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感情是用来浏览还是用来珍藏。”
——sun shouer.
事情都摆在这儿了, 也不怪许倾倾容易阴谋论了。
毕竟往常叶初的速写成绩在班里属于倒数水平,但这次却是第一名,要知道她经常旷课, 考试也是找人替考, 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过一位学生,整天泡酒吧,和南黎一起。
许倾倾能想到的点子,夏弥自然也能隐隐猜到, 但没有证据,她不好说什么。
“弥弥,你说——”
话还没讲完,便被夏弥急急地打断, “先去下节课的教室吧。”
当时小教里满是班里人, 不适合说那种话, 所以夏弥想也没想地便把她拉到了下节课所在的教室。
许倾倾蹙眉,完全不理解夏弥的做法:“不是, 你要吃了这个哑巴亏吗弥弥?”
夏弥垂着眼皮,“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说。”
“要是有证据, 那我指定去检举她了啊。”许倾倾气得不行,她成绩虽然一般, 但她也明白夏弥是普通家庭, 家境一般, 学艺术开销大,她自然也知道夏弥为了这次的奖金付出了多少心血。
前几个晚上,她半夜去洗手间, 都会看到夏弥那里开着小灯,桌上堆着很多废纸, 上面都是速写轮廓。
夏弥是临时转专业,绘画功底也是真的一般,所以只能后期多努力。
可有时候艺术是靠天赋的,夏弥很明显在这上面没什么天赋。
上午的课结束后,夏弥没像往常一样和许倾倾去食堂。
许倾倾当时以为她要去找老师,提醒了一下:“弥弥,你还是别去找导员了。”
夏弥听完情绪没什么波动,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我想去画室待会儿,你先去吃饭吧。”
刚好那天许倾倾追求的学长男神约了她,电话恰好进来,她就接了个电话的功夫,一转身就没夏弥人了-
夏弥没说谎,她确实去画室了,只是这次不是她一个人。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画室待着。画板摆在她面前,但她很少动笔,而是带着周苏叶以往的画本,无数次翻着叶子的画,放空大脑。
平复好心情之后,她便学着思考当时叶子作画的心境。
画室在美院最角落的一栋二层楼里,很偏僻,阴森森的。这栋楼不仅一间画室,还有几间雕塑室,以及艺术实验室。此刻刚好是午饭时间,楼里很安静,没什么人。
夏弥直奔二楼走廊最内那间房,门没锁。
她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防盗门的齿轮上缺少齿油,发出沉闷的声响,衬得整个画室更安静了,死一般的静。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白,墙四周排列分明地立着几个石膏像展示台,天花板是没有吊顶和大白的毛坯房顶,四四方方的空间格外有艺术调性。
而窗边那里放着个很简陋的椅子,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儿,看那样子似乎是等了她好久。
夏弥原本平静的心开始激荡,就像一颗颗小石子砸进了她心底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她拎着包缓缓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把肩上的白色帆布包揣进抽屉里,稍显冷静地看他,“你等了多久?”
自从夏弥推开画室的门之后,陆鹤野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停留过一秒,他能察觉到夏弥的不对劲,也能察觉到她的反常。
他收回视线,扫了眼那个一直被她紧紧保护好的白色帆布包。
透过外包装,依稀能看出里面物品的轮廓,大概是个方方正正的画本。
陆鹤野喉结滚了两下,“没多久,怎么,我做你的模特,都不可以?”
男人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沙色和沉调,落在夏弥耳中莫名滚烫,弄得她本就不是很平静的心更加飘忽不定。
她无声地吞咽口水,“我不太需要模特。”
“不是模特,夏弥,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陆鹤野紧紧盯着她,与此同时身子朝前,凑近她,“还是说,你在装不明白?”
夏弥站在他面前,置于两人间的高处,窗外正午时分的阳光刚好透过玻璃扫射进来,尽数般打在她脸上,碎发上。
而陆鹤野依旧坐在椅子上,他落于低处,浑身上下的压迫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地的柔和。
画室宁静,阳光美好,时间静止般。
夏弥自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话:“我既然和你开始了游戏,就断没有结束的意思。现在我当你和理想世界的唯一枢纽,你是独属于我的艺术家。”
这话对于艺术细胞爆棚的人可能非常有用,但夏弥不是那个人,也不会成为那种人。
她俗得很,没什么艺术天分,所以对于陆鹤野近似于表白的话有些无动于衷。
夏弥目光和他相错开,“我不是什么艺术家,转专业学美术只是我的一个执念,陆鹤野,你想多了。”
话说得很满,也像她这个人的脾气一样倔,似乎没有反转之地。
不过陆鹤野没生气,反而笑了下,只是那笑声听着很冷,“成,那我就甘愿被你利用,但夏弥,等冯家倒台之后,你是不是会和我划清界限?”
夏弥没作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个问题。
空气愈发凝滞,正午时分的校园热闹得很,只不过一切都与画室中的两人无关。
陆鹤野坐在椅子上,轻抬下巴,眼神从没在夏弥脸上移开过半分,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定她的眼睛,想从她眼睛里看出半点不一样的情愫。
但无奈,她眼神清澈透底。
他无声地扯了个笑。
心够狠。
可陆鹤野向来不是等闲之辈,即便是甘愿被人利用,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夏弥也能猜到这点,但没猜到陆鹤野胆子这样大。
因为在夏弥还原地不动地站在那儿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忽然起身,走近她,随后自己的下巴被他捏住,只是微微一用力,她便必须抬头回视他。
强有力的屈辱感将她包围,同时心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你信不信,还没等冯家倒台,你就会先爱上我。”
这位爷讲这话的时候,语气稀松平常,身上带了股他们这种公子哥儿独有的特质。
那就是不拿人当人看,玩弄别人感情于股掌之中。
夏弥被吓得心颤一瞬,睫毛疯狂打颤,但在他面前还是强装镇定,“不会。”
话说得斩钉截铁。
陆鹤野对她的话忽略不计,手下微微用了些力道,女孩白皙的肌肤上顺势便落了红印子。
虽不至于到触目惊心的地步,但也清晰可见,又会暧昧非常。
两人此刻挨得很近,之间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滚烫呼吸交缠在一起。
夏弥仰头盯着他,忽然凑近,双手搭在他肩上,像是主动把自己送了过去一样。
这姑娘主动了,陆鹤野怎么可能放任自己不做出行动。
但他此刻想瞧瞧夏弥这姑娘能做到什么程度上。
夏弥表面看着没什么表情,实则心慌到极点,但她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踮脚凑上去。
粉色薄唇贴上他的,细细碾磨着,没有到再深处,只是浅尝辄止。
陆鹤野这人坏得很,明知道夏弥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上的亲密,但他依旧那样懒散地站着,半点接下去的意思都没有,像是就想享受着夏弥的主动。
他斜斜地倚着椅背,双手虚虚地扶在夏弥腰间,但没完全放上去。
夏弥感觉到他是故意的,紧闭的双眼也急急地睁开,仰头盯着他,目光中带了些少女娇俏的羞恼。
她抿抿唇,脚跟落于地面上,后退半步,同他拉开距离。
这些举动都在表达一个信号。
她生气了。
陆鹤野被她这模样逗乐,哼笑:“怎么了?”
他在明知故问,或者说是在逗她,就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
夏弥不吭声,偏头盯着别处,硬是不开口讲话,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恼火。
这反应勾得陆鹤野的笑声更加肆意,“生气了?还不理人了啊。”
讲话的调调微微上扬,像是在哄人,只不过哄人的方式格外与众不同。
夏弥轻哼两声,继续保持刚刚的动作,死活不看他。
倏地,门口有人影在晃动,随后画室的门被外面的人拉开。
大概是上节课在画室上课的学生,下课时放了拿东西离开,现在是来拿东西的。
那学生进了画室,直奔自己座位,还没发现窗边的两个身影。
夏弥原本是站在陆鹤野面前,门口传来动静那一刻,陆鹤野便干脆利落地挡在了她的身前,把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挡住了。
一股很强的安全感将她包围。
那学生走后,画室回归一片安静。
夏弥盯着陆鹤野的后背,一时之间晃了神。
他没变,还是那个顶顶好的陆鹤野-
从画室出来后,夏弥回了宿舍,刚到宿舍,便接到了母亲夏敏打来的电话。
视频里,夏敏面色看着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夏弥注意到了,想起之前在她房间看到的那个药盒,问:“最近还在吃那个药吗?”
夏敏顿了顿,表情有些慌张,“没有,弥弥,妈妈早就康复了,别担心我了。”
夏弥嗯了声,但心中的疑虑还在,想着要不元旦回家看一看母亲。
还没等她继续开口,夏敏眼尖地看到夏弥下巴的红印子,“弥弥,你下巴怎么了?受伤了?”
夏弥愣了下,点开自己的视频框,这才看到手机屏幕中的自己下巴处落了一抹红。
她担心夏敏多想,撒了谎:“小虫咬的,画室阴冷,有时候会有小虫。”
夏敏和她生活那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她撒没撒谎,但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在那边衣服够穿吗?我给你寄了些冬衣棉被,快递估计这两天到,记得看短信。”
夏弥心里暖暖的,轻声说:“好。”
“生活费够吗?”
夏弥点头,恢复了那个乖乖女的模样,“够的,妈妈。”
“那就好。”
挂断电话后,夏弥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上次回家,她在母亲房间看到了治疗抑郁症的药盒,抽屉里还有一个心理医生的名片,她当时拍了照片。
电话是沪市一家私立小型医院的前台接通的,她报了医生的名字,那边态度恭敬,让她稍等片刻。
前台的效率很快,不到半分钟,电话便接到了医生的内线电话那里。
“喂,你好。”
声音听着是位女医生。
夏弥直奔正题,“您好,我想预约您的门诊,但医院的后台预约信息上面没有显示您的专家号。”
那边回答:“是这样的女士,我是方医生的助理,您是想预约方医生的面诊是吗?但目前方医生没有开放门诊台。”
夏弥蹙眉,“什么意思?”
方医生助理的话说得很委婉:“方医生出诊费用很高,也不是有诊金就会安排,您在公众号上按流程操作吧。”
夏弥顿了顿,有些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问了公众号之后便被挂断电话。
她点开搜索框,输入公众号的名字,之后便弹出来一个界面,跟着教程点进去之后,她找到名片上那个方医生的名字。点开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乾坤。
上面很明白的显示了,方医生的面诊并不是花钱就可以预约的,而是需要熟人介绍,提到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商界政。界各种耳熟能详的名字。
这样一来,夏弥有些怀疑母亲是怎么能被这位大名鼎鼎的方医生诊断的,除非有大人物的介绍。
而夏敏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保姆,唯一接触到的大人物也就只有陆禹和岳雅烨,也就是陆鹤野的父亲母亲。可岳雅烨常年在国外生活,很少回国。
之前在沪城陆家生活的那些年,夏敏和岳雅烨都很少碰面,两人关系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雇佣关系了。
相反,陆禹对夏敏的态度相比之下便显得犹为热情。
所以,是不是陆禹出面帮夏敏去医院预约专家号的呢?
可他怎么会帮忙帮到这个地步上?
越往下想,夏弥越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她也讲不上来。
直到她想起之前在母亲房间看到的那个白色瓶子,上面蓝色的英文字母:menevit。
那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抗抑郁症的药盒上,所以忽略了这个小药瓶。
现在一想,哪里不对劲,她全想起来了。
那天和夏敏吃饭的时候,夏敏刚吃没几口便急匆匆地跑去厕所,之后传来的是水流声,但现在想想,水流声大概是在掩饰呕吐声。
也就是说,她妈妈怀孕了。
第22章
“冬天里藏了个夏天。”
——sun shouer.
得到这个认知后, 夏弥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强撑着的世界轰然倒塌。
父亲去世后,她和母亲二人相依为命,母女两个的关系像是朋友一样。进入高中, 她在伯恩遭受了一些不好的待遇, 但她都没和夏敏讲过,就是不想让夏敏担心。
认识周苏叶之后,她的精神依靠从夏敏转移到周苏叶身上,可是周苏叶在升高三那个暑假去世了。周苏叶去世那段时间, 她的心境和现在得知母亲怀孕是完全相同的。
宿舍内很安静,只有夏弥一个人。
她脑子现在一团乱麻,慢慢缕清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杂事。自从转到美术专业之后,她原本平淡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自己和陆鹤野纠缠不清, 到现在大众眼里都以为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关系。再然后便是自己的成绩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零分, 这其中肯定有人搞鬼。最后便是今天, 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又给沪城那边的私人医院通话, 得到母亲怀孕的结果。
正当她还沉浸在乱糟糟的情绪中时,宿舍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对话声。
“非得回宿舍做什么?夏弥和许倾倾不是住在宿舍吗?”
“哎呀, 黎黎,夏弥在画室呢, 许倾倾和别人吃饭去了, 宿舍现在没人。”
对话声愈发地近, 两秒后,宿舍的门便被外面的人打开。
夏弥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门口正站着叶初和南黎两个人,南黎似乎是真的没想到宿舍里竟然有人, 但叶初面上却没露出任何的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宿舍里有人, 并且只有夏弥一个人在。
南黎注意到夏弥的时候,表情凝滞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瞥了叶初一眼。
叶初愣了下,装出一副和南黎差不了多少的惊讶表情,“夏弥你在宿舍啊?”
不知为何,夏弥总觉得她这话带了些挑衅的意味,也可能是她多想了。
她嗯了声,没再继续讲话。
南黎察觉到夏弥的冷淡,之后也没开口过,她大小姐面子大的很。她其实在自己生日宴之前还是蛮喜欢夏弥这个人的,夏弥事少低调气质好,交友圈子干净。
况且许倾倾的小舅舅周寅对夏弥有意思,即便是夏弥不是京城本地人,家境一般,但这也算是加分项。有个这种圈外朋友也是蛮有面子的。
可是生日宴之后,她就觉得夏弥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单纯无害。
叶初走到自己床位旁边,左翻翻右翻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做出一副很忙的模样,但眼神却时不时地放在夏弥身上。
夏弥专心忙着自己的事情,没工夫搭理她。
可南黎注意到了,她蹙眉问:“叶初,你找到了吗?”
今天午饭结束后,叶初便拉着自己回了宿舍,称有东西落在宿舍了。但眼下叶初那个鬼鬼祟祟的模样,又忍不住让南黎多想。
她们都很少住在宿舍里,怎么会有东西落下呢?
越往深处想,南黎越能注意到叶初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她是不是故意来找夏弥的。
叶初弯着身子,闻言嗯了声,支支吾吾地说:“找到了。”
南黎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在宿舍里马上要待不下去了,“那走吧。”
叶初最后起身,走过来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夏弥身上,眼神有些奇怪。
等两人出了宿舍楼,南黎冷不防地开口:“说吧,为什么非要回宿舍一趟?”
叶初愣了下,随即打哈哈说:“我并不是落了东西在宿舍吗?”
南黎没被她蒙混过去,“我和你都没在学校宿舍里住过一晚,你会有什么东西落在宿舍?”
叶初也是没想到以前都没什么心眼的南黎此刻居然能看穿自己,但她没想承认,反而笑嘻嘻地说:“之前的东西啊,过几天的考试,我有一个蛮重要的东西落在宿舍了,之前就放在宿舍了。”
南黎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叶初弯弯唇,露出一个微笑:“好了,黎黎,我们回——”
话还没讲完,便被打断。
“所以,你拿的东西呢?”-
叶初和南黎两人走后,夏弥没继续在宿舍呆,她去了教务处,申请查交作业那天的监控,但刚到教务处,不知为何,原本已经批准的申请,此刻却碰了壁。
夏弥蹙眉,“系里的主任已经同意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看?”
原本在宿舍的时候,她把申请发了过去,得到对方的首肯后,便直奔监控室。
可现在她人已经到监控室了,管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却直接把她拒之门外。
现在她搬出领导后,惹得工作人员面露不耐,“哪个主任同意的,你把主任叫来,当面和我讲。”
系里一个月后是校庆,各方部分都忙着准备校庆典礼的事情,主任就算有空也不会来这里。
夏弥清楚地知道这点,并且了解工作人员知道这点,“申请已经递交给你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工作人员看起来很忙一样,没工夫搭理她,随手招了两下,“烦不烦?申请在哪儿呢?你把申请拿出来。”
夏弥被他这无耻的模样惊到了,申请纸分明在刚刚亲自交到他手里的,现在他却还要朝着自己要,好没有道理。
工作人员瞥了眼夏弥,面露不屑,“没申请就去再申请,别浪费我时间可以吗?”
事情到了这种境地,夏弥再看不出来有人做了手脚就已经说不过去了。
分明是有人提前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阻拦她看监控,能做这种事的人无非是既得益利者。
她想看监控,是要找出自己没有成绩的原因,毕竟她怀疑自己的作业被人销毁,可无奈没有证据,只能通过找监控这样的方法。
但现在有人在阻拦她看监控,也就是有人在阻拦她找出自己成绩零分的原因,这难道不是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蠢到极致了。
时间宝贵,夏弥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就走了。
她没注意到,在她走后,监控室内走出了两个身影,正是刚刚出现在宿舍里的南黎和叶初。
南黎远远地看了眼走廊尽头,工作人员格外殷勤地说:“您放心,南小姐,夏弥已经走远了,她的申请也被我拿了,上面显示的申请日期是今天,今天过去之后,她便不能查看监控回放了。况且申请现在不在她手里,就算是她再去找主任,主任短时间内也不会批准她的二次申请。所以,叶小姐,南小姐,您完全可以放心了。”
这态度和刚刚在夏弥面前的态度完全不同,狗仗人势的模样恶心到了极点。
南黎瞥了工作人员一眼,没吭声。
叶初点点头,语气轻蔑:“行,这次麻烦你了。”
她用着毫不尊重人的语气讲这种话,也是糟蹋了这种话。
但工作人员像是完全听不出来,点头哈腰,“应该的,应该的。”
整个一奴才模样。
事实和许倾倾猜想的一样,叶初的速写成绩是抢了夏弥的,她根本没完成那个速写作业。换句话说,应该是她根本就没打算完成作业。
像她们这种二世祖,期末成绩和作业都是安排人替考或者是出钱让别人完成,文凭都是混来的,所以无所谓。
其实叶初也没打算把夏弥的成绩占掉,只不过作业发布的那段时间,学校论坛上满是夏弥和陆鹤野的身影,两个人的名字紧紧地靠在一起,让她看着很不爽。
对,没错,叶初喜欢陆鹤野,喜欢了很多年,和南黎不一样。
虽然之前表面上,南黎看起来和陆鹤野的关系很好,她在陆鹤野面前像是能说得上话的。但叶初清楚,那一切不过是南黎营造出来的人设罢了。
叶初从小就跟在南黎身后,她清楚南黎的少女心思,也知道其实南黎根本不喜欢陆鹤野,只是把那种崇拜误以为是喜欢了。
不然南黎发现夏弥和陆鹤野关系不一般后,也只是生气占多一部分,她只是生气夏弥没经过她的允许就和陆鹤野关系变近了。那不是真正的喜欢,和她自己这种完全不同。
在她得知夏弥和陆鹤野已经在一起,并且带着夏弥见了他的发小,进入了他的朋友圈子,并且还是那样保护夏弥之后,她第一时间找人去查了夏弥上大学之前的生活。
她也查到了夏弥之前是在沪城的伯恩国际学校读书,好巧不巧的是,那个学校刚好是陆鹤野高三回沪城就读的学校。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总之很扭曲。
她或许没法拆散两人,但做一些事情恶心恶心夏弥还是可以的,所以这次夏弥的速写成绩便没有了-
再说另一边。
夏弥没拿到监控回放,从教务处出来之后。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京大校道两旁的路灯已经开始运作了,照得一切都清清楚楚。
她走在路上,低着头,脑子里全是事儿。
不是早就清楚了吗?在这个地方,有钱才有话语权,要不然自己怎么会拿不到应该可以拿到的监控录像呢。
也不止是在这个地方,在沪城的时候,她不就已经见识到有钱人的恐怖性了吗?
冯泰家很厉害,所以能让周苏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即便是周苏叶家的条件在沪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但在京城冯家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她不是早就见识到了这些人性腌臜了吗?
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如死灰呢?
周围很静,静到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京城的冬天很冷,时不时地挂过一阵凛冽寒风,她下意识裹紧自己的围巾。
一抬眼,校道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影。
第23章
“我也相信你的心你的孩子气。”
——sun shouer.
漫天狂风, 把京城的冬天刮得刺骨万分。
隔着几米远,夏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人影之后,忽然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对于人性还有几分保留的信任。
只因为那个人。
一片黑暗中, 只有路灯下是明亮的。
一抹身材高大的身影立在那儿, 手上夹着猩红一点,他目光直直地穿透一切朝着夏弥的方向打过去,盯着她的同时把烟嘴咬住,猛地深深吸了口烟, 过肺后吐出。
烟雾被冬风吹得四处弥漫,惹得他微微眯着双眼,但目光没变化,依旧放在她身上。
不得不说, 从夏弥的角度看陆鹤野真的很有魅力, 太顶了。
夏弥愣在原地没动, 任由他盯着自己。
而陆鹤野则是接连地抽完最后一口烟,仰头吐了个烟雾, 动作丝毫不突兀,格外连贯自然, 姿态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整个人也是欲得不行。
这个场面, 若是被娱记拍到, 那指定是要登上热搜榜的。
夏弥心怦怦乱跳, 耳朵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还有的就是狂跳不已的心跳声。
陆鹤野也出生在大富大贵有权有势的人家,虽然他表面上傲视一切, 对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但夏弥死倔地知道这个人骨子里的好。
就比如今天在画室,空荡荡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没在干什么,但有人进来瞧见终归是不好的,因为你无法堵住别人的嘴。
所以陆鹤野几乎是在那人出现的一瞬间便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以至于那位学生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高三那年,陆鹤野帮过自己很多次,无数次把自己从水深火热的处境中拉出来。
所以即便是她对冯泰叶初他们这种人失去对人最基本的信任,也不会改变陆鹤野在她自己心中的态度。
无论他们那个群体,那个圈子是什么样子,都和他没关系。
可夏弥并不是情绪毫无波动的圣人,她也会因为冯泰叶初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而把怨气放到陆鹤野身上。
即便是在她明知道陆鹤野是无辜的前提下,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此刻,她分明注意到不远处路灯下那个人影是陆鹤野了,但她硬是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背影瞧着毫不犹豫,格外斩钉截铁,同时也带了几分怨气。
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急促。
随后自己的手腕便被人从后面拽住,陆鹤野还用了些力道,拽得夏弥没控制住脚步,惯性作用下朝着后方倾了倾身子。后背紧紧贴靠在他胸膛上,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
还没等夏弥回头,耳边就传来一道嘶哑的男声:“怎么?装没看见我?”
夏弥不吭声,倔得很,把对冯泰和叶初那种二世祖的怨气全都撒在他身上。
陆鹤野垂眼扫了圈她那义愤填膺的小表情,硬是被逗乐了。
他哼笑:“怎么,没拿到监控视频,把气全撒我身上了?”
这话一出,夏弥直接愣住了,猛地回头看他,结果便撞进他那双独特又格外吸引人的黑瞳中。
她双眼无意识瞪大,像是无声地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她没开口讲话,但陆鹤野像是熟识读心术一般,“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夏弥睫毛颤了颤,好半响才嗯了声,听着有些不情愿,似乎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
陆鹤野和她相处这些天,也摸透了这姑娘的脾性,吃软不吃硬,但要是给她霸王硬上弓,她也会束手就擒。
所以此刻,他哼了声,“夏弥,既然游戏开始了,你利用我的话,就大大方方地把我身上能利用的价值全都利用个遍,懂吗?”
他这话很明显是在明示夏弥,速写成绩被掉包这种恶性事件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他完全可以摆平。
夏弥也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但身上那种清高劲儿就是存在,那种没什么用的清高硬是让她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此刻她别扭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陆鹤野在她面前忽然弯腰,视线与她齐平,“帮忙是说给外人听的,我们现在这种关系,用帮忙这词就生分了,夏弥。”
这话像是在哄她,又或者说是在警告她。
但夏弥仿佛完全接受不到陆鹤野的信号一般,偏头错开视线,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在别处,不想看他这种哄人开心的姿态。
她抿抿唇,死倔得很:“我们什么关系,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话音刚落,京城的冬风便多了几个来回,呼啸着吹过南北两面,东西朝向的风更是冷了不止一个度。
冬天越来越冷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鹤野盯着她,口中慢慢吐出这几字。
夏弥知道他生气了,可性格向来拧巴的她就是这个死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对,我就是个白眼狼。”
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
身后却忽然传来陆鹤野的声音,听着没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夏弥,你确定你要走?走了我们的游戏就作废,冯家的事儿你找其他人。”
若是刚刚的话只是警告,现在这话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他明知道只有他才能制衡住冯家,所以故意退一步,看似是让夏弥找别人,实则是把她的退路砍断了。
但很无奈,这种威胁对于夏弥很受用,她脚步下意识停住了,毕竟涉及到周苏叶的事情,她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别扭性格。
陆鹤野瞥见夏弥的身影晃了一瞬,冷笑一声:“果然,得拿这种事情威胁你才管用。”
夏弥慢慢转身,面朝着他,“你卑鄙。”
陆鹤野脸上挂着特混特坏的笑容,闻言也只是嗯了声,应下这个词,“确实,我承认我卑鄙。”
夏弥盯着他,“所以呢,你要我的什么?”
陆鹤野面上的笑容慢慢崩成一条直线,面色逐渐变冷,“夏弥。”
这次的嗓音很冷淡,是在警告她。
“要我陪你上。床,还是任你差遣,你们这种公子哥儿不是都有另类的情趣吗?怎么,你是想让我满足你吗?”
一直以来,夏弥的内心被自己疯狂压制得很好,自从周苏叶去世后,她的情绪从没这样大幅度起伏过。
这次确实是个例外,她故意贬低自己,心底逐渐变得扭曲,喜欢自虐的疼痛感。
陆鹤野神色淡的不行,当着她的面点燃一根烟,目光透过烟雾快速看穿她的内心所想,“我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夏弥开始装傻,“不知道,陆少的心思我这种普通人猜不着,也不敢猜,毕竟你们这种大人物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消失掉。”
陆鹤野目光一顿,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探究,“冯泰让谁消失过?”
此话一出,吓得夏弥心里一咯噔,她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她偏头,错开和他的对视,不去看他,仿佛这样便能不被他看穿一样,“没谁。”
她身上有秘密,而且不止一个。
陆鹤野意识到这点,最后又重重地吸了口烟,眯着烟瞧她,“我等你亲口告诉我你秘密的那天。”
夏弥睫毛一颤,肩膀都在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冻得。
但她其实是被陆鹤野的话吓到的。
陆鹤野没再继续在此地停留,走之前撂下一句:“夏弥,我不仅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
陆鹤野走后,夏弥准备再去一趟教务处,结果还没等她走到监控室,之前那个工作人员便一脸谄媚地跑到跟前,主动把监控回放递了过来,态度恭恭敬敬。
这次不仅是把监控录像带送了过来,更是贴心的标记好了递交作业截止的那一天的日期,上面清清楚楚地亮着叶初的“罪证”。
事实证明,夏弥的速写成绩确实被人掉包了。
监控回放中,叶初确确实实站在一旁,地点是在办公室内,除了她之外,还有她找来的枪手,把夏弥的成绩全都写在了她自己名下。
这些手段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不仅是只有这件事,之前学校论坛发布的艺乐酒店大堂的视频那个引战帖子,好多人都在夏弥身上扣上第三者的帽子。现在这个帖子的ip地址查了出来,背后之人同样是叶初。
两件事整合到一起,之前的速写作业涉及到的老师也被停职查看,整个专业的考试公平性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学校成立了专案组出面调查,结果一查吓一跳,像叶初这样的学生不在少数。
京城豪门遍地都是,富二代二世祖也多到数不清,有很多像叶初这样的学生,整天沉迷泡吧,专业课从没上过,都是找人代上。作业和考试都是找枪手完成,离谱得很。
这件事算是在学校掀起了一阵波浪,整整三天,专案组在美院查上查下,清出了一大波枪手和涉案同学。
结果自然是涉及到的学生都予以处分,而那些像夏弥一样的成绩受到波及的学生则是给予补偿,比如夏弥这次的奖金翻倍返还给她。不仅如此,她的速写成绩也被递交到了某个含金量高的美术大赛上。
一切尘埃落定那天,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那天京城的气温回升了许多,但在室外长时间呆着还是需要穿厚厚的棉衣。
那一周,夏弥和陆鹤野谁都没主动联系谁,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开始了一段冷战。最终以许倾倾以比赛后的放松为名把夏弥拉到了酒吧,而那个酒吧好巧不巧的就是俞彭烈前不久刚开业的酒吧。
在那儿自然而然地撞见了陆鹤野,这是不可避免的。
吧台上放着极具节奏感的音乐,这次倒不是重金属质感的调调,音乐风格很轻缓,是典型的后摇风,落在耳朵里有一股说不清的舒服。
红蓝交叉的灯光慢悠悠地从左方扫落到右方,其他卡座的气氛都打得火热,偏偏他们这里萦绕着一股不能叫做尴尬但也不会是放得开的气氛。
许倾倾端了杯酒,放在嘴边,小口抿着,和对面的汤葵眼神交流着:气氛王,赶紧活跃一下啊。
汤葵有点懵,但接受到信号后,及时开口:“弥弥,对了,你是不是给冯家小妹补习做家教老师呢?”
冯家小妹自然指得是冯灵智。
夏弥点点头,“是。”
汤葵被这个字噎住了,偏头看了眼周哲予,眨眨眼,示意他接上自己的话茬。
可惜周哲予没接受到,正和旁边的俞彭烈聊天,陆鹤野时不时地插两句。
气氛又冷了下来,汤葵忍不住掐了下周哲予的大腿,咬牙提醒他:“你姐家的线上服装店不是正招模特呢吗?我们弥弥怎么样?”
周哲予疼得倒吸口气,偏头瞧了眼汤葵,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汤葵朝着他挤眉弄眼,“周周姐不是新开了家女装店吗?弥弥气质和设计理念挺符合的啊。”
许倾倾顺势问:“周周姐?是设计师周馨吗?”
汤葵点头,“对,那是周哲予堂姐,刚从国外回来半年,适应了国内的市场之后就火速开了家服装店。”
许倾倾闻言格外夸张地开口:“她竟然回国了?!我还纳闷呢,怎么近一年都没她的消息。”
周哲予堂姐周鑫是著名的服装设计师,设计的作品在国际知名大赛上拿得了数不清的奖项,但从去年开始就没再出现在大众面前,有许多业内人士纷纷猜测她是不是准备回归家庭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回国创业了,一切从零开始。
夏弥听到许倾倾这略显夸张的模样,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许倾倾捕捉到,下意识抓住夏弥手臂,用力挥舞着,“弥弥,你可以去试试,周鑫在国外很出名的!”
话音刚落,对面的沙发上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试什么?”
众人朝着声源地看过去,沙发角落坐着陆鹤野,他嘴角咬着根未点燃的香烟,看着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注意力分给她们女生一点。
汤葵扫了他一眼,本来想无视的,但最后想起什么,撇撇嘴:“周周姐前段时间不是开了家女装店吗?我推弥弥去试试应聘模特,反正都是兼职,周周姐对待员工一顶一的好,这不比在冯家做个小家教好多了?冯书禾那嘴脸我反正是烦得够呛,整天倚老卖老。”
说完这话,她又忍不住叹口气,“同样是大姐姐,怎么人家周周姐就那么受同龄人喜欢。”
陆鹤野点燃了那根烟,闻言,抖了下烟灰,声音嘲讽:“你闲得没事做了?给人介绍兼职,人家得看得上才行,你问过人了吗?”
话说得格外酸,阴阳怪气的调调算是被他拿捏得很好了。
汤葵蹙眉,“你是不是找事儿啊陆鹤野,我给弥弥介绍兼职,你管那么宽呢?”
陆鹤野笑了声,下巴朝着夏弥的方向点了下,“成,你问问夏弥去吗?”
汤葵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你这人真奇怪,但倒是转头就去问夏弥了,“弥弥,你要去吗?我觉得你和周周姐是一种类型,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她的,要不要去试试?刚好我和周周姐也好久没见了,顺便一起吃个饭。”
夏弥弯身捞起一杯酒,借着这个动作,快速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却不料跌进陆鹤野深邃的瞳孔中。
那一瞬间,她承认自己动摇了。
“弥弥?”
汤葵见夏弥好像在发呆,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夏弥及时回神,刚准备开口,卡座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哄闹声,顺势看过去。
长排真皮沙发坐了一圈人,几个女生坐在茶几上,穿着超短裙,一看就是年龄不大的大学生。
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个个脸上挂着下流的笑容,格外油腻,纷纷上下其。手,女孩的娇羞哼声和男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共同编织了一个诡异的游乐园。
看得夏弥瞳孔一缩,瞬间想起了周苏叶,想起了自己还未完成的复仇。
她回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委婉地拒绝了汤葵的话,“抱歉,葵葵,我那个兼职签了合同,合同还没到期。”
“啊,那好说,让小野给冯书禾说一声就成,很简单的,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啪得一声,玻璃杯重重落在茶几上的清脆响声从对面的桌上传来。
镜头拉过去,陆鹤野面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气,扯了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差不多行了,汤葵,你搞慈善的?没听到人家怎么拒绝你的?”
汤葵眨眨眼,她心想自己的话还没讲完,你发什么火?
但还没等她把这话讲出口,陆鹤野便起身走了,径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背影果断坚决。
“他……怎么了?”汤葵一脸懵。
夏弥垂眼,五指用力攥紧酒杯,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知道,陆鹤野只是生气了,生她的气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经过了一阵天人交战。
最终放下酒杯,同样起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
这家酒吧其实陆鹤野带她来过几次,她也知道陆鹤野根本没去洗手间。因为洗手间旁边有个安全通道,她猜测对方估计是去安全通道抽烟了。
走了一会儿,她站定在安全通道前,刚准备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来找我的?”
第24章
“我们本就不般配像鸟从不落于枯枝。”
——sun shouer.
安全通道的门板重得不行, 夏弥的手搭在上面只是稍稍用了些力道,门板丝毫没动。
她听到身后那个人的声音后,身影晃了一下。
随后, 那人一步步地走近她, 步子都踩在了她的心尖上,磨得她心跳不止,悸动万分。
陆鹤野贴上她的后背,低身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怎么来这儿了?”
他这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多到数不清, 明明已经猜到夏弥来这边是找他的,但此刻却故意明知故问地讲这种话。
但夏弥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偏头,红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苦橘香气夹杂着烟草味。
扑通, 扑通。
寂静环境中, 心跳声便显得犹为明显。
夏弥稳住心神,喉咙吞咽口水, “出来透气。”
话音刚落,耳边紧接着传来一道轻笑声, “不是来找我的?”
夏弥耳根唰得变红,“不是。”
陆鹤野情绪收得及时, 直起身, 距离一下子和夏弥拉回到了安全距离, 恢复刚刚那个冷淡混球的模样,“成,是我多想了。”
撂下这话, 转身就准备走。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懂得怎么拿捏一个人的心。
夏弥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 “等等,小野。”
此刻,陆鹤野背对着她,这一片装了声控灯,但在场两人都任由头顶的灯光熄灭,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
小野这个称呼都叫出来了,足以显得夏弥这是很有诚意地过来道歉了。
但陆鹤野没准备很快理她,“怎么?”
身上还拿捏着那个抓人的调调。
夏弥声音有点急,“我错了。”
她率先表明态度,承认自己确实是来道歉的。
陆鹤野扯了个笑,语气故作嘲讽,“可别这么说,错的应该是我。”
他现在算是会故意拿话激夏弥。
夏弥抿抿唇,吃软不吃硬的劲儿转眼间就上来了。
站在她自己的视角上,两人关系虽然在外人眼里是男女朋友,但各自都知道不过是一场利用关系,只要自己曾经暗恋他的事情没有被捅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喜欢她。
而前几天陆鹤野的那句话,要她的人和心摆明了是要和她真正的在一起,所以现在算是他在追求自己。
可实际上呢,闹脾气的还是他。
她不惯着了。
小脾气上来之后,夏弥没再吭声,安静地站在那儿,盯着陆鹤野的背影,眼眶渐渐有些发红。
陆鹤野没听到回话,转身瞧了眼,结果就发现这姑娘满脸委屈地站在原地,嘴微微翘起,眼眶里水盈盈的。
他怔愣一瞬,随即朝着她走过去,右手捏着她下巴,迫使她仰头回视自己。
这姑娘的眼睛很干净,清澈见底,此刻却装满泪珠,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着她了。
“委屈了?”陆鹤野用气音开口,低声哄她,“真知道错了?”
这话像是火山下流淌的岩浆一样,烫得夏弥的心万分溃疡发烫。
像陆鹤野这种一生没什么坎坷的公子哥儿,此刻居然臣服于一人,并且摆出十分有耐心的样子哄她。
说实话,夏弥觉得自己即将要窒息在这儿了。
她吸吸鼻子,喉咙里发出闷闷地一声嗯。
陆鹤野随后轻叹了一口气,笑声有些无奈,“下次还那么倔?不知道服个软?”
夏弥呼出一口热气,仰头盯着他。
忽然踮脚,红唇落在他的喉结处,张开嘴咬了下,上下牙齿来回碾磨,模样活像电影中的吸血鬼一样。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让陆鹤野也没想到,他没想到这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明摆上是在挑衅他。
陆鹤野哼笑一声,另外一手扣在小姑娘脖颈处,手下只是微微一用力,喉结处的齿关便松了不少。
随后,他低身,但又掐着这姑娘脖子凑近自己,两个人的脸相贴在一起,呼吸尽数喷洒在对方身上。
夏弥只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但下一秒,红唇上印过来一个湿凉的触感。
她瞪大双眼,因为那是陆鹤野吻了上来。
与此同时,耳边落下一道哑声:“闭眼,张嘴,弥弥。”
呼吸不畅是什么体验,下一秒就要窒息身亡是什么感受,夏弥在这一刻感受到了。
不仅如此,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被浸泡在热带雨林里,周身被热汽蒸腾着,又像是在大众浴池中,热水淋浴汹涌落下后的热烫气体。总之,她觉得自己死了一次。
而现在是,重获新生。
这个掐脖吻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怪不得许倾倾那样很有少女心的女孩总是喜欢被男朋友这样对待,因为这种感受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许倾倾少女心特别重,想象力丰富,闲得没事的时候会写一些内容火。辣的同人文自给自足,毕竟她是个资深的言情小说迷。她这人有个特点,就是每次写到高速情节的时候,总是念给自己听,故意逗自己。
现在想想,夏弥觉得她的感受和许倾倾的文字一模一样。
水深火辣,要死要活。
确实是这种感受,很贴切,也很正确。
陆鹤野低眸盯着她,抬手拇指重重地擦过她的红唇,在她嘴角处勾勒出一道红痕,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下产生的。
他低笑两声,“这么害羞?”
他说这话的时候,夏弥的脸刚好埋在他胸膛里,一下一下地接着喘气。
等夏弥彻底平复好心跳之后,从他怀里抬头,“没有害羞。”
陆鹤野注意到她暗红的耳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成,刚刚是我瞎说,我们弥弥没害羞。”
我们弥弥。
我们,弥弥。
这四个字在之后陆鹤野牵着夏弥的手回卡座的时候,一直回荡在夏弥耳边。
刚刚陆鹤野说的是,我们弥弥。
“弥弥,你怎么了?这里很热啊?怎么你脸上都脱妆了,口红都没了,要补妆吗?”
许倾倾瞧见夏弥跟在陆鹤野身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道,“怎么脸那么红?待会儿走得时候可得穿厚点,不然会感冒的,你这学期都生了好几次病了。”
夏弥点头,“没事,我还好。”
她越过陆鹤野,同时在他充满玩味的眼神下落座。
而离着夏弥很近的汤葵则是把两人之间的状态盯得那叫一个一清二楚。
她一脸暧昧地对着许倾倾挤眉弄眼,“你就别担心弥弥啦,她应该是觉得热,但可不是因为这里的空调暖气哦。”
在场几人都不是素着长大的,从陆鹤野夏弥两人一同回来的时候就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夏弥脸上的脱妆恰好是最有力的证明。
许倾倾刚开始离得夏弥比较远,现在等夏弥在她身边落座之后,注意到她发着粉红色的脖颈后,也能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顿时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啊……”
汤葵笑着抛给她一个橘子,“吃橘子,别啊了你。”
尤瓷也忍不住笑了。
落座之后,陆鹤野盯着夏弥看了一小会儿,后来发现这姑娘半点抬头同自己对视的意思都没有,他哼笑两声,忽然起身。
坐在他身边的俞彭烈瞧了他一眼,“又干嘛去?”
陆鹤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别管。”
到了这时候,夏弥才舍得抬头了,隔着一整个长方形玻璃茶几,和对面的陆鹤野对视了一眼。
后者冲着她挑眉,模样骚得很。
被迫看完全程的汤葵和俞彭烈这次忍不住了,纷纷朝他扔了个抱枕,“安生会儿成吗?别他妈发。骚了。”
周哲予也被逗乐,肩膀笑得不停抖动,揶揄道:“心上人在现场,咱们小野指定得献曲啊,不懂了吧。”
俞彭烈束了个大拇指,“行,谁不知道你是小野肚子里的蛔虫。”
周哲予嗤笑一声,“滚蛋。”
陆鹤野懒得理这几人的调侃,看了夏弥几眼之后,径直朝着吧台的方向走,越过吧台,踏上台阶登台。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弥放在包里的手机便开始嗡嗡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陆鹤野发来的消息。
小也:【待会儿全程抬头。】
夏弥愣了下,回复:【做什么?】
两秒后。
小也:【想唱歌给你听。】
六个字让夏弥始终记得这个晚上。
啪得一声,整个酒吧的照明系统仿佛一夜之间不再运作般,惹来周围客人的惊呼声。
但很快舞台那边瞬间亮了,舞台追光灯打在那个身形修长的人影上。
再然后随着音乐前奏一起到来的是起哄声,鼓掌声,口哨声。
/等待/
/我随时随地在等待/
/做你感情上的依赖/
/我没有任何的疑问/
/这是爱/
……
……
/我无法只是普通朋友/
/感情已那么深/
/叫我怎么能放手/
歌词让夏弥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瞬间。
因为刚刚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她在台下清楚地感受到陆鹤野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从没移动过一丁点。
一首歌结束后,酒吧的照明系统恢复往日的明亮,继续刚刚的红**光,舞台的追光灯也顷刻间消失。
仿佛刚刚只是夏弥的一场梦,一场陆鹤野赐给她的梦。
等陆鹤野回了卡座后,在场几个男生都啧啧两声,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
陆鹤野懒得理他们,径直坐在夏弥身边,后背靠着沙发椅背,手臂自然地放到夏弥后背处。
从后面看,夏弥完全是被陆鹤野抱在怀里的姿态。
夏弥自然是感觉到了两人此刻的亲密,后背瞬间变得格外僵硬。
卡座上的人都在聊天,时不时地碰杯,汤葵和许倾倾开始玩骰子游戏,输了的人罚酒,夏弥以前是真的属于乖乖女,所以对这种娱乐项目一窍不通。
或许是两个人玩得太没劲,后来又加上了俞彭烈和尤瓷,但这两人是游戏高手,汤葵瞬间后悔让他俩加入了。
因为自从俞彭烈和尤瓷加入之后,自己就一直在被罚酒。许倾倾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玩了三五局下来之后,自己都跑了三次洗手间了。
而夏弥呢则是一直安静地坐在边上看着她们玩,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偶尔被她们之间的氛围逗得笑两声。
陆鹤野就一直坐在她身边,和另一旁的周哲予聊着工作上的事,陆鹤野前不久投资了一家极限运动俱乐部,会员级别的那种,打算毕业之后便投身于这个行业。
他虽然学的金融专业,但没有要回家继承家业的打算。
又是一轮输酒后,汤葵实在是受不了了,瞥了眼夏弥,打算让夏弥加入游戏。
“弥弥,你别光看我们玩啊,你也来试两把?”
夏弥摆摆手,“我不行的,从没玩过这个。”
“没事啊,我教你。”许倾倾及时接受到汤葵投过来的信号,也加入游说行列。
陆鹤野虽然表面上看着是在和周哲予聊天,但实则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夏弥身上。
他瞥了眼汤葵,眼神警告她适可而止。
若是没喝酒的汤葵或许还会怕他,但现在汤葵少说得喝了五瓶酒了,大脑晕乎乎的,已经过了微醺的界定。
她才不管陆鹤野的眼神警告呢,拉着夏弥就过去,也不管夏弥愿不愿意,率先开启教学模式。
夏弥猜出汤葵喝多了,任由她教自己。
一半的注意都放在学这个上面,另一半的注意则是放在陆鹤野身上。
教学结束后,便开始玩了两局,不出意外的,夏弥这个新手输了两局,罚了两杯酒。
起初夏弥以为陆鹤野会帮自己挡酒,但玩着玩着,才发觉陆鹤野半点替她挡酒的意思都没有。
想到这点,夏弥逐渐有些不管不顾,酒精上头后,她开始放飞自我,骰子叫得越来越离谱。
到了后来就连汤葵都发觉夏弥好像喝多了,但陆鹤野依旧毫无反应。
又是一场输局过后,夏弥瞥了眼陆鹤野,冷不防地和他对上视线。
要知道,刚刚陆鹤野的眼神从没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一分一秒。
现在却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
当时她只感觉头晕沉沉的,但不至于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这句骰子她又输了,探身刚要捞起茶几上的酒杯,就被一只大掌抢过。
陆鹤野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起身走到夏弥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两人处在沙发最边缘处,也没打扰到其他人玩游戏的兴致。
夏弥仰着头看他,气鼓鼓的,醉酒后的娇俏姿态尽数暴。露出来,她哼了两声,头瞬间偏向另外一旁。
陆鹤野嘴角向上勾了勾。
喝醉酒之后还挺可爱。
他忽然弯下身子,一手穿过这姑娘腋下,另外一手打捞起她腿弯,微微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把她公主抱了起来。
夏弥都懵了,双臂下意识紧紧地搂住他脖颈,生怕自己掉下去一样。
陆鹤野察觉到她的紧张和担忧,恶劣心一起,忍不住颠了她一下。
“啊……”夏弥被吓得小声尖叫,拖着长音钻进了她怀里,“你抱紧点。”
陆鹤野盯着她的小模样,啧了声,“那必须抱紧啊,不能摔了我们弥弥。”
夏弥被这话击中,忍不住抬头看他,双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水光。
偏巧这时,陆鹤野盯着她,继续说:“你说是不是?”
可不能摔了我们弥弥。
你说是不是?
第25章
“流光易逝 我爱你 24/7 365。”
——sun shouer.
酒吧里的后摇音乐还在继续播着, 周边此起彼伏的也都是些碰杯声,游戏声,起哄声。总之是吵得不可开交, 但一切的一切都和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那两个人无关。
陆鹤野方才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边上回荡, 一声又一声,像陈年老酒一般惹人沉醉。
因为他刚刚说可不能摔了我们弥弥。
语气还故意勾着她,上扬的调调含笑,总之听得人心尖发痒。
夏弥呼出一口气, 眨眨眼,怀疑自己可能是醉得不轻,大脑晕乎乎的。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人的喉结上,盯得它上下滚动了几圈。
“不舒服?”陆鹤野轻声问了句, 抱着她直接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面积大空阔, 冷气弥漫得到处都是, 京城的冬天是干冷,寒风吹过脸颊像一道道刀刃般刺骨。
冷风吹得夏弥清醒了不少, 她同陆鹤野坐在古斯特的后排,司机在前排开车, 车内没人打破安静的氛围。
车上了高架桥,夏弥才开口:“我回学校。”
陆鹤野偏头瞧了她两眼, 车窗上印着女孩的倒影, 过了那么两三分钟, 陆鹤野点头,吩咐司机把车开到京大。
一路畅通无阻,古斯特的牌照特殊, 毫不停留地驶进校园内,最后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司机很有眼力劲儿地找了个理由下了车, 此刻车内只剩下陆鹤野和夏弥两个人。
夏弥率先降了车窗,任凭冷风打进车内,把她的心头热散去了不少。
“头晕吗?”陆鹤野盯着她的侧颜问,瞧见她又回到之前那个清冷的模样,只觉好笑。
夏弥摇头,不和他对视,“还好。”
“不看我一眼?”陆鹤野松散地靠着车的椅背,右手搭在置物架上,指尖时不时地敲打两下。
夏弥闭了闭眼,等心跳彻底平复之后,回头与他对视,“怎么了?”
装得是一脸无辜。
方才在酒吧明明还是一副娇俏模样的夏弥,现在又开始把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远了。
说实话,陆鹤野也有点看不透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不能离她太近,离远了自己又忍不住贴近她。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才是那个金。主,但现在貌似是夏弥手握话语权和主动权。
陆鹤野被自己的处境气得想笑,嘴角扯了扯,微垂着头,撩起眼皮盯着夏弥,“没怎么。”
语气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反讽。
让夏弥听得心口一缩。
车内没开灯,一片昏暗,夏弥一直低垂着眼睫,不主动讲话,但也不会下车离开,心思辗转反侧,纠结得很。
最后还是陆鹤野开口打破安静,“回宿舍吧。”
夏弥猛地抬头望向他,目光里满是不解。
她觉得自己这个人复杂到了极点,不想下车,但也不想主动和陆鹤野拉近关系,就是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下。
所以现在陆鹤野主动退一步,她心里反而有些小别扭。
“今天饶过你,明早我在这儿等你。”陆鹤野扫了她一眼,语气冷淡。
夏弥沉了沉心,“等我做什么?”
“一起吃早饭,陪你上课。”
言外之意就是做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不得不说,陆鹤野真的很会和人谈恋爱,他也知道怎么回话能抓住女孩的心,懂浪漫,双商高得离谱。
不说别人,反正夏弥听完这些话,是真的有了一种正在和陆鹤野谈恋爱的错觉,好像他们之间的利用都顷刻间消失了一般,他们两个就像万千情侣中不起眼的一对儿一样。
夏弥隔着昏暗的光线,借助窗外纷纷而下的月光,想要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但即便是能看清又能怎么办呢,她始终忘不了周苏叶的死,也忘不了自己一直困住她的噩梦。
陆鹤野偏头瞧了她一眼,抬眉,忽然笑了声,“怎么,这么舍不得我?”夏弥抿抿唇,转身下了车,右脚刚在地面上稳稳站好,身后便传来一道嗤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逃跑。
她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回头,径直走进宿舍楼-
五更天,夜色尚浓。
北方城市的雾气加重,空气中满是湿哒哒的水感。
夏弥背着包刚下宿舍楼,还没刷门禁卡出来,就看到正门口停着辆布加迪,刚好是眼熟的那辆全黑款超跑。
她当时就愣在那儿了。
刷完门禁卡之后,本想装没看见,径直略过去,却没想超跑的门开了,里面的人下了车。
四周静悄悄的,寂寥无人,这个点即便是公鸡都还没开始打鸣。
“没看见我?”从车上出来的人忽然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句。
夏弥定住神,这才止住步子,慢慢转身,隔着雾气看向他,“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陆鹤野身上早就不是昨天那身衣服了,换了件飞行夹克,径直朝着她走过来,身上半点倦怠不显。
他走到夏弥面前,目光略过她装满课本的托特包,没回答刚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不记得我昨晚的话了?”
夏弥目光和他相错开,“没有不记得。”
“哦,那怎么这么早就出了宿舍?去学习还是想特意避开我?”陆鹤野冷笑一声,“夏弥,我昨晚特地问过许倾倾了,你好学生的人设确实挺深入人心的,晚上十一点睡,凌晨四点起床,每天就睡五个小时?”
夏弥想到什么,语气也瞬间变得硬邦邦,“对,我这种没什么天赋的学生,总要多努力一点,和你不一样的。”
陆鹤野忽然弯身,凑近她,“点谁呢?”
夏弥偏过头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脾气,但好像在陆鹤野面前,她的情绪就从来都没稳定过一次。
小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了。
陆鹤野觉得这姑娘实在好玩,直接弯身上手把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利落地塞到车里。
啪嗒一声,车落了锁。
夏弥气得不行,那双好看的眸子瞪着他,无声地向他表达着自己的怒火。
陆鹤野半点没放心上,发动车子,打了圈方向盘,没一会儿,跑车便驶出学校。
等到跑车开上高架桥,夏弥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但依旧没给陆鹤野半个好脸色。
陆鹤野单手把着方向盘,瞥了她一眼,注意到这倔姑娘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瓣。
他啧了声,把右手伸了过去,“再用力点,嘴唇都破了,真那么生气,咬这个,这个不怕疼。”
夏弥垂眼,目光落在他紧实有力的小臂上,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宇舶腕表,没吭声。
陆鹤野扯了个笑,语气玩味:“怎么,心疼我,不舍得咬我?”
这话堪堪落地,夏弥便抓住他的小臂,齿关打开,对上他的手臂之后,用力闭合,牙齿碰撞在他的手臂上。
陆鹤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只不过不是疼得,而是痒的,这姑娘的嘴唇贴上他的手臂,能清楚地感知到那抹柔软的热度。
夏弥听到他的倒吸声,但没松口,反而在一直用力。
最后到她口腔肌肉发酸,这人都没说个疼字。
夏弥看了他一眼,索性松口,不再理他,转头盯着窗外。
这才发觉他把车开到了朝阳这边,当时已经下了高架桥,车况还好,不是很堵,他们出来的时候也没赶上早高峰。
跑车驶一条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小巷,巷子里宽度不够,但好在此刻尚早,所以迎面也没有驶过来的车。
见夏弥一直盯着窗外,陆鹤野开口了:“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夏弥回头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他小臂处的那个红色牙印,心里顿时有种触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陆鹤野注意到她的眼神了,舍得解释一句了,“带你来吃早饭。”
夏弥没问为什么要跨区来带她吃早饭,明明学校周边很多早点店,老城区也有很多地地道道的特色早点铺,都是一些游客落脚京城后会选择的景点店。
因为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下了车,跟着他左拐右拐,终于到一家老字号的早点店门口,上面的几个毛笔字让夏弥瞬间想起了高三那年的事情。
这家店的名字她很熟悉,因为这是陆鹤野从小到大一直都会吃的早点店。
他这是第一次带自己来。
其实两人自从开始那种畸形的关系之后,陆鹤野便经常带着她去吃一些京城非常冷门的馆子,各种价位的饭店都包括,上到私人会所,下到街边苍蝇馆子,总之每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小众冷门人少又好吃。
但这家他从没带自己来过,以前听母亲夏敏说起过这家早点餐厅的与众不同,它是陆鹤野外公的一个朋友开的,营业时间也是比较看心情,夏弥到了京城后,来过这家店,但有好几次都运气不好没有赶上它营业。
今天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和陆鹤野一起来的缘故,它营业了。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在这家早点店竟然能碰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26章
“酸涩的幻想像雨滴一样砸进眼里。”
——sun shouer.
夏弥跟在陆鹤野身后进了早餐店, 陆鹤野随手指了个座位让她坐,完全一副老板模样。
坐下后,她安静地呆在那儿, 支着下巴, 目光一直放在陆鹤野身上。
大一那一整年,她都在考各种专业考试,从没把心思放在陆鹤野身上一分一秒,心都很踏实地落在原地。但自从大二转专业之后, 她经历的一系列事情都超脱了预料到的发展。
其实到现在,她也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把陆鹤野拿下了。
几米远的内间房里,陆鹤野正和早餐店的老板闲聊, 用得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方言, 也让夏弥看到了陆鹤野的另一面, 充满烟火气的一面。
“你小子口味怎么变了?不是不能吃辣?加那么多辣椒做什么?!”说这话的正是早餐店老板,是位花甲老人, 但身子骨看着硬朗,显年轻。
陆鹤野吊儿郎当地回了句:“怎么, 吃您一碗辣椒都不行了?”
当时陆鹤野手里拿着一小碗辣椒粉走出内间房,对上夏弥的目光后, 身上的松弛感依旧在。
他把碗搁在桌上, 推到夏弥面前, 点额,示意这是给她的。
老板也跟着陆鹤野一同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你小心明年体检不过关——”
话还没讲完,便注意到坐在陆鹤野对面的女孩, 直接掐断了话。
老板看了陆鹤野一眼,“小野,不介绍介绍?”
陆鹤野啧了声,“俞叔,您不都知道是谁了吗?”
俞叔确实知道这姑娘是谁,不仅是他知道,陆鹤野的外公更是知道这女孩是谁。
陆鹤野外公,也就是他退休前的上司,喜欢根正苗红派后辈,所以陆鹤野经常在两人面前夸夏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夏弥的形象树立成他们这种古板长辈喜欢的样子。
所以现在见到夏弥后,俞叔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慈祥,和在陆鹤野面前完全不是同一种。
俞叔被陆鹤野的话气笑了,“你个浑小子,人姑娘知道你这么没正行吗?”
陆鹤野起身,先是看了眼夏弥,示意她看面前的人,“这是我外公之前的老部下,俞叔,你跟着我喊就行。”
夏弥一副好学生的姿态,乖得不行,“俞叔。”
俞叔笑眯眯地点头,“哎,小夏是吧,小野在家经常提你。”
这话一出,夏弥忍不住偏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结果发现这人面色寻常。
夏弥抿抿唇,露出腼腆的笑容。
“差不多了哈俞叔,你在这儿盯着人家看,人姑娘还吃不吃早饭了?”陆鹤野及时开口,免去夏弥的尴尬。
俞叔笑了两声,摆摆手说不打扰了,转身进了内间房。
等俞叔走后,小小的店铺内只剩下两人。
没人开口讲话,只有汤匙碰到瓷碗的清脆声。
夏弥面前放着碗云吞,她边舀着汤,边抬眼看对面的人。
原来陆鹤野在家经常提她吗?
“现在不害羞了?”面前的人忽然开口,吓了夏弥一跳。
她有点懵地啊了声,“什么?”
“连饭都不吃了?就盯着我看?”
陆鹤野戏谑道,讲这话的时候,后背靠着椅背,目光带了些许的玩味。
和陆鹤野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夏弥也没了刚开始那样的拘谨,也能把话呛回去。
“盯着你看不行吗?”她学着陆鹤野的语气,把问题抛了回去。
陆鹤野点了下头,舔了下嘴唇,“行啊,当然行,怎么看都行。”
这几句还不够,他干脆坐到了她身边的位子上,一手撑在她身后,和旁边的白墙一起把她围起来,“离近点看也行。”
完全一流氓。
夏弥移开视线,没再理她。
心怦怦跳个没完,捏着勺子的手也再无意识地用力。
他真的好会-
从早餐店出来后,陆鹤野开车把她送回了学校,毕竟这姑娘今天上午满课,不能误了她上课,否则她会生气。
一上午都是专业理论课,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许倾倾抱着电脑走到夏弥旁边,“去食堂吗弥弥?”
夏弥刚想答应,结果手机这时进来一条消息,是夏敏夏敏发来的:【弥弥,妈妈到京城了。】
这消息下面紧跟着一个定位,显示地是一家饭店。
她心里咯噔一下,后怕夏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因为今天早上她和陆鹤野刚走出早餐店的时候,那时接到了夏敏的电话。
当时夏敏问她在哪里,她看了眼陆鹤野,下意识撒谎了,谎称自己在学校食堂吃饭。结果现在夏敏竟然到京城了,沪城离京城的飞机也要三个小时,早上电话打来的时间点和现在也就过了五个小时。
所以当时妈妈是在机场,还是已经到了京城呢?或者说是看到了她和陆鹤野在一起吃早饭了呢?
越往下想,她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弥弥?”许倾倾出声提醒夏弥收拾东西,“去食堂——”
夏弥及时回神,打断她的话,“对不起啊倾倾,我临时有点事儿,你要不先自己去?”
许倾倾愣了下,注意到夏弥的脸色不对劲,担忧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夏弥顿了顿,“我妈来京城了,让我现在过去找她。”
许倾倾一听这话,哎了声,“那我陪你去?刚好好久没见过阿姨了。”
夏弥抿抿唇,“下次吧,寒假我带你去沪城,这次她没打招呼就来了,可能有重要的事儿。”
许倾倾点点头,“那好。”
等夏弥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京城的路况一般,当时刚好赶上了午高峰,夏弥到那家饭店的时候,饭店都快要过去了。
饭店是一家私房菜,坐落于老城区的胡同里,是素食餐厅,主打菜都是素食,健康卫生。
侍应生带着夏弥进入饭店,一路七拐八拐,路过很多风雅装饰建筑。饭店环境一绝,夏弥也听说过这家饭店的名号,在京城是排得上号的,人均四位数不止,但夏敏为什么会选在这么贵的饭店。
走至包厢门口,侍应生摁了门铃,得到里面客人的准许后,才拉开包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恭敬敬。
夏弥进去后,一眼便看到正对着门口坐的夏敏。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夏敏那张脸后,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印象中,夏敏虽然做了陆家的保姆,但事实上这个工作很轻松,每天要照顾的人只有陆鹤野,而陆鹤野一日三餐很少在家吃,所以夏敏的工作内容就是整理整理院子中的花草植物。
而且高中那段时间,夏敏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好,而现在的面色却渐渐趋于老态化,好像这段时间夏敏变苍老了不少。
夏弥走到夏敏身边坐下,“妈妈,你怎么来京城了,也没和我提前讲,我去接你。”
夏敏仿佛没听到她这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
夏弥蹙眉,声音中带了些颤抖,“妈妈?”
夏敏瞥了她一眼,面上镇定,“和小野断了联系。”
一句话,直接把夏弥心中的疑惑解开。
原来夏敏早上真的看到了她和陆鹤野在一起的样子。
夏弥蹙眉,企图蒙混过关,“妈妈,你说什么呢?我上了大学之后都没联系过他。”
“这么说,你知道陆鹤野在京大读书?还是说你早知道他在京大读书,所以当初的志愿非要改成京大?”夏敏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
夏弥直接愣在原地,慌了神。
夏敏不知道周苏叶的事情,更不知道她企图利用陆鹤野把冯家搞垮的事情。依照夏敏那个性子,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也是会让她到此而止,不要掺和豪门的事情。
果然,夏敏的话和她猜想的一致:“和陆鹤野结束吧,弥弥,就算是现在你们正甜蜜,但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是你能驾驭的了的,你非要和他在一起的话,最后受伤的只是你。”
夏弥稳住心神,试图改变夏敏的心思,“妈妈,我和陆鹤野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啪得一声,夏敏举起右手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掌心撞在桌面上,发出一道巨响声。
这声响太大,把服务员都招了过来。
夏弥对服务员招招手,示意他们出去。
一片兵荒马乱后,包厢内再次回归安静,但很快又被夏敏打破。
“夏弥,你现在也学会撒谎了是吗?我今天早上亲眼看到你坐上了陆鹤野的车,他当时挽着你的肩,你现在告诉我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弥弥,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夏敏站在那儿,痛心疾首地敲了敲自己心口的位置,继续说:“自从你爸爸去世后,这么多年,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直到你高三毕业后,自己偷偷把志愿换了,到京城读书之后,算是彻底忘了妈妈是吗?”
夏弥坐在原位,低垂着头,不吭声。
“你从小就听话,乖,这次也听妈妈的话,妈妈什么时候害过你。”
又是这种话,夏弥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从学习到生活乃至交友都是在夏敏的控制下完成的,她成绩必须名列前茅,生活必须规规矩矩,就连交的朋友也得是和她一样的“好学生”。
直到升入高中之后,夏敏的心思渐渐从她身上转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现在,夏敏又开始了。
夏弥坐在原地,视角问题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夏敏的小腹上,耳边依旧是夏敏喋喋不休的话,无非是让她把陆鹤野断了联系,不要再和他产生往来。
不知为何,夏弥忽然觉得头嗡嗡的。
再然后,她的心里话瞬间脱口而出,不经大脑。
“所以妈,您是怀孕了吗?是不是因为您怀了陆鹤野爸爸的孩子,所以才让我和陆鹤野断了联系的?”
这话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的吵闹声顷刻间消失。
再然后,她仰头看,发现夏敏的脸色瞬间变了。
夏敏捂住小腹,另外一手撑在桌上,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心要倒地一般。
夏弥被夏敏这个反应吓坏了,顿时起身扶住夏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夏敏甩开了她的手,没让她碰到自己,怒目圆瞪着,“你想表达什么?想说我是个插足别人生活的第三者吗?”
危急时刻,夏弥不想讨论这种问题,只想稳住夏敏的情绪,“没有,妈妈,我错了。”
夏敏胸口阵阵起伏,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夏弥的话,“你放屁!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夏弥,你和陆鹤野的关系必须给我断了!”
夏弥只能点头,被夏敏的状态吓得不行,边安抚她边叫救护车,“好,妈,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联系他了。”
可夏敏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一样劈开她,“你给我发誓,你是不是想和陆鹤野在一起,然后好把陆家的产业私吞,你休想,陆家的产业只能留给我肚子里的孩子。”
夏弥都傻在原地了,直到救护车到达之后,她才明白夏敏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被抛弃了吗?-
京城某公立医院的抢救室外。
夏弥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捂住脸,脑子里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原来夏敏那么激动地想让自己和陆鹤野断了联系就是因为她真的怀了陆禹的孩子,而且为的是能让她顺利上位成为陆禹的太太。
先不说别的,光是陆鹤野的夏敏岳雅烨,就第一个不会饶过她。
岳雅烨的父亲,也就是陆鹤野的外公,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先辈,若是自己女儿受到这样大的侮辱,那势必不会放过夏敏。
再然后,陆鹤野若知道自己父亲出轨她夏敏,那她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是陆禹和岳雅烨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
最后,她以为夏敏是真的担心自己,毕竟陆鹤野这种公子哥儿说白了和她们普通人有壁,和这种富二代交往吃亏的一般都是她这种普通女孩。
她真的以为夏敏是害怕自己受伤,可万万没想到——
夏敏居然考虑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夏弥也不例外,在夏敏刚刚的那番话讲出口之后,她内心的天平直接倾向了周苏叶这边。
高中前两年,夸张地说,她其实是被周苏叶救活了。
夏敏刚把她带到沪城的时候,把她的学籍转到了伯恩国际学校,当时夏敏的样子就很不寻常。夏敏觉得把自己带到了国际学校,就是给她铺好了未来的路,根本就不管她在新学校的状态和能否适应这里的生活。
夏敏也不想想,自己一个普通小地方的学生,到了这种富二代云集的学校,肯定是要被孤立被打压的那一方,可那段时间,夏敏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对着陆家的人嘘寒问暖。当然夏敏是陆家的保姆,这点无可厚非,但对于自己最基本的关系,在那段时间确实是缺失了。
所以周苏叶之后的出现,算是成为了她如泥土般青春里的一抹光。
接近陆鹤野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陆鹤野家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扳倒冯家,另外一个便是她的私心。
但现在夏敏怀了陆禹的孩子,要求自己和陆鹤野断绝往来。她本来还是打算放弃和陆鹤野那种畸形的关系的,可夏敏的话却把她敲醒了。
意思就是,在夏敏和周苏叶之间,她选周苏叶。
第27章
“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sun shouer.
虽然她心里这样想, 但心里那个天平还是忍不住朝着夏敏那方面发展。
对了,前段时间不是知道了吗,夏敏被确诊了抑郁症, 所以她刚刚说出口的话也可能是在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说出来的。毕竟夏敏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 完全处于晕厥状态。
想到这,数不清的自责形成大网将她吞没。
她后悔了,后悔刚才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顶撞夏敏,若是夏敏有个好歹, 她是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倏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夏弥急忙起身,快步走到医生面前, 还没等她开口, 医生便说:“患者动了胎气, 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夏弥松了口气,想起什么又急急问道:“有生命危险吗?”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待会儿护士会送患者回病房。”
医生走后,夏弥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这才慢慢放松。
半个小时后, 夏弥缴完一切费用之后,提着清淡午饭回了病房。
那时夏敏已经醒了, 靠坐在病床上, 盯着窗外,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也没看夏弥一眼。
夏弥心坠了坠,将饭菜摆好在小桌板上,轻声开口:“妈, 吃点饭吧,你中午不就没吃饭吗?”
但对方毫无反应, 完全无视她。
夏弥看了夏敏两眼,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妈妈,我和陆鹤野保持距离。”
承诺说出口后,夏敏手指动了动,也算是给出反应了。
夏弥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但目前,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夏敏的状态重要了。
照顾着夏敏吃完午饭之后,她请了一周的假。
导员知道夏弥是单亲家庭,更何况夏弥平常在学校的表现非常良好,即便是在请假时间太长的情况下,导员还是给她上报系里了,很快请假申请便批准了。
夏敏在医院住了三天,夏弥就陪床三天,她白天照顾夏敏,晚上就租了隔壁病床凑合一宿。那三天里,夏敏态度强硬地把夏弥的一切通讯工具给掐断,不让她和外界联系。
所以那段时间,夏弥也就硬生生断联了三天。
直到夏敏回沪城那天,夏弥才得以给许倾倾回了个电话。
“我问过导员了,阿姨是出院了吗?弥弥,我要不过去帮忙吧,刚好我在那医院附近。”许倾倾关心地问。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夏敏已经出院了,夏弥给她买了回沪城的头等舱,此刻在去机场的路上。
她听完许倾倾的话,“没事了,已经出院了,别担心。”
许倾倾交代在她失联的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好,对了,你去医院那天晚上,尤瓷汤葵喊我出去了,当时大家都在,也有陆鹤野,他……也知道阿姨住院的事情了。”
夏弥猝不及防听到陆鹤野的名字,愣了下,急忙把音量调低,又快速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夏敏。
夏敏应该是没听到,她靠在椅背上,阖着眼,估计是在补眠。
夏弥捂住听筒,压低声音:“他问什么了吗?”
出声筒被捂住,许倾倾听不太清夏弥的声音,抬高音量问道:“什么?弥弥,你刚刚的话我没听清。”
夏弥稍稍打开了一些音量,“陆鹤野问什么了吗?”
许倾倾这次听清了,回答:“没问太多,就问了句在哪个医院,但导员倒是没说这个。”
夏弥松了口气,京城医院海了去了,所以陆鹤野已经查也查不到夏敏在哪家医院住院吧。
那么,自己是陆家保姆女儿的事情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原本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地。
挂断电话后,车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弥弥,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夏弥心口一缩,同时偏头看向夏敏。
原来她没睡觉。
夏弥捂了捂心口,尝试给她讲之前高中自己的状态,“妈,您听说过周苏叶这个名字吗?”
夏敏睁开双眼,目光望向她,“听着有些耳熟,你朋友?”
“我在伯恩遇到的朋友。”
夏敏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目前想不起来,点点下巴示意她继续讲。
“您可能不知道,刚转到伯恩的那段日子,我遭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孤立,被班里同学排挤,成了班里的透明人。后来过敏治好之后,有些男生开我的玩笑,很严重的那种,那段时间我很迷茫,每天很害怕到学校里去,当时是周苏叶把我救出来的。”
她语气很稀松平常,继续往下说:“可周苏叶之后去世了,因为一个富二代,她被那个富二代强迫了,尸检结果上面显示她已经怀孕了,但她还是被那些人搞死了。”
越往下说,夏弥的情绪越激动,“所以妈妈,我接近陆鹤野无非是想和他
璍
进行一场交易而已,他帮我找出真相,我陪他一段时间,因为那个富二代家里很有权势,单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讲到最后,她才发觉自己脸上湿了一大片,竟然哭了很久。
可坐在旁边的夏敏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开口:“可是周苏叶不是已经死了吗?”
京城的雾气很浓很厚,浓厚到夏弥看不清远方的路,胸腔也是充满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气体。
因为她无法想象这种毫无人情味的话是她母亲说出来的。
“妈,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夏弥用手背用力抹掉眼泪,“你之前可能没见过周苏叶,所以不知道她,但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我知道她。”夏敏打断她的话,“不就是周家的那个千金小姐吗?你觉得她真的是无辜惨死的?那为什么周家都没人替她出头,周家人都没想着给她出气,你个外人插手什么?闲的吗?”
夏敏此刻的话格外刺耳,模样也不是夏弥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妈妈,“社会新闻当时都报道了,她和那个二世祖是自由恋爱,死亡也并不是他杀,夏弥,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就算是他杀的话,你觉得你能扳倒那个二世祖的家庭吗?还是你觉得陆鹤野是真的想要帮你,而不是要玩弄你?你想没想过,如果再和陆鹤野这种公子哥儿纠缠下去,你就是第二个周苏叶呢?”
夏弥只觉得天要塌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话能从母亲的口里说出来。
她眼眶通红,红血丝清晰可见,“那你呢,我好歹是和陆鹤野有交易,你呢?你不是当了一个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吗——”
啪得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夏弥左脸上。
夏敏用得手劲儿不小,所以打得她脑子嗡嗡的。
“我是你妈!你现在都这样给你妈讲话了是吗夏弥?!我看你是被那个周苏叶带坏了!周苏叶完全是个混混女生,什么杂种一样,在学校的名声都烂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夏敏边说着,边拿手指在夏弥的额头上,用力点着她,“你真以为你妈每天在家呆着,和外面世界隔绝了是吧?你在学校发生的事儿我哪件不知道?你说你被同学孤立欺负了,那他们怎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想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别整天怨这个怨那个的,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刚巧汽车到了首都国际机场的国内航班航站楼前,夏敏连看都没看夏弥一眼,拎着自己的包便下了车,连行李也没打算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夏弥愣在原地,过了半分钟后,司机师傅问了句是要回京大吗。
她回神,点点头,像个没事人一样拿出手机扫了司机师傅的收款码。
回程的路上,夏弥瘫在车座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掉了力气一样。
原来,原来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不堪,就连周苏叶被她贬得一文不值,身败名裂。是不是现在母亲眼中只有她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根本就不打算不管自己了。
刚刚那一巴掌用的力道很大,打得夏弥嘴角沁出了点点血丝,但她懒得管了。
她现在整个人什么劲都没有了,只想回学校,回宿舍的床上瘫着放空大脑。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京大门口停下,夏弥先去药店买了个口罩给自己带好,又翻出包里的鸭舌帽戴上,做完一切之后才去找导员销假。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上课的点,现在她也没心情坐在教室里上课了,所以销完假就直奔宿舍,蹬掉鞋子上。床。
一觉睡到晚上八点,醒来的时候天早黑透了,宿舍里也是漆黑一片,外面静悄悄的,给了夏弥一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错觉。
她请假的那几天,许倾倾根本没回过宿舍睡,她家在京城,父母在学校周边的小区里给她配置了一套单人公寓。
睡觉的时候,夏弥手机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她下了床给手机充上电,结果噼里啪啦的消息涌了进来。
这几天除了下午付款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其余时候夏弥的手机完全是个摆设,消息没回,电话没管,所以此刻显得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有些多。
宿舍里没开灯,手机的强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结果看到未接来电足足有三十个。
手机上面显示:小也(30)
原来,她还没被世界遗忘。
第28章
“为何为好事泪流。”
——sun shouer.
八点一过, 似乎学校里那时候在搞什么活动,忽然开始热闹起来,特别是小礼堂那个方向。
夏弥看了眼日期才发现, 原来还有半个月就到校庆, 而校庆那天刚好是平安夜,和她的生日是同一天。
现在小礼堂那么热闹估计是在彩排,京大这次也是下了大手笔,现在就开始燃放烟花, 噼里啪啦的烟花一齐冲上天空,和方才死一般的静对比强烈。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仰头望向漆黑的天空。
一簇簇烟花慢腾腾地向上蹿, 升到最高顶时猝不及防地炸开, 一朵朵耀眼璀璨的烟花由此绽放开, 美得不成模样。
烟花五颜六色的,光照在夏弥脸上, 让她一瞬间晃了神。
倏地,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一条消息进来。
打开一看,是陆鹤野发的。
小也:【低头看。】
像是心有灵犀般, 夏弥眼光闪了闪, 猛地低头望向楼下, 绽放的烟花照耀下,清楚地让她看到了立在路灯下的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愣在原地,耳边是怦怦的烟花声, 心跳也再不知不觉中加快,到最后和烟花燃放声一齐出现。
与此同时, 手机再次传来震动声,这次不是消息,而是电话。
陆鹤野的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她愣在原地,白天母亲的话仿佛还震荡在耳边,母亲让她和陆鹤野断了联系,因为母亲怀了他父亲的孩子。
说实话,现在她脑子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在医院陪床的这三天,她根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病床的床板太硬,半夜母亲翻来覆去,病房的隔音也一般,那层楼住的都是产妇,所以婴儿的啼叫声一直在走廊回荡。
电话震动经久不衰,大有一种她不接听就不会挂的迹象。
夏弥低头盯了手机一会儿,终于在即将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听。
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延迟,两秒后和她这边的烟花声交相呼应,还伴随着一道熟悉的男声:“可以啊,夏弥,失联了整整三天。”
夏弥呼出一口气,母亲的话还是影响到她了,以至于现在她的态度有些破罐子破摔,“所以呢?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妈妈住院了,我在医院陪床。”
陆鹤野清楚地捕捉到她语气的不自然,蹙眉问:“生气了?”
夏弥呼吸一窒,嘴硬道:“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还说没生气,鼻音都出来了,让我猜猜,我们弥弥是不是要哭鼻子了?”
站在楼下的陆鹤野故意用着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逗她。
夏弥知道,他是在哄自己。
所以内心深处的天平朝着他倾斜了几分。
“你才要哭鼻子了。”夏弥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没哭。”
结果这近似撒娇的话惹来了几道轻笑声,以及他的气音,“成,我们弥弥是大孩子了,不会哭鼻子了。”
完全是一种哄幼儿园的小孩语气的话,但从陆鹤野口中出来,却带了几分调情的调调。
夏弥被他的话搞得心跳怦怦,浑身开始燥热,即便是开着窗户的情况下,她还是不自觉地变热了。
迎面吹来阵阵凛冽冬风,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一般,低眸盯着楼下那个身影。
陆鹤野同样仰头盯着窗边那个身影,薄唇一张一合:“弥弥,下楼。”言语缱绻动人,更何况他是陆鹤野,整个京大所有女生的心上人。
夏弥承认,那一刻她想弃一切于不顾,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们弥弥还挺听话。”
挂断电话后,夏弥从衣柜里找了件御寒的大衣披上,脚上还踩着棉拖便下了楼。
女生宿舍的楼层并不高,所以没有安置电梯,安全通道格外阴森寒冷,冷空气一下子把夏弥的大脑吹得无比清醒。
她稳了稳心神,想起母亲的话,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刚走到大厅,一抬眼就能清楚地看到路灯下的那个身影。
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立在那儿,穿了件和她身上同款式的大衣,只不过颜色不同。
夏弥身上这件是白色大衣,而陆鹤野身上的是黑色款,都是最简单的基础款。
他手上夹了根燃了一半的烟,猩红一点在黑夜中格外扎眼。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被黑夜模糊掉了。
他似乎是发现了夏弥,递过来一个眼神,遥遥地当着她的面吸了口烟,过肺之后再吐出,烟雾蒸腾缭绕,荡然在两人之间的空白处。
夏弥攥紧掌心,推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
一阵呼啸的冷风吹过,凉风顺着她后颈露出来的缝隙钻了进去,惹得她忍不住瑟缩一阵。
小姑娘缩脖的模样把那边的陆鹤野逗乐,笑得胸腔直抖。
夏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好看的眉毛紧紧蹙起,瞪了他一眼。
又垂眼扫了下他的那双五位数的球鞋,想也没想地抬脚就踩了上去,还用了不小的力道。
陆鹤野也没躲,就吊儿郎当地立在那儿,任由她蹂。躏自己,半点不出声,也不喊疼。
自从夏弥下楼出现在他视野范围之内后,目光算是没从这姑娘身上下来过一分一秒,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眼神里带了些无法言喻的情。欲味道。
夏弥走近他之后,很清晰地从他身上闻到烟草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苦橙香气,是他经常用的那款淡香水的调调。
随后,腰间落下一双骨廓分明的大掌,时不时的摩挲在她腰间。
又是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刮在耳边还能听到风声。
夏弥站在陆鹤野面前,他随手脱了大衣,态度强硬地披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
随后,夏弥周身便始终萦绕着他身上的气味,整个人也被迫缩到了他怀中,裹着他的大衣。
陆鹤野这一系列动作是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举动,但夏弥今天之所以会下楼,为得却是要结束这段畸形的关系。
她面前是男人那坚硬的胸膛,呼出一口热气,酝酿了许久,刚准备开口,就被打断。
“怎么,在我怀里不舒服?”
夏弥听完这话,卷翘的睫毛抖得不停乱颤。她稳住心神,在他怀里仰头盯着他。
这个角度看他下颚线格外清晰,以及那性感凸起的锁骨。
头顶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地继续,而她窝在喜欢的人的怀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
但夏弥接下来的话却把美好的气氛褪至冰点以下。
“陆鹤野,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地之后的那一瞬间,夏弥脑子嗡嗡的,世间一切都无法感知,耳边只剩下自己一秒前的那句话。
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身上的气氛刹那间变冷,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夏弥,这个玩笑一般。”
夏弥胸腔被不知名情绪充满了,但她还是呼出一口气,压住喉咙间的怪异嗓音,撑着身子继续说:“我没有开玩笑,我认真的,陆鹤野,我们的约定还是算了吧。”
陆鹤野和她拉开距离,后退一步站定,“你确定?我这人从来不吃回头草,夏弥。”
眼睫颤了颤,眼眶慢慢发红,心口起伏。
夏弥吸了吸鼻子,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开口:“我想好了。”
陆鹤野冷笑一声,点额,舌尖撞了下齿关,“成,你这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对吗?以后我不会主动找你,你被冯泰那货缠上我也会当没看到,你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别和我圈子里的人沾边,我指的是所有人,懂吗?”
他的话很冷,丝毫不留情面。
也确实,她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只要是稍微有点自尊的普通人,也架不起夏弥这样折腾人。
夏弥轻轻点头,声音微乎其微:“我知道了。”
陆鹤野当着她的面点燃根烟,目光冷然,听着头顶的烟花爆声,扯了无声的笑容,“冯泰的事你最好给我找我不相识的人帮忙,夏弥,我这人心狠得厉害,眼里也容不得沙子。你之后找的靠山最好找比我还要牛逼的人物,因为我会帮冯泰,你不是想让冯家倒台吗?以后也只能想想了。”
他这狠话很有效果,把夏弥弄得情绪趋近崩溃。
夏弥仰头,红着眼,全身都在发抖,“陆鹤野,你原来这么卑鄙的吗?”
陆鹤野吸了口烟,烟雾全都吐在她脸上,呛得她止不住的咳嗽,“刚知道?我向来不是好人的,夏弥。”
她闭了闭眼,咳完之后心如死灰,“好,那随便吧。”
像是完全失去了生的希望,“你随便搞我吧。”-
次日一早,京大论坛上一夜之间多了许多帖子,把热度炸得很高,都上了当地热搜。
整个学校都在谈论昨晚发生的那件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路过校道,都能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件事情。
只不过一切热闹都和夏弥无关。
本来今天是满课,但夏弥昨天销假之后,又请了半天的假。昨晚做了好多梦,梦里都是破碎的片段,有周苏叶去世的那天,还有昨天母亲对她的态度,梦的最后是昨晚陆鹤野对她放的狠话。
梦醒时分,已经接近正午,起床之后她独自一人去了食堂。
食堂环境嘈杂,人声喧嚣,熙熙攘攘地像个菜市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身边的餐桌便传来了一阵激动的对话声,想忽略掉都难。
“冯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陆鹤野叫板啊,还拉力赛,我看是陆鹤野拉他还差不多。”
“哎,话不能说的太满,他们这种二世祖不是都喜欢玩跑车吗,说不定冯泰比陆鹤野强呢。”
“哥们你说笑呢?陆鹤野那辆布加迪全国都没几台,而且还是改良过的,你确定他会输给冯泰?”
“可是冯泰有个赛车手堂哥啊,虽然冯泰是冯家私生子,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况且冯老爷子那么宠冯泰,不可能让冯泰输的。”
“啧啧啧,你还是不明白这些豪门,冯泰虽然受宠,但他本人在冯家的大家族里还是没什么地位的,你确定冯泰那职业赛车手的堂哥会帮他?”
“那就不清楚了。”
“等着看吧,这次冯泰肯定会输得没面子。”
男生这边都在赌这场拉力赛上两人谁会赢,而女生那边则是好奇这场拉力赛产生的原因。
“按理来说,冯泰和陆鹤野两人都是一个圈子的,不应该会发生冲突吧?”
“所以这是一场友谊赛?不可能吧,我一朋友说昨天晚上在俞彭烈新开的那家酒吧里,陆鹤野把冯泰狠狠地揍了一顿呢,打得冯泰鼻青脸肿的。”
“他们之前也不像是有过节的人啊,还经常同框呢。”
“哎,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夏弥啊?陆鹤野和夏弥不是在一起了吗?我美院的同学之前还和我讲过呢,夏弥是冯泰小妹的家教老师,当初想追求夏弥结果人家没同意,后来他就死乞白赖地追着夏弥,骚扰人家。”
“我去,还有这一茬呢?我都不知道。”
“知道这事儿的人挺少的吧,夏弥平常那么低调,大一一整个学年都没什么存在感,但说来也奇怪得很,大二一转专业,好像论坛上的热帖都和她有关。”
“你一说这个,确实是这回事。”
“对吧,像之前南黎生日宴发生的事情,之后陆鹤野和夏弥在一起,不是被人拍了个视频发到了论坛上吗?”
听到这儿,夏弥夹菜的动作顿住。
记得她和陆鹤野刚在一起的时候,一个雨后的夜晚,两人在京大安静的走廊里,周围漆黑无比,只有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偶尔亮一下。
当时陆鹤野就站在她面前,手上拿着一包烟,盯着她刚抖落出一根,就被自己拿走了。
她的声音软糯温吞,“你就不能戒掉吗?”
这话属实是有点强迫人了,毕竟夏弥也抽烟。
但令人跌掉下巴的是,向来不被束缚的陆鹤野竟然只是笑了下,模样很痞,说出的话也是浑得不行,“那你给我亲一下呗?”
仅仅到这,视频被人拍了下来,直接发到京大论坛上,顿时引发热议。
陆鹤野之前完全是一个玩转娱乐场所的风流公子哥儿,放荡不羁,从没受人摆布过。
但在视频中,往日离经叛道的人物在此刻也为了一个女孩俯首称臣,这点是众人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可视频只拍了前半截,后面发生的事情没有录进去。
那晚,夏弥没有亲他,而陆鹤野也没打算戒烟,两人都没把那段对话放在心上。
夏弥其实刷到过那条帖子,在众多评论中看到一条毫不起眼的跟帖:【陆鹤野并不是从不找乖乖女吗?】
确实,陆鹤野确实从不招惹乖学生。
可她不是乖学生。
……
夏弥正搁这安静舀着碗里的紫米粥,米粒落进口腔里没有甜腻味,她起身去窗口处要了一份白砂糖。
捏着白糖包装袋往回走的时候,她看到许倾倾迎面从食堂外面走过来,朝着她的方向走。
许倾倾的模样很着急,“弥弥,你什么时候回的学校,怎么没和我讲一声。”
夏弥回了座位上,“昨天下午。”
许倾倾叹了口气,“阿姨好了吗?”
夏弥目光闪烁,含糊地回:“出院了,痊愈了,不是什么大病。”
许倾倾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身边那群人的讨论声还在继续,“陆鹤野”“冯泰”“京郊基地拉力赛”几个字眼清清楚楚地钻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许倾倾也听到,她偏头小心翼翼地察看夏弥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弥弥,你和陆——”
陆鹤野的名字还没说完,夏弥便打断了她还未问完的话:“结束了。”
“我和他结束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听到这,许倾倾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上在俞彭烈的酒吧里,陆鹤野的状态和夏弥现在完全一样,都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好像整个世界要破碎一样,但两人的身上又同时多了点倔。
如出一辙的倔。
说实话,她是真的磕夏弥和陆鹤野的cp,所以不明白两人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闹得这个样子。
她整理了一下说辞,慢慢开口:“弥弥,真的没有转圜的可能了吗?要不然你听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弥舀粥的动作没有停顿,“不用讲了。”
完全一副死倔的态度。
看得许倾倾很是捉急,她索性自顾自地开始讲了。
“昨晚我和汤葵还有尤瓷都在那儿,大家都在,但是刚开始没有陆鹤野,后来过了一段时间,陆鹤野才姗姗来迟,当时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戾气,到了那儿看谁都不顺眼。”
画面在眼前铺开,许倾倾不愧是经常看言情小说的,讲出来的每句话都能在眼前展开场景,完全成了一个古代的说书人一样,而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真的浮现在面前。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俞彭烈的酒吧每天都是爆满状态,因为他的人气,同时也因为他们名人帮的人气,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因为陆鹤野的人气高,所以每晚的顾客都超多,来得人也是鱼龙混杂。
有自媒体博主,小有名气的网红,十八线小演员,身上还带着稚气的大学生,上班族也有,总之每个阶层的人都有几个,一下子把场子炸得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和碰杯声,音乐声和口哨声交相呼应。
陆鹤野来晚了,所以理应罚酒,他脸色很臭,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他仰头灌了几杯酒之后,落座在俞彭烈身边,冷不丁一抬眼,瞥见另一排沙发上的许倾倾,目光稍作停顿后,又被不远处的哄闹声抓住。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汤葵看了看他身后,没发现夏弥的身影,“弥弥呢?她没跟来?”
陆鹤野收回视线,“以后在我面前少提她。”
他话说得直白明了,只要不傻基本上都能猜出两个人多半是吵架了,但陆鹤野的态度格外冷淡,往不好的方向猜,估计是掰了。
俞彭烈知道这人什么尿性,所以没开口讲话,睨了他一眼之后,给他又开了瓶酒,“成,不提,喝酒总可以吧。”
陆鹤野没吭声,但还是接过了酒杯。
气氛不能冷下去,俞彭烈可是个调节气氛的一把手,在他的带动下,没过五分钟,场子又瞬间热了起来,圈子里又多了些人坐过来。
俞彭烈随便找了个游戏,大家开始玩,几局下来,刚刚被陆鹤野整跑的氛围此刻完全回来,几个女生也玩嗨了,酒劲上头,讲话有些不管不顾了。
但他们这处的音量完全被另外一边的卡座压下去了,那边围坐着一群富二代,个个身上挂着叽哩咣当的配饰,走起路来活像一颗颗圣诞树。好巧不巧的是,距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
汤葵喝得有些高,视线都没法聚焦到一起。
周哲予坐在她身边,给她倒了杯柠檬水,结果这姑娘尝了一口,没尝出酒味,皱眉咂咂嘴,“周哲予,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啊,酸死了!”
“喝点柠檬水,解酒。”他声音冷淡。
他们这个圈子里,周哲予可以说是同龄人中最冷淡的一位,身上少了些少年人的狂妄,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汤葵喝酒喝得正上头,听到解酒两个字,顺价炸开了锅:“我还没喝够呢,你少管我。”
说完这话,她蹭得一下站起身,准备倾身捞几瓶还没开盖的酒,结果坐在另一边的其中一个寸头男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那眼神下流又恶心,像毒蛇粘液一样粘附在身上。
搞得汤葵忍不住摸了摸双臂,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嘴里嘟囔了句:“对面那个圣诞树怎么一直看我,身上的配件吵死了。”
寸头男估计是听到了她的话,竟然起身朝着他们这座的人走了过来,径直站在汤葵面前,递上一杯酒,“美女,一起喝一杯?”
俗套常见的开场白。
汤葵蹙眉,刚要开口,面前就被一个熟悉的背影挡住,“喝你爹,滚远点,别给我见个女人就搭讪。”
说这话的正是周哲予,汤葵一听这man得不行的语调,整个人都酥了,也是因为酒劲上头的缘故,此刻竟然不顾场合地对着周哲予泛起了花痴。
她在他身后说:“老公,好帅啊你。”
寸头男听到汤葵的话,也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自己头上扣,“兄弟,没听到我老婆在喊我吗?”
这话一出,身后传来一道笑声。
回头看,陆鹤野坐那儿整个一看客,被寸头男的话激得没憋住笑。
寸头男估计是有点窘,脸涨得通红,回头吼了句:“笑尼玛笑。”
这时,寸头男的同伴来了两个,其中一个人正是冯泰,他喝得也高了点,见寸头男搭讪的女人是汤葵后,急忙叫住他,“别他妈看见一个女人就来劲,知道那是谁吗?”
寸头男酒劲上头,“我管她是谁。”
“人家是汤家的千金,你惹不起。”
寸头男激不得,听到这话一摆手,“是吗,那我还就搞定了。”
冯泰只觉得自己后悔把这傻逼叫出来了,一偏头,刚好看到坐在那边八风不动的陆鹤野,酒劲也瞬间大于理智。
他心思一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说:“你就喜欢搞有男朋友的女的是不是,我刚好认识一个,
长的特纯,身材也好,有料。”
寸头男回头问:“谁啊?”
冯泰随手一指,方向正对陆鹤野,“他女朋友呗。”
寸头男顺势问:“他女朋友叫什么?”
“夏弥——”
话音刚落,一道猝不及防的身影窜出,冯泰和那个寸头男一下子被一双骨廓分明的大掌扯了出去。
两人被迫压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拳头就纷纷到了各自的脸上,一拳又一拳,劲头足得很。
啪啪又是两道巨响声,两人的头上前后被两瓶啤酒开了光,玻璃碎片炸得到处都是,周围的音乐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截停,只剩下这两人被怒揍的声音。拳头声,哀嚎声,玻璃瓶的清脆响声,人群中的尖叫惊呼声此起彼伏。
陆鹤野练过拳击,招招避开致命位,但因为力道过重,所以被打的人会难受至极,五脏六腑有一种移了位的酸麻感。
他下手准又狠,均匀地把拳头分给两人,谁也不会少受一个,“周哲予是个文明人,不给你俩动粗,我没什么道德底线,既然你招惹了汤葵,还把夏弥提了出来,那就别怪我拳头狠了。冯泰,真当我没脾气?老子讲过多少遍了,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夏弥的名字,看到你和夏弥同框的身影,你信不信我把你打进icu?”
小臂青筋绷起,嗓音凌厉,目光像是在看一滩死物。
坐在暗处的俞彭烈盯着这一切,嘴角翘了翘。
成,刚刚还说着以后少提夏弥的人,现在听到人姑娘的名字从别人口中出来,就直接炸了。
果然还得是陆鹤野。
这场闹剧结束的原因是有人给冯泰的堂哥冯坚打了通电话,毕竟冯泰也是冯家的人,被陆鹤野打了算怎么一回事,而且打得还挺严重。
冯坚匆匆赶到酒吧,带着几个同样是赛车手的队友。他瞥了眼冯泰的伤势,蹙眉望向陆鹤野,“小野,过分了吧这次,就算我不来,冯老爷子也不会任由你这样欺负我们冯家的人。”
陆鹤野擦了擦手,就这么当着冯坚的面把用过的湿巾直接甩到冯泰脸上,嚣张到不可一世,“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他这动作完全是在打冯家的脸,冯坚面子上自然也挂不过去,“陆鹤野!你别太嚣张。”
“你第一天认识我?”
确实,圈子里都知道陆鹤野什么脾性,他老子陆禹都压不住他骨子里的血性。从小到大,也就他母亲岳雅烨的话他还能听听。他外公算是没管过他,宠得他不行。
冯坚点点头,“这酒吧有监控吧,是谁先动的手一清二楚,陆鹤野,你别逼我。冯泰不过是招惹了你女朋友几次,你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整个冯家吗?”
他这话算是把冯家都抬了出来威胁陆鹤野。
但陆鹤野没个怕的,“别说是冯泰提了我女朋友,就算是你或者你们冯老爷子招惹了我女朋友,我也照样揍。”
冯泰瘫躺在地上,模样很是狼狈,哪还有之前耀武扬威的嚣张模样。
他捂住眼睛,怒吼道:“我要报警,陆鹤野你死定了这次。”
谁料陆鹤野都没带鸟他的,转身就准备走。
冯坚开口了,“这么着,我替冯泰做主,他和你比一场拉力赛,如果他输了,我会把他送出国,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如果你输了,也同样照做。”
一个职业赛车手对着一个业余的人讲这话,也不嫌臊。
陆鹤野回头瞥了他一眼,“我没时间逗猫逗狗。”
“你怕了?”冯坚阴恻恻地开口。
陆鹤野嗤笑,“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过了半分钟,陆鹤野瞥了地上的冯泰一眼,忽然低下身子,像是在看垃圾一样,拍了拍他的脸,“成,那老子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
“下周,京郊基地,我应你这场赛。”
当时现场很多人,自然也有京大的学生,有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但没人敢传到论坛上,只是口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弥弥,陆鹤野是为了你才答应那场比赛的。”许倾倾戳了戳夏弥的小臂,补充道。
夏弥回神,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狠狠地揪住,但她面上不显什么,模样冷淡,“所以呢?”
许倾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所以你们两个能不能别闹别扭了!我看得真的是很捉急。”
夏弥垂下眼睫,“这不是一回事,倾倾,你别再问了好吗?”
夏弥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好,所以许倾倾及时在这个话题上住口。
她点点头,转了个话题,“对了,校庆那天刚好是你生日哎弥弥,到时候校庆结束,我们就出去吧?你不是想吃那家粤菜很久了吗?我让我小舅舅提前订了位子。”
夏弥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心里一团乱麻,她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她便正式去上课了,专业课没上的那几节,她自己找老师要了课件自学。一般人请假之后很少有能做到像夏弥这样的学生,美院的学生都是全国各地顶尖的艺术生,家境都是殷实的那种,就算是掉了几节专业课也不会影响各自的基础。
但夏弥不一样,她是转专业过来的美术生,以后走的路和班里学生也不同。
她知道,班里很多人早在未成年的时候便开办过画展,卖出的画作价格也是很高,有的出色的学生都已经打响了名号,在美术界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而她不一样,天赋平平,对人生的规划也没什么方向。
说实话,她现在完全是撑着能给周苏叶报仇的力气活下去,可现在自己和陆鹤野说了到此为止,以后他肯定也是不会帮自己对付冯家,对付冯泰。
所以报仇的这条路无比艰辛-
从那天过后,陆鹤野和冯泰要开始一场拉力赛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那段时间,学校论坛上的帖子基本上都和拉力赛有关。这场拉力赛也受到了空前绝后的关注,到最后,论坛上竟然开展了几场涉及金额的小赌局。
无非是围绕赢者诞生的赌局,刚开始压陆鹤野赢的人很多,毕竟陆鹤野喜欢极限运动,跑车也属于他涉猎的一种,之前有人扒出过陆鹤野高中毕业那个夏天,和友人在京郊那个基地开了几场跑车友谊赛。
视频上的陆鹤野极其专业,模样潇洒帅气,浑身上下透着一副无人能掌控住他的感觉。所以大家都觉得这场拉力赛陆鹤野是肯定能赢。
但后来传出冯泰的堂哥冯坚也会出场做冯泰的领航员,一夜之间,集体倒戈。
势头竟然朝着冯泰的方向发展,陆鹤野竟然处于下风了。
刷到那条涉及赌局帖子的时候,夏弥正在图书馆做题,那段时间刚好有场专业理论性质的考试,她在闭关复习。
枯燥的题目,开了强地暖的图书暖,干燥的环境,一切的一切都让夏弥格外不舒服,所以等她回神的时候,手机已经在手上了,而手机界面刚好是那场赌局。
看着上面大片看客都在幸灾乐祸地期待陆鹤野输给冯泰,当然这其中的风向可能有冯坚的出力,他或许知道陆鹤野的胜算更大一些,所以找了一批水军,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论坛,引导大众,让大家觉得有他出场做领航员,陆鹤野必输无疑。
夏弥好看的眉毛紧紧蹙起,既然许倾倾说这场拉力赛因她产生,那她自然是想让陆鹤野赢。
因为一直以来。
陆鹤野在她这里始终是胜者。
第29章
“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
——sun shouer.
夏弥看到帖子那天, 是距离两人正式分开那天,已经过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整整三天。
那三天里,她没有正面看到过陆鹤野, 但四面八方地都能听到他的消息。
校庆彩排在进行, 整个校园处于一种热闹非凡的氛围,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而大家茶后谈资也基本上都和那场拉力赛有关。
直到昨天,她在美院的篮球场见到了陆鹤野, 但也只是见到了他的背影。
当时他正在和随行友人一起打球,球场周围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人围在那儿,身边的许倾倾解释那是一场友谊赛, 只不过陆鹤野不是参赛人员, 而是裁判。
但即便是如此,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无端地吸引人过去看。
隔着几米远, 夏弥不仅看到了陆鹤野的背影,同时也看到了南黎的身影。
南黎就坐在他旁边, 大概也是名裁判。
从她的角度来看,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南黎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递了上去, 而陆鹤野也没拒绝, 接了那瓶水。
也是,她都提分开了,像陆鹤野那样天之骄子的人物, 只要处于单身状态,估计往上扑的人很多。
她没继续站在那儿, 转身离开了。
所以也没看到篮球场那个身影投过来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
南黎没被拒绝递水,心情雀跃到极点,以为陆鹤野终于看到她了。
但发现他一直回头盯着处方位,也跟着看了过去,就看到——
不远处的护网外,夏弥背对着篮球场,朝着正相反的方向走。
原来……他在看夏弥。
陆鹤野回神,瞥了眼那瓶故意接过来的水,不动声色地把它放回了南黎面前的桌角边。
起身就打算走。
“陆鹤野,你不看球赛了吗?”
南黎急忙问,生怕他走一样。
原来陆鹤野根本不是这场球赛的评委,只不过因为球赛在美院举行,他才会过来。
他居高临下地睨了眼南黎,声音冷淡:“南黎,你应该能猜出我为什么会来。”
南黎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儿,无非是因为夏弥。
但她不甘心,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输给夏弥。
她眼眶发酸,强忍住眼角的泪,“我比夏弥差在哪儿了?”
陆鹤野面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带了主观意志,“没有可比性。”-
图书馆内,盯着帖子上都在喝彩的跟帖,夏弥内心无端地起了一股烦躁感。
她在原位上思考了半分钟,最后摸出包里的那盒银钗,起身乘电梯上了图书馆的顶楼。
顶楼空旷,不算是阅览室,没多少人,但学习氛围同样很浓。
出电梯后,她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踏上了通往天台的台阶。
图书馆所在的那栋楼的楼层不低,足足三十层,站在那儿,半个京城都跌进眼底,云层笼罩着西山。
阵阵冷风吹过,卷着烟雾飘向远方。
烟灰簌簌地掉落在地,半根烟过去,夏弥才觉得好受点。
她矛盾得很,即便是被母亲甩耳光,也没如此烦躁过,直到在论坛上看到那些不看好陆鹤野能赢的跟帖。
她承认,自己后悔了。
后悔答应母亲要和陆鹤野断了联系了-
京郊某处基地内。
陆鹤野把车停好之后,刚下车,迎面便驶过来一辆改装过的超跑,声浪炸耳刺激。
他挑眉,对车上的人比了个手势。
一个漂亮的漂移后,跑车稳稳停下,主驾驶座上下来一人。
陆鹤野也没迎过去,反而是靠着车身,“可以啊,刚刚那操作挺帅。”
从跑车上下来的人叫陈栩,比他大几岁,早早地就进入社会。
陈栩摆摆手,“拉倒吧,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陆鹤野啧了声,浑笑道:“那必须夸你。”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从小就碰这玩意儿。”陈栩朝着他走过来,勾上他的肩,“怎么着,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谁不知道你陆大少要虐渣了。”
陆鹤野想起论坛上那些不看好他的跟帖,扯了个笑,“夸张了啊,对方可有专业赛车手做领航员呢。”
陈栩切了声,“不就是那个冯坚,你会把他放在眼里。”
陆鹤野狂妄的话说得坦坦荡荡,“那倒不会。”
“够嚣张,我喜欢。”
陆鹤野笑骂道:“哥们不喜欢男的。”
两人走进基地内,偌大的空地上围坐了一群男人,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个个整了不修边幅的模样。
有个寸头男看到陆鹤野的身影,蹭地起身,“都精神精神,咱们小野过两天就过来虐渣了。”
有人反驳道:“哎,注意言辞,那他妈叫陆大少,你整那昵称掉了咱们小野苏感。”
“去你爹的,那你还他妈叫小野。”
“小野听着多亲切。”
陆鹤野走过去,长腿一伸,勾过来一个塑料凳子,也随着那些男人坐下,“滚啊,我还是喜欢你们喊我爹。”
“去你爹的吧。”
“蹬鼻子上脸。”
陈栩笑笑,给他去厨房拿了副新的碗筷,随口问:“你要不辣的蘸料?”
陆鹤野想起什么,“改口味了,拿个变态辣的。”
有人纳闷道:“怎么,明年不体检了?”
陈栩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笑骂道:“要不然你丫是老光棍呢,人小野现在不一样了,交女朋友了,口味随着女朋友变了呗。”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场面顿时热了起来,几声卧槽此起彼伏。
“可以啊,什么时候把弟妹领过来见见?”
“见什么,你个糙老汉别再吓到人姑娘。”
“滚蛋。”
陆鹤野表情始终没变,嘴角勾着笑,“那得看人姑娘乐不乐意,前两天刚和我断了联系。”
陈栩知道这事儿,从背后拍了他一掌,“得了吧你,就你那狗脾气谁能受得了,指不定是你惹人姑娘生气了,赶紧回去好好哄哄。”
寸头男跟腔,“比赛事小,哄女朋友事大,要不我把你送回京大?”
陆鹤野没吭声,气定神闲地从火锅里夹菜吃,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自从陆鹤野进了基地后,话题中心自然而然地到了他身上,毕竟他在这里面岁数最小,但技术最好,比他们那几个专业赛车手还要强。
只不过这位低调得很,不显山水,整天吊儿郎当的。
陆鹤野面上看着格外淡定,“那不得等比赛结束?我怎么着也得拿着第一去哄人吧。”
众人笑开,都知道他那明着骚的性子,纷纷调侃,“成,那待会儿练两把?”
“那不自然。”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身为整个京大论坛乃至学生娱乐榜最中心的人物却优哉游哉地吃着火锅,半点不放心上的模样。
若是冯泰看到这一幕,估计得气炸,毕竟他正被冯坚压着进行一轮又一轮地模拟赛。
拉力赛正式开始那天,万里无云,许久阴沉的天在那日彻底放晴,气温也回升了点,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一切都很和谐,学校论坛上的赌局也是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有人纷纷下了大注,到目前为止,两方所投掷的金额竟然接近相等,分不出个谁高谁低。
上午的课结束后,夏弥独自一人去了校外的画室。
单间内,她把窗帘都拉紧,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墙角立着一座落地灯,发出昏黄的灯光。
画架摆得规整,画笔和画纸也摆得齐整。
一点整,她戴上耳机开始作画。
每次心情不好或者极度紧张的时刻,她总会用高强度的画画来麻痹自己。
画架旁的小桌上摆着烟灰缸,半个小时后,原本安静的烟灰缸多了许多烟头,整个屋内烟气弥漫,呛得人头发晕。
夏弥却丝毫不绝,继续沉浸在画的世界中。
直到她的手机亮了。
上面显示一条短信,是俞彭烈发来的。
【夏弥,陆鹤野失踪了,你现在在哪儿?】
第30章
“下完这场雨。”
——sun shouer.
时间回到当天早上。
拉力赛在京郊的一道柏油公路上进行, 说白了就是盘山公路,那是座未开发成景区的荒山。
市区晴朗天空,但山区的早上起了雾, 笼罩着整片地区, 活像天庭仙境一般。
基地正中央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器立在那儿,几艘无人机遥遥地挂在半空运作,风扇声嗡嗡作响。
一向没什么烟火气的基地此刻也挤满了前来围观的学生,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一起, 处处是喧嚣。
到最后也不知道这场比赛怎么把媒体招来了,一些个小型博主都到了现场,支着拍摄设备开始直播。
陈栩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完全懵了, 朝着后面喊了一嗓子, “怎么这么多人。”
俞彭烈从里面走了出来, 眯眼瞧了瞧,“这都是冯泰那边找的啦啦队?阵势够大的。”
来观赛的观众倒也不全是冯泰那边的人, 陆鹤野的粉丝还是占多数的,只不过那些媒体基本上都是冯坚请过来的。
别看论坛上唱衰陆鹤野的跟帖蛮多的, 但冯坚之前和陆鹤野跑过一次,知道这位爷的可怕之处。
所以才想了卑鄙的手段, 请一些见钱眼开的营销号来断章取义, 最后就算是陆鹤野赢了, 也能使些手段让陆鹤野赢得不光彩。
毕竟当能力不足的时候,总会拿一些舆论来引导大众思维,这是他当职业赛车手这么多年做出来的经验。
比赛正式开始前, 两位选手以及领航员都未露面在大众视野中。
一道枪响声,正式开始, 同时大屏幕上显示着赛况。
两辆车,一黑一红交错前进。
起步时,红色超跑在前方。几个拐角后,黑色超跑顺利弯道超车。
与此同时,山脚下的基地响起了阵阵惊呼声。
各位媒体人也是争相解说着,一时之间,超跑的声浪被压过。
半小时后,刺耳尖锐的引擎声撕破天空,雾气渐渐散去。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的结果也被一同揭晓。
NO.1:陆鹤野
配合着比赛结果一同出现的是嚣张的声浪。
以及——
陆鹤野失踪的消息-
夏弥看到短信的时候,一时之间没回神,完全懵住了。
她知道俞彭烈和陆鹤野的关系非同一般,俞彭烈高三那年是一起跟着陆鹤野去沪城的伯恩高中借读了一年。
所以现在俞彭烈竟然给她发消息,陆鹤野失踪了。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样从她的大脑之中劈过去。
汽车赛事是危险性极高的一种,早在比赛开始前,她便在网上翻阅了以往的赛事历程。
看到失事的那项比赛后,她心里就没平静过,所以才选择在比赛正式开始这天,自己一个人躲到画室里画画的。
夏弥回过神后,直接拿着手机冲出了画室,打车回了京大。
一路上,她给俞彭烈拨出电话无数次,但次次无人接听。
没了辄,最后给周哲予拨了过去,但奇怪的是,也无人接听。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承认自己有些六神无主了,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回荡那些遭遇意外的赛车手全身瘫痪的新闻报道。
这都算幸运的了,还有不幸运地直接成了活死人,也就是植物人。
出租车堪堪停稳在学校大门门口,夏弥便急匆匆地跑进学校。
一路上都能听到路人在谈论这次的比赛,也听到了陆鹤野风评直线下降的消息。
但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是不是,还活着。
一鼓作气跑到金融系所在的学院,她脑子短路一般冲到陆鹤野所在班级的导员办公室内,疯了一样。
她已经没办法了,所以才会想到找陆鹤野的导员。
但很可惜,导员并不知道陆鹤野的下落。
从金融系出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男生,三三两两地捧着手机,笑容刺耳,讲得话也是。
“陆鹤野不是赢了吗?赢了怎么跑了?”
“谁知道,我一朋友告诉我内部消息,陆鹤野赢得一点也不光彩,他好像在赛道上做了手脚。”
“我去,不至于吧。”
“真的是这样——”
几个男生的交谈被猝不及防地打断。
夏弥转身瞪着那几个人,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情绪起伏大到气息都不太平稳:“你放屁!”
若是许倾倾在这儿,听到夏弥的骂声,一定会跌掉下巴。
毕竟夏弥在她眼中属于那种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娃娃,骂人这种和她半点不沾边。
其中一个男生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顺着看过去,才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孩。
夏弥和陆鹤野在一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大,所以基本上是个喜欢逛论坛的校友就知道夏弥的名号。
他认出来人是谁后,瞧了瞧夏弥的状态,模样下流得很:“哟,这不是陆鹤野那小女友吗,怎么,现在想替陆鹤野出头?”
而这位出言不逊的男生的同伴和他是一路货色,知道来人是陆鹤野的女朋友之后,顿时来了几分兴趣,“陆鹤野是不是跑得时候忘记你了?怎么着,和我们几个认识认识?”
这话一出,一窝哄笑声。
笑声猥琐下流,连带着那几个男生的眼神也像毒蛇的吐信子一样,恶心至极。
“陆鹤野就是个怂蛋,要我是他的话,就算是赢得不光彩,我也不会跑,只会——”
迎面快速砸过来一个帆布包,重重地兜头而落,讲话人的头也被稳稳当当地包裹住。
夏弥紧紧盯着那几个人,“你们有证据吗?你们现在的话属于造谣,我完全可以起诉你们。”
她的话铿锵有力,但完全没震慑住那几个畜生。
被帆布包砸到头的男生把包拿下,重重地摔在一边,走上前,冲着夏弥恼火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
这话讲完后,他顺势扬起手,作势要给夏弥一个耳光。
电石火花之间,夏弥紧闭双眼,连躲都忘了。
随后,这人的手臂便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
力道过大,弄得那男生吱哇乱叫。
同时,夏弥的心也被紧紧捏了起来。
是陆鹤野吗?
她瞬间睁开双眼,偏头看过去。
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悬着的心死了。
那一刻的感觉,像是在零下的气温中,头顶被浇了一桶冰水一般。
因为来的人不是陆鹤野。
尤瓷及时赶到,挽住夏弥手臂,牵着她后退几步,安慰道:“没被伤到吧?”
夏弥摇摇头,轻声道谢。
捏住那个男生手臂的人是俞彭烈,他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睨了面前的人一眼,“何博,你胆子现在挺大啊。”
何博疼得龇牙咧嘴,连忙求饶,哪还有之前在夏弥面前的那个嚣张样子:“没,彭列,我错了,那不是论坛上都在说陆鹤野赢得不对吗?”
俞彭烈冷哼道:“刚刚我听见得可不是这种话。”
他手下微微使了些力道,“有人说他是怂蛋,说他赢得不光彩,说他在赛道上动了手脚。”
何博疼得简直要晕过去,“没,真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
和何博同行的几个男生早在俞彭烈出现的时候便跑了,哪还有影子。
“可我分明就看到了你一个人,何博,你那些所谓的好兄弟呢?”
即便他是同班同学,俞彭烈也半点都不留情面。
毕竟这人造谣在先。
何博一听这话,恼怒的同时后悔不已,急忙道歉:“我错了,彭列,看在咱们是一个班的同学上,放过我吧。”
尤瓷站在一旁,冷笑道:“放过你?可刚刚我们如果不出现的话,你会放过夏弥吗?如果夏弥不打断你的话,你会停止对陆鹤野的造谣吗
弋 ?刚刚你的样子我都录了下来,去警察局解释吧。”
何博最后被带去了警。局,这件事情被人发到了论坛上,原本在论坛上唱衰陆鹤野的趋势也渐渐消失,但还是有一部分人不信陆鹤野,继续造谣。
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已经是当天傍晚了。
冬天日落早,天黑得快,夏弥被尤瓷搀着,尤瓷一直在安慰她。
夏弥从俞彭烈的口中已经得知陆鹤野没有受伤,更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为什么不出现呢?
她走上前,喊住俞彭烈,问道:“所以他现在在哪儿,连我也不能说是吗?”
俞彭烈愣住,但没吭声。
夏弥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渐渐黯淡。
确实,她什么也算不上,而且也是她提分开在先。
陆鹤野不想见她也是人之常情。
可心里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俞彭烈开了辆车把夏弥送回去,尤瓷一路上都陪着她坐在后座,她心思细腻,知道两人虽然分开了,但她相信夏弥是有苦衷的。
“弥弥,你别多想了,陆鹤野不可能不回北京,北京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夏弥点点头,没有开口讲话的欲。望。
明知道尤瓷讲得话再客观不过了,但她心里那股酸涩始终萦绕着,散不开。
下车后,夏弥没让尤瓷送她回宿舍,这一天已经够麻烦他们两个了,不能这样不懂事。
最后,她独自一人回了宿舍。
冬风凛冽刺骨,经过操场的时候还能听到空灵的歌声。
/告诉我/
/你不是真的离开我/
今天被那几个男生侮辱的时候她没哭,差点被扇耳光的时候她没哭。
但现在,也不知道这句歌词戳中她哪根神经,让她的泪腺激发出作用。
/告诉我/
/你不是真的离开我/
/你也不愿这样的夜里/
/把难过留给我/
……
主动提分开的人是她。
现在想知道他在哪儿的人是她。
矛盾至极的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