我是你夫君,任你采颉,绝无怨言。”
“青天白日有什么好摸的。”这种时候的江以宁总是格外大胆,甚至都敢说挑逗之言。
这并不稀奇,但总是格外诱人。
萧寒锦被他吃得死死的,颇为无力地拢着他腰身,青天白日确实没有什么好摸的,哪如夜间舒适呢?
他不由得笑出声,拽着江以宁,发狠尝了尝他嘴里的红豆味儿。
这边还未温存多久,在前院的阿祥就来通报了:“东家,苏老爷带苏秀才苏姑娘来了。”
“楼上雅间可有余出来的?”萧寒锦问。
“是有一间,已经让其他人去打理,奴才特意过来知会您一声。”阿祥恭敬说着。
他做事细心,也深知萧寒锦脾性。
后院是亲近之人才能来的地方,若是蒋严两家,他自然直接就回请进来,但先前苏家的事闹成这样,且不说是不是来赔礼道歉,单是关系亲疏上都不能进后院。
“先请他们进去,我们片刻就过去。”
“是。”
江以宁和他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解:“事情都发生好几日了,这会过来做什么?”
很快,江以宁就知道做什么了。
他和萧寒锦同去了雅间,屋内苏老爷苏良新端庄而坐,连苏妙玲脸上都没有之前的鲜活灵动。
江以宁隐约察觉到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着,苏妙玲大概是被逼迫来的。
“苏老爷有事不妨直说。”萧寒锦懒得和他多扯皮,直接便问他来意。
苏良新是听说过萧寒锦的,年纪轻轻便极有手段,能哄得县令这样上赶着护他,若是没本事,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也正因如此,他才看得上对方。
他哈哈一笑:“萧贤侄当真是直爽,今日来确实有两件事,一来我儿前些日子冒犯,也已经被县令大人管教,特意来赔罪,二来听闻贤侄身侧只有夫郎相伴,怕贤侄与正君烦闷,便想让妙玲去陪陪你们。”
这话说得委婉,却又叫人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老东西竟是要舍弃他的嫡女,来他们宅院里做妾?
可即便是他们苏家愿意,却是连他的意思都不过问,直接就将人带来,要塞到他宅院里,可是瞧不见半分尊重的。
这话连江以宁都听出不妥,他震惊地看向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苏妙玲,便觉得更不对劲了,她心高气傲,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愤怒呢?
苏妙玲对上他的视线,眼底瞬间模糊,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是被下了药带来的!
江以宁愤怒又惊惶,还不等他说什么,便被身侧的萧寒锦攥紧了手,后者淡声道:“既然县令大人已经斥责,晚辈自然没有再过问的道理,苏老爷不必介怀。”
“只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于心不安,我听闻正君与我家妙玲关系好,想来来日妙玲去了萧家,应当是能和睦相处的。”苏良新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已经沉下脸的萧寒锦。
江以宁心疼地看向苏妙玲,在这样令人窒息厌恶的家里,她还能成日里保持笑容,究竟还要委屈自己多少,才能不叫这些人把她当做能随意对待的物件?
“苏老爷,这事妙玲是如何想的?”江以宁淡声询问,“她自坐下便不曾与我说过半句话,我们也得问问她的意思。”
“她自然是愿意的,否则也不会跟着过来,何况她是姑娘,嫁娶都得听父母安排,无需过分在意。”苏良新笑说,对苏妙玲的不屑溢于言表。
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女子,便能毫无尊严的被随意对待吗?
“我要听她亲口说。”江以宁死死盯着苏良新,“还是说她被迫而来,根本无法言语?”
苏良新彻底拉下脸,看向江以宁的视线有些不耐,一个小哥儿居然还敢对男人的事指手画脚了?
他并不理会,只看向萧寒锦:“贤侄,你这夫郎倒是伶牙俐齿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哪里有妻室说话的道理?”
萧寒锦扬唇:“晚辈惧内,事事都得听夫郎的,夫郎不允自然不应。”
苏良新神情骤变,但依旧强撑着脸皮,试图再劝说萧寒锦几句,都被他三言两句给拨回去,全然不理会他说的话。
苏折身为读书人,心高气傲,见萧寒锦这般不给面子,当即便有些按耐不住,颇为倨傲道:“萧东家可不要不识抬举,我们苏家在陵阳县可是有些底蕴的,我妹妹自愿到你家伺候,该感恩才是!”
“既然这么有底蕴,怎么不去找蒋家,严家,你们苏家的女儿在你们眼里就是可以随意交易的物件吗?”萧寒锦嗤笑,眉宇间的不屑溢于表面,“少在这里欺软怕硬。”
“你——”
“苏秀才为什么不将心思放在读书上?秀才的功名于你而言应该很难考吧?不知道珍惜吗?”江以宁打断他的话说着。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苏妙玲身边将她搀扶起来,他淡声道:“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馆,顺便报官,就算清官难断家务事,下毒害人都不是小事。”
“这、这怎么能……”苏良新瞬间急了,他咬牙看向苏妙玲,“你可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女儿!”
苏妙玲当然没忘,可就是因为没忘,所以才觉得格外心寒。
父兄为了自身利益,给她下药,逼迫她来这里给别人家做小妾,多可笑?
可惜她现在不能说话,否则真是恨不得要呕血怒骂,从前种种她都可以不怨,享受着家中带给她的利益,她也愿意做个能拿出手的端庄小姐。
可她与江以宁关系甚笃,陵阳县有眼睛的人都知晓,若她转身成了萧寒锦妾室,旁人要如何看她?
“既如此,那便直接报官吧。”萧寒锦扬声喊,“阿祥进来!即刻去报官,就说有人要强硬将自家女儿给塞给我做妾!言语间对我和夫郎尽是威胁!”
“你!你别得寸进尺!”苏折一拍桌面,不苟言笑地脸上带着愠怒和怯意。
萧寒锦不说话,苏良新也是死死盯着他,片刻后终于败下阵,许是知晓萧寒锦说到做到,他也不敢多逼迫了。
他面笑心不笑道:“今日是我们唐突了,先告辞了!”
说罢还不忘给苏折使眼色,叫他把苏妙玲也带上,三人便匆匆来,匆匆离开了。
江以宁神色紧张:“妙玲怎么办?”
萧寒锦微微摇头:“书院的事由你们牵头,已经得到县令允准,他们不会过分苛待她,但总归不会叫她好过,你稍后便去趟县令府。”
“好好好。”江以宁连连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我自己去呀?”
“她是你朋友,救她于水火是你的责任,我若是去,万一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你吃不吃心?”萧寒锦剑眉微挑,捏着他脸颊晃了晃。
江以宁点点头,自然是要吃心的。
他挺挺胸膛:“那我去,你在家等着我吧?等着我吗?”
“等你。”
江以宁便紧赶着去找县令了。
待他离开,萧寒锦也略收拾一番在他后脚出门了,他本是算着时辰回来的,却不想江以宁比他想象中回来的还要快。
“我们不是说好,要在家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