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糟心的电流逼迫下,宁簌的行动力一直很强。
可惜请假没被主编批准,宁簌只能垮着一张死人脸去上班。
电流在身体里流窜,时而缓慢时而激烈,像是接错了无数个线头。
不到半天,主编就将宁簌喊进办公室批了她的请假条,语重心长道:“去做个全身体检吧。身体重要,班可以不上的。”
关怀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被劝退也是真的。
宁簌捧着这张请假条,看着争取来的三天假期,依然是感动至极。
到家的时候第一天已经过半,宁簌点了外卖后,又去收拾因为手抖漏出来的猫粮。等到忙完后,她才瘫在沙发上,找到某薯搜索灵验的寺庙道观。那最初许愿的寺庙第一时间被宁簌排除,要不是怕被抓起来,她都想拎着锤子砸了那些盘坐神龛泥俑。
精挑细选半小时,宁簌找了个名为“玄元观”的道观,准备去问问大师。
神神叨叨的东西科学解决不了,那就靠玄学。
晚上睡觉的时候,依旧是那离谱的梦,梦里的神仙催促着她跟殷楚玉同居。
宁簌没再暴怒动手,而是冷冷一笑,拿着睥睨天下的眼神看那小不点。等明天,管你什么孤魂野鬼,都给我死!
被电了一阵子的宁簌精神层面昂扬向上、神清气爽,身体上呢,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挂着两黑眼圈,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随便来阵风都能带走。
“你要去玄元观?真的吗?确定不是要去医院吗?”出租车上,司机姐姐连连询问,满是关怀。那架势,只要宁簌说个去医院,就能立马调转车头,直奔医院。
宁簌有气无力:“是的,我确定一定肯定,是去的玄元观。”
司机姐姐又问:“那边没索道,你爬的上去吗?”
宁簌磨了磨牙:“能爬!”就算四肢着地扭曲成人类先祖,她也要上那个山弄死那个莫名其妙的野神。
司机姐姐愣住,在等待红绿灯的功夫,悄悄地将外套穿上。
宁簌:“……”难道她像女鬼吗?
玄元观在山上。
说山其实夸张了,就两百米高度的小丘陵。
弯曲的山道是人踩出来的,偶尔有一小截,铺着长满青苔的青石板。
上山下山的人不多,且大半是老人家,拄着登山杖、挎着帆布包的,就宁簌一个。
宁簌的动作很小心,现在的电击感很微弱,那狗东西明显是看情况通电的。可她怕,这小山丘上滑下去也够吃一壶的。她口中念念有词:“我要是因为发抖一脚踩空摔下去算谁的?扣你功德。”
在行人的注视下,宁簌觉得自己活像个大号显眼包。
宁簌:“……”算了,这个草台班子搭成的世界里,癫一点也没逝的。
一直到了山巅道观外,宁簌那不知道那得来的毛病都没发作。她一度以为自己好了,还没跨过门槛就想收回脚。可转念一想,梦里缺德的神仙也许就是被道观煌煌正气给压制了呢?
怀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心情,宁簌浑浑噩噩地走完了买香上香,买平安符、手串以及捐功德的流程,成功地当上了一位看去功德深厚、仙风道骨的坤道的座上宾。
宁簌不太清楚要用什么态度对待道长,思来想去,将她当心理咨询师了。她蹙着眉苦恼道:“我最近总是重复做一个梦……”这神异的事情跟专业人士说起来,就没有那么多心理压力了。宁簌自然而然地将近段时间发生的诡异事情倾泻而出。
坤道问:“去医院体检过了吗?”
宁簌:“……”她沉重地点头,“检查了,没问题。”
“那精神科呢?会不会是你过于想念前任出现幻觉了?你想跟她复合吗?这个呢,我们道观医不了的。”
宁簌:“啊?”她哪里想念前妻姐了?她完全不在乎好吗!还没等她出声反驳,坤道就示意她伸出手来替她把脉,良久后,坤道说:“肝火太旺。”
“向前看,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没……有。”宁簌抬头,在坤道那双洞若观火的炯亮眼眸注视下,有种莫名的心虚,连语气都微弱了下来。
人一恍惚,该死的幻觉再度出现,梦里的小神仙桀桀怪笑:“下峰哪里管得到上峰的事情?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宁簌无言。
什么神仙,一副恶毒反派的嘴脸。要是早来一年直接供在神龛上,可惜来得太晚。
来时意气高昂,去时嗒然若丧。
难道前妻姐是她唯一的救赎?
“你要发展救赎文剧情也不是不行。”小神仙又开始叭叭叭。
“我们的生活没有交错,这强扭的瓜不——”
“甜”字还没说出来,宁簌就被小神仙一句话打败了。
“可你好像很馋她唉。”
宁簌恼羞成怒,登山杖很用力地戳在石缝里,一声清脆的啪,折成两段。
一上一下大半天,除了一堆纪念品和一顿免费的斋饭外,一无所获。
玄元观没有通公交,宁簌坐在树荫下的石墩上戳着手机打车。
可从城里打车出来容易,从山旮旯头回去尤其艰难。在苦等五分钟无果后,宁簌甚至生出一种走路出去的冲动。
但她不是徒步高手,是走半小时就能走趴的亚健康社畜。
宁簌蹙眉,低头看着列表。
不久前,陈散给她发了一条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说在加班。
再往下扒拉,都是些半生不熟的,宁簌也不好意思让她们来接。
宁簌正烦着呢,一道缺德的喇叭声响起,惊得她手机啪嗒一声落地,屏幕上多了道蛛网似的裂痕。
火冒三丈的宁簌迅速将自己的素质降到最低,可两片嘴唇一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对上了前妻姐那过分美丽——哦不,是过分憔悴的脸。
“上车。”前妻姐冷酷地甩下两个字就降车窗,好似避着阳光直晒的吸血鬼。
宁簌愣神片刻,什么狗屎骨气倔强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有顺风车可以搭搭,她才不想独自一个人留在荒郊野外。
再说了,她跟前妻姐没有鸡飞狗跳后的相看两厌,只有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的山崩海啸,那表面上维持一下平静还是可以的。
毕竟是校友。
宁簌把屏幕碎裂的手机往包中一丢,拖着肌肉隐隐抽搐的双腿,放弃了所有的矜持上了殷楚玉的车。
一左一右,中间是银河。
“谢谢。”宁簌瞥了神色恹恹的殷楚玉一眼,又克制地收回视线。
双手老实地压在膝盖上,开始寻思前妻姐出现在这山脚下的原因。
难不成是她们还心有灵犀?可以庆幸吗?在分手一年多后,还能脑回路重叠,找到一丝丝的共鸣。
宁簌好奇,但没敢问。
她的指尖在膝盖上下敲动着,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落在殷楚玉的身上,似乎想要验证梦里的荒唐是否也在她的身上上演。
殷楚玉低头,拿出手机敲动。
宁簌看到一闪而过的音乐播放器,紧接着车载音乐便响了起来。
那曲熟悉的《白鹤飞》成功地打断了宁簌的思路,并让她的脸变成僵硬的菜色。
怪不得前妻姐没有落发出家啊,这一年由崇佛改成崇道?可为什么是全真音乐不是正一啊!
在回城的路上,宁簌木然地听着,从《金光神咒》到亨德尔的《弥撒亚》,前妻姐的歌单贯通中西、雅俗共赏,比过去丰富许多。
被挤压的脑袋让宁簌没什么思考的空间,她不知道第几次将视线投向殷楚玉,只是这回没离开,她问:“你怎么在那儿啊?”
“哪儿?”殷楚玉偏头问宁簌。
视线从殷楚玉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一掠而过,宁簌挺了挺脊背,说:“玄元观。”
殷楚玉不答,反问道:“你呢?”
宁簌一脸正气说:“驱邪。”
殷楚玉没答话。
片刻后,宁簌可怜的手机振动起来。
它还没有彻底地罢工。
宁簌仔细一看,是殷楚玉分享给她的歌单。
脑子里的那根弦在降魔曲中嗡一声断裂。
前妻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劣了!
殷楚玉仿佛没有察觉宁簌的怨念,从容道:“好好听,驱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