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两人同样在酉时前回到了家中。

    现在他们俩个加起来的一两银子私房钱,给秦柳氏买个簪子是够了的。

    在杂货铺里,一根样式好的桃木簪子,三十文钱到五十文钱不等,而檀木那些好点的料子,普遍一百文钱到两百文钱。

    至于县里的成造金银首饰铺子,不在他们俩人的考虑范围内。一大家子几口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兄弟俩各有各的思量。

    秦朝阳进家门前再三嘱咐秦朝宁得把银子放好,别随身带,万一去外面玩给整丢了。

    他其实有点想强行把弟弟的半两银子拿过来自己藏的。

    半两银子,对于目前的他自己或者他们全家而言,均算是大钱。

    不过每次他有这个念头,秦朝宁总是用澄澈的眼眸看着他,眨呀眨,一脸无辜天真,他就下不了手。

    秦朝阳纠结得很!

    一方面,他总感觉弟弟怎么哄都不上当,摔过脑袋后怎就这般难糊弄了呢。另一方面,他怕秦朝宁告状,哭着找爹娘,这样他们去县里跑堂的事就瞒不住了。

    这事要是被他爹知道了,甭管他有没挣到银子,就不是一顿打能了事的,起码两顿毒打往上。

    还有,秦朝宁那份也会算他头上……嘶,他还是得继续瞒着。

    实际上,秦石不是逼到份上也不怎么揍崽们。

    秦朝阳他们三个,也就秦朝阳每年挨点揍,秦朝宁和秦晚霞这些年几乎没被武力教育过。

    秦朝宁睡前把银子和铜钱拿出来数了数,然后开开心心地把半两银子两枚铜钱藏进了自己的枕头里面。

    拍了拍枕头,确认不会掉落,他就安心地阖上了眼。

    自己大哥,人真好呀。

    明明那么想要他手里的半两银子,结果拧巴了半天,硬是没有拿走。

    而“好大哥”秦朝阳则没秦朝宁这般平静,他在自己屋里藏银两,藏哪都觉得哪不够安全,翻箱倒柜了半宿。

    次日清晨

    在秦朝阳秦朝宁俩人准备出门之际,天空下起了瓢盆大雨。

    俩人在家门口面面相蹙。

    秦柳氏从灶间走了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天,她眉间轻蹙,连忙给秦石找出了家里的蓑衣,担心地问他,“这雨下得这般大,来势这么急,营里规训的时间会不会改?”

    秦石接过蓑衣,对门神一般的俩兄弟用手示意走开。然后他转头对秦柳氏回道,“昨天小旗长们传话,卫指挥使大人已经到了营里。这规训,哪怕是地动来了都得去。”

    “正儿八经的军令呢。”

    他们这些军户本就实力不足,规矩松散。新官上任,大家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摸不着状况,像他这样的小兵哪敢不从。

    穿上蓑衣,秦石往大雨里跑了进去。同样的情景,在友邻右舍里都差不多。

    整个军营区都是邻里,他们在雨中相遇的,互相点点头打个招呼。

    秦柳氏几人从家门往外看,能够看到雨帘下不少模糊的人影。

    才一小会,雨水就把营地的小路冲刷得一片泥泞,眨眼间多了许多小水坑。

    兄弟俩杵在门口这里,秦朝宁扯了扯秦朝阳的手,提醒他要赶路。

    秦朝阳便苦着脸问秦柳氏,“娘,家里的蓑衣还有没?我的木屐还在吗?”

    这雨势,他俩的草鞋没走出半坡山就得泡烂。而木屐爬山路费劲得很,不行的话,他就赤脚。

    话音一落,秦柳氏的注意力从关心自己丈夫就瞬间转到子女身上了。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脸上却半点笑意没有,“你没看这雨下成啥样了?咋的,你还想出去野是吧。”

    “好几年没得伤寒了,想受点大罪,花点铜板是吧。”

    连续两个“是吧”,让秦朝阳哑口无言。

    有时候,他挺佩服他娘亲的,人虽然长得柔柔弱弱的,但是实际上拿捏住了老秦家全家男子汉。

    秦朝阳心里苦,有正事,不能说。他半垂下眼眸,示意秦朝宁说点什么。

    秦柳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秦朝宁紧挨着他哥身侧。她点明,“你不会想把幺儿也带出去?”

    秦朝阳:“……”

    我滴个亲娘嘞,你咋啥都知道。

    “娘,二虎前些天便想喊我一块耍。昨天他和我约好了,我去他们屋子里耍,或是去大胖家耍。”

    秦朝宁拉住秦柳氏的广袖,“娘,你就让大哥陪我去耍吧。我躲大哥身后让他挡雨,不会感染风寒的。”

    秦朝阳:“……”

    好家伙。

    听罢,秦柳氏略显犹豫。

    幼子身体初愈才几天,但是他确实又好些天没和营地那些孩子玩耍了。

    “娘,我真不打湿自己。”秦朝宁按照记忆里的原版秦朝宁开始了撒娇,“让幺儿去嘛,让幺儿去嘛。”

    他双眸还有一丁点泪光,可怜巴巴地仰着脑袋看着秦柳氏。

    小小个的人,还没长到秦柳氏的腰侧高,脸蛋白净可爱,平日里也乖,秦柳氏心软了。

    “让你哥带你去”,秦柳氏摸了摸幼子的脑壳,无奈叮嘱秦朝阳,“看好幺儿了,家里还剩一件蓑衣,我给你找找。”

    她一边去找,一边温声细语地数落他们俩,“要是等天放晴了再出去该多好,这雨下得,日暮你们父子三人归来得费不少姜。”

    哪怕挨说,秦朝阳也不生气,嘿嘿地笑了笑,然后迫不及待把秦朝宁背上。

    套上蓑衣,换上木屐,把秦朝宁用蓑衣全盖住,他飞奔往雨里跑出去。

    秦柳氏:“……”

    邻里都在营地里几步路的距离,这小子着急啥呀。

    等兄弟俩到了祥记,钱掌柜帮他们把蓑衣拿去庖厨烘着,随即回来给他们上了热水。

    “下次大雨就不用过来了,县里在暴雨天没啥人走动。”钱掌柜想着他们住得离县里远,不想他们大雨天跑这么一趟。

    山路不好走,半大小子还带着幼弟,真有点什么摔伤,就成祸事了。

    秦朝阳条件反射想应没啥,这点雨不碍事。秦朝宁早先他开口应下,“谢谢叔!下次大雨我们就不过来了。”

    钱掌柜一听,放下心来。

    秦朝阳不解,朝秦朝宁挤眉弄眼,意思是那可是五文钱和两文钱!这点雨算什么。

    秦朝宁朝他哥憨憨地笑了笑。

    秦朝阳:“……”

    算了,他昨日肯定是忙迷糊了才会觉得自家幺弟鬼精鬼精的。心疼小钱钱,这个憨子!

    此时,祥记整条街都没什么人,只有夸啦啦的雨声。

    钱掌柜经过昨日的腌菜“热卖”事件,打算趁着眼下空闲,几人一起做点囤着。

    “你们俩就在庖厨摘菜,顺便烘干衣服,暖一下身子。”钱掌柜吩咐下来,“老李你在大堂呆着,要是勤学他从房间出来,你就给他上点吃的。”

    听到表兄长们塾友的名字,秦朝阳和秦朝宁愣了一刹,随即又反应过来可能对方放旬假了。

    俩人对视一眼,不关己事,乐呵呵往庖厨跑去。

    钱掌柜也是要去庖厨,他跟在他们身后走着,思考着酱料都用他随性惯的做法,还是做多几种不同的料。

    在庖厨备料时,他神差鬼使地看向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掰芥菜的秦朝宁,问道,“宁哥儿,腌菜全做一种酱的,还是做点不同的?”

    秦朝宁抬起头,“叔,要不就两种酱料为主,一种您平日那种酸酸辣辣的,另外一种香辣的?”

    “行”,钱掌柜立马有了主意,料理起辣椒来。

    “要是卖凉菜卖得好,咱们再做些别的新鲜的。”秦朝宁补充道,然后费力把掰好的芥菜篮子推给秦朝阳,让他放盆里洗菜。

    “好”,钱掌柜顺口道,“要是卖得好,叔承你这个点子的情,给你们兄弟俩包红封。”

    “嗯!”秦朝宁粲然笑着起身,十分有干劲地去推下一捆菜过来。

    秦朝阳听得云里雾里,干脆继续埋头洗菜。

    晌午时,秦家俩兄弟见到了钱掌柜的独子钱勤学。对方长得清瘦斯文,浑身上下一股书生气,和钱掌柜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秦朝阳和秦朝宁双眸瞪得浑圆:“!”

    哇~哦

    钱掌柜像是见惯了这种反应,给他们俩解释道独子长得像娘亲。他的夫人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当年可是百家求娶的呢。

    “……”

    这些吹捧话听得钱勤学不由得脸红。

    他娘亲虽是长得不错,也识字,比仙就实在夸张。

    经过一顿晌食,秦家俩兄弟就和钱勤学熟了,一口一个钱大哥地喊。

    钱掌柜这个独子性子温和,也有耐心,对秦朝宁有问必答。

    秦朝宁此刻觉得这位钱大哥就是个大宝贝!对方给他的解惑,让他对宣朝的了解多了不少。

    吃过饭后,他都还跟在钱勤学身侧,小嘴叭叭地说着话。

    钱勤学以前没有兄弟姐妹,他爹又是街上的幼崽们的鬼见愁,他打小很少和幼童玩耍。

    为此,秦朝宁充满活力的模样并没有让他觉得烦,反而是感慨原来弟弟是这般可爱的存在。

    在秦朝阳和钱掌柜他们忙碌的时候,他还把秦朝宁当幼童带着,领进自己的屋子。

    他把自己压箱底的启蒙书籍翻出,吹了吹上面的积尘。

    “宁哥儿,我这里有几本适合你的书,你倒是可以拿回去看看。”

    “刚好你能把剩下的千字文学完。”

    他没意识到秦朝宁并未上过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