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瑾瑜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来到宣德门。
只见宫门内,各样式的刑具铺满路。
锯、箝、鞭、夹棍、绞架……稀疏平常。炭火路、滚刀路并排而列,尽头摆放冰浴桶、火浴桶。
这是一种剥皮的手段,先隔火烫熟,再隔冰冷镇,肉皮很容易分离,剥皮尤为顺手。道理和剥鸡蛋差不多……
郝瑾瑜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全赖于原身有着丰富的实践知识。不少惨绝人寰的刑具,是原身设计的。
超级加倍的变态了属实是。
望着厚重的城门,郝瑾瑜眨了眨眼。
庆云会意,高声唱和:“开——”
“开一道缝!”郝瑾瑜立刻补充道。
满朝文武看到门内人间炼狱的景象,非逼着他们加速搞死自己。
庆云糊涂了。大人素来光明正大,合该大开金门,霞光披身,身后刑具遍布,宛若阎罗再现。
多么震撼人心,多么令人敬慕!
见庆云呆立不动,郝瑾瑜挽起金线宽袖,亲自动手。
这般不麻利,怎么当马仔?早晚贬你回直殿监,清理茅房!
郝瑾瑜用力推开一人宽的缝隙。先探腿,后伸头,仗着身板轻薄,侧身从门缝里跨了出来。
郝瑾瑜整整嵌金三山帽,理了理簇锦蟒龙袍,手持象牙扇,气度优雅。
抬眼,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绛衣如阵,冠帻交辉,甚为壮观。
好多人呐。
他往后退半步,垮成个批脸。
妈妈,我想回家。
下一瞬,百官跪倒在地,高呼道:“九千岁金安。”
不少人面容隐含屈辱的怒意,唯有一人敢长身而立,不惧奸佞,正是年逾半百的陆学士。
庆云略胖,好不容易从门缝里挤出来,看见陆明远不跪,阴阳怪气道:“皇上说过‘见提督大人如朕亲临’,你不跪下,就是蔑视圣上!好大的狗胆!”
陆明远冷哼一声:“老夫为何要跪一阉人?”
“不知死活!”庆云怒道。
郝瑾瑜摆摆手,神情不见怒意,反而颔首。
“大人们,起身吧。”
百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阉贼打的什么主意,战战兢兢站起身,垂头听训。
禁卫十分有眼力劲,搬上雕蟒纹的金椅。
郝瑾瑜感激地看禁卫一眼,一屁股坐下。
腿软!
陆老学士年纪大了,勇得很,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圣旨要百官齐聚,为何迟迟不见皇上?提督大人莫不是假传圣旨?”
此时站出一位身穿绯色圆袍绣仙鹤、年约四十美须髯的官员,道:“陆学士此言差矣。君君臣臣,君说如何,我们便如何。您张口便诬陷九千岁,莫不是对君上的安排不满?”
这人,郝瑾瑜记得,自己一手推上来的新任首辅珂信长。
“休要血口喷人!”陆老学士怒骂道。
两人文采斐然,口才也好。引经据典,辩得唾沫飞星,面红耳赤,正好给郝瑾瑜思考对策的时间。
锦衣卫身为特务机构,可以说无孔不入,就连人家在茅厕随口几句咒骂,也能记录在案,呈报上来。
偏偏原身睚眦必报,假传圣旨,摆开大刑,想惩戒背后说他坏话的官员。
原身这事做得就不厚道了。
身为打工人,郝瑾瑜没少在背后问候甲方爸爸的全家。大家维持表面和气,你管别人背后放屁拉屎咯。
郝瑾瑜感同身受,自然不能按照原身的计划,但必须寻个召集百官的由头。既不能大动干戈,痛打百官,又要威慑他们,不再继续纠缠圣旨是否有假……
庆云见主子脸色苍白,将手里的狐皮大氅,跪递到郝瑾瑜面前。
“天气转凉,大人小心身子。”
郝瑾瑜听此,灵机一动。
他起身任庆云披好大氅,氅上的白色绒毛衬得小脸愈发莹白冷艳。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秋雨,眼见天气越发寒凉。圣上担心卿家们的身体,召集众位,特意赏赐驱寒补药,由洒家派发给大家。”
郝瑾瑜张口就来,笑吟吟道,“众位大人要保重身体啊,尤其陆大学士。
三日前,陆学士与爱妾行房,功课不及半盏茶功夫,十八岁爱妾恼怒得紧,一脚踹您下床。翌日,您便到东街市的李记医馆拿了三副滋补药……”
“天下之师”与十八岁娇妾行敦伦之事,心有余力不足……你猜怎么着?
老不休竟去买了壮阳药……
这瓜,多劲爆!
无人能抵挡八卦的热情,尤其是身处枯燥职场的打工人。
百官也是打工人嘛。
果不其然,百官哗然,议论声窸窸窣窣,看向陆大人的眼神不觉变了颜色。
陆明远被当面戳破隐秘的家事,又气又恼,脸色红青交错,大喝一声:“荒谬!”
郝瑾瑜悠然地摇了摇象牙扇,嘶——有点冷。
原身一年四季摇个破扇子,就不觉得冷嘛。
郝瑾瑜内心默默吐槽,一边道:“陆老学士,俗话说虚不胜补。您年纪不小了,用药该仔细些。药方里那味黄药子,伤肝得紧呐。气大又伤身,莫要动气。”
百官刚才还沉浸在吃瓜中,听到郝瑾瑜的话,不禁惊骇恐惧。
郝瑾瑜就连床底私事、药方的明细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岂不是人人都躲不开监视,再无秘密?!
一时鸦雀无声。
陆明远自诩清誉一生,老来却落个“好色肾虚”之名。他悲愤交加,竟径直朝门撞去。
锦衣卫眼尖手急,反手将人摁倒在地。
众官眼里,阴狠毒辣的郝瑾瑜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陆明远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对方,面色阴戾。
实则,郝瑾瑜腿软得很,走路自然慢。又差点搞出人命,哪能笑得出来,不哭丧脸全靠演技出众。
他心里默念:不能怪我哈,谁让你老人家不知检点,又主动撞枪口。
郝瑾瑜有同情心,但不多。
手中的象牙骨扇冰凉如水,轻轻拍了拍陆明远的老脸。
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扬,郝瑾瑜尽量展现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冷蔑道:“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洒家敬你,你便是我朝师表,洒家不愿敬你,你只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陆明远身体发颤,登时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抱歉哦,杀鸡儆猴,鸡死相不惨,镇不住这群猴精。
郝瑾瑜眼含愧色,阴柔的声音仍旧异常冰冷:“还不拖下去,找太医看看,洒家可不愿背上欺辱“圣贤德师”的骂名。”
庆云看向郝瑾瑜的眼神充满火热的敬佩。
主子以往做事就两字“狠绝”,谁不服,直接拉出去砍咯。
今日行事不仅狠,还多了几分阴险呢。大学士被羞辱成这样,没的脸见人,他瞧着都有几分可怜。
两朝元老双脚拖地,如同犯人一般,被拉了出去。
百官胆颤心寒,唯恐下一个挨刀的便是自己。声誉没了,于文官而言,比死更可怕。
郝瑾瑜微微一笑,装模作样地拿眼神巡视众人一遍,看得他们头皮发麻。
“洒家乏了,众位大人闲聊片刻,互相探讨下养生之道。午时后,各自去太医院领补药吧。”
而后,慢条斯理地拢了拢狐皮大氅,从门缝里顺了进去。
庆云紧随其后,文武百官便无所适从地盯着,肥嘟嘟的屁|股一点点挤进门缝。
门外,百官丝毫不敢违背郝瑾瑜的话。迎着冷风,硬生生站足两个时辰,直到正午。
门内,郝瑾瑜掏出绣帕,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
乖乖,吓死他了。
奸佞不好当啊。
“刑具撤干净,莫要留下痕迹。”
郝瑾瑜瞪视庆云一眼:“以后少搞这些血呼啦丝的东西,洒家看着恶心……”
庆云无辜被迁怒,委屈道:“大人,您不是最喜欢用刑的吗?”
“刑具太过无趣,洒家倦了。”
不能再搞第二回,他的心脏受不了啊,亲。
原身眼型狭长锋利,高鼻薄唇,骨相优越,用现在的话说,长了张高级厌世脸。
他无需做太多表情,便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庆云瞬间被说服,眼神放光:“刑具只能折磨他们的肉|体,而大人是要折磨他们的灵魂,令他们彻底折服。大人手段之高,小的敬佩至极啊。”
“嗯,舒心。”
郝瑾瑜眯了眯眼,充分享受彩虹屁。
天晴了,雨停了,郝瑾瑜感觉自个又行了。
区区奸臣而已,又有何难。
“提督大人——”
东宫大太监明理神色慌张,跌跌撞撞跪倒在郝瑾瑜面前。
“太子殿下魔怔了,提剑去乾清宫了。大人该怎么办啊?”
乾清宫是老皇帝的寝殿,太子难不成要……弑父?
郝瑾瑜被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庆云和明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期望他拿主意。
“还站着干嘛?快派人拦住殿下。”
郝瑾瑜揉了揉眉心,一面吩咐禁军赶紧行动,一面疾步赶往乾清宫。
“太子什么情况?”
明理:“禀告提督大人,昨个太子落水醒来后,神情便有些不对,自己关在房间内整夜,任谁都不想见,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今日一早起来,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提剑往乾清宫去。奴才想拦,被踹翻好几个跟头……呜呜呜呜……”
太子刘子骏,原为二皇子。母族是地方上的小乡绅,其母选秀入宫,品级一直不高,在他七岁时便病逝了。
宫内人拜高踩低,刘子骏长期被欺负,养成怯懦胆小的个性。
原身正看中他无所依靠,性格怯懦。暗中照拂二皇子,比亲爹更温暖周到。
彼时,先太子是最受宠的贵妃所出,风头正盛,与贪官首辅关系密切,处处打压李皇后的势力。
郝瑾瑜借此机会,与李皇后合作,用丹药控制老皇帝,搞死了先太子和仇人。
李皇后遵循与原身的约定:过刘子骏到自己名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年前,刘子骏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从七岁到如今的十八岁,原身照顾了刘子骏十一年。毫无疑问,成为刘子骏最信赖亲近的人。
刘子骏不顾百官斥责,执意称呼他为“先生”。日常所有事,也定要他来拿主意。
原身对刘子骏,利用多于“父子之情”。打着刘子骏登基后,继续把持朝堂的算盘。
原身十分自信,认为两人“父慈子孝”能一直进行下去,没想到刘子骏竟想两人同归于尽……在原身的茶水里下迷药,抱着一同跳下水,让他捡了便宜穿越而来。
郝瑾瑜长叹一声。
太子为何会这样?
原身都不知道,他又如何得知……
毁灭吧。
狗宦官谁爱当谁当,打工人只想躺平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