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明每个词观月音都听得懂, 但连成一句话他却听不懂了。
不对,他连词都听不懂。
天元大人是谁?
星浆体又是什么?
对不起,他是咒术界的文化荒漠, 他只知道天元战和海马体。
最后还是夏油杰给他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咒术界的各个结界的强度, 都经由拥有术式「不死」的天元大人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但当他活到一定程度, 术式会改造他的肉.体,完成自动进化,届时最糟糕的情况是天元大人沦为人类的敌人。
因此,每隔五百年, 要让满足条件的「星浆体」与天元大人同化,重置肉.体的信息。
因此,他们的任务内容是护卫「星浆体」天内理子的安全, 并将其抹消。
“……”
观月音听完就沉默了。
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有出错,同化的意思就是献祭吧?只不过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
偏偏给了一个如此正当的理由,将全人类的命运摆在了天秤的另一端,要是心生不满就成了公然和全人类作对的恶人。
不仅如此,五百年一次的频率仿佛一块免死金牌,像是来自神明的垂怜,只要献上一条被赋赐予使命的生命, 就能换来长达五百年的庇护。
听上去像是一笔无法拒绝的划算买卖, 难怪要以其意为万物运转之理的“天元”来命名。
观月音对这位天元大人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结界的强度确实至关重要,只是维持的原理让他觉得糟糕透了,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也无权替任何人做出选择。
对于以「星浆体」的身份诞生的人而言, 这样的使命既是无人能替代的大义, 也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沉重。
说出来会显得他很自私,但如果他是天内理子,他绝对会尽己所能地遁迹潜行,走投无路大不了就自我了断,宗旨是死也要拖着全人类和自己操蛋的宿命一起完蛋。
他才懒得管别人怎么骂他,反正他死了听不见。
自愿牺牲和被自愿牺牲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他可以坦然地主动选择前者,不代表他会心无芥蒂地接受后者。
阴暗狭隘却又坦荡痛快,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以上仅是他的个人想法。
观月音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果然是假元气。”
“你才意识到吗?”夏油杰说。
“我一直以为我是阳光开朗与善良单纯并存的元气男子高中生,和同学们友善相处的同时还以自己的方式维持学校的正义。”虽然观月音的语气听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但憋笑的表情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上次那个灰什么的学弟听到你这话估计想打你。”五条悟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碳酸饮料发出嘶嘶的气泡声,“不过他也打不过你。”
“准备走了,悟。”夏油杰拽住五条悟的后领,把他从观月音的身上扒拉下来,“有什么想要的伴手礼吗,音?”
“我都行,你知道我的喜好的。”观月音顿了顿,决定多关照一句,“如果不高兴就别做了,翘任务回高专或者丢给其他咒术师都行。”
在这起无法干预的事件里,他希望至少他的朋友们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最终做出残酷的选择。
和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相处那么多天,再亲手“护送”她去死,怎么想都很过分吧?
观月音不是很担心五条悟,但他有点担心夏油杰。
哪怕夏油杰什么也没说,但像他这种心思细腻的人一定比自己想得多且想得深。
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废话那么多了?”五条悟摆出不耐烦的招牌欠揍脸,“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你是最近学弟带多了吗?”
观月音盯着五条悟看了几秒,缓缓道:“悟,我有没有说过,你这个表情很像小夫?”
五条悟:“……”
夏油杰抖着肩膀笑了半天:“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有数,撂挑子不干是骨川小悟的强项。”
他拍了拍金发少年的肩膀,“你就放心吧,大雄。”
观月音:“?”
观月音:“赶紧带着小夫走吧,胖虎。”
和两位身负重任的DK道别后,观月音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家入硝子,可能是多啦A梦的设定深入人心,他脱口而出了一句:“静香。”
然后他就沉默了。
家入硝子也沉默了。
“我说我脑子没问题你信吗?”观月音真诚地问道。
家入硝子露出关怀的表情:“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好的,她没信。
……
两位魔鬼训练的陪练“老师”离开了咒术高专,意味着观月音的魔鬼训练进行不下去了,他只好深造PhotoShop来打发时间。
万一以后他不想做咒术师了,转行做修图师应该没什么问题。
观月音向学弟们毛遂自荐:“如果以后你俩有人要结婚了,我可以帮忙免费修结婚照。”
“真的吗?谢谢观月学长!毕业照也可以吗?”这一听就是灰原雄。
观月音爽快地答应:“当然没问题。”
“……”七海建人不想加入他们的聊天。
观月音放下帐,带着两位学弟一起走了进去。
在围观他们祓除咒灵的期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之一震了一下,观月音掏出手机,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是二年级的四人小群有新消息了。
【咒可梦训练家:悟,有人用三千万在诅咒师专用的暗网悬赏了理子妹妹,应该是截止到后天上午11点。】
【最强天花板:收到ヾ(≧∪≦*)ノ〃】
虽然观月音不是「星浆体」护卫任务中的一员,但他始终有一种诡异的参与感,归其原因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成天在四人小群汇报任务情况。
比如五条悟和被揍得鼻青眼肿的诅咒师的合照,又比如五条悟狂笑夏油杰的刘海被天内理子吐槽了,再比如天元大人要求他们满足天内理子的一切要求,所以他们不能马上回高专。
观月音不禁怀疑,难道他俩互删好友了?不然为什么不私聊呢?
他“哒哒哒”地按着九宫格键盘,发出一条消息。
【吊车尾:你们把聊天记录拼在一起都能当任务报告交上去了。】
【吊车尾:……靠,谁改了我的群昵称???】
【最强天花板:还不是怕某个吊车尾被留在学校太寂寞了,所以才特地直播给你看的嘛。】
【吊车尾:就是你改的吧?@最强天花板】
不知道五条悟在装死,还是他碰上了突发情况——大概率是前者,观月音等了足足三十秒(?)都没等到次次秒回的网瘾少年的回复。
他干脆暂时把兴师问罪的事情放到一边,先把管理员可以更改群主昵称的功能给关了。
说出来可能不信,虽然观月音是中途加入的插班生,但这个四人群却是他创建的。
在他来之前,另外三个觉得他们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事情互相转告一下就好了,没必要拉个群。
观月音觉得他们不懂群聊的快乐。
关于群聊的名字,当时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初的提案是「五英杰之家」,但观月音嚷嚷他不要只有他的名字被改了,这个绝妙的想法只能放弃了。
后来他们又提了很多群名,比如「五音不全的硝化夏油杰」、「音容销貌的五条悟夏日限定Ver.」,但每一个群名总有一个人不满,全都毙掉了。
最终,他们只能草率地把群名定为了「咒术界F4」。
对此,观月音表示,虽然时间证明还是他的梗最好用,但拿旧梗炒冷饭显得他们江郎才尽了。
话题扯回来。
把自己的群昵称改回来后,观月音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点开五条悟的资料,把昵称修改为「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差别不大,都是No.1的意思。
当晚,装死的五条悟再次在群里出现。
【世界第一公主殿下:准备出发去冲绳~(≧▽≦)/~】
【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世界第一公主殿下:观月音你给我解释一下???@赛博仿生人】
【赛博仿生人:[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儿再和您联系。不再提醒】
【世界第一公主殿下:群聊有个屁的自动回复啊!?】
见五条悟飞快地把昵称重新改了回来,观月音及时地转移了话题,问他们去冲绳干什么。
【咒可梦训练家:解救人质。】
【赛博仿生人:这次任务那么棘手?能在你俩的眼皮底下把天内理子绑了?】
【咒可梦训练家:是理子妹妹的家人,也是负责照顾她的监护人。】
【赛博仿生人:原来如此,那一定要把绑定好好修理一顿。】
【最强天花板:用不着你说。】
除了营救人质的最强组合外,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也在第二天下午抵达了冲绳,为了防止盘星教占领机场,他们被安排去机场待命。
盘星教是一个崇拜天元大人的非术师宗教团体,这群狂热教徒不允许「星浆体」与天元大人同化,因为这样会玷污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天元大人,与凡人同化将变得不再纯粹,而他们渴望天元大人进化。
是以,他们要杀了天内理子。
天内理子的监护人黑井美里就是被他们绑架了。
说实话,自从「星浆体」事件开始,观月音发现自己时常产生一种费解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
虽然他不知道天元大人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但盘星教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奈良时代,光是盘星教一千多年的历史就够天元大人同化至少两次了。
按照那群脑子不太正常的狂热教徒的逻辑,天元大人早就不纯粹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天元大人没有与任何人同化,他也觉得盘星教很离谱,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人类的生命是不洁杂质。
观月音叹息一声,他的三观在踏入咒术界后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要不是他的意志还算坚定,估计现在已经在怀疑人生了。
“观月同学,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今天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北村先生的声音从驾驶座的方向传来。
“没什么。”观月音懒洋洋地托着下巴,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地从视野中掠过,“可能是因为不能去冲绳度假吧。”
“……诶?”
今天早上九点多,吃完早饭的观月音打着哈欠坐上辅助监督的车,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五条悟发来的一张机场照,但他的心情没有太大的波动。
直到下午一点多,五条悟发来了一张度假照。
穿着泳装的四人挤在一起拍了一张自拍,其中两张陌生的脸孔是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洋和金碧辉煌的美丽沙滩。
此时的观月音还在高专外奔波劳碌,他点开群聊一看,当场化身为柠檬精。
可恶!他也好想去冲绳度假啊!
如果不出意外,五条悟和夏油杰明天中午才能回咒术高专,「星浆体」任务一共耗时三天。再算上今天出发去冲绳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按照他对那两位问题儿童的了解,估计学弟们也要明天才能回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其他任务全都丢给他了!他要连续三天祓除四人份的咒灵——不,算上他自己的,是五人份的咒灵啊!
观月音向家入硝子哭诉自己是一个打杂小弟。
家入硝子发来一个抚摸柠檬头的表情包。
【最强天花板:这个柠檬头和音长得好像啊哈哈哈哈!颜色都一模一样!】
【赛博仿生人:爬。】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又发来一张海参照。
【最强天花板:噫!黏糊糊的大海参!好恶心![海参.jpg] @赛博仿生人】
【赛博仿生人:……】
北村先生被突然爆发的杀气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的金发少年。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观月音悲愤地揉了一把头发,“北村先生,我要罢工!前面掉头!我们去吃海参!”
“不不不,观月同学,你先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
他要屏蔽群聊!
现充不准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
和观月音猜测的一样,五条悟和夏油杰果然传来消息说要多停留一天,被派去冲绳的一年级学弟们不得不在机场多待一天。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那么快回来的。”观月音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同时抄着键盘咒具朝着向他扑过来的咒灵狠狠一抡,表演了一个完美的全垒打。
不就是五条悟送给他的礼物,做工精湛,非常好用,全咒术界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用键盘做的咒具,还是价格能让他心脏猝停的特级咒具。
他继续问:“还顺利吗?”
和他通话的是夏油杰:“嗯,没什么问题,明天日落后就能同化,我们大概下午三点到吧。”
“没问题就好。”
观月音追上前去,趁着咒灵被他打得眼冒金星,一时半会儿爬起不来,他抬起脚,踩住了比他大两倍有余的咒灵。
咒灵不断地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
夏油杰差点聋了:“你在祓除咒灵?”
“对啊。”观月音掏出另一个手机,朝咒灵的脑壳拍了一下,这才止住了尖叫声,“本来高专就没几个人,一下子走了四个,只能由我来填补空缺了。”
“辛苦了。”
“犒劳我的伴手礼准备好了没?”观月音把装着咒灵的手机塞回口袋。
“早就买好了。”夏油杰报出了一堆特产,“红芋挞、黑糖巧克力、金楚糕……”
“——停停,怎么都是甜食?”观月音打断道,“都是悟选的吧?我快被逼成甜食黑粉了。”
“还给硝子带了泡盛。”
观月音嚷嚷道:“我又不喝那玩意儿!我要吃红辣椒虾饼!”
夏油杰轻笑一声:“早就买好了,知道你喜欢吃这种东西。”
观月音哽咽了:“杰,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母性光辉。”
“但已经被我吃完了,味道不错。”夏油杰淡淡地说。
“No——!”观月音苦苦挽留,“杰哥,我的好父亲!孩子想吃虾饼!”
“你先把辈分捋顺吧。”
观月音不假思索道:“爹!”
“……”
夏油杰强烈谴责观月音这种没皮没脸的行为,然后欣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对了,你们怎么决定要多停留一天?不会是悟没玩够吧?”观月音知道冲绳度假是五条悟的提议,所以才这么问。
他当时感慨了一句世界第一公主殿下还挺温柔的,结果被五条悟威胁回高专就要揍他一顿,到时候脸肿得眼睛比夏油杰还小。
虽然他不确定明天自己会不会挨揍,但他敢肯定夏油杰绝对想揍五条悟。
“不是。”夏油杰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是理子妹妹想明早再返回,悟答应了。”
他顿了顿,语气无奈道:“其实赶紧回高专比较好,悟的「无下限」一直没解除,这两天都没合眼,但那家伙给出了一堆歪理晚一天回去的歪理。不过,我也希望理子妹妹能多享受一个晚上,所以就同意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观月音一边把键盘塞回电脑包,一边往外走,“好感动,悟那个笨蛋长大了。”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说了嘛,悟挺不错的,只不过性格很讨打,偏偏没有人打得过他。
“音,你还记得我们离开高专前你说的话吗?”夏油杰突然问道。
“什么?胖虎吗?”
“你说不高兴就别做了。”夏油杰直接无视了那句不着调的发言,“在见到理子妹妹前,我和悟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如果她拒绝同化怎么办?”
观月音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好像有某个悬在高处的念头从头顶坠落,压在了身体上,随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沉了下来:“怎么办?”
“我和悟达成一致了,只要理子妹妹不愿意,那就取消同化,之后的事情就兵来将挡吧。”
“……”
迎面而来的微风温柔地吹起额前的刘海,流沙般金色的发丝在空中了飘了片刻,又缓缓落下。
就像观月音此刻的心情,因夏油杰的温和却不失力量的话语而荡起了波澜,最终归于了平静,但他的心脏却不知为何快速地砰砰跳动着,好似凝固的血液重新被注入了活力与生机。
他没听错吧?
“你不会被吓到了吧?”夏油杰笑着问,语气中带了几分挑衅。
哪怕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观月音也能猜到他的脸上一定充满了无所畏惧的自信。
什么嘛,他纠结了那么久的事情,到他们那里就轻飘飘地一句话搞定了?
观月音用空闲的左手捂住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明在谈论那么严重危险的一件事,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畏惧,所有的顾虑和踌躇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可他也说不清楚他究竟在高兴什么。
在此之前,他只希望他的朋友们可以远离这起糟糕的事件,哪怕无法阻止,至少不要让他们去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结果他俩直接快进到放弃同化。
观月音放下手,声音卸下了沉重:“拜托,你俩这样显得我很胆小自私诶。”
搞什么嘛,这两个自说自话的笨蛋……啊啊,真的受不了,这种胡闹的事情——
“你们就不能早点和我说吗?”
老实说,如果他特别在意全人类的命运,就不会冒出如果他是「星浆体」就拖着大家一起完蛋的危险想法了。
他会因为咒灵想侮辱死者的尸体而愤怒,也会因为熟人被咒灵杀害而悲痛。他愿意在自己被发现的情况下主动引走咒灵,也愿意为了无辜的学生们悄悄报复施恶的教师们。
从这些方面来看,他大概能换来一句“善良”的夸奖。
这些情绪与所作所为皆源于他的道德标准。
然而,家人、朋友、他和他的道德标准、世俗的道德标准——
这才是他心中的先后顺序。
一目了然的吧?
他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
如今,他早已失去了他的家人,那么他最重要的便是他的朋友,尤其是在咒术高专结识到的这些朋友们。
如果说之前天秤的两端分别摆放着「星浆体」和「天元大人」,天秤上上下下地不停晃动着,情感偏向前者,理智偏向后者,但一旦加上名为「朋友」的砝码,他的选择就瞬间明晰了。
他在意的只有他的朋友们。
所以,他们的选择即他的立场。
听出了观月音的潜台词,夏油杰的笑意加深,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却说出了与风格截然相反的台词:“你不会怕了吧?”
“怕个屁。”观月音回答得极快。
“哪怕和天元大人开战?”
“难不成只允许你俩脑袋缺根筋似的和天元大人宣战,而我只能像个孤儿一样站在你们的对立面?再说了,明显带上我比较保险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删除不掉的存在——对哦,我居然那么万能,这么一想,哪怕天元大人变成人类的敌人也无所谓吧?快点,现在求我加入你们还来得及。”
观月音这段叽叽喳喳的废话听得夏油杰哭笑不得,他刚准备逗他几句,五条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杰,你在和谁打电话?音吗?”
“嗯,我和他在聊如果理子妹妹拒绝同化该怎么办。”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那就放弃呗,我俩之前不是讨论过吗?你老年痴呆了?”
夏油杰眼皮一跳:“我问的是他的想法。”
“他肯定站在我们这边啊。”五条悟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你看他那样子,哪里像是上面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的类型?”
“你还挺了解他的。”
“你不也是?”五条悟翻了一个白眼,“明明知道他一定会赞同的,还特地打个电话,你是陷入恋爱关系没有安全感的女高中生吗?要我说啊,明天要是发生什么大逆不道的叛乱事件,我们直接拉着他就跑不就好了?”
“你也知道大逆不道啊。”夏油杰嘴角抽搐,“而且你最没资格说我是女高中生了吧?”
与此同时,观月音不满的抗议声从听筒里传出,为了保证五条悟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特地提高了音量:
“喂喂,什么叫‘拉着我就跑’?好歹尊重一下我的个人意志。”
“那你的个人意志是什么?”夏油杰意思意思地问道。
观月音一本正经地说:“我永远站在朋友这边,前提是这次的伴手礼有红辣椒虾饼。”
“你也太容易收买了吧?”五条悟吐槽了一句,然后信誓旦旦道,“放心吧,虾饼管饱,绝对让你吃到吐。”
“真的吗?”
“咒术师不骗咒术师。”
“好耶!一言为定!”
总之,就是那么不靠谱地达成共识了。
……
次日,观月音做完任务回高专已经是中午了。
这次的准一级咒灵稍微有些棘手,虽然他没有大碍,也就校服被划了一道口子,连个伤口都没留下,但他身上沾上了不少咒灵和人类的血迹,所以他一回寝室就冲了个澡。
从浴室里走出来,观月音把擦拭头发的毛巾挂在了椅背上,他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几张空白的任务报告,头发上的水珠滴在了纸上,但他不是很在意。
这几天他一份任务报告都没交,夜蛾老师已经催了他好几遍了。
观月音拿出电吹风,一边单手吹头发,一边字迹歪歪扭扭地写起了任务报告。
把这几天的任务报告全都敷衍完以后,头发差不多吹干了,他看了一眼时间,离五条悟他们回高专还有几个小时,刚好够他睡个午觉。
不知道「星浆体」那个小妹妹会不会拒绝同化,她的选择可是和他在咒术界的未来直接挂钩的。
他没纠结那么多,随便天内理子怎么选择,他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
下午三点,观月音被提前设置好的闹钟从睡梦中吵醒,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按掉了闹钟,拿起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五条悟在几分钟前发了消息,说他们快到了。
【赛博仿生人:行,我来找你们。】
回完消息,观月音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洗了一把冷水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胡乱翘着的头发,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走到宿舍楼下,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咒可梦训练家:悟在高专门口被偷袭了,我先带理子妹妹去天元大人那边。】
【赛博仿生人:???】
观月音的脸上是大写的懵逼。
他追问了几句,但夏油杰只匆忙地回了一句“悟说没问题”,就再也没有人回复他了。
什么情况?
五条悟有「无下限」,谁能快到在被他察觉到之前就伤到他?而且他们已经进入高专的结界内部了,结界内出现未登记的咒力会触发警报的啊?
偷袭五条悟的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阻止星浆体同化吗?为什么高专结界没有响起警报?是因为他有躲避追踪的术式或者咒具吗?
一连串暂时无法得到解答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中,不安的情绪仍在疯狂地扩散。
观月音赶紧加快脚步,向校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高速移动带来的风拍在他的脸上,带着微弱的凉意,混乱的大脑得以冷静些许。
既然夏油杰一个人带着「星浆体」先离开了,说明五条悟判断可以独自应对,没来得及开「无下限」应该是这几天他没休息好,所以一不小心翻车了,但问题不大,就算他站在原地不动,也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敌人。
观月音都能想象到自己慌慌张张地赶过去,结果五条悟活蹦乱跳得像一只刚拆完家的哈士奇,还埋怨他来得太慢了。
毕竟,这可是五条悟啊。
他说没问题,那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而,事与愿违。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内,印证了那股不好的预感。
远远地,一身血衣的白发少年被刺穿了头颅,无力支撑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脖子和大腿处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淌出猩红的血液。
触目惊心的一幕倒映在了赤红色的眼眸里,最终永远地定格在五条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悟!!!”
没有回应,一片死寂。
观月音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袋“嘭”地一声炸开,只有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那个自称最强天花板的笨蛋就这样被杀掉了?
就在他几米远的地方?在他的眼皮底下?而他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开什么玩笑啊!?
观月音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五条悟的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那位陌生的黑发男人。
对方的身上穿着一只婴儿脸的毛毛虫咒灵,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怪的短刀,血珠顺着刀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那是五条悟的血。
“啊?怎么还有一个?”伏黑甚尔转过脑袋,看着突然闯入的金发少年,“你们不嫌累吗?赶紧把你解决了,解散回家吧。”
男人慵懒的语气带着一股不寒而栗的杀意,观月音紧紧地握着手机,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仅此一眼,观月音就可以确定——
这不是他能解决的对手。
问题是,为什么他无法从这家伙的身上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咒力?
没有触发结界警报就是这个原因吧,难道他的术式是隐藏咒力?又或者他是非术师?
最关键的是,他是怎么做到破开「无下限」的?
第一次被偷袭还能解释为五条悟太疲惫没有反应过来,但后面是怎么回事?就算是那个自大的白毛笨蛋,也不可能在战斗的过程中解开术式吧?
是他本身的能力,还是他手里的那把咒具?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糟糕。
观月音心想,如果这家伙真的能强制解除术式,那他无疑抽到下下签了。
但他肯定想跑也跑不掉,这个体格夸张的肌肉男抓他估计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松,能伤到五条悟说明速度一定快得惊人,体术也一定是随便吊打他的水平。
况且五条悟还在这里,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个能祸害遗千年的笨蛋就这么简单地死掉了,但万一这个肌肉男严谨地割了五条悟的脑袋,那就真的没救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姑且问一句,你是什么人?”观月音把手机塞进了隐藏在左手袖口之下的腕包,另一只手掏出放在口袋里的折叠刀。
这是他上次借用后一直懒得归还咒具。
保险起见,他不敢那么快暴露自己的术式,他需要先确认对方是哪种情况,如果不是浑身上下都自带解除术式的debuff,只要触碰到就是他的胜利。
但如果是的话……
容他思考一下墓志铭,就刻“我与猩猩男势不两立”,怎么样?
“我还没有被男人搭讪的兴趣。”伏黑甚尔露出一个轻浮的笑,“如果是金发美女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自我意识过剩,建议喝点农药调理一下。”观月音按下刀柄上的按钮,刀片弹了出来,“悟,如果你不想被我在墓前嘲笑一辈子,就赶紧想办法给我爬起来。”
“想不到你还有对死人喊话的爱好?”伏黑甚尔咧开一个狰狞的笑,“没关系,我替他想好解决方案了,你俩合葬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男人矫健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出现在观月音的面前,绿色的眼睛像是死死锁定猎物的猎豹,即将咬穿脆弱的颈脖。
“……!”
观月音眼眸一缩,他拉不及拉开距离,只能侧头勉强躲过,刀锋在脸颊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猛地一个下腰,躲开横扫而过的刀柄,没想到对方突然换手,朝着他的腹部刺去。见来不及闪躲,他提起咒具发动攻击,却只留下一道玩笑般的红痕,冒出了几滴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珠。
——喂,这家伙是生化人吗!?
观月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算伏黑甚尔的术式是能够破除咒具效果,也不可能一刀下去只见几滴血,难道说他的肉.体强悍到这种地步了?
难道他是「天与束缚」?
观月音来不及多想,压迫感从头顶传来,他顺从直觉地向上一跃,半蹲着落在了高处的树枝上。
下一秒,刚才站着的地方如蜘蛛网般向四处扩散裂开。
“能不能听人发表完意见再动手啊?”观月音捂住腹部,拿着折叠刀的手背抹掉脸上的血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我的墓地是独居室,不欢迎合租。”
他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离两腿一伸躺进坟墓不远了。
第23章
观月音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憋屈。
哪怕以前碰到实力他之上的特级咒胎, 他也能靠术式力挽狂澜,但现在这个对手已经不是术式会不会被解除的问题了,而是他连发动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在体术方面的差距太大了。
想要使用「万物皆可电子化」, 他就必须近身,可他一旦靠近伏黑甚尔就像对上了一台全自动绞肉机, 停止运行的开关藏在绞肉机的后面,哪怕他狠心把手往里一伸也无济于事, 最终只会白白失去一只手。
运气不好的话,整个人都被拖进去搅成肉泥。
不仅如此, 那只咒灵是个类似武器库的存在, 肚子里藏了大量的咒具,伏黑甚尔能借助它时不时地更换一把咒具,灵活多变的战斗方式使得更难招架了。
但也因此,观月音基本可以确认了。
解除术式多半是咒具的能力, 即那把造型奇特的短刀, 而不是伏黑甚尔自身的能力。
这个男人的情况应该是「天与束缚」,以自身的咒力来换取超强的肉.体天赋,否则很难解释得通为什么他的速度、力量、防御等等方面都到了变态的程度。
“——我说,你是直觉系吧?”
伏黑甚尔游刃有余地躲开刺向眼睛的刀尖,他挥动了一下手臂,咒具向观月音的方向横劈过去。
正常来说,这一下足以将人腰斩, 但在他动手的同一时间, 观月音向后一个空翻, 躲过了攻击, 也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完全跟不上我的速度, 全靠直觉先一步动起来, 所以才会有一种你能勉强跟上的错觉。”伏黑甚尔一语道出真相,他单手扛着一把毛绒护手的太刀,不紧不慢地向狼狈不堪的金发少年走去,“如果我们的实力相差不大,这点天赋能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
他瞥了一眼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白发少年:“比如那边那个,他就是没察觉到才被我刺穿了喉咙,如果换作是你的话,应该能靠直觉勉强躲过去吧。”
观月音单膝跪地,单侧的肩膀靠着树干,趁着伏黑甚尔说废话的功夫,他才能稍微喘息片刻。
虽然交手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他用尽了浑身解数,体力消耗极大,更别提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行动越来越费劲了。
反观对方,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就算你能躲过去也没用。”伏黑甚尔嗤笑一声,“你和五条悟的实力差距太大了,这种战斗天赋在你身上就是暴殄天物。”
观月音对这些无用的嘲讽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态度,压根儿没往心里去,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在头脑风暴下一步该怎么办。
和伏黑甚尔说的一样,他已经到极限了,下一击多半是躲不过了。
看样子伏黑甚尔是不打算换武器了,他应该是解决对手还要发表几句感言的类型,趁这个机会,或许自己可以得手。
赌一把吧。
赌他有没有本事让这台自动绞肉机暂停。
观月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却无比清明。
贸然用手机不可行,对方不是智力低下的咒灵,绝对会察觉到有什么猫腻——肯定的吧,如果有个咒术师突然掏出手机往自己的身上拍,他肯定也会躲开的,鬼知道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术式。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把术式藏着掖着。
他在等一个能够反击的时机,但对方始终没有暴露任何破绽。
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
“很遗憾,你猜错了。”观月音用左手的袖口抹掉了挡眼睛的血迹,借力将袖口下的手机往前推了推,以握拳的姿势捏着其顶部,“那不是战斗天赋,更不是直觉,而是我的术式,满足一定条件可以预测到对方的动作。”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谎言。
“术式公开?”伏黑甚尔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你差不多要不行了吧?就算预测得更加提前、更加准确,你的身体也跟不上了。”
他眯起眼睛,散发着冰冷的杀意:“该送你上路了。”
伏黑甚尔骤然加速,出现在几米之外的观月音的面前。
观月音想躲却无力躲开,锋利的刀锋快得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见视野内闪过一道白光,随即,锐器刺入体内从背后穿出,飙出一大片温热的液体。
“咳、咳……”
喉咙涌起一口浓郁的铁锈味,顺着嘴角淌下,观月音已经尽力避开一刀刺穿心脏的结局,但还是免不了身负致命伤。
“去地狱和五条悟团聚吧。”伏黑甚尔握着刀柄,恶劣地旋转了九十度,“本来以为会耽误一会儿,没想到那么快就解决了。”
观月音疼得脸色发白,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发男人,攥着手中的咒具,笔直地朝着握着那只太刀柄的手刺了下去。
“咔嚓——”
刀片碰上紧绷的肌肉,就像一片又脆又薄的玻璃似的从刀柄处断开,崩裂的刀片受力弹到了半空中,与赤眸齐平的那一刻,如有燃烧的火焰卷上了刀锋。
观月音抬手向前一挥,刀柄命中了断刃,断刃如一往无前的箭矢,刺向对方的眼睛。
他不认为这能对伏黑甚尔造成什么伤害。
无所谓,这样就足够了。
伏黑甚尔偏头躲过,在极近的距离下,一截黑发被削了下来,细碎的发丝在空中飘散。
观月音没有理会,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他将刀柄的机关往后一推,末端弹出一小截尖锐的刀片,反手将其捅向了伏黑甚尔的胳膊。
这把折叠刀是双头的,尽管隐蔽性设计得很好,容易让人措手不及,但末端的刀片太小且太短了,一直被他吐槽和美工刀没什么区别,顶多只能应急或者偷袭。
伏黑甚尔的右手将太刀往里捅了一截,左手松开刀柄捏住观月音的手腕,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真热情,那么着急挽留我吗?”
他扯开留下疤痕的嘴角:“但我已经说过了,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蓦然,绿眸一沉,他放开握着刀柄的右手,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反应速度,迅速地从咒灵的口中抽出一把短刀,看也不看地往旁边一捅。
“啪!”
是屏幕裂开的声音。
“噗叽——”
是肉.体被贯穿的声音。
观月音的手掌连带着手机一道被「天逆鉾」刺穿,术式被强行解除,掌心渗出的血液顺着裂痕流入了手机,而他离伏黑甚尔的身体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有抱着必定成功的信念,但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时,说不动摇是不可能的。
差一点,他就碰到了。
只要他稍微再快那么一点。
可恶……
“哦?”伏黑甚尔偏过脑袋,绿色的眼眸像是狼的眼睛在黑夜反射出的幽光。
贯穿腹部和掌心的两把咒具被抽了出来,留下骇人的血窟窿,这次伏黑甚尔没有近距离地和观月音扯东扯西,而是果断地对着他的腹部踹了一脚,身体如炮弹般飞了出去。
观月音接连撞到了好几颗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他不知道是树干断掉的声音,还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最终,他如破旧的玩偶般落在了地上,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翻滚了几圈,在地上留下红墨似的痕迹。
“好险好险。”伏黑甚尔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慌张的表情,“原来是个小骗子啊。”
他瞥了一眼几米之外还在挣扎着爬起来的金发少年,对方刚撑起来就手一软,无力地面朝下倒了下去,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若不是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刀片是观月音故意找了一个容易断裂的角度,好让伏黑甚尔的注意力停留在迎面飞来的断刃上,但对方肯定不会被这样的小把戏分散注意力,很容易就能猜到这是一个障眼法。
而他的下一步是推开咒具末端的刀刃,直接攻击伏黑甚尔。
理所当然地,他的行为被当作了穷途末路的最后反击。
事实上,这也是障眼法。
观月音早在刀片断开前就推出了左手袖下的手机,两个障眼法都是为了让伏黑甚尔把注意力停在他的右手上,而咒具末端的小刀也不是他随便一捅的,他料到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这个力道会让伏黑甚尔选择拉近双方的距离,免去了他主动近身的麻烦。
他甚至还瞎编了一个术式,让对方以为他走投无路,只能把自己的底牌拿出来,通过术式公开的方式来提升威力。
然而,他还是失败了。
伏黑甚尔的反应能力太快了,包括感知力,在观月音即将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说真的,这才是不折不扣的直觉系吧?
如果他拔出手里这把太刀或者拿出的是其他咒具,哪怕他及时反击,得手的依旧是观月音。
可偏偏是能够解除术式的「天逆鉾」。
这个看起来非常轻浮的男人,在战斗中相当谨慎。
“虽然不知道你真正的术式是什么,但刚才被你得手就麻烦了吧?安全起见,还是离你这个小骗子远点吧,反正你这身伤势也活不了多久了。”
伏黑甚尔把两把血淋淋的咒具塞到了丑宝的嘴里:“走了,再陪你纠缠我就不能在「星浆体」同化前赶到了。不过,你们这些……”
再之后的话,观月音就听不清了。
好像是嘲讽吧,无疑就是你们咒术师怎么怎么,自己这个没咒术的怎么怎么,结合之前对他的冷嘲热讽,他猜也能猜到大概讲了什么。
反正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观月音趴在地上,被刺穿的左手下方,是「天逆鉾」拔.出来的那一刻,被他下意识握住的手机。
他勉强地睁开一只眼睛,因失血过多而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黑发男人几乎完好无损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还能撑多久?五分钟?十分钟?
虽然他能保证伤口全都避开了内脏,但贯穿伤太多造成的大失血会威胁生命,哪怕咒术师的生命力一向顽强,但血放干了照样是会死的。
哪怕伤势不容乐观,观月音也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唯有不甘的情绪在心中疯了般的迅速扩散,像是灼烧灵魂的火焰让他充满了耻辱。
……烦死了。
这副该死的胜利者的姿态,让他火大。
就在这时,脑海内猛地浮现出了五条悟被刺穿头颅的画面,那股恼人的负面情绪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在他的心中熄灭,只剩下一股让他浑身发颤的寒意。
明明、明明只要他再快一点…….
只要刚才那下得手了……
……他就能去查看悟的情况了啊。
在这场双方实力差距极大的战斗中,观月音难得不像往常那样涌现出亢奋的情绪,只有像火山般喷发而出的愤怒,却不得不为了战斗而强行冷静地压下去。
现在战斗结束了。
愤怒消散,取而代之的绝望与痛苦。
那么半天没有动静,那个笨蛋真的死了吗?
他不相信。
观月音努力抬起脑袋,向五条悟的方向望去,他想确认对方的情况,可他却连扭过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尝试着爬过去,拖了半天也没拖动沉重的身体。
最终,他的脑袋沉沉地与地面来了个撞击,伴随着微弱的“啪”的一声,被浓稠的鲜血凝固成块的流苏耳饰落在地上,和不断向外扩散的血泊融为了一体。
好在比起全身剧烈的疼痛而言,下巴处微弱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咬牙收紧五指,在地面上留下红色的抓痕。
开什么玩笑啊。
很快,观月音意识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那个男人说自己要在「星浆体」同化前赶到,所以他极有可能是是盘星教那伙人雇佣的杀手,那么,他的目标是杀死天内理子。
而夏油杰带着天内理子先一步离开了。
夏油杰能对付得了吗?
……不能吧。
换作往常,观月音对他的最强同期们报以绝对的信任,但现在五条悟都倒下了,他自己也领略过伏黑甚尔的厉害了,和他平时的魔鬼训练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第一个是五条悟。
第二个是他。
他还不想下一个是夏油杰。
意识到这一点,观月音赶紧强迫自己动起来,他想从口袋里摸出备用的手机,发消息提醒夏油杰赶紧带着天内理子逃跑,千万不要和那个男人对上。
可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好累……
他已经黔驴技穷了,除非家入硝子碰巧路过,不然他想做什么都是白搭。
观月音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眼皮缓缓合上,又被他努力地睁开,混沌的大脑思考他突然福至心灵学会反转术式的可能性。
可能性堪比五条悟突然满血复活站起来和他say hi。
他觉得与其在这里思考反转术式的原理,还不如想想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句话留什么好,动动手指没准儿还能写下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与猩猩男势不两立”就不错,可惜太长了,他没力气写。
干脆留一句“SOS”吧,简单明了,要求清晰。
开玩笑的。
但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做。
反转术式的理论太抽象了,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学咒术全凭感觉的类型,就像让一个凭语感做英语选择题的学生以语法的角度分析解题思路,他只能一脸懵逼地表示不知道。
和他说咒力源于负面情绪,负面能量不适合治疗人,必须转换成正向能量才能治疗,到这里他还听得懂,但咒力的乘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他会咒术,也会乘法,但合在一起他就不会了。
观月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着调动全部的神经,专注于瞎猫碰死耗子的学习上,但他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像是拉扯着他坠入黑暗的深渊。
因为负数乘负数等于整数,所以咒力乘咒力等于正向能量——
听起来挺像回事的,但这要怎么做?
咒力这种东西要怎么做加减乘除啊?又不是能点出数量的苹果橘子西瓜,多放一个少放一个就能解决。
能成功才怪吧。
观月音难得有些消极。
要是这么容易就领略反转术式的奥秘,那他早干什么去了?就是因为一直想不明白,他才像个丧家之犬似的趴在这里。
让他稍微休息一会儿,睡醒再思考反转术式的事情,好不好?
就一小会儿……
在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观月音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强行靠意志力撑开了眼皮。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这么做。
老实说,他对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挺无所谓的,最初他踏足这个世界仅仅是抱着想要变强自保的想法,除此以外,他没有其他的愿望。
哪怕在这里倒下,他已经获得了和恐惧对抗的力量,他不再害怕那些如阴霾般笼罩自己十余年的怪物了。
某种意义上,最初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可是、可是……!
他放不下他的朋友们。
他还没看到五条悟原地站起来成为咒术界的医学奇迹,他还没确认夏油杰能否安然无事地带着天内理子离开,他还没等到家入硝子说他们这群笨蛋没有她果然不行。
他想和五条悟一起吃红辣椒虾饼吃到吐,他想和夏油杰一起去吃夏日限定的笼屉荞麦面,他想和家入硝子一起喝这次带来的冲绳特产泡盛。
这些都算还未实现的愿望吧?
对了,他们还约好了今后的每一年都要一起过圣诞节。
第一年就爽约,那也太不像话了。
四个人,缺谁都不完整。
朝夕相处的一年时光浮现在脑海中,短暂又快乐,如同一部未完待续的电影,等待着主角们续写之后的故事,将这份珍贵的羁绊延续下去。
而他就是主角之一。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必须学会反转术式,没有退路可言。
恍惚之间,一股温暖的能量在体内流动,犹如渺小的火苗在黑暗中亮着微弱的光,指引在黑暗中彷徨迷茫的旅者找到回家的道路,一步一步地远离背后的深渊。
难道是他成功了?
真的吗?他又在濒死状态下学会新技能了?
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又累又痛?反转术式还会出现网络延迟的情况吗?总不可能是因为地府没装Wi-Fi吧?
观月音一边放飞自我地胡思乱想,一边费劲地睁开一只眼睛,朝着左手望了过去。
被刺穿的血窟窿还在淌血,血迹如蜿蜒的红色丝带沿着胳膊和手指向四周流去,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仿佛刚才的感觉是他病急乱投医后产生的心理安慰。
但好像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究竟是什么?
观月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左手,直到视线稍微清晰一点,他终于看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哦,那部报废的手机被修好了。
崭新如初。
观月音:“……”
靠。
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反转术式治好的是手机啊!?
他觉得本来自己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死,但眼前的这一幕过于震撼,他快要心脏猝停而亡了。
观月音沉默地盯着这部正在开机的手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毁灭吧,世界。
他不想活了。
很好,以后这部手机就改名叫「观月音」吧,由它来继承自己的意志,他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一部能被反转术式一键换新的手机。
眼皮在重力的催促下缓缓合上,这次观月音实在不能靠意志力睁开了,也许能称之为反转术式的那一下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就这样吧,以后大家到天堂再团聚吧,他先走一步了。
没人反对,那他就当同意了。
他真的太累了。
……
“音?醒醒,音!”
“你听得到吗?音!?”
“观月音!你TM给老子醒醒!!!你不会真的打算死在这里吧!?再不给一点反应我就把你的虾饼全都吃完!我说到做到!”
“……”
观月音叹息一声。
他心想,居然真的有人反对啊。
第24章
观月音不知道自己到底闭眼了多久, 好像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又好像过了几小时,他没有时间的概念, 只觉得意识在一点点地消失,最终陷入了无光无声无人的黑暗中,仿佛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
事先说明,他绝对不是听到了虾饼才睁眼的。
虽然他累得一点也不想搭理, 但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很难搞定的问题儿童,要是他假装听不见被发现了的话, 那家伙肯定会把他烦得不行。
是以,观月音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张被血污蹭得有些脏兮兮的脸,微微外翘的白发上也沾了一小片血迹,本该在鼻梁上的魔镜不翼而飞了,那双漂亮的苍天之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金发红眼的面容倒映在一片如冰洋般纯粹的蓝色之中,似是冰火交融。
——是五条悟。
虽然失血过多导致对方出现了重影, 但很明显, 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划破喉咙和刺穿头颅的伤口消失了,如果不是那些血迹的存在,观月音都快怀疑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都是幻觉了。
这是学会反转术式了吧?
不愧是最强。
他就知道这家伙死不掉。
见观月音醒了过来,五条悟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畅快、疯癫、愉悦, 大部分都是和眼下的情况非常违和的情绪, 只有一小撮的紧张和担忧, 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陌生却又熟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精分了。
但其实很好理解,起码观月音一下子就明白了。
以五条悟的层次,学会反转术式等同于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而他的亢奋与疯狂皆源自于这份唯我独尊的肆意。
在这种时候还能对自己的伤势感到紧张和担忧,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观月音盯着五条悟看了几秒,不禁笑了一声。
太好了。
他的好朋友不仅安然无恙,还变得更强了。
观月音故意开玩笑说:“哟,天堂还有迎宾先生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收音机因接受不到信号而断断续续地发出的音频,才说了几个词,就控制不住地咳了好几声。
五条悟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非要嘴贱,遭报应了吧?”
“咳、咳……”观月音勉强缓了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黑发男人呢?杰和天内呢?”
“不知道,我刚醒过来,先把你的伤口做好应急处理再说,等下我就赶过去。”
观月音这才注意到,五条悟正蹲着帮自己包扎伤口,他把沾满鲜血的制服外套撕成了布条,一圈又一圈地裹了起来,像是在制造一具黑色的木乃伊。
他的嘴巴也没闲着:“被打成这样也太惨了吧?你被捅穿了多少次啊?都能当作插剑木桶的道具了。没死也是个奇迹,果然你有点狗屎运在身上。”
“彼此彼此,至少我没有被爆头割喉,输得比较体面。”观月音不服气地反击了一句,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不是学会反转术式了吗?”
五条悟沉默了短暂的片刻:“我只会给自己治疗。”
观月音:“……”
行吧,天才也是有缺点的。
“不过,问题不大,腹部最严重的两道贯穿伤已经止住血了,虽然好像动一下就会裂开,但至少让你撑到我醒来为止,不然你早就失血过多嗝屁了,到时候我只来得及帮你收尸了。”
观月音愣了一下:“止住血了?”
这都能止住血?
他该说不愧是五条悟吗?连包扎技术都和普通人不是一个水准的,拿布条缠几圈就能止住贯穿伤的大出血。
“你不知道吗?是你用反转术式治好的。”五条悟无语地瞥了一眼,他用布条绕了一圈,打了一个结,“不愧是半桶水的吊车尾,连反转术式都是半吊子水平。还有,我刚才就想问了,你的手机是怎么回事?”
他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崭新手机:“你是怎么做到手掌被刺穿,拿在手里的手机却一点事也没有的?”
观月音:“……”
别骂了,他不愿再回忆。
“好了。”五条悟站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观月音的脑袋,“这下你肯定死不掉了。”
他的外套已经全部当临时绷带贡献出来了,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血迹在白色的布料上更加明显,说这是一件红衬衫也不为过。
他微微低着脑袋,视线向下偏移,苍蓝色的眼瞳让人轻易地就联想到广阔无垠的天空,世间万物倒映在那双纯碎的蓝天中都会显得无比渺小,而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他无疑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祇。
观月音的心一沉,当对方不说话的时候,淡漠的眼神更加陌生了。
哪怕五条悟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就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差距,这份无与伦比的强大远超于那个让他火大的黑发男人。
伏黑甚尔非但没有杀死五条悟,反而推波助澜地促成了最强咒术师的诞生。
“我走了。”五条悟转过身,不冷不热的语气像是在陈述既定的结局,“会帮你揍回去的。”
观月音翘起嘴角,语气轻快地说:“好啊,交给你了。”
五条悟离开以后,观月音背靠树干地坐着,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耳边是快得异于常人的心跳声,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如果说他昏迷前是吊着一口气的状态,那现在顶多是吊着两口气,但他不想继续麻烦五条悟了,他更担心夏油杰的情况。
观月音神智不清地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既然五条悟已经赶过去了,那他可以光荣退场了,当务之急是找家入硝子帮自己治疗。
——说起来,为什么悟不直接把自己送到医务室?
观月音晕乎乎地想,可能是当时五条悟的状态太嗨了,再加上看到自己一副奄奄一息的惨样,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刚好他的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所以谁都没有想到。
他在原地坐了十几秒,稍微缓和了一些,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家入硝子的电话。
“硝子,你在校医院还是在寝室?”
“在寝室。”家入硝子听出了观月音的萎靡不正,“出什么事了?和群里的消息有关吗?”
“嗯,我和悟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观月音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包括五条悟跑去找伏黑甚尔复仇,“那我们在医务室见吧,辛苦你了,硝子。”
“你一个人能行吗?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观月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有等你来接我的时间,我早就走到医务室了,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还能节约点时间。”
家入硝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息着妥协了:“我知道了,有问题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硬撑。”
“好。”
挂断电话后,观月音慢吞吞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虽然他依旧头晕目眩,但经过反转术式的治疗后,至少他能走得动路了。
他不是不想继续用反转术式,可确实如五条悟所说,他是不折不扣的三脚猫功夫,刚才那下应该是死马当活马医有了微弱的成效——手机一键换新不算,现在他又用不出来了。
等这件事结束了,他再好好研究咒力的四则运算,相信以他的天赋,使用反转术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观月音摇摇晃晃地龟速前进着,全身都散发着撕扯般的疼痛。
得亏五条悟的包扎技术不错,暂时没有出现伤口裂开的情况,否则他铁定留下一路惊悚的血脚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丧尸入侵高专了,
走着走着,观月音有些累了,眼皮像沉重得像在睫毛上挂了两碗荞麦面,一个劲地想合上。
凭着自身对高专地形的熟悉,他索性艺高人胆大地闭着眼走路。
除了「天与束缚」这种极端个例,世间万物都是有咒力的,包括普通人,只不过他们的咒力远远没有达到成为咒术师的标准,所以哪怕他闭着眼走路也没事,这对咒术师而言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观月音勇敢地迈出了一步又一步,一路畅通无阻。
然后——
“嘭!”
他一头撞到了树上。
“……”
对不起,受伤太严重了,导致他的感受能力不是很好。
虽然这一下不是很重,但足以把残血状态的观月音撞得眼冒金星,步伐不稳地向后退了几小步。更不幸的是,他刚好踩在了一颗小石子上,脚往前一滑,来不及平衡重心就向后倒了下去。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别人是盲人摸象,他是傻子撞树。
观月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后脑勺着地的悲惨命运。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音!?”
下一秒,观月音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托住了,脑袋撞在了对方的胸口。
这下好了,额头撞了一下,后脑勺撞了一下,一前一后的夹击使得他更加晕眩了,就像被一片被早餐机压过的面包。
“没事吧?”
观月音睁开眼睛,脑袋微微后仰,最先看到的是一缕黑色的刘海,这个视角让他瞬间联想到了直钩钓鱼,以至于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姜太公……”
显然,扶住他的不是姜太公,而是夏油杰。
夏油杰叹息一声:“你是笨蛋吗?”
不知道是在吐槽这个离谱的称呼,还是在吐槽走路也能撞树的蠢事。
他的脸上血淋淋的,想必也经历了一场激战,但和刚才的那双充斥着畅快与纯粹的苍天之瞳不一样,他的紫眸阴郁而又浑浊,像是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毒药,是一种不详的颜色。
观月音试探地叫了一声:“杰?”
夏油杰沉默不语地盯着金发少年的脸,神情似是在确认自己接住的友人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假的幻想。
几秒后,他才以一种失而复得的苦涩口吻缓缓开口道:“那人说你和悟都死了,我以为……”
“哈?听他胡扯。”观月音一边打断对方,一边寻思着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要与世长辞了,就算对他的实力没有信心,好歹相信他的运气吧。
他虚弱又得意地笑了笑:“我俩出复活甲了。”
“……”
观月音本以为夏油杰会给他一脑瓜崩,再不济也会吐槽自己几句,比如嘴角抽搐地说他油嘴滑舌,再比如微笑着威胁要松手让他摔地上。
结果夏油杰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沉默不语地把半瘫在自己怀里的观月音提了起来,然后抬起观月音的一条胳膊搭在肩膀上,搀扶着他往校医院的方向走去。
这下轮到观月音沉默了。
他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夏油杰,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麻木到一定境界就会被删去所有的情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换作平时,观月音可能会抱着有难同当的想法,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贱兮兮地来上一句“杰,你也被打败啦”,但这回他很快就打消了苦中作乐的想法。
事情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他甚至都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只有夏油杰一个人浑身带伤地出现在这里,情绪也不太正常,那么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星浆体」天内理子,多半已经遇害了。
虽然观月音的性格比较直,和朋友们混熟后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他的情商永远是在线状态,不然他的人际关系也不会那么好,有些不合时宜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除非他想故意气对方。
比如灰崎祥吾,谁让他天天违反风纪。
比如咒术界高层,封建余孽就应该一锅端了。
但夏油杰肯定不在这个行列。
观月音有些担心夏油杰的心理状态,他的情况和自己、和五条悟都不一样,不单是被按着打了一顿那么简单,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想要保护的人被剥夺了生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观月音再清楚不过了。
那时候的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
而夏油杰的痛苦可能远在这之上,他与五条悟自称最强组合,来自强者的自信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守护一切,最终却被伏黑甚尔粉碎得彻底,连同自尊心也一道丢进了深渊。
观月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夏油杰。
在「星浆体」事件中,哪怕他们达成了共识,他依旧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顶多算是个路过的倒霉蛋,去校门口看了一眼就差点被丢了小命的那种。
他和天内理子没有相处过一分一秒,对于她的死亡,他是遗憾且惋惜的,除此以外他没有其他情绪。
说他冷酷也好,说他麻木也罢,咒术师需要面对的死亡太多了,如果情感没有那么淡漠,极有可能信念崩塌,在负面情绪中迷失自我。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咒术师了。
但夏油杰不一样,他们朝夕共处了三天的时间。
观月音不知道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聊天记录的只言片语还原他们的经历,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无法磨灭的阴影,深深地埋藏于夏油杰的内心深处,日复一日地啃噬着他的灵魂。
观月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可能会成为一个糟糕的导火索。
偏偏他的直觉都很灵验。
“——悟呢?”
夏油杰的声音打断了观月音的思绪,他抬起脑袋,两根耷拉着的呆毛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你俩没碰到吗?他学会反转术式嗨翻天了,去找那个男人复仇了。”
“……这样吗。”
夏油杰的眼神晦暗不明。
观月音侧眸盯着夏油杰看了几秒,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心想,果然这个任务就应该推给别人。
尽管夏油杰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不影响观月音信赖地将自己托付给他——大概是看到他容易产生安心的情绪,两人还没走到校医院,观月音就靠着夏油杰的肩头昏了过去。
夏油杰无奈地瞥了一眼那颗金灿灿的脑袋,索性把与自己身高相仿的观月音背了起来。
他很懊恼,也很愧疚。
不光因为天内理子,还因为观月音。
他和悟都大意了,错估了伏黑甚尔的实力。如果他没有在群里打下那行字,观月音就不会从宿舍冲到校门口,更不会和伏黑甚尔对上以至于差点丧命。
如果自己的一句话害死了朋友,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幸的是,观月音死里逃生,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听他的阐述,如果不是最后的关头用反转术式稍微治了一下,夏油杰恐怕再也见到不到他了。
见面以后,观月音非但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说,反而隐晦地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多半是在照顾他的感受,生怕说错话伤害到自己。
——真是一个聪明的笨蛋。
夏油杰叹息了一声,背着金发少年走进了校医院,和坐在里面等待的同期生对上了视线。
“拜托你了,硝子。”
……
观月音醒了。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头顶的吊灯模糊成了好几道重影,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所有的重影才整齐地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的模样。
可能是刚醒来的缘故,他的记忆有些紊乱,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对着白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他撞树后碰到了夏油杰,对方一路搀扶着灵魂差点从嘴里跑出去的自己,结果他非常丢脸地在半路上晕了过去,所以这里应该是校医院。
观月音微微蹙眉,双手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他低着脑袋检查了一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愈合了,虽然他还是有些使不上劲,但比起昏迷前的状态,现在的他完全可以算得上生龙活虎了。
“醒了?”
听到病床上的动静,坐在椅子上的家入硝子偏过脑袋,她的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非常疲惫,刚说完就掩嘴打了一个哈欠。
观月音单手扶着额头:“嗯,还是有点累。”
“当然的吧,失血那么多,没死就算是幸运了。”家入硝子双手抱臂,无奈地说,“你还非要逞强说自己能走到医务室,还好碰到杰了,不然我都打算去找你了。”
“那只是一个意外。”观月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愿透露自己走路撞树的傻事。
他环视了一圈,没看到那颗熟悉的丸子头,便问道:“杰呢?”
“他伤一治好就跑掉了,好像去找悟了吧。”
观月音微微垂眸,他沉默不语,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夏油杰看向自己时的那个眼神。
几秒后,他突然从病床上跳了下来,匆匆地穿上鞋子:“硝子,我跟上去看看情况,我稍微有点担心他俩。杰离开多久了?”
“没多久,就几分钟吧。”家入硝子不赞同道,“音,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没事,我觉得自己特别精神,一拳一个五条悟不成问题。”观月音睁着眼睛说瞎话。
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便不再阻拦:“算了,你去吧,记得把那两个笨蛋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观月音露出一个爽朗笑容:“包在我身上。”
“你也别乱来。”
“知道啦!”
观月音从校医院跑了出来,他没有急着离开学校,而是先去寝室取了电脑包,为了节省时间,他拉开窗户从楼上一跃而下,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虽然他不知道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哪里,但好在他们走得都比较急,两人没有清除咒力留下的残秽,他跟踪痕迹就能很快找到他们。
观月音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伏黑甚尔不可能是学会反转术式的五条悟的对手,理应没有会出现意外的因素了,他完全没有跟上去的必要。
搞得好像队友们都推塔推到敌方水晶了,而他非要在游戏结束前赶过去合照。
但他的心中却是挥之不去的不安与担忧。
这两个人的反应都很不对劲,一个人飘在天上,一个人跌入深谷,谁知道他俩碰面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其中他最担心的就是夏油杰。
观月音由衷地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一座庞大的建筑物的门口,设计简洁却不失庄严的风格让他联想到了旧金山的圣玛丽大教堂。
一想到教堂内待着一群怎么样的人,他就感到莫名的好笑。
观月音深呼吸了一下,顺着台阶走进了教堂的内部。
这里是盘星教的本部,星之子之家。
第25章
“啪啪啪——”
是掌声, 是笑脸,是非术师们发自内心庆祝的好消息。
同时,是死亡, 是尸体, 是受到冲击后为之动摇的信念。
被盘星教教徒们簇拥的五条悟没有什么感觉地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 他平静地看着迟来一步的挚友, 不冷不淡地问要不要把那些人都宰了。
夏油杰垂着眼眸, 看着天内理子的尸体, 紫眸如一片没有波澜的死水。
他说, 算了吧, 没有意义。
“——没意义个鬼啊!?”
姗姗来迟的观月音一脚踹开了门口的铁门, 门板像被一片被压扁的面包陷在墙壁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回荡在气氛诡异的空间内,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比声响更瞩目的是他本身的存在。
那头如流沙般的金发为死气沉沉的世界增添一抹亮色, 轻而易举地就让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快速地环视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赤红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站立于最中间的朋友们,好似灼烧一切的火焰。
观月音不免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跟上来了。
他之前就觉得盘星教都是一群脑子不太正常的教徒,果然不错, 一进来他就觉得头皮发麻,一群人居然对着一个小姑娘的尸体微笑鼓掌。
这比咒灵还要恐怖吧!?
不仅如此,他刚好撞上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对话,听得他更是匪夷所思。
这两个笨蛋被夺舍了吗?这还不揍一顿解气?就这么简单地算了?
那也太憋屈了啊!
“五条悟!”观月音像杀气腾腾的班主任似的, 率先点出其中一人的名字, “要宰就宰!磨磨唧唧的!还要征求别人的意见!你是妈宝男吗!?”
五条悟:“……”
妈妈是谁?杰吗?
“还有你, 夏油杰!”
观月音矛头一转,绯色的流苏耳饰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弧度,他理直气壮地说出了强盗般的发言:“什么叫没意义?你是虚无主义吗?我爽了就是有意义!”
“……”夏油杰试图说服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的观月音,“这些教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主犯早就跑了。”
“普通人又不是免死金牌,凭什么可以对着别人的遗体笑着鼓掌?精神病患者犯法减刑还要求经过相关的司法鉴定呢,他们有什么?盘星教的会员卡吗?”观月音满嘴跑火车,“人太缺德会遭报应的,今天我就是他们的报应!就算不把他们都宰了,揍一顿也没事吧?”
“你也知道盘星教是……”
观月音打断道:“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盘星教是一个有问题的团体,迟早会被解散的。”
“所以呢?”观月音表示自己不理解,“盘星教被解散和我想给他们一人一拳有什么冲突吗?被我揍了的人永世不得退出盘星教?”
夏油杰再次强调道:“没有意义。”
“都说了,我爽了就有意义,而且说得好像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一样。你绑丸子头有意义吗?你留一根刘海有意义吗?你把校服改成灯笼裤有意义吗?这个时候开始思考起「意义」了,莫名其妙!”
“不一样,造型无关紧要,但对咒术师来说,这个时候的决定是非常重要的。”
“咒术师更重要,还是你本身更重要?如果连你自己的心情和意愿都要藏在「意义」这玩意儿后面,那选择成为一名咒术师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吧!?”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这就是意义。”
“什么乱七八糟的?”观月音被固执己见的同窗气得脑壳疼,他越想越觉得恼火,干脆撩起袖子,放弃讲道理,“我不管,今天我必须要打人!你不让我打他们,那我就打你!”
夏油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音,你正常一点。”
“不正常的明明是你们俩,还有这群脑子有问题的教徒们!我才是这里最正常的人!”
观月音丝毫不觉得扬言要把夏油杰打一顿的自己有什么问题。
“就算把他们全都杀了,结果也不会改变。”夏油杰移开视线,看向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天内理子已经死了。”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观月音抓狂地揉了揉头发,“啊啊,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平时无法无天的,还怂恿我把夜蛾老师P成地中海,怎么到现在一个两个都那么多废话?”
嘴炮向来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词穷的憋屈堵得他心里发闷。
正当观月音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说服死钻牛角尖的夏油杰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余光里如炮弹般快速地飞了出去。
紧接着,他的背后响起“哐当”一声巨响。
观月音愣了一下,扭过脑袋向后看去。
飞出去的是那群教徒中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他砸在了墙壁上,刻意控制过的力道使得他没有嵌进去,而是掉下来摔在了地上。
出手的居然是全程没有加入这场中门对狙的五条悟。
“……”
“……”
观月音呆了,夏油杰也呆了。
上一秒还在鼓掌的教徒们收起了脸上的笑脸,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愣在了原地。
直到人群中响起一声尖叫,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了神,争先恐后地向门口的方向逃跑,惊恐的表情找不出一丝笑意。
有人推推搡搡,有人跑太急摔倒了,有人撞倒了别人,他们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顾着挤掉碍眼的教徒,仿佛逃出去的人数是有限的,晚一步就会被抢走生还的机会。
场面一片混乱。
“我也觉得废话太多了。”五条悟单手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他收起随便挥出去的拳头,表情冷淡地看着一哄而散的教徒们,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无所谓吧,音想揍就让他揍,他高兴不就行了。”
观月音从震惊中回缓过神来,他微微睁大眼睛,尽管他努力地压着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但脸上的喜悦之情却是掩盖不住的。
就是嘛,这样才对啊!
这才是他认识的五条悟!
观月音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重点不是让我开心,而是我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需要肩负关注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的重任。”
他懒得去思考那些大道理,他只想顺着自己的内心和直觉做事,至于是好是坏、是否重要、是否有意义,这种事情他一点也不关心。
他的想法很简单——
遇到恼火的奇人异事要懂得发泄,不然会被憋坏的。
眼看有人即将跑到门板被他踹扁的门口,观月音以拔剑的姿势,从身后的电脑包抽出外接显示屏,他如一支离弦的箭似的冲了过去,直接对着那人的后脑勺表演了一个漂亮的本垒打。
纯物理攻击,没发动术式。
“跑什么?”
观月音把显示屏往地板上一撑,赤红色的眼眸一一从教徒们的脸上扫过,像是一位堵着罗生门的看守,不放任何一个人从地狱逃至人世。
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反派笑容:“不招待一下我这位尊贵的客人吗?”
接下来,观月音的手和嘴都没有停过。
“对着人家小姑娘的尸体鼓掌,有没有素质啊?”
他一抡。
“还笑得出来!你们怎么不去九泉之下笑个痛快?”
他一砸。
“还好意思说人家是不洁杂质,那你们是什么?天元大人的黑头的吗?”
他一拍。
“……”
夏油杰不忍直视地单手捂脸。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看看观月音边骂边揍,竟然有几分畅快。
数分钟后,最后一个教徒被显示屏击飞,他精准无误地掉落在了堆成小山的教徒们的上方,就像为圣诞树安上了最顶部的星星装饰。
观月音把显示屏往肩膀上一扛,神清气爽地踱步至教徒们的身边,像玩水果忍者似的挥舞着显示屏,将教徒们一个一个关进了电脑,最后塞入命名为「盘星教」的文件夹。
大功告成。
观月音捧着笔记本,走到了夏油杰的面前,表情非常严肃:“杰,我想好怎么反驳你了。”
夏油杰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看着疑似开启学生会会长模式的金发少年,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五条悟,不料对方长腿一迈,站到了观月音的身边,果断地弃之于危难之中。
五条悟:与我无关.jpg
“这不就和和祓除咒灵一个道理吗?死者无法复生,但放任不管会造成更大的悲剧。因为天内理子已经死了,所以我们就要对这群蠢货放任不管吗?那些畸形的想法不也会继续伤害其他人吗?”
夏油杰不置可否:“这样做有用吗?”
“当然有。”观月音不假思索道,“虽然我没有把畸形的想法统统电子化再一键删除的本事,但我能物理意义地将恐惧揍入他们的DNA,至少下次他们想做类似的事情就会选择放弃,这就叫巴普洛夫条件反射。”
“……那是什么东西?”
观月音大惊失色:“你不会是文盲吧?”
夏油杰眼皮一跳:“我想揍你了。”
“恭喜你,找回了正常人的本能!”
夏油杰忍不住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观月音非但不像往常那样夸张地疼得哇哇叫,反倒是轻松地笑了出来,赤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他不再插科打诨:“我想说的是,如果你非要像哲学家一样找个能说服自己的意义,你听,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金发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眼神如清澈见底的溪流,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袒露出来。
“这么做是有意义的,杰。”
“……”
夏油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心力交瘁的状态下晒了一次日光浴,疲惫的精神得以缓和,空洞的内心被温暖包裹。
他听到了自己妥协的声音:“真是败给你了。”
意识到了自己的成功,观月音把电脑往前递了递,屏幕对着夏油杰:“如果这个时候我问你,要不要把他们都删了,你再拿出刚才那句话,那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可以听你的。”
他眨了眨眼:“所以,要删吗?”
这次,观月音愿意相信夏油杰的选择。
第26章
观月音一点也不在意盘星教的命运。
他的正义不够绝对, 他的善良不够纯粹,夏油杰的那套说辞完全无法套用在他的身上,他从来不是以咒术师的身份去保护非术师, 而是以他的标准去筛选他愿意保护的人。
当然, 他不至于见死不救, 具体可以参考被咒灵追着跑了一个小时的教师们。
但如果他一不小心玩脱了,那些教师不幸地缺胳膊少腿甚至丧命, 他的心情不会有太大的波澜,更别提负罪感了。
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虽然这样显得他很像个推崇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的原始人,但简单粗暴的方式往往是最解气的, 尤其是成为咒术师后,受封建糟粕的影响,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少说也倒退了一百年。
从这个角度来看,曾经他想要成为一名律师来维护正义的梦想不怎么适合他, 他更适合蹲在嫌疑人的家门口打闷棍。
咒术界, 真是现代文明人的时光机啊。
对待这群愚昧的教徒亦是如此,所以他才会用漠不关心的口吻问出这样的问题。
“——所以, 要删吗?”
观月音自认为在“全都宰了”和“算了吧”之间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如果他也参与了「星浆体」的任务,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按下【Shift Delete】,让这帮垃圾不经过回收站就彻底删除, 免得他还要清空一次回收站。
但夏油杰还是坚持那个答案。
“算了, 这样已经足够了。”
这次观月音没说什么,他猜到夏油杰是不可能同意的,这么问的目的只是确认对方会不会满脸写着自闭地说出“没有意义”的答案。
他无法改变夏油杰的想法, 但至少可以影响到已经动摇的信念。
观月音把递出去的电脑收了回来, 手搭在屏幕上, 准备把教徒们从里面一一拽出来:“这样吧, 杰,你给他们一人一拳,被你揍过才能离开。”
“我可以拒绝吗?”
“那我给你一拳。”
“……”
夏油杰扶着额头,按照战斗力也应该是他给观月音一拳才对,但他没有揭穿,而是抱着拖人下水的心态问道:“那悟呢?”
“悟?他又不需要,他嗨翻了,只有你需要活血化瘀。”观月音随便一扯,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一个教徒从屏幕里掉了出来,“来吧,赶紧结束收工,我还要赶着回去看六点播出的电视剧。”
夏油杰叹息一声,他放弃挣扎了,握紧拳头朝着哭着求饶的教徒挥了过去。
“嘭——”
教徒飞了出去。
“Perfect!”
观月音又扯出一个教徒。
“嘭——”
夏油杰一拳打飞。
“Good!”
观月音像个发球员似的不停地扯出新的教徒,每飞出一个教徒,他的嘴里就会蹦出一个英文单词。
五条悟忍不住问:“音,你在喊什么?”
“太鼓达人啊,你没玩过吗?”观月音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然后煞有其事地向玩家夏油杰科普规则,“气球音符来了!接下来你要连打超过20人,气球才能爆掉!”
“这种设定就没必要还原了吧。”夏油杰吐槽道。
几分钟后,夏油杰几乎把盘星教的教徒们都揍了一遍,刚才他表现得有多不情愿,现在他就有多酣畅淋漓,心里那股烦闷稍微减轻了一点。
他偏过头,看向停下动作的观月音:“结束了吗?”
“没,还剩几个。”观月音抱着电脑,他一边皱眉移动鼠标,一边嘀咕道,“奇怪,怎么会有一个损坏文件?”
夏油杰眼神诡异:“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怎么可能?我下手很有轻重的!”
“你刚才的表现看起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要血口喷人。”
“?”
观月音看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文件怎么平白无故地损坏了,索性放弃了:“算了,直接拿出来试试吧。”
他伸手往屏幕一扯,毫无阻碍地拖出了一个教徒。
观月音疑惑地绕着这个教徒走了一圈,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子,除了对方的脑袋疑似不久前做了缝合手术以外,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只好求助外援:“悟,用你无敌的六眼来看看。”
五条悟瞥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是你的术式又出问题了吧?”
观月音:“?”
为什么要说“又”?他的术式从来没出过问题好吧!
观月音没有太在意这个小插曲,随便找了个理由:“可能是大脑损坏比较严重吧——不管了,杰,快点用你正义的铁拳制裁他!”
夏油杰没有犹豫,一击漂亮的上勾拳把教徒揍得飞出去几米远:“下一个。”
“嘭——”
写作教徒、读作羂索的年轻男子撞在了墙壁上,随后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非术师的身体一点也不抗打,痛得他不禁面目狰狞。
他在心中骂骂咧咧,早知道他就不来凑热闹了。
作为一个靠更换□□存活了上千年的诅咒师,羂索有着一个伟大的计划,即咒里的最优化。
这个计划和在场的三位来自咒术高专的学生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让他眼馋很久了,同时也是他实施计划的关键,他想找机会夺取夏油杰的身体,没想到伏黑甚尔留了一命,他捡漏失败。
五条悟是妨碍计划的最大阻力,他曾经两度败给五条家的六眼术师,但哪怕他把六眼术师在婴儿时期就杀死,很快就会诞生新的六眼术师。
是以,他得出结论,必须想办法封印五条悟。
想要封印五条悟的难度不亚于杀死五条悟,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五条悟的同期生——观月音的术式刚好能够达成封印的效果。
羂索暗喜,这不就是一条龙服务吗?
他都想好了,先回收「天逆鉾」,这个咒具的效果能把观月音克制得死死的,如果「天逆鉾」被五条悟捡走了也没事,解决一个准一级术师没那么麻烦。
搞到观月音的身体后,再伺机封印五条悟,最后夺取夏油杰的身体。
太顺利了,直接把他们三个一网打尽!
然后他就被观月音关进了电脑。
羂索:……
等一下,他只是去凑个热闹啊!?
他哪知道观月音不仅身残志坚地跟上来了,还莫名其妙发起了疯!?
好在三人组有良心尚未泯灭的夏油杰,虽然逃不掉再被揍一顿的命运,但好歹免遭被删除的下场,如果他的千年大计就这么翻车了,未免也太可笑了。
轮到他挨揍的时候,隔着屏幕就听到观月音在嘀嘀咕咕怎么有个损坏文件,吓得他以为自己要被看穿了,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被放出来了,结果那家伙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大脑损坏严重”。
还羂索吓得快流汗了。
还好,观月音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照常让夏油杰继续揍人。
心情如同坐过山车的羂索赶紧从原地爬起来,他再不走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但他刚站起来,观月音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行,我还是觉得那人好奇怪。”赤红色的眼眸扫了过来,说出了让羂索毛骨悚然的话,“要不把他删了吧?免得我茶饭不思。”
——达咩!
趁着三人组还没有达成一致,羂索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
他怕被五条悟看出端倪,特地换了一具非术师的身体!要是被逮到就玩完了!那家伙的术式能把他的本体一起删掉!
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出教堂的羂索只有一个想法。
观月音不能留!
另一边。
观月音瞠目结舌地望着一口气冲到最前面的教徒,对方的速度快到把在他之前挨揍的人都甩在了身后,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我只是随便说说啊,跑得也太快了吧?”
“你都说这种话了,人家不被吓跑。”夏油杰看了一眼教徒逃跑的方向,“确定有问题吗?抓回来还来得及。”
“没有,就是觉得文件损坏的情况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观月音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尽管那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但直觉却没有发出危险的警告,那不管也没事吧。
最终,他选择把这个无关紧要的非术师抛之脑后:“不管了,都被吓成这样了,问题不大。”
……
走出盘星教本部,观月音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他有一种踩在实地上的安心感。
尽管某段输得一败涂地的惨痛回忆历历在目,这也不是最好的结局,但只要他的朋友们都安然无恙,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安置好了天内理子的尸体后,三人并列一排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提出让五条悟用瞬间移动带他们回咒术高专,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悟。”
观月音突然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走在三人中间的五条悟:“那个男人呢?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杀了。”
观月音瞪大眼睛,谴责道:“太过分了吧,悟!”
五条悟和夏油杰纷纷投去奇怪的视线,不太相信这句话居然出自观月音之口。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心了?
“我还打算找个机会把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揍一顿!你就这么把他杀了?那我以后揍谁去啊!?”观月音痛苦地双手抱头,“这场败战岂不是要刻在本人咒术师生涯的耻辱柱上了?还永远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悟,做人留一线啊!”
五条悟:“……”
夏油杰:“……”
原来是他们把观月音想得太美好了。
以及,“做人留一线”是这样用的吗?
“没办法嘛,一不小心就把他的左半身轰没了。”五条悟双手插兜,不以为然地说。“反正你也打不过他,就当我帮你代劳了,不用太感谢我。”
“感谢个鬼!好歹留一口气让我和杰揍他一拳啊!”
五条悟纠正道:“那应该要留一口半的气吧,杰可以一拳揍掉他的一口气。”
观月音:“?”
他只配半口吗?
观月音不想搭理五条悟了,再聊下去他可能会把自己气死,最恐怖的是,他居然觉得对方说得挺有道理的。
谁让他是三人里面最弱的那一个。
明明他的实力放眼整个咒术界还挺强的!
“对了,杰。”
观月音身体稍稍前倾,发丝和耳饰垂在空中,他越过五条悟看向位于最右侧的夏油杰,对方一直没有加入他俩的对话中:“那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夏油杰抬眼:“你是指什么?”
“一些乱七八糟的让人火大的话?暴殄天物之类的?”
夏油杰的脚步顿了一下,表情无异地说:“没有。”
观月音眼尖地发现了这个小动作,他盯着夏油杰的脸看了几秒,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地抱怨道:“没有就好,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嘲笑你什么了?”五条悟问。
“说我的直觉很强?”观月音尝试回忆了一下,但那个时候他的状态不是很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垃圾话上,导致大部分话他都没听进去,“放在我的身上浪费了,给你更有用,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五条悟点了点头:“那他倒是说了一句人话。”
观月音:“?”
第27章
「星浆体」事件后, 观月音很快就有了新的苦恼。
其中之一是,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纸里包不住火。
他怀疑全世界都知道他用反转术式修好了手机。
起因是这样的,由于他学艺不精, 想要彻底掌握反转术式只能求助其他人, 他的最优选是家入硝子,奈何他实在听不懂那套全是拟声词的教学。
是以,他不得不选择下下策——
求助五条悟。
一提到反转术式, 五条悟就想到了那天他看到的那部崭新的手机,然后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不会是你用反转术式修好的吧?”
本来五条悟只是随便说说的, 哪知道观月音的表情管理略有欠缺, 古怪的表情显得非常可疑,而他半天没说出话的表现更是坐实了真相。
“喂, 你不会吧……”五条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你真的——噗哈哈哈哈哈!音, 是我小瞧你了!你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奇才啊!以后我手机坏了就找你哈哈哈哈哈!”
观月音:“……”
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他为什么认为求助五条悟是下下策,因为一旦五条悟发现了这个该死的黑历史,就等于全高专都知道了。
“观月, 你真的能用反转术式修手机?不会又是五条在骗我吧?”走廊上碰到的庵歌姬半信半疑地问。
“……是真的。”
“音同学,我听悟说,你最近学会了比较…呃…独特的反转术式?”夜蛾正道叫住了前来送任务报告的观月音,“不要气馁,这是一个很好用的能力, 我会想办法帮你争取到一级咒术师的推荐。”
“……好的, 我会努力的。”
就连心爱的学弟灰原雄都星星眼地看着自己, 一脸崇拜地夸赞道:“太厉害了!连五条学长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居然做到了!”
观月音木然道:“谢谢, 但我好像开心不起来。”
这大概就叫公开处刑吧。
观月音含泪忍耐, 谁让放眼整个咒术界能使用的反转术式的人才屈指可数呢?
“现在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五条悟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一边啃虾饼一边说,“半吊子的反转术式还用得出来吗?”
观月音忧愁地叹了口气:“和以前一样,只能对手机起作用,但对自己没什么效果。我考虑过是不是濒死状态才起作用,但我不太会受很严重的伤,所以测试不了是不是只能锁血。悟,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嗯,这样啊……”五条悟严肃地板着脸,实则在努力憋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真的是赛博仿生人?”
观月音面无表情地说:“你说的对,电子羊。”
五条悟嘲笑归嘲笑,但教起来还算认真,他用比家入硝子更像人话的表述讲解了一遍,还在小黑板上涂涂画画了很多线条和流程图来解释反转术式的运行原理,难得表现出靠谱的一面。
经过一番手把手的教学后,效果非常显著。
比如——
观月音发现他能给手机充电。
再比如——
他发现自己还能修电脑。
准确来说,所有电子设备他都能一键换新。
观月音:“……”
请问有什么用吗?
“哈哈哈哈哈!”五条悟笑得更大声了,“音,放弃吧,你就当自己学会了。”
“学会个鬼啊!”
观月音想好了,等以后咒术界完蛋了,他就在天桥底下支个摊,立个“专业手机电脑维修”的牌子,再提个小喇叭循环播放“维修冰箱电脑彩电洗衣机”。
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手艺实现财富自由。
如果五条悟想体验生活却因为性格太差找不到工作,观月音不介意在旁边再支个手机贴膜的摊,还能带动彼此的生意,百利而无一害。
他相信最强一定连贴膜也是最强的。
观月音就天天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苦中作乐。
虽然靠着天赋在咒术界横行霸道的观月音明白自己迟早会碰到难以突破的瓶颈期,但等到真正碰上的那一天,他难免会有些失落和苦恼。
难道他真的学不会正常的反转术式吗?
而他除了这个苦恼以外,还有另一件事在忙活,两件麻烦事堆在一起等着他去处理,他甚至觉得洗头时掉的头发比以前多了。
当然,好消息还是有的。
就像夜蛾老师说的那样,托反转术式的福,观月音收到了一级咒术师的推荐。
但这份推荐偏偏是来自高层的。
一下子就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了。
据说,那群对他的术式不是很看好的高层认为他克服了最大的弊端,那就是过于依赖电子设备,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战斗途中遇到电子设备没电或者损坏的问题了,因此他们认为他具有一级咒术师的实力。
“——我该谢谢他们的认可吗?”
观月音颓废地趴在桌子上,他哪能想到自己得到一级咒术师的推荐是那么离谱的一个契机,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不错了,至少没有压着你的等级。”夏油杰把一罐冰可乐放在观月音的桌子上,“你哪天考核?”
“谢了。”观月音捞过可乐,易拉罐贴着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大脑格外清醒,“好像是后天吧,夜蛾老师让我不用担心,他说以我的实力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夏油杰靠着课桌,单手撑着桌面:“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等着你请客吃饭了?”
“怎么又轮到我了?”观月音嘟囔道,“这不公平,我都升了两次等级了,你们一次都没升过。”
“没事,这可能是你的最后一次。”
“瞎说!万一我升上特级了呢?”
夏油杰斜眼:“我还没升到特级,你就别指望了。”
“你怎么不说二年级只有你不会反转术式?”
“我还不想学会修手机。”
观月音:“……”
破防了。
见金发少年一副被打击到的表情,夏油杰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弯着嘴角,这才进入了正题:“最近碰上什么事了?看你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的,很少闲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观月音偏了一下脑袋,脸颊贴着桌面,他盯着可乐罐上凝结成的水珠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下来,倒映在红眸中好似从花瓣上滴落的晨露,“本来我打算出结果再告诉你们的,但你既然问了,我就没必要神秘兮兮地瞒着你们了。”
这就是他的另一个苦恼,也是他最近在忙的那件事。
观月音深吸了一下,缓缓道:“我打算把盘星教都送去蹲局子。”
夏油杰:“……”
他没有听错吧?
观月音继续道:“我比较小心眼,一人挨两拳不解气,刚好我和警察比较熟,就想问问能不能直接把那群教徒送进去。”
“你为什么和警察很熟?”
夏油杰心想,难道是观月音经常寻衅滋事导致警察都脸熟他了?
“啊?我没说过吗?因为我出任务遇到奇人异事就会找警察,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夏油杰松了一口气:“然后呢?警察怎么说?”
“这次事件比较复杂,所以咒术师的身份没那么好用,必须正儿八经地走程序,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就求助了以前的一位小学弟。”
观月音口中的小学弟指的是赤司征十郎。
“小学弟帮我安排了专业人士,本来以为只涉及到了邪.教和命案,结果查出来盘星教居然还涉嫌经济犯罪,所以光是取证这一块就很复杂,更别提之后的流程了,全是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
“那些普通教徒牵扯不深,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判刑,哪怕我有咒术师的身份,还有小学弟帮我施压,顶多让他们蹲几天,只有主犯会多蹲几年。现在也不知道主犯跑哪里去了,如果他逃出国就难办了。虽然我很着急,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像个没文化的原始人一样听着专业人士和我叽里呱啦一大堆。”
“非专业领域不懂就算了,专业领域也做不好,反转术式毫无进展。”观月音闷闷不乐地弹了一下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声响,“以前遇到这种事多加练习就好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瓶颈期,求助悟和硝子也得不到解答,毕竟这种奇怪的情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他是憋不住的性格?别人一问他,他就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的全盘托出。
“不过,问题不大,我只是随便发几句牢骚。”
趴在桌上的金发少年双手一撑,他坐直了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着夏油杰绽开一个清爽的笑容:“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我一定能想办法解决的。”
“……”
夏油杰的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结合这段时间的表现,他以为观月音早就像对待往常的任务那样把「星浆体」事件抛之脑后,没想到观月音居然一声不吭地处理起了后续。
这位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友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心思细腻。
当观月音露出消极情绪时,他不免有些惊讶,因为印象中他从未见过对方直白地展示出这一面。
尽管观月音被盖章是假元气,和灰原雄这个实打实的好孩子有着天壤之别,但夏油杰心里很清楚,观月音确实是充满活力的乐观派,好像没有任何烦恼能在他的身上停留超过一分钟,顶多有点白切黑。
在「星浆体」事件中,观月音被无辜牵连,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要马不停蹄地赶来开导他们,而任务结束以后,由于他的表现太过自然了,导致大家都以为他没什么事。
……但他真的没事吗?
夏油杰想起了之前的帝光中学事件,当观月音从辅助监督的口中得知熟人的尸体全都找到了,他的反应明显不太对劲。
当时自己就坐在他的旁边,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特地邀请他以后一起去涩谷吃另一家铁板烧。
那件事距离现在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夏油杰注视着坐在课桌前的金发少年,对方仰着脑袋露出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就如他的发色那样熠熠生辉,纯粹又赤诚的红眸盈着温暖的笑意,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恍惚间,脑海中闪过着这样的想法。
——如果,如果是音的话……
——他一定不会动摇的吧?
见夏油杰半天没说话,观月音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怎么了,杰?你不会因为我瞒着你就生气了吧?”
夏油杰无奈地说:“在你的心里,我那么小心眼吗?”
观月音极力克制住点头的冲动:“绝对没有。”
“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什么?把盘星教投放到无人荒岛组织一场全咒术界直播的大逃杀吗?还是……”
夏油杰伸手拍了一下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就像拍暂停键似的打断了这段无厘头的发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一句我要反驳。”
“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观月音愣了一下,他诧异地注视着对着自己微笑的黑发少年,来自友人的肯定蕴含着一股令人愉快的力量,好似有一颗甜甜的糖果在心中融化。
“杰。”
“嗯?”
“你好慈爱啊。”
“……”
第28章
观月音非常顺利地通过了一级咒术师的考核。
排除那两位变态得反人类的同期生, 二年级就能升为一级咒术师是非常厉害且罕见的个例了,更何况他是普通人家庭出身,接触咒术界才一年的时间。
距离特级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却比任何两个等级之间的差距还要大,成功就意味着实力迈入另一个高度。
但暂时不是埋头苦练反转术式的观月音该考虑的事情。
升为一级咒术师后, 任务的难度和数量进一步提升, 日子变得更加忙碌了,他偶尔会接到一些棘手的任务,托伏黑甚尔的福,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了。
#勇敢音音, 不怕困难#
最近不知怎么灾害频发,造成了很多伤亡, 普通人的负面情绪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那般, 黑压压地堆积成了咒灵的形状。
不仅如此, 横滨那边也没个安分, 地下势力之间的争夺非常混乱, 搞得人心惶惶的,有很多人都从那座城市搬了出来。
观月音几次去横滨出差都被北村先生千关照万关照,生怕搞事能力在高专名列前茅的他被卷入其中。
倒不是怕他出什么意外,而是担心他让其他人出意外。
“来年可能受其影响, 咒灵的数量继续增多。”夏油杰一边搓咒灵球, 一边这么说道。
“真的假的?”观月音沮丧地挎着脸, “我觉得现在的咒灵已经很多了,至少比我刚来咒术界的时候多。”
“是因为你前段时间都在带一年级生,夜蛾老师把你的常规任务量减轻了。”夏油杰把咒灵球塞到嘴里吞下, 动作熟练到麻木的程度, “你没发现吗?我们一起出任务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大多数时间都因为不同的任务被分开。”
“咦?是这样吗?”观月音诧异道,“我还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原来不是因为我变强了吗?”
夏油杰无奈地看着想法总是那么乐观的金发少年:“也有这个原因,毕竟大部分任务我们都可以独自完成,俩俩组合反而浪费人手。”
“希望明年的新生能厉害一点,多分担一点任务。”观月音不敢想象继续增多会是什么样的工作量,“如果到时候一个月都休息不了一天,我可能会发疯。”
他消极了三秒,然后就把这件事彻底遗忘了。
明年的事情就让明年的自己去考虑吧。
除此之外,观月音一直在关注盘星教案件的进展。
盘星教的法人代表园田茂被揪了出来,这下铁窗泪是逃不过的了,具体要蹲多久要看接下来的判决,但其他的普通教徒还没有到判刑的程度,最多被教育警告。
虽然这个结果让人遗憾,但能抓到主犯也算是重大进展了。
这事还要感谢他的小学弟,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提供了帮助。
尽管赤司征十郎声称自己没做什么,只是提供了几个他可能用得上的联系方式,但他缺的正是人脉,他压根儿不懂行业内找谁比较靠谱。
更何况这件事赤司家暗中出了不少力,以至于观月音有些担心,让赤司家在这种事上干预过多会不会给赤司征十郎带来麻烦。
得知了他的忧虑后,赤司征十郎让他放心,自己做的这些事都是父亲默许的。
“因为你是一级咒术师呗。”五条悟托着脸颊,说着欠扁的话,“虽然你是最弱的那一个,但在那种了解咒术界的普通人世家眼里,大概就是——哇塞!这个年龄就当上一级咒术师啦!好厉害好厉害!——嘛,差不多就是这回事,卖你个人情总归是好的。”
“但赤司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观月音坚定地说。
“你的脑回路怎么和杰的刘海一样直?”五条悟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观月音的额头,“别傻乎乎地谁都相信,省得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要让我们来赎你。”
无辜躺枪的夏油杰:“你们想不出现新梗了吗?”
“没办法,这都成高专经典了,堪比网红打卡地。”观月音捂着额头,短暂地和五条悟统一战线,“我怀疑就算以后你秃顶了,你的刘海和丸子也会坚.挺地焊在你的头上。”
夏油杰:“……”
他拒绝想象这个发型。
观月音迅速地瓦解了临时同盟,他偏过脑袋不满地抗议道:“我又不是傻白甜人设,而且我看人眼光很准的。”
“我这是在提醒你注意点。”五条悟翻了一个白眼,“最近总监部联络你好多次了吧?一会儿安排你做这个,一会儿叮嘱你做那个,那群老东西一肚子坏水,你长点心吧。”
一提起高层,观月音的表情就变得不太友善:“说起他们我就来气,我快被他们烦死了,是不是快要入土的人都事情比较多?”
正如五条悟所说,这段时间咒术界高层对待他的态度一反常态,热情得有些诡异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活儿都像丢垃圾似的往他那里倒,就差把他喊去给他们端茶倒水了。
本来他就已经够忙了,有了高层们给他瞎添乱,他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故意给你添堵吧。”夏油杰耸肩,“虽然他们让你通过了一级咒术师的审核,但归根结底还是咒术界太缺人手了,不代表他们对新型术式的看法转变了。”
“那他们把我放置play不就行了?”观月音愤愤不平地拆了一包虾饼,“眼不见为净,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干什么没事找事?”
“不,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五条悟捏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音,总监部找你做过哪些什么?”
观月音掰着手指,一件一件例举:“和异能特务科交易咒具,包括前期的谈价和后期的运输。和港口Mafia也有咒具方面的往来,但那边的首领疯疯癫癫的,好像病得脑子不太正常,总之交涉不太顺利,具体怎么安排等高层通知。哦,还有咒物相关的,我像个跑腿小弟一样全日本飞来飞去,回收了好多咒物。”
五条悟和夏油杰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不是大部分都在横滨?”五条悟问。
“差不多,还去过几次大阪和爱知县,反正高层点名要我去做的任务没一个在东京。”观月音疑惑地问,“你们有眉目了?”
五条悟沉痛地点了点头:“音,你被他们看上了。”
观月音被吓得一哆嗦:“你没毛病吧?不要突然讲鬼故事啊!”
这是什么穷小子在上流世界的打脸逆袭剧本啊!?他听了好害怕!
“悟说的没错,但他表述得有些歧义。”夏油杰解释道,“没想到是我猜反了。”
观月音木然地问:“什么意思?”
“高层派你做的那些任务是你主观上认为很麻烦,我们被你的视角带进去了,所以之前我才以为高层是在故意为难你。”夏油杰解释道,“但实际上,他们不是在给你没事找事,这些任务恰好说明他们非常看中你,只不过你不仅没get到,还嫌他们事多。”
观月音:“啊?”
夏油杰伸出两根手指:“这些任务存在两个共同点,一个是远离东京,另一个是和高层势力联系紧密。”
“没错,那群烂橘子们的真正目的是拉拢你,并且很有可能今后派你去横滨常驻。”五条悟嗤笑一声,“胆子挺大的啊,居然想挖我的墙角。”
“等等。”观月音被两级反转的情况搞懵了,“虽然你们解释的那些逻辑我都听明白了,但这个结论听起来很魔幻啊。我是跳了三集剧情吗?怎么就想要拉拢我了?他们不是看不上新型术式吗?我是穿越到立场反转的平行世界了吗?”
“音,你知道咒术界有几个特级咒术师吗?”五条悟忽然问道。
“一个啊,就是那个总是在国外摸鱼的九十九由基。”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我将是第二个。”
他指了一下夏油杰,“杰是第三个。”
最后,他指向观月音:“而你可能是第四个。”
观月音:“?”
为什么到他这儿就要加上“可能”?不必那么严谨吧?
“不算在国外逍遥的九十九,剩下的特级全都站在代表五条家的我的这一边,那群老东西肯定慌得不行。他们绞尽脑汁想要挖一个,所以才把那些能和高层势力挂钩的任务交给你,结果你一脚把橄榄枝踩断了。”
“……这谁想的到啊!?”
五条悟得意地说:“我们不就想到了?”
“那你们真厉害。”观月音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姑且当你们的猜测是真的了,但我还有两个问题要请教冰雪聪明的悟前辈。”
“你的形容词怎么那么奇怪?”
观月音想了想:“可能是泥塑上瘾了?”
五条悟:“?”
观月音转移话题:“为什么他们不选择更强的杰,反而选择拥有新型术式的我?以及,他们那么肯定我能升为特级?”
他听了简直受宠若惊。
高层对他的期望居然比他对自己的期望还要高,他都不觉得自己一定能升为特级咒术师。
这叫什么?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最讨厌你的人?
“挺明显的吧,你的天赋和实力就有这个倾向。”五条悟猜测道,“至于为什么不挖杰,可能他们觉得你入学时间比较晚,所以关系没我俩好吧。谁让我们是最强组合呢?”
夏油杰补充了一条:“而且弱一点比较好挖。”
五条悟点头:“没错。”
观月音:“……”
谢谢,拳头硬了。
“虽然是新型术式,但总比没有好,这种情况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就算他们拉拢失败,大不了把你从东京发射出去。”五条悟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观月音的肩膀,继续供火,“工具人嘛,好用就行。”
“说的也是。”观月音冷笑一声,“真想冲到总监部把那堆烂橘子的皮给剥了。”
“支持!”五条悟立刻切换成乐子人模式,不嫌事大地呐喊助威,“冲吧,音!咒术界的美好未来靠你了!我友情赞助你一个对橘宝具——剥橙器!”
夏油杰:“……悟,你消停点吧,音快被气疯了。”
……
另一边。
“阿嚏!”
羂索刚和他安排在总监部的内奸交流完毕,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一边抽纸巾,一边心想到底是哪个小王八蛋在偷偷骂他。
他眉头一皱,不会是观月音吧?
第29章
观月音生气归生气, 但不至于脑子一热冲到总监部宣布和他们对着干。
没办法,实力不允许。
虽然他的朋友们都很强,但他不可能仗着这一点胡作非为, 等他自身的实力到了像九十九由基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唱反调连任务都不做的程度,那他说不定就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比如拿着小喇叭对着高层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惜他只能在脑海里浅想一下。
不过,观月音不是派给他什么任务就去做什么的乖顺类型, 偶尔脾气来了就会躺在寝室里装死,这点任性以他的实力还是办得到的。
至于总监部想拉拢他还是排挤他,这种小事根本无关紧要,他那丰富多彩的生活容不下一筐注定被丢进垃圾桶的臭鸡蛋。
比起这个, 他更关心商业街新开的拉面店加半颗溏心蛋还是整颗溏心蛋。
很遗憾,是半颗。
观月音看着眼前这碗热腾腾的豚骨拉面,上面摆着半颗孤苦伶仃的溏心蛋, 他有些后悔没多加一颗。
今天他抽空离开高专了一趟,把一心挂念的出租屋给搞定了。
之前他一直打算有钱了就把那间出租屋买下来, 当作一个念想, 保留他和父母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 结果钱是早就攒够了,哪知道他一直没时间,这件事就搁置了很久。
眼看租房合同快到期了,观月音决定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他毫不犹豫地把总监部派来的任务给鸽了,任由北村先生在电话另一头哀嚎也不为所动。
理由是他要去吃拉面。
观月音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我不去,我的拉面都上了。”
“你可以吃完拉面去。”北村先生退让一步, “你在哪家店?我开车来接你。“
“不去就是不去, 你骑着高层来接我都没用。”观月音态度坚定, “昨天我刚从横滨出差回来,今天又临时通知让我去京都,开什么玩笑啊?以为我是JR吗?人家铁路公司还有自己的时间表呢,总监部连时间管理都不会吗?”
北村先生为难地说:“上面的人说情况非常紧急。”
“拜托,那里是京都诶。”观月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如果真的那么紧急,找身在东京的我干什么?坐JR去京都要两个多小时,等我赶过去人都死光了。”
“可能是比较缺人?”
“其他地方你说缺人也就算了,高专的另一个校区在那里,怎么可能会缺人?京都校区的师生们那么废吗?”
“因为高层非常信任你的能力……”北村先生良心不安地说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说的好,我更信任他们的能力。”观月音拿着筷子拌了一下拉面,“那么缺人就让他们自己上啊,天天待在小破屋子里施号发令,就不怕和土豆一样发芽吗?”
北村先生欲哭无泪:“观月同学,这话不能乱说。”
“安心啦,他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观月音有持无恐地说,“北村先生,你要是搞不定他们的胡搅蛮缠,就让他们打我的电话呗,我和他们聊。躲在一个辅助监督后面唧唧歪歪算什么本事?”
“……”北村先生听了冷汗直冒,他突然觉得说服高层换一个人选不是什么难事了。
要是把这些话带过去,别说两方会不会真的电话沟通,光是高层听到后的反应他都不敢想象。
北村先生颤颤巍巍地说:“我、我会和他们沟通的。”
“行,那我去吃拉面了,拜拜~”
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观月音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不是他想故意为难北村先生,他知道人家夹在中间很不容易,不光要应付他这边的难题,还有五条悟这尊难伺候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的大神。
但他不可能就这样妥协了。
咒术界高层非常擅长得寸进尺,今天答应他们出差去京都,明天就敢把他外派到非洲常驻。
只能辛苦北村先生了。
观月音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拉面,他刚放下筷子,身后响起一个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
“观月前辈?”
观月音回过头,和站在身后的那位长相俊朗的金发少年对上了视线:“黄濑?”
对方那双蜂蜜般的黄眸惊喜地微微睁大,左耳佩戴着的银色耳环在灯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明亮:“真的是观月前辈啊!好久不见!上次你来学校没有碰到你,超级可惜的!”
金发少年名为黄濑凉太,是和赤司征十郎同一届的小学弟,他接替了灰崎祥吾的位置,成为了帝光篮球部的正选队员。
两人闹过一场全校人尽皆知的矛盾。
据说灰崎祥吾抢了黄濑凉太的女朋友,他俩的练习赛还正好被这位女朋友撞上了,结局是黄濑凉太输了,还被她冷嘲热讽了一番。
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观月音和黄濑凉太不是很熟,属于经常互相听说对方的事迹但实际交流次数不多的关系,这种比较私人的黑历史不方便直接问当事人,而灰崎祥吾就没有要问的必要了,这家伙能把假的也说成真的,更何况他非常讨厌黄濑凉太,不多胡编几句都算好的了。
观月音一度怀疑灰崎祥吾讨厌黄濑凉太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因为他碰巧听到灰崎祥吾在私底下骂骂咧咧,说黄头发的没一个好东西。
然后就被他揍了一顿。
请向所有的金毛和金发控道歉。
“你是来看比赛的吗,观月前辈?”黄濑凉太自来熟地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但今天没有洛山的比赛诶,要等到半决赛了。”
“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吃碗拉面。”观月音抽了张纸巾,擦了一下嘴,“什么比赛?冬季杯?”
“对呀,你不知道吗?”
“赤司没和我说过。”
观月音对篮球没什么兴趣,再加上他越来越忙了,自然不会关注这些大大小小的赛事。他以为赤司征十郎会和说这些事的,但最近他俩聊的最多的就是盘星教,关于比赛的事情只字未提。
“洛山是夏季杯的冠军,拥有直接参加冬季杯全国大赛的特权,所以小赤司才没和你说吧。”黄濑凉太努力想了一个理由。
“嗯,应该是这样。”
其实赤司征十郎也没有提过夏季杯夺冠的事情。
观月音能理解,因为赤司征十郎知道最近他忙得晕头转向的,估计是不想让他难得休息一会儿就跑去看自己兴趣不是很大的篮球赛,所以干脆什么也没提。
虽然赤司征十郎是好心,但观月音觉得自己快和正常的高中生有代沟了。
在咒术界待久了就像被封印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对外界一概不知。
观月音叹息一声,问道:“半决赛是什么时候?”
“一月初,是下个学期的事情啦,四分之一决赛还没开始呢。”
“原来如此。”观月音点了点头,“四分之一决赛有你们的学校吗?”
黄濑凉太骄傲地说:“当然啦!我们海常是四强之一!”
“加油,争取决赛能看到你。”
“观月前辈会去看比赛吗?”
“决赛我尽量抽时间,半决赛看情况。”
观月音说不准自己有没有时间。
虽然冬季的咒灵数量不像夏天那样一窝蜂涌上来,但万一到时候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任务——不是总监部没事找事的那种,那他肯定优先选择完成任务,而不是去看篮球赛。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观月音便结账离开了拉面店。
在这之后的没几天,第二学期结束了,紧接着就是高专四人组约定好要一起过的圣诞节。
今年不是很走运,往后的圣诞节差点就永远缺人了,五条悟和观月音险些与世长辞,幸运的是一个满血复活、一个勉强苟住。
但不幸的是,四人刚把从市中心买来的炸鸡和甜点摆在桌子上准备大吃一顿,夏油杰的手机铃声就响了,是夜蛾老师打来的。”
“什么情况?”五条悟插了一小块切好的草莓蛋糕,“夜蛾老师给我们准备了圣诞礼物?”
夏油杰无奈地放下手机:“如果咒灵也能当作圣诞礼物的话。”
观月音咬着炸得香脆的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哪个咒灵那么没有眼色啊?很紧急吗?”
“嗯,是一级咒灵,夜蛾老师让我赶紧过去。”
观月音问:“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吗?”
“没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夏油杰站了起来,对围着矮桌而坐的三人笑了笑,“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不要着急,安全第一。”观月音叮嘱道,“反正我们会熬一个通宵,你多晚回来都没事。”
“好。”
夏油杰离开后,家入硝子指着桌子上的炸鸡说:“等杰回来就又凉又软了吧?”
“没事,把杰的那份留出来,我用术式把它们电子化。”观月音掏出手机晃了晃,“放在手机里状态不会变。”
五条悟舔了一下嘴角的奶油:“音,你去送外卖一定很赚钱。”
“……我能从事的职业真丰富啊。”
第30章
期望落空的感觉糟糕透了。
玩过娃娃机吗?
落下的爪子夹住玩偶, 带着玩偶移动到出口的上方,心情从忐忑变成期待再变成激动,结果在松开的那一刻,玩偶撞到塑料板弹了回去, 一切前功尽弃。
此刻的夏油杰就是这种感觉。
为了一起度过圣诞节, 二年级的四人组都心照不宣地对最近的任务做了调整,除了家入硝子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无法保证当天会不会有人受伤, 其余三位DK不约而同地选择连续加班来换一天的休假。
他们谁也没提自己私底下做出的调整, 造成了一种难得四个人都有时间的错觉。
最后还是心直口快的观月音没忍住吐槽的冲动:“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前几天大家都那么忙了。”
这种事情没必要点破吧, 那个笨蛋。
然而,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临时任务来了。
哪怕夏油杰知道这很正常,咒灵是不会体贴地避开节假日出现的,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厌烦,就像眼睁睁地看着即将拿到的玩偶重新弹回了机器。
但他除了妥协之外, 别无他法。
他是一名解救众生的咒术师, 必须要履行身为强者的责任。
可每当这时他这么想的时候,盘星教教徒们的丑恶嘴脸就会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张又一张地像壁画似的连成看不到尽头的一片, 仿佛在嘲笑他天真的理想也看不到未来。
这就是他必须要保护的弱者吗?
愚昧、恶心、丑陋……
就像一群猴子。
夏油杰以最快的速度祓除了咒灵。
黑色的咒灵球像一块揉成团的污水抹布似的置于掌心, 本该和朋友们一起吃炸鸡和蛋糕的时间变成强迫自己吞咽混杂着呕吐味的抹布,这样的落差感让他更加烦躁。
他仰头咽下, 咒灵的味道令他作呕。
睁开眼时,头顶的夜空如一块黑布笼罩着自己, 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结束了。
夏油杰大步流星地走在宿舍楼的走廊上, 远远地, 就能听到从自己的寝室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他推开寝室的门, 三颗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看向自己。
家入硝子:“终于回来了,我快睡着了。”
五条悟:“慢死了,你被音夺舍了?”
观月音:“关我什么事啊!?”
眼看五条悟和观月音又要因为奇奇怪怪的小事掐起来,家入硝子赶紧往夏油杰的方向挪了挪,以便被无辜波及能第一时间躲在他的身后。
夏油杰看着同伴们之间的嘻嘻闹闹,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他走过去席地而坐,从五条悟的手里救下了把被攥住呆毛的观月音。
五条悟不满地抗议:“杰,你怎么老是向着音?你是不是歪屁股?”
夏油杰说:“欺负弱者可不好。”
观月音:“?”
观月音当机立断地选择报复回去,他号啕大哭地扑到夏油杰的怀里,绘声绘色地演了起来:“妈咪!我被你家傻儿子欺负得好惨!”
夏油杰微笑着揪住晃来晃去的呆毛:“你说什么?”
五条悟揪住另一根呆毛:“你说谁是傻儿子?”
“……”观月音一下子安分得像一只被提住后劲肉的猫科动物,他僵硬地扭过脑袋,可怜巴巴地向家入硝子投去求助的视线,“硝子,SOS……”
家入硝子:“啊呜啊呜。”
炸鸡真好吃。
被恶霸双人组狠狠欺凌了一顿后,观月音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趴在地上,他哆哆嗦嗦地举起了右手,朝着虚空竖了一根中指:“你们给我等着……”
五条悟随手拿起一个甜甜圈套在他的手指上。
观月音:“……”
以为他是甜品架吗!?
观月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愤愤地咬了一口套在手指上的甜甜圈,上面是一层脆脆的巧克力,撒了一片五彩斑斓的彩针,一口咬下去,甜得发齁。
不愧是五条悟亲自挑选的。
“对了,杰,还有你的炸鸡。”观月音从手机里取出一小盒炸鸡,放到夏油杰的手里,“保证和现炸出来的一模一样。”
“你的术式还能保持状态?”
“是不是很厉害?”
夏油杰拿出一块炸鸡塞到嘴里,又香又脆还散发着刚出炉的余热,完全不像是几个小时前口感。
观月音得意地问:“怎么样?”
“很方便。”
“是吧是吧。”观月音的嘴角绽开笑意,“所以我才说你多晚回来都没事,我们等你,炸鸡也等你。”
“……”
夏油杰的手微顿,他偏过脑袋,金发少年的笑容犹如漫漫黑夜的唯一一颗明星,照亮了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就在这时,旁边冒出一颗毛茸茸的白色脑袋,趁着观月音说话的期间,五条悟一口咬掉大半个套在他手指上的甜甜圈,像一只偷吃猫罐头的白色大猫。
等观月音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已经晚了,剩下的小半个甜甜圈失去支撑掉了下来,被家入硝子伸手接住。
观月音瞬间收起笑容:“悟!把我的甜甜圈还给我!”
五条悟回了一个鬼脸:“想得美,这是我买的。”
“放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
“被我吃了就是我的了!”
眼看他俩又要互掐,家入硝子眼疾手快地把剩下的甜甜圈塞到人菜瘾大的观月音的嘴里,成功地拯救了呆毛再次被霸凌的结局。
夏油杰忍不住笑了出来。
比起那些愚蠢的猴子,这些才是他最想要守护的珍宝。
……
短暂的寒假一晃眼就结束了。
新学期开始后的没多久,即一月初,观月音去看了冬季杯的决赛,最后一场是赤司征十郎所在的洛山高校对战「奇迹的世代」幻之第六人黑子哲也所在的诚凛高校。
本以为这场比赛和往常一样,他只要等着赤司征十郎获胜,再祝贺对方斩获冠军就好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获胜方是诚凛高校。
——105:106
一分之差,惜别冠军。
虽然结果有些意外,但观月音只震惊了短短几秒,就接受了现实。
毕竟“不会败北”这种话听起来就像一个flag,哪怕是此前战无不胜的赤司征十郎,也不可能一直胜利下去。
上一个自称最强的某人都被捅出反转术式了。
观月音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比赛途中,他明显感受到赤司征十郎的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凛冽尖锐的气场变得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强大与坚定。
这种感觉好像是……
以前的赤司征十郎回来了。
观月音瞟了一眼场上那抹赤色,便离开了观众席。
在场馆外等待了许久,观月音终于等到了换上制服的洛山高校篮球部队员,被簇拥在最中间的赤司征十郎夺目却不失温和,一眼就能在热闹人群中发现他的存在。
两人隔着几米对上了视线。
观月音抬起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嗨。”
赤司征十郎愣了一下,他转身和队员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快步朝这边走来,蔷薇色的发丝被走动时带动的微风吹起,竟在冬日感受到了一丝迎面而来的温暖春意。
他停下脚步,勾起嘴角:“好久不见,观月前辈。”
——称呼变回来了。
观月音立刻注意到了这个明显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站在面前的红发少年,对方脸上挂着的浅笑和记忆中如出一辙,让他一秒梦回帝光时期。
除此之外,让他担忧过的虹膜异色症竟然伴随着这份转变痊愈了,一红一橙的眸变成了两边同色的红眸,正盈着笑意地注视着自己。
观月音一时间不知道对方那句“好久不见”指的是哪一次的见面。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晾着人家不说话总归是不好的,但让他直接问赤司征十郎“发生了什么”或者“你变回来了吗”太冒失了,性格直爽和话不过脑是两码事,他更倾向于彼此心知肚明却不主动戳破,不然就有一种隐隐将两者进行比较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本意。
无论夺得什么样的成绩,他都会发自内心地送上祝贺。
以及……
只要是赤司征十郎,他都热烈欢迎。
这才是他想传递的心情。
观月音很快就决定好了该怎么办,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会来吧?”
“嗯,很意外,我以为你没有时间。”
话音刚落,赤司征十郎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红眸里满是错愕。
爽朗的少年音如跃动的音符般在他的耳边响起:“怎么会?小学弟的决赛,我当然有时间啦!”
这还没完。
更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观月音一把抱起略矮于自己的红发少年,在原地欢快地转了两圈,像是在幼儿园门口抱着额头贴着小红花的小孩转圈圈的家长:“恭喜你拿下冬季杯的亚军,小赤!”
赤司征十郎:“……”
小赤?
站在后面的洛山篮球部众人惊呆了。
虽然自家小队长变得比以前温柔亲切了,但、但这是可以随便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