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洗洗”,秦柳氏出来接过他的箩筐,让他用秦朝阳烧的热水先冲去身上的寒气。

    秦石把东西卸下,弓箭和镰刀也放在地上,叮嘱秦柳氏,“那我去冲冲,这些东西你扔在天井,我待会再出来处理。”

    下午进山的时间不够,能够找到的东西不多,他还得择日再进山。

    “晓得了”,秦柳氏催促他快去洗溯。

    尔后,她去灶间,往原有的姜汤里又加了几块姜片,再重新热热。

    这个时辰,还得把哺食也赶紧做了。秦柳氏领着秦朝阳、秦晚霞忙活了起来。

    秦朝宁在自己的房间归置钱掌柜送的纸墨笔砚,顺便拿出一本钱勤学送的《千家诗》在床上坐着看了起来。

    这本也是启蒙书籍之一,里面多是通俗易懂的名家名篇,题材丰富,他看得十分专注。

    老秦家的几间土胚房现下是这样分布,原本是三房一厅一灶间,但在秦朝宁出生后,正厅简单改成了秦石夫妇俩的房间,其余的三个房间则是分给了三姐弟。

    所以有了客人来,也只能领进灶间歇脚。而他们自己阖家想歇息或是聊会天,只能在天井,或是在灶间。

    至于每个房间里面的构造,除去秦石夫妇俩的房间里稍微有几个柜子,秦朝阳三姐弟的房间均是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架子用来放衣物、被子、杂物的。

    所以秦朝宁至今还没一张正经的书桌和座椅。

    他之前从集贤堂书坊带回来的废纸张,他想描字的时候就搬着东西去灶间,铺在他们家仅有的一张四方桌上,坐着长凳上,这般来写。

    在家里吃哺食前,秦朝宁把《千家诗》已经看了小半。

    他目前的学习时间都是碎片化的,只要有空闲就去看看书,没有系统性、没有目的性地汲取信息。

    吃过哺食后,秦柳氏和秦朝阳三姐弟一起在天井清洗五指毛桃。

    秦石从山上带回来的半个箩筐,里面装的大部分是五指毛桃,余下就是一条泥蛇,一条过树榕。这两条蛇,由秦石自己收拾。

    “朝阳、幺儿,你们明日把这蛇和五指毛桃给你们有福叔带过去”,秦石低着头,一手把蛇胆扒拉出来放进碗里。

    “若是你们有福叔想泡蛇酒,你们就告诉他,我过几日给他寻几条同类毒性的蛇过去。这两条是给他做着吃的。”

    “好的,爹”,兄弟俩应下。

    在清洗五指毛桃根须上的泥土时,秦朝宁突然想到了五指毛桃炖脊骨瘦肉汤、五指毛桃陈肾瘦肉粥、五指毛桃蒸排骨/蒸鸡/蒸鸭……下一道祥记招牌菜决定了!

    这天夜里,秦朝宁依旧是倒床就睡。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三姐弟睡熟后,他爹和他娘夫妻俩深夜谈心,就聊到了他看书、练字的事。

    “改天我在存放的几副棺木板材,抽几块出来给幺儿打个书桌和椅子。”秦石对秦柳氏说道,抚慰地握住了她的手。

    营地里的军户们大多数都早年就开始给自己或家里人寻点好的木材回来囤放着,以备哪天身后事太匆匆,连副完整的棺木都凑不齐。

    老秦家的这些板材,是秦石花了好些年凑回来,就堆放在杂物房的横梁上。

    “给朝阳和晚霞也打个柜子。”

    秦柳氏让他在几个孩子上尽量一碗水端平了。

    秦石应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早些歇息。

    翌日清晨,他们一家的朝食难得奢侈了一把。

    秦柳氏烫了一大锅的米粉,拿出肉酱,猪油渣,一小半碗猪油,还有一碟子装着钱掌柜送的几款腌菜,让他们自己拌米粉,想怎么加就怎么加。

    不得不说,猪油和猪油渣的搭配下,让米粉已经充满油光,满口油脂香气。这基础上再加些许肉酱和腌菜调味,瞬间咸鲜得让人食指大动。

    这般搭配,哪怕拌芋魁、拌木薯、拌米饭……总之拌啥都好吃。

    秦朝阳完全吃撑了。

    在背着一大个箩筐爬山路的时候,他不由得有些许犯困。

    “哥,你的斗笠快要掉地上啦”,秦朝宁拍了拍他的手背提醒道。

    “……嗯”,他连忙打起精神。

    今日的天气依旧烟雨迷蒙,县里小道上的行人不多。秦朝阳兄弟俩到了祥记后,先去找钱掌柜,说明想把部分油纸伞寄放在店门侧散卖。

    这个主意是秦朝宁想的。

    关于油纸伞的去向,在他们一家商讨时,除秦朝宁以外的均是建议送去杂货铺子。而秦朝宁的想法是,把做出来的油纸伞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祥记寄卖,一部分才送去杂货铺子。

    之所以放部分在祥记,和接下来会持续多日的雨天也有关系。

    祥记是做吃食的,近日客流量也逐渐稳定了下来。按照秦朝宁的想法是,这些人来吃朝食、哺食的时候可并不是都记得带雨具在身的。若是吃饱准备归家,才发现又下起了雨。那么,这些备好的油纸伞便有了用处。

    不介意买上一柄实惠油纸伞的人,事后还会觉得祥记的这个小举动,贴心周到。

    秦朝宁把“服务”的概念用例子灌输给他们。店家和顾客都双向奔赴,生意保底都能细水长流。

    庖厨里,一手提着两条剥皮蛇,脑子似装满了浆糊的钱掌柜在听完他们说的油纸伞后,摆摆手,“你们自己随意处置。”

    愁,大兄弟为人太实诚。这蛇,我压根不懂料理。那半箩筐的五指毛桃也是,是让我晒干了送去药材铺子的意思么。

    秦朝阳听罢,小跑出去祥记大门侧把装有油纸伞的箩筐摆放好,然后拣起秦朝宁在家拿竹片写的“油纸伞二百文钱一柄”的牌条,插在箩筐的缝隙里立起来对着路边。

    竹牌上的字体颇大,没有笔锋和形体,但是工整清晰,哪怕是匆匆行人都能一眼看得清楚。

    还在庖厨的秦朝宁挨着钱掌柜,好奇抬头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对着两条蛇一动不动,站好一会儿了。

    “有福叔,这蛇怎么了?”

    椒盐蛇排、蛇羹、蛇汤、香卤蛇段、香辣蒜香蛇块……可好吃了!快做呀!

    “宁哥儿……这蛇和五指毛桃,你叔我都不知如何处置。”钱掌柜把蛇放下,撩起袖子准备先把今□□食的材料备了。

    秦朝宁还以为是咋了,这事就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他踮着脚帮钱掌柜递调料,同时一边把自己早想好的菜谱告诉钱掌柜。小嘴叭叭,越说越兴奋,末尾,他把自己和钱掌柜都说馋了。

    钱掌柜的喉咙吞咽了咽,“等晌午,我们便试试。”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简直精力充沛如弱冠之年!

    “嗯!”

    等到了晌午,祥记的客人们都离去后,钱掌柜和秦朝宁在庖厨捣鼓五指毛桃和两条蛇,秦朝阳带上十柄油纸伞直奔杂货铺子。

    待秦朝阳和杂货铺子谈妥,带着一两八钱回来,祥记庖厨里的香味都飘出临街了。

    路过的衙役在祥记门口驻足了一瞬,朝祥记里头看了好几眼。尔后,还是先行离去。

    “叔——有福叔!”

    “好香呀~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呀。”秦朝阳人未至,声先到。

    待晌食吃上了香辣蒜香蛇块,五指毛桃蒸排骨,祥记的几人一脸满足得眉眼都睁不开。

    钱掌柜眼眶都热了,偷偷拿袖子擦了擦。

    他觉得祥记真的要重振“辉煌”了!这门干亲结得真的好!可惜学哥儿还要好几天才休常假回来,他有好多话想和儿子说。

    事实上,钱掌柜的预感是没错的。

    自打祥记推出了腌菜干捞粉、各式坛子腌菜,砂锅腌笃笋,祥记的生意已经开始有了红火的苗头。然后在五指毛桃菜系推出后,祥记仅有的四张桌子,八张长凳天天都是坐满了客人,甚至还出来有人排队。

    往后没几天,祥记不经意间成了县里家喻户晓的那间传承了三代的祥记老字号,上门的客人从普通老百姓到富户们和县衙的衙役们,开始多了许多往常不常见的。

    至于为什么店里沉寂了那么多年,现在才为人所知,他们都自动给找补好了理由,“县里的人都说店家才找到传承的菜谱”,“以前没开窍,现在人家那庖人开窍了,手艺突飞猛进”,“祖宗托梦嘞”……

    所以,当钱勤学休常假归来时,他被自家店里的“盛况”惊呆得站在大门迟迟没进去。他所熟悉的祥记是,半晌都没个客人,时常只有他爹和老李叔唠嗑几句。

    “勤学兄,你也是听闻此家的招牌菜过来尝尝鲜吗?”一位学子拍了拍钱勤学的肩膀问道。

    这人是和父母一道来的祥记,进门前看到私塾的同窗便上前询问。

    钱勤学:“……”

    实不相瞒,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家有招牌菜。他吃了他爹做的菜十余年,闭着眼都知道是什么味道。

    看着钱勤学呆滞的神情,这个学子又好心提醒他,“这家食肆,还有个好东西,勤学兄若是吃饱喝足不妨带一柄归家。”

    钱勤学:“?”

    顺着那人的手的方向,钱勤学看到了门口摆卖油纸伞的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