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宫中日常（1）
在鸾凤宫里的罗汉榻上, 林映雪本来只是想陪着弘儿，谁知道竟是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孩子在皇后的怀中, 展开了屏风，挡住了屋里的光线，皇后就这样坐在椅子上, 怀中一直抱着孩子。
简云窈做过母亲，知道当林映雪醒来了第一件事肯定是看孩子的去处, 所以就在这里等着林映雪醒来。
简云窈见着林映雪慌慌张张的模样, 缓声说道：“不要紧, 在我的宫中这里无事的，谨元出宫了, 今儿要请恩师吃饭, 晚上你和弘儿在我这里用餐, 等到晚一点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或者是……”
简云窈笑了起来，眨眨眼说道：“傅公公今儿也在宫中当值, 让傅公公送你回去也行，他还没好好见过弘儿。”
简云窈的孩子长久地冠了傅这个姓氏，得了傅蘅、傅斌的照拂, 她并没有因为傅斌是个阉人的身份，就要快速摒开对方。
简云窈想要让傅斌也见见这个孩子。
这是简云窈对傅家人的善意，她感激傅蘅给予了她的孩子第二条性命，感谢傅斌对这个外甥尽心尽力。
林映雪想到今儿毕恭毕敬服侍人的傅斌, 心中一软，若不是有了这般的变故, 傅斌肯定第一时间来看孩子的。
夫君的身份骤变，昔日里的这位舅舅是最尴尬的，毕竟夫君的亲舅舅是重权在握的将军，养舅被人明面上喊一句九千岁，实际上背地里不少人会喊他阉狗。
两厢对比，恐怕养舅又是高兴，又是惴惴不安。
简云窈自己抱着孩子绕过屏风，好让林映雪在内更衣。
林映雪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拢了头发，这才绕着屏风出来。
她见着了皇后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笔，耐心地和孩子说话。
“这是毛笔。”皇后用干净的毛笔在弘儿的手心里挠了挠。
弘儿抓住了柔软的毛笔尖，小胖手在空中挥舞。
等到林映雪上前行礼，简云窈看着林映雪想要抱孩子，便依依不舍地的把孩子还给了太子妃。
弘儿并不爱哭，谁抱他都可以，但是小小孩童也是有自己的偏好的，他在林映雪的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最喜欢的还是生母。
等到林映雪抱他，咿咿呀呀笑着，露出了牙床，胖乎乎的小脸把眼睛都挤得小了起来。
简云窈凑过来看，更是想到了曾经的儿子，当时赵嘉泽在两三个月的时候便是如此。
只要是醒来了第一件事一定是用圆溜溜的眼睛寻找她，等到两人目光对上，他就会笑着舞动小手小脚。
“你知道吗？弘儿很像是小时候的谨元。”
林映雪点头：“我听养母说过。”
简云窈微微一怔，这才想了起来，除了自己记得谨元的小时候，那位傅蘅也见过的。
而且傅蘅养育了谨元，见证了他少时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后来的学业有成和娶妻生子。
简云窈并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一怔后便是释然。
虽说错过了儿子这些时光，幸而弘儿还小，她还有时间去见证皇太孙的成长。
弘儿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毛笔，简云窈的手就笼住了孩童的手，对着儿媳说道：“你若是在宫中无事的时候，就带着弘儿来我这边吧。”
“太后娘娘那边……”林映雪有些犹豫，她还记得上午太后对弘儿的热络，他们离开太后宫邸之前，太后还握住了她的手，说着务必要多带孩子到她的宫中，她这段时间宫外都不去了，就在皇宫里待着。
简云窈失笑着说道，“太后娘娘是个极其实情知趣的人，你放心，去请安的时候说孩子还在睡觉，她一定会说……”
简云窈模仿太后的说辞，“让孩子睡，孩子多睡才会长高。太子妃做得很好，别带孩子过来请安，我这个老太太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让孩子多休息。”
林映雪听着简云窈模仿的说辞，不由得笑了出来。
皇后这个身份，多少让林映雪一开始有些拘谨，简云窈这般作态，让林映雪放松了一些。
“真的？”
“真的。”简云窈点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们宫中的这位太后娘娘最会说话，有些话听一听就可以了。”
嘴甜又滑不留手是简云窈对太后的评价，太后这人说是向佛，每半年一定要去五台山。
实际上去了那边，只是头半个月和末尾半个月上山，其他时候都带着人在外生活。
甚至简云窈怀疑，若不是因为有个当帝王的儿子，这位老太太恐怕还会生再嫁的心思。
世人皆爱好皮相，而太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简云窈和林映雪说着太后的一些往事，而赵嘉泽也在户部衙门门口等着恩师裴晋。
赵嘉泽穿着的是便服坐在了马车里，等到户部下值的时辰到了，他下了马车，垂手在马车边等着。
裴晋正在和下属说秋税的事务，本来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谁知道和赵嘉泽的目光相对了。
裴晋悚然一惊，用手碰了一下下属的手，快速上前拱手行礼，“微臣见过……”
太子两字还没有说出，赵嘉泽撩起袍脚已经大跨步上前，把裴晋拱着的手往上抬，“恩师不必多礼。”
无论是恩师、还是裴晋的自称都表明了赵嘉泽的身份。
在户部下值的官员们立即说道：“微臣见过太子。”
这里的动静颇大，就连已经走远的，下值时辰一到就跑得飞快的官员也急匆匆往回赶。翅帽晃动，拱手垂腰与赵嘉泽见礼。
太子莅临户部，就连尚未下值的户部尚书也急忙出来迎接。
“许尚书不必多礼。”赵嘉泽笑了笑又托起了户部尚书的手。
户部尚书门清，太子是冲着裴侍郎来的，不过，裴晋是他们户部的官员，太子殿下的这第一宴，他们户部要拔头筹了。
户部尚书笑着说道：“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一道去春风楼吃一顿。户部当值的人都来。”
这晚上的一顿饭就成了太子与户部衙门的人吃饭。
赵嘉泽的态度谦逊，不以太子身份自居，反而屡屡提及自己曾经是裴晋的弟子，自然是圈得一众官员的好感。
觥筹交错之中，赵嘉泽免不得要喝上一些酒。他与众官员说话的时候，傅斌也见到了襁褓之中的皇太孙。
·
傅斌一开始知道养外甥成了太子，自然是高兴疯了，等到后来，随着太子即将回朝，他心中就多了一层忧虑。
傅菀安天真地盼望哥哥早点回来，还把自己的身份定位为他的妹妹，但是傅斌知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养外甥彻底改了赵这个姓氏。
太子还会惦记那些旧情吗？
现在看到了太子妃，傅斌就知晓了太子与太子妃的态度。
太子妃轻声喊他，“舅舅，这是弘儿。”紧接着她把小小的皇太孙放在他这个阉人的怀中。
傅斌很清楚不管多少人奉承他，但是打心底还是瞧不起他的，他这种割了子孙根进宫伺候人的，被人视为是无尊无爱之人。
明明真正的舅舅是简赫简大将军，他这个阉人算得什么舅舅，但是太子妃却毫不犹豫地这样称呼他。还把小皇孙交给他……
傅斌的情绪能力控制很强，都难免鼻头一酸，低头调整好了情绪，他仔细打量这个孩子。
这孩子多可爱啊，眉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激灵地转着，小嘴也是粉嫩嫩的。
没有根无法生育孩子的人会更添几分对孩子的爱。
如今小皇孙在傅斌的怀中，他几乎动也不敢动，头上出了一层汗，就想让太子妃的人重新把小皇孙给接过去。
林映雪非但不让人去接，自己也退后了两步，“傅公公，抱孩子舒展一些就行，只要托住了脖颈，不碍事的，弘儿也爱乱动。”
傅斌有一把好力气，凡是要伺候人的，若是自个儿病歪歪的没什么力气那可不行，找到了诀窍了以后，傅斌不怕抱着这软绵绵的孩童了。
傅斌最后把孩子还给林映雪的时候，递过去了一方玉佩。
这是他早早准备下得礼物，上面的络子还是傅菀安打得。
“太子妃，还请和太子说一声，现在还是莫要唤我舅舅啦。”傅斌笑着说道，“喊奴才傅公公就成。”
林映雪点了一下头，也是替赵嘉泽应下了。
东宫虽说是皇后亲手布置的，但是人心难测，喊傅斌舅舅，简赫不会在意，但是成德帝肯定是不愿意多一个阉人亲戚的。
傅斌送过了玉佩，一身轻松地出了宫，等到晚上对着镜子洗漱，傅斌这才发现，见过了太子妃以后，他的嘴角就没有往下放过，一直是高高翘起的。
第133章 宫中日常（2）
赵嘉泽回到宫中的时候, 已经是接近宵禁的时候。
林映雪听到了响动起了身，赵嘉泽的一只手压住了她的身子，“你继续休息就是。”
“我刚刚也没睡, 就是在床上歪着。”林映雪说道，“下午在母后那里本来是陪着弘儿的，结果睡着了。睡得已经足够多了。”
林映雪起身, 帮他褪去外衫，“喝得多吗？我已经让人备着了酸梅汤。”
“喝得不多。”赵嘉泽简单说道, 不过还是喝了一碗酸梅汤。
烛火之中, 林映雪打量赵嘉泽, 在魏林府赵嘉泽醉过不止一次，目前神色清明, 确实毫无醉意。
赵嘉泽见着林映雪认真打量, 心中一暖, 把玩她的手。生育过孩子以后，滋补得当的林映雪手脚暖和了起来。
林映雪本是在夹缝里生出的花, 土壤贫瘠，这花也生得怯, 如今被他养得灼灼其华，开的恰如其分。
后宫淑丽艳色荣光都不及她，早晨在太后娘娘那里小坐, 不少目光都集中在林映雪的身上。
她们羡慕她的荣色，羡慕她的地位。
赵嘉泽想着，让林映雪做一个长久被人羡慕的人。
赵嘉泽的声音在跳跃的烛火里也更温柔了，“等会再说我这边的事情, 你和母后相处如何？”
“她很喜欢弘儿。”林映雪说道，“喜欢得不愿意撒手, 说是弘儿与你小时候很像。还有，她和我说了太后的事情……”
林映雪小声说了太后的一些旧事，赵嘉泽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之中勾勒太后和她娘家的形象来。
太后是农女出身，因为她一朝得势，家族可以说是鸡犬升天，是为人脉极广的皇商。
每年太后说是在五台山小住半年，实际上太后是回娘家住了。
太后娘家中请了这样的大佛，生意场上自然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
也因为有太后的存在，行事多少有些跋扈。
太后其实自己也有心想要约束，但是有一个问题存在，太后的生母还活着，这位老太太口口声声说着，太后就算是太后，那也是她的女儿，也是现在大老爷的妹妹。
当年太后未出阁的时候，因为生得好看，虽说是女子之身，家中也是把她宠上了天，如今她得势做了太后，老太太就压着她，必须也得提携家里，没事就念叨那些旧事。
太后有时候对自家娘家的行事，也只能够睁只眼闭只眼了，多年来都纵着娘家人。
太后的母亲年岁到底是太大了，现在清醒的时间很短，据说老太太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因为老太太的这个状况，太后娘家想要往宫里头塞人，不过太后都拦下了，显然太后是不想和宸妃对上。最近一段时间，太后和她娘家关系就僵硬了一些。
他静静听着太后的事情，听着林映雪又说到了养舅傅斌，傅斌抱着孩子，最后送出了一份玉佩。
这一声舅舅确实只能林映雪来喊，赵嘉泽从成德帝的态度里窥见一二，傅家人养育了自己，在帝王心中是应得的。
傅斌更是帝王宫中的奴才，养育了太子是他们家的恩典，不应当惦记太子记得这份恩情。
手中摩挲着舅舅送的玉佩，赵嘉泽说道：“在宫中确实注意两分，在宫外是不碍事的。”
林映雪说完了她的经历，赵嘉泽则是开始说起了自己和母后的交谈还有父皇的叮嘱。
这习惯是他们在魏林府养成的，赵嘉泽曾经断过一个案子，便是夫妻沟通不畅，生了嫌隙，让其他人钻了空子，最终夫死，妻悔恨的结局。
从那以后，每日里衙门有什么事情，赵嘉泽都会同妻子说一遍，若是林映雪出了门有什么事也会同赵嘉泽讲。
·
在书房里，成德帝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敲打赵嘉泽，劈头便是对赵嘉泽的一顿贬低。
“你在宫外多年，又是小门小户养着的，一丁点皇子的气度都没有，总是要先学学规矩。”
“朕虽然立你为太子，那是因为你的出身，但是先帝当年立过太子，最后却也废掉了太子。”
“若是你让朕不满意，就算是满朝文武反对，朕也要压着风暴废了你，你可知晓？”
成德帝的训斥如疾风如暴雨，赵嘉泽的转述已经很委婉了，但是林映雪还是听得出这位帝王佯怒下得认真。
赵嘉泽虽然是天命所向，却不是帝王心中理想的太子。
当了太久的帝王，成德帝理所当然觉得，这江山的传承应该由他自己的喜好来定，他的心爱之人是宸妃，他在心中觉得自己和贺兰汀是一对夫妻，简云窈并不是他的妻，只是皇后罢了，皇后所诞下的嫡子再优秀又如何？他心中是不愿的。
成德帝想要立谁为太子？林映雪不由得想到了曾经见到的严玑，那个小小年龄很有礼数的孩子，那个孩子恐怕才是帝王的心头好，也因为孩子没了，京都曾有两次巨大的风暴。
林映雪不由得把赵嘉泽的手握得更近一些，她的眼眸里流露出担忧。
赵嘉泽用手指抚了抚她细腻的手背，“没事，我早就有所预料他的态度。”
赵嘉泽想到了魏林府昔日的那些同僚，都觉得是他是帝王心之所向，总是觉得有些好笑的。
他的太子之位是他的母后简云窈，硬生生要来的。
但凡是母后当时没有抓住时机，没有联合文武官员，替他请太子的圣旨都不会立下。
赵嘉泽的心中有准备，也猜到了成德帝的心思，便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中，他清楚地知道，更是不能顺着成德帝的话去行事，那才是真正的自断臂膀。
“废太子的事情，也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后面说……”
给了大棒以后，自然是要给红枣的，成德帝在赵嘉泽惶恐跪下的时候，又把儿子搀扶起来。
“当然，朕对有中宫嫡子，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你书读得好，朕非常欣慰，你既然书读得好，接下来是需要多一些礼数的。”
成德帝要做的是压一压赵嘉泽，不让他进朝堂，所以打着让赵嘉泽学礼数的幌子。
与此同时，还说了太子是储君，必须不偏不倚，不应当和文武官员有所勾连，若是与朝中文武走得太近，那也是错处。
“应该是宸妃娘娘吹得耳旁风。”赵嘉泽说道，在没回京之前，他猜想最想把他从这个位置拉下来的就是宸妃。
宸妃显然明白，须得一早就打埋伏的道理，现在就开始设坑了，想先从不让他上朝开始做起。
“但是也没关系，很快就是考评时间。”
他曾经为官两年多的时间，正好轮上三年一次的考评，凭着他在魏林府的所作所为，那个时机进入朝堂是刚刚好。
要知道那个时候，地方大员也要上京，是他这个太子亮相的最好时机！
和成德帝的交锋，听得林映雪是胆战心惊，接下来他和户部衙门的人吃饭，则是轻松了许多。
尤其是户部衙门里还有一人，那人对太子格外殷切，便是林怿。
“你别管他。”林映雪听到丈夫提到了林怿，就大皱眉头。
林怿此人私德太亏，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最后林映雪在家中代嫁的时候，家里氛围就很是古怪，当做没她这个女儿。
婚后更是不走动，现在没道理她的身份忽然高了，就要认这一门亲戚，还是照旧就是。
林怿并不是个蠢人，在宴席之中，赵嘉泽对裴晋是恭敬态度，对他则是截然相反，想来等他仔细想一想就清楚了。
此时的林怿确实是长吁短叹，心中知晓储君对自己的冷淡。
林怿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或许一开始，他在见到了温氏起了色心的时候，命运的齿轮转动，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34章 宫中日常（3）
在宫中的第一夜平静地度过, 第二日，林映雪早早去了太后的宫邸里请安。
因为时候早，她并没有带着小皇孙, 而是自己去了太后宫邸。
如同昨日里皇后预料的那样，太后说她做得对，一个劲儿地说孩子不必起那么早, 她这个老太太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以后也不用带孩子过来。
贺兰汀笑着说道：“母后真的是个再体恤不过了, 昨个儿太热闹了, 我都没有看清楚小皇孙,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妃带着孩子去我那儿坐坐，我也总是盼望着有个孩子, 只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
不等着林映雪开口, 太后直接挡了回去。
“还是让太子妃带着小皇孙去皇后那儿。太子幼时就丢了, 皇后心里肯定是多想见见小皇孙的，想见证太子儿时的时光。”
太后的梯子都已经搭好了, 皇后简云窈自然是顺着梯子往下走。
皇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太子妃昨个儿坐在我这边得时候, 我抱着孩子不撒手，要不是不忍太子妃母子分离，我非得把孩子抱到我膝下。”
“宸妃妹妹还是莫要和我抢我这小孩儿了, 若是喜欢孩子，我记得魏武侯府不是也有个孩子吗？不如接到宫中里亲热。”
简云窈浅浅笑着，提到了林宝珍所生的那个孩子。
宸妃脸上一僵，她背后的助力就是威武侯府, 为了表哥谢渊联系得更紧一些，难免会需要林宝珍带着孩子到她的宫中小坐。
但是宸妃不喜林宝珍, 除非是有急事需要请谢渊帮忙，能不喊林宝珍进宫，就绝不喊她。
现在皇后有了太子了，皇后就展露了她的锋芒来，这一下就刺到了贺兰汀。
贺兰汀其实想见赵宥弘也是有一分真心的，她也想她的玑儿了，只可惜她和太子那边注定是对立的，她只是开了这个口，就被严严实实挡了回去。
贺兰汀看着林映雪，这位殊色艳丽的太子妃要比自己幸运得多。
直接以正妻的名义嫁给了太子，不用波折为自己考量，一举得男以后，皇后和太后都护着她。
不像是她自己，贺兰汀只觉得她为自己考虑，一路行得艰辛，为什么老天爷不疼疼她？顺她的心意？
太后本来就不耐烦这些人坐在自己的宫中，让人略坐了一会儿，就宣布以后不必过来请安，下次再来定在一个月以后。
林映雪回去看弘儿醒了没有，等到醒来，把孩子抱入到鸾凤宫里。
简云窈换上轻便好活动的衣服，耐心地逗着孩子趴在软垫让他抬头。
“真棒！”看着弘儿多坚持了一会儿，简云窈不吝啬她的表扬，把小孩儿翻了过来，让他好好休息，等到半个时辰以后，才会再锻炼孩子。
简云窈会问林映雪他们在魏林府的事情，林映雪细细说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林映雪本来以为自己融入到宫中生活多少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没想到有皇后娘娘在，有傅斌在，除了不好串门以外，生活和过去也没什么不同。
林映雪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照顾孩子上，她的孩子刚开始只会睁开眼，小手在空中挥舞，慢慢就会了抬头和翻身。
小小的孩童一天一个样，让东宫和鸾凤宫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孩童是希望，微小的进步就让人打心底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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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泽那边，成德帝让赵嘉泽跟着其他年幼的皇子一起到上书房里学习的。
赵嘉泽是太子又如何？那和其他的皇子也没什么不同，该学得还是得学，得走这么一遭流程。
于是赵嘉泽就坐在了后排，前面都是年幼的皇子要么写大字，要么是跟着念书。
赵嘉泽杵在里面，他是悠然自得地练字，权当自己修身养心，教习的官员心中觉得别扭得很，不知道帝王为什么这样安排。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赵嘉泽在上书房里坐了三日，就有一个意外的人请见帝王。
先帝曾用过的太傅柱着龙头拐杖在御书房里见成德帝。
他双手奉上了御赐的龙头杖，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来教导赵嘉泽。
“老臣虽然头发全白了，因为一直在江南养护身体，每日里打八段锦，身子尚好，头脑也还算是清明。老臣肯请陛下，让老臣教导太子。”
米太傅的须发已经全白了，他本来在江南住着，自从听到了立太子的消息，知道了太子是两年前的状元，他就忍不住了。
米太傅曾见过赵嘉泽的文章，文章里的锐气让米太傅难以忘怀，因为状元郎一般都是留在翰林院，赵嘉泽去了小小的县城里做县令，他还特地打听了这人的官做得如何。
赵嘉泽的官做得好，可以从细枝末节之中窥见隐蔽秘密，又不拘泥于细节，若是要做成一件事，知晓抓大放小的道理。
米太傅深深感慨，难怪这位赵嘉泽虽说是沾了阉狗的边，裴晋还是把他认为弟子，裴晋的眼光很好。
从两年多以前就开始默默关注赵嘉泽，米太傅太清楚赵嘉泽的才干了，现在知道了他看好的这位官员竟然是太子的身份，他忍不住了，到了京都里。
如果要是成德帝让太子上朝，又或者是安排好的太子太傅，简老太爷也不会去拜访这位旧人，他实在替赵嘉泽难受。
“别急。”米太傅对着简老太爷说道，“我回京就是为了他的。”
就算是简老太爷不来，米太傅也一直关注太子，他实在见不得太子被成德帝糟蹋，这样的官员是储君，这是天佑大齐之迹象，他可不能任由成德帝折腾太子。
于是，三日之后是个黄道吉日，米太傅去宫中见帝王了。
米太傅是历经两朝之人，尤其是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对他极为敬重，成德帝能怎么办？只能够把赵嘉泽的教育权交给了这位米太傅。
为此贺兰汀又是咬碎了牙，太后已经明显开始偏向了太子那边，现在又来了一个米太傅……
“米太傅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也别让他过于劳累。”贺兰汀提醒帝王，“晚些时候还是另选一个太子太傅。”
成德帝的眼角一抽，想到了米太傅在他的书房里打八段锦的模样。
“罢了，米太傅是父皇曾经重用过的，他想教导太子，便随他去吧。”
米太傅刚开始一个月是日日进宫，等到整整一个月以后，米太傅带着太子一起找到了帝王。
赵嘉泽拱手说道：“米太傅的身子不好，若是父皇准许，还请儿臣日日出宫，跟着太傅在外学习。”
米太傅一脸羞愧，“老臣这身子不争气，想着太子不曾在京都里多年，想要多教太子一些东西，每日就想要早些进入宫中，结果霜寒秋冻，一下就冻着了腰。”
第135章 登基之路（1）
成德帝并不怎么喜欢米太傅, 但是米太傅已经说了身子不好，他还是要表示关心。
“米太傅，朕让人请御医来替你看一看腰是什么毛病ῳ*Ɩ 。”
米太傅又是连忙说道：“老臣这腰就是有些怕风, 老臣的身体还是无碍的，还想要继续教导太子，还请陛下准太子出宫, 让太子跟着老臣学习。”
米太傅笑了起来，他的年龄已经到了八十了, 脸上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堆积得像是一朵老菊花。
“老臣以前就知道太子有大才, 老臣见着太子便见猎心喜, 恨不得多带他做些诗词，最好是留下传世之作。”
“以前太子的重点是四书五经, 无人教导他诗词, 老臣在这一块儿颇有些心得, 若是在宫外，带着太子去钓鱼、赏花吃酒, 说不定会得大好的诗词。”
“老臣想着，左右太子也在学规矩, 不用上朝，干脆多跟着老臣在外看一看。”
成德帝楞了一下，他近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天气太冷, 脑子都冻得有些僵硬了，竟是没有第一时间把米太傅从太子太傅这个位置上撸下来，反而去问米太傅的身体，生生被对方抢了白。
之前贺兰汀和成德帝提过, 米太傅太老了，实在不适合过于劳累。
当然贺兰汀说这话是因为米太傅是一个很有威望的老臣, 她并不想让太子得太多的助力。
现在米太傅已经这样说了，成德帝就不好替赵嘉泽再换上一个太傅了，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转念一想，米太傅要是一直带着赵嘉泽做学问也是好的，不需要教什么为君之道，就维持现状就很好。
人越是到了衰老的时候，满朝文武越是满意这个太子，成德帝就越是想要抓住手中的权利不放。
他是整个大齐的帝王，他手中握着权柄，他现在还可以活许久，凭什么要把权利现在让渡给太子？
太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从头学起一些东西。
成德帝看着御书房的两人，米太傅眼巴巴地看着成德帝，旁边的赵嘉泽拱手而立，模样恭谨到了极点。
米太傅年轻的时候就算有些才干又如何？他已经八十了！这般老了，说不定早就老糊涂了。
而且米太傅很早就去了江南，远离朝廷中枢，能有什么人脉可以给赵嘉泽用，多学学诗词挺好的。
“行吧。”成德帝揉了揉眉心，或许是已经到了冬天，屋子里用了炭火，经常关闭宫门，他觉得闷得慌。
“老臣、儿臣叩谢陛下。”
如愿以偿以后，一老一少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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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帝在太子和米太傅离开以后，去了御花园透气。
下了霜以后，虽然没有了应季的花，但是还有长青的树木以及红枫叶，成德帝让人把贺兰汀请过来赏景。
贺兰汀这些天都是夜晚才看到成德帝，等到在白日里见到了帝王，她心中一咯噔，总觉得成德帝的模样不是太好。
仔细一瞧，帝王的眉目舒展，又仿佛她刚刚那种感悟只是错觉。
贺兰汀认真地看着帝王，还用手轻轻地抚在帝王的眼角处。
成德帝的宠爱是她在后宫的立身之本。
“爱妃怎么一直看着朕？”成德帝倒是觉得秋高气爽，一解刚刚的胸闷，娇妻还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让他觉得此生足矣。
贺兰汀见着帝王的模样，把手塞入到了皇帝的手中，小声说道：“难得夫君白日里唤我来走一走，可是身上乏了？夫君可不要太辛苦。”
贺兰汀唤他夫君，总是会让成德帝心中一软。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只有他的身影，成德帝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夫人，朕不觉得辛苦。”
多了一个太子以后，朝中的臣子不再盯着他的后宫，他最近还松散了一些。
盯着太子之位的皇子们不管对赵嘉泽这个太子服气又或者是不服气，都偃旗息鼓了下来。
现在赵嘉泽的名声太盛，朝中的文武官员都一时直言赵嘉泽的名正言顺，这些皇子们就算是交好文臣武将也没用，倒不如观望一阵，最为热络的三皇子都偃旗息鼓了。
贺兰汀柔声说道：“若是夫君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妾身。”
“都说帝王是孤家寡人，朕实在得意，身边有你陪伴。”
“妾身遇上了陛下，也是一生之福。”
两人温存了一阵，很快就有内侍疾步走了过来，“启禀陛下、宸妃娘娘，魏美人摔了一跤，现在流了许多血。”
贺兰汀猛地站了起来，魏美人的肚子里孩子已经到了七个月了。
民间有句话叫做七活八不活，倘若是真的有什么差池，贺兰汀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魏美人被养在她的宫邸之中，这个孩子太医已经打了包票，说是一定是个男孩儿，她也和帝王商议好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抱养到她的膝下。
贺兰汀在宫外，曾经把小小年纪的严玑抚育得宛若是小大人一样，她有自信魏美人生下的孩子交给她来养，定然可以养得很好。
“陛下。”贺兰汀的眼泪说来就来，“快请御医，说不定魏美人的孩子还可以保住，魏美人的性命可以保住。”
“宣御医！”
成德帝已经缓慢走向衰老，精力大不如从前，越是如此，反而越想要证明他的中用。
孩子就是证明他宝刀未老的存在，就算这个没有被预定为要给宸妃养着，他也是在意的。
成德帝吩咐了去请御医后，对着贺兰汀说道：“爱妃，有御医在，魏美人和婴孩一定无事。”
“陛下。”贺兰汀福身对帝王行礼，“嫔妾去看看魏美人，陛下不必跟着了，免得血气太大，冲撞了万岁爷。”
贺兰汀的话总是很好听，等到帝王走了以后，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速回宫！”
肩舆扛着宸妃，速度极快地回到了她的宫邸，而正好御医也到了。
“魏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贺兰汀简明扼要地说道，“若是在她肚子里存不住了，就娩下来给本宫养活！”
“微臣尽力而为。”这位王御医明白贺兰汀的意思。
王御医行针用药，魏美人的口中含着参片，她用尽全力去分娩腹中的胎儿。
七个月的孩子身子骨小，并不像是足月的孩子那样，需得费许久的劲儿才能够分娩出。
不到半个时辰，魏美人就娩下了孩儿，她提前服用了药物，知道这个孩子定然是没有气息的，口中却说道：“太医，我的孩子如何了？”
孩子的肌肤是青紫色的，软绵绵一声也不吭，太医俯身用手指掰开了孩子的口鼻，清理一番以后叹了一声。
“还请娘娘节哀。”
魏美人躺在床上，她本来就对这个孩子毫无兴趣，她攀附成德帝，是为了报复那个想要挑她做对食的太监。
有了孩子，魏美人被宸妃的人找到的时候，也想着的是，宸妃娘娘自己生不出孩子，她这个孩子是被宸妃看中了。
相比于儿子，其实魏美人更想要个女儿，若是儿子，那就是会被宸妃娘娘养着了。
魏美人没想到的是，向来是不问世事的皇后娘娘也找到了她。
宸妃想要她的孩子，给的是她荣华富贵，而皇后想用她，给她的是她家落到这个地步的前因后果。
原来，她的父亲贪污的罪证，是她父亲的恩师塞进来的，而那位恩师过来是为了谈她和竹马的婚事。
她的那位未婚夫吃着他们魏家的血肉，在官场上是昂首向前，她的未婚夫也定亲了一位侯府闺秀。
而她的家人死绝只剩下一个妹妹，她的妹妹被卖到了青楼，在尚未接客之前脱困，只是服用了许久的药物，只怕今后受孕也困难。
这一切都是她未婚夫的一家造成的，她的未婚夫一家投靠了宸妃娘娘，是给魏武侯做事的，若是想要真正地给魏家翻案，那得成德帝死亡以后的事情了。
原本魏美人只是并未对成德帝动情，知道了真相以后，对他多了怨恨。
不要腹中的孩子，再给成德帝下药……
魏美人照做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魏美人是住在宸妃娘娘的偏殿的，她经常可以见到来宫邸的帝王。
宸妃娘娘和其他嫔妃争宠得厉害，但是不会防备魏美人，所以就这样，魏美人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也对孩子的生父下手。
想到了这里，魏美人闭着眼，不去看那个没有了气息的孩子。
太医又给魏美人把脉，确定她脉象平稳，一番收拾后，抱着孩子到了宸妃的面前。
“宸妃娘娘，微臣无能，这孩子娩下就没有气息。”
第136章 登基之路（2）
魏美人的孩子怎么会没了？
太医极力阻止, 但是宸妃还是坚定要看一看这个死去的婴孩。
孩子闭着眼，小手小脚都已经齐全了，除了小一点, 和足月出生的婴儿也没什么区别。
贺兰汀只觉得一阵阵晕眩，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应该活下来才对，然后随着孩子一点点成长, 他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但是任谁都知道, 她就是他的母亲, 这个孩子会敬她、爱她。
她想过很多培养孩子的方法, 等到孩子长大了，如何给他最好的教育, 让他做一个成德帝喜欢的皇子。
这个小皇子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当她年华老去, 容貌不再，她会有这个小皇子……
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成为了灰烬。
“娘娘还请节哀。”陈忠上前把孩子给抱走了，不让宸妃过于悲伤。
贺兰汀由着陈忠动作, 她靠着椅背，食指揉着眉心，闭着眼问道：“魏美人是怎么出事的？”
魏美人是喂鱼出的事。
魏美人有喂鱼的习惯, 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喜欢鱼，另外，魏美人还极其喜欢吃鱼，尤其是喜欢吃鱼头还有鱼的眼珠。
这个习惯宸妃还赞叹过, 当年她自己怀孕的时候就很喜欢吃鱼，听人说喜欢吃鱼的人聪明, 她最后生出来的孩子也很聪慧。
今天魏美人落水说是因为见到了水面的浮金跃动，觉得是个好兆头，打算把鱼食抛给湖水里的金色小鱼，谁知道就栽到了水里。
因为水里正好有一块儿石头，狠狠地撞到了魏美人的肚子，所以本来不应该如此严重，最终到了这样的悲剧，孩子死亡着分娩下来了。
贺兰汀又问陈忠：“检查过湖边了没有？”
陈忠给的答复是检查过了，暂时没有任何的发现。
“仔细有没有人动手脚，这几日御花园有什么动静。”贺兰汀说道。
贺兰汀等到里面收拾妥当了，又去见了见魏美人。
血腥气在通风之后已经被散得干干净净，屋子里燃烧了淡淡的橘味熏香。
贺兰汀甚至走了一下神，这淡淡的橘味还是怪舒服的。
“娘娘。”魏美人的眼泪像是滚动的珍珠一样落下。
“我是不是被人害了！金色的鱼，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湖中放了金色的鱼，知道我有喂鱼的习惯，所以害我！”
“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出生了就没有气息？倘若他还活着，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是甘愿的。”
魏美人是这样的愤怒和悲伤，她口中说的是她的孩子，实际上想的是她的娘家人。
她的父亲性子有些迂腐，只娶了娘亲一人，连妾室都不曾有，她的大哥读书不大好，为人有些木讷，但是却也有大哥的担当，她的妹妹……
她的家人都没有了，而害死了她家人的人，背靠着魏武侯，魏武侯后面又是宸妃。
魏美人恨不得要让贺兰汀和当今帝王去死，此时却只是含泪的眼睛看着贺兰汀，求她做主。
“我会查的。”宸妃安抚说道，“你觉得今儿有什么不对吗？”
魏美人便说了今儿的举动，最后在贺兰汀要离开的时候，她期期艾艾地开口。
能怀一个孩子，就可以怀第二个孩子，魏美人希望调养好了身体以后，还希望为娘娘分忧。
贺兰汀拍了拍魏美人的手，“这件事先不急，你先养身子。”
“还请娘娘放心！”魏美人急急地说道：“一切都听娘娘的安排。”
贺兰汀带着人走了，等到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窗边还有人撑着手臂看着自己。
魏美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贺兰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或许是冬日悄无声息之中已经到来，凉风吹得她有些发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耸立了起来。
·
贺兰汀一连几天都在查魏美人落水的事情，最后查到了宫中的惠嫔身上。
惠嫔肚子里也有了孩子，她的哥哥又是一位武将，难道是觉得肚子里有了孩子，就能觊觎不该觊觎的位置。
贺兰汀把魏美人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既然这个孩子没有了，就让惠嫔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给婴孩陪葬。
说来也是巧合，这惠嫔流下来的婴孩儿也是一个男婴。
惠嫔见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身子不停地发抖，流着眼泪看着宸妃。
“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宸妃从来不把这些诅咒之语放在心上，嗤笑一声，“那你就用这双眼看看我能有什么报应？”
惠嫔没了孩子，也被降低了份位，等到把一切都捋顺了，贺兰汀才知道，太子在一个月前就日日出宫跟着米太傅学习。
说是学习，米太傅实际上组了好几个局，有朝中的四品以上大员，还有退休告老的老臣，这些人赵嘉泽都拜访过不少。
太子本就是储君了，还和朝中的大臣勾连上了，那岂不是稳稳坐着太子的位置不挪开了？
谢渊察觉到了不对，让怀孕的林宝珍来见贺兰汀，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贺兰汀的手指收紧半晌不说话，而林宝珍则是意兴阑珊打了一个哈欠。
上一次怀孕，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慌，林宝珍到处都不舒坦，这一次怀孕，林宝珍总是犯困。
当她怀孕了以后，丈夫谢渊对她再次好了起来。
林宝珍很享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日子，这一次怀孕不痛苦，她就陡然觉得，自己不用和林映雪去比，她自己的日子也很不错。
本来林宝珍是很不服气自己的庶妹林映雪的，大概是怀孕让她整个人懒洋洋的，连带那种想要压过林映雪的心气儿也弱了不少。
从疯狂的妒忌里清醒了片刻，林宝珍可以客观公正地去看太子赵嘉泽了，中宫嫡子的身份，皇后还活着，武将那边不消说肯定是都支持太子的，文臣这边虽然派系多，但是赵嘉泽这边起码是有裴晋、简老太爷现在又多了一个米太傅……
所有人都在为太子铺路，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那个预知梦，林映雪也不认为宸妃娘娘可以扶持三皇子上位。
宸妃注意到了林宝珍打哈欠，不由得说道：“昨晚上夫人没有休息好？”
谢渊为了不戳宸妃的心窝子，没告诉对方林宝珍怀孕的消息，而林宝珍此时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自从怀孕以后，总觉得困得慌，怎么都睡不够。”
贺兰汀听到了林宝珍的话，心中一梗，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就想要打发林宝珍离开。
林宝珍离开了宸妃娘娘的宫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披着白狐裘衣的林映雪。
第137章 登基之路（3）
两人各自坐在肩舆上, 林映雪是从皇后宫中出来要回东宫，而林宝珍本来是要出宫的。
林宝珍下了肩舆给林映雪行礼，这才有了点庶妹是太子妃的真实感。
她自己是嫡出, 母亲娘家是长青侯府，她自幼被父母、外祖父母疼爱，在娘家的时候, 只有林映雪给她见礼的份，她哪儿给林映雪行礼过？
甚至林映雪不下肩舆的, 对方甚至没让人把肩舆放在地上, 就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
林映雪在宫中生活得显然是极好的, 一袭白裘，容光比当日成亲更盛, 恰似开得浓艳的牡丹。
“姐姐若是有空, 不如到我东宫里小坐。”
林映雪看得出来嫡姐那种不服气的气焰消散了不少。
其实要是林映雪自己, 她还是没有和林宝珍叙旧的意思。
但是她现在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太子妃, 嫡姐林宝珍也还有一个身份是魏武侯夫人。
宸妃在外依靠的就是魏武侯，若是魏武侯这边也和宸妃娘娘离心背德, 那宸妃就彻底成了秋后的蚂蚱了。
林映雪知道，自家夫君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可以说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她自己虽然并不喜林宝珍，却也可以为了捍卫太子之位，和林宝珍虚以为蛇。
“还是不用了。”林宝珍却拒绝了林映雪。
虽然林宝珍对自己没有得到太子妃之位已经释怀，但是不妨碍她见着了林映雪还是觉得烦。
她永远和这个庶妹处不来关系, 如果可以，林宝珍还是希望自己一直得意, 庶妹林映雪被自己压得死死的。
不过现在摆明了已经做不到了，林映雪稳稳坐着太子妃，那就疏远着好了，她可不想对着这位庶女一直卑躬屈膝。
“我现在有了身子，马上又要下雪了，回去晚了不方便，我可不想出了什么差池。”
林映雪对着林宝珍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不请姐姐叙旧了，请对侯爷问句好，好歹也是亲戚。”
林映雪拢了拢怀中孩子的襁褓，“天寒地冻，我也不好继续在风头这里和姐姐叙旧，我就先回了。”
林映雪身边的大宫女把手一抬，内侍们就抬着她远去了。
林宝珍看向了那个大宫女，那是长青侯府出身，她闹着不要，最后跟着了林映雪的飞鸢，现在已经成了太子妃的左膀右臂了。
长雁也在看飞鸢，她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飞鸢居然还有这样的架势？
“咱们也走。”林宝珍看着长雁在发呆，不得不亲自吩咐内侍把她给抬出去，“真要下雪了。”
在宫中不好说什么，等到出了宫以后，长雁忍不住和林宝珍说话，“夫人，太子妃这气派可……”
长雁的心里头有些不甘心，差一点太子妃就是自己身边的林宝珍，那她也就是飞鸢那个位置。
“想什么呢？”林宝珍对着长雁翻白眼，“你觉得我是伏低做小的性子吗？还太子……”
要是她嫁给了赵嘉泽，八成赵嘉泽还是姓傅，哪门子的太子？甚至连舅舅是傅斌的消息都瞒得死死的。
想到了那个预知梦，林宝珍就来气，以前她还得意呢，现在来看，就像是娘说的，尽是一些没用的消息。
“要是嫁给他，他什么都瞒得死死的，连好亲戚都不知道。”林宝珍这一句声音很小。
长雁没有听清楚，追问说，“夫人，你在说什么？”
“别想了。”林宝珍打了一个哈欠，“咱们的日子也不错，我现在还不是嫁得不错。”
林宝珍等到困顿地下了马车，谢渊就在门口等着了，他看着林宝珍走路七倒八歪，直接把人给揽腰抱起来。
林宝珍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入府，谢渊还小心地用披风替她挡着新下的风雪，不由得在对方的怀中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其实她这样生活也还行。
谢渊一直到把人抱回到了内室，才开口说道：“娘娘可有吩咐你什么？”
林宝珍在车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这回拿着茶水喝，清醒了一些。
“她就是脸色难看，我把你交代的事情告诉她了，我还劝娘娘宽一些心。”
林宝珍反过来劝谢渊想通一点，“太子这边天时地利与人和都站了，要是宸妃娘娘有孩子，还可以和太子争一争，现在拿什么和太子比？”
谢渊看着林宝珍，表情一言难尽。
他的这位夫人真的是带着点天真的愚蠢，什么都不知道，宸妃娘娘是有帝王的疼爱，而且当真生下了一个有帝王血脉的孩子，只是那个孩子没了而已。
要是过去，谢渊因为林宝珍的愚蠢，得拉下脸好几天不搭理对方。
但是现在林宝珍有了孩子……
谢渊和别人就生不出孩子，年龄大了，就越发喜欢孩子，现在林宝珍有了孩子，就只会待她更温和一些。
有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谢渊还想要个儿子，当然如果是个女儿也行，都说女儿贴心，反正谢渊就一个孩子，孩子多多益善得好。
谢渊深想到了这里，对林宝珍依然是笑着。“咱们家是背靠着宸妃娘娘的，太子那边……”
谢渊说到了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其实他们魏武侯府也是太子那边沾了点边的。
只是，若是太子这边是冷炕，他愿意去烧一烧，但是太子那边围簇得都是人……
“对了，我在宫里头还遇到了太子妃。”
林宝珍的话让谢渊一震。
谢渊连忙说道，“太子妃和你说什么？”
林宝珍毫不犹豫地说道：“她让我去她宫里头坐一坐，但是马上就是要吃饭的时间了，我才不想在她那里坐，我就说马上要下雪了，要回来，她说我们都是亲戚，让我替她问好。”
“我想一想……”
谢渊想着，是不是弃掉宸妃这一条大船，他虽然替宸妃娘娘做过一些事情，但是针对的是现在的几位皇子，可还尚未动手到太子那边。
若是太子想要平稳过度，他的投诚，许是也会获得太子的青睐。
只是，已经替宸妃做了许久的事情，舍弃宸妃去投奔太子，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宝珍不明白谢渊在操心什么，只说着自己中午想吃的东西，她又困又累，打算吃完了就去午睡。
涉及到整个魏武侯府的将来，要是一般人都要和当家主母商量这来，不过谢渊知道林宝珍靠不住。
让人布膳，先让林宝珍吃完午休，他自己则是看着窗外的飘飘雪花，坐了长久一下午后，魏武侯最终有了决定。
太子是天命所归，他所做的事情是顺应天命。
第138章 登基之路（4）
魏武侯是赵嘉泽最为在意的一位勋贵, 等到接到他的帖子，赵嘉泽欣然赴宴。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谢渊的态度是毕恭毕敬，浑然不见曾经的轻视。
“姐夫客气了。”赵嘉泽笑着说道：“听闻尊夫人有孕？还不曾说一声恭喜。”
谢渊听着姐夫两字, 面上笑容更胜，口中说道：“是，内子有孕在身, 近来总是困顿，舌头也刁钻得很, 不肯在外吃饭, 所以前天太子妃邀请内子去东宫坐一坐, 她就没去宫中小坐，幸而太子妃体恤内子, 不曾怪罪。”
“妇人有孕, 身上总是不利落, 还是在家中更为舒坦，他们两人本就是姐妹, 做妹妹的自然会体恤家人。”
“宝珍以前未嫁人的时候，性格颇为跋扈, 被宠坏了，太子妃性情宽厚，不与宝珍计较。”谢渊感激涕零地说道。“太子妃体恤, 我却也不能把太子妃的体恤当做理所应当……”
借由前日里的行为，谢渊送上了重礼。
这礼有两份，第一份是给林映雪的，送上了从外海搜罗来的香料, 宝石、蜀锦料子，很明显这些原本是替宸妃娘娘准备的, 现在全部转手给了太子。
第二份礼，是真切给太子的礼。宸妃是很得帝王的喜好，曾经帝王送过铁矿给宸妃，便是由谢渊组织人开采，谢渊开采后所得钱财，大部分都给了宸妃娘娘，而今年全部的利润，包括往年私下里留着的利润，全部都给了赵嘉泽。
赵嘉泽心中一惊，虽然在拿到了魏武侯的帖子时候，就猜到了他的礼肯定不会轻，但是这等于是把宸妃的老底都给掀翻了啊。
赵嘉泽到底年轻，虽说遮掩功夫进步了不少，这一瞬还是把喜悦表露无疑。
赵嘉泽端起杯盏，“我敬姐夫一杯酒……”
魏武侯看着赵嘉泽的喜悦，也终于放下心来。
太子这边是热炕，烧得人太多了，谢渊难免惴惴，现在卖力给出这些东西，只是想要替魏武侯府求一份前程。
而太子喊他姐夫，收下了这些东西，也让谢渊安了心。
赵嘉泽因为得到了魏武侯的示好，难得多喝了一点酒。
回到宫中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林映雪搂入到怀中。
“怎么喝多了？”林映雪抱着把头埋着颈窝的人，轻声询问说道。
“魏武侯送来了这位数。”赵嘉泽笑着比划了一个五，有整个户部盐税的一半了。
“有了钱，就……”
赵嘉泽没说完，林映雪就没让他说了，要是平时多说一点没什么，现在醉了反而不适合多说什么。
东宫内外都是自己人，但是也不可轻视了，就像是宸妃娘娘的宫中，曾经也是铁桶一样，现在还不是有了他们的人？
“早些休息。”林映雪说道，“别说了。”
“不要，那我们说一说弘儿。”赵嘉泽肚子里攒了许多的话，不能说谢渊，那就说他的孩儿弘儿。
提到了弘儿，林映雪笑了起来，她有很多话要说。
孩子抬头、翻身、包括靠着栏杆稳稳地坐着，每一次的进步都是让人欢喜的。
“你都只疼爱弘儿，不喜我了。”赵嘉泽伏在林映雪的肩头，故意这般说道。
要是让其他人见到了，只怕太子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现在没人，林映雪脸上也是一臊，曾经在魏林府这般也就算了，毕竟当时室内是没什么人的。
现在屋子里内外都有人候着……
“别闹。”林映雪想把人给推开，“你还是弘儿的夫妻。”
“是是是，我也是娘子的夫君。”赵嘉泽有了些醉意，“待为夫去洗漱一番，好与娘子温存。”
洗漱一番，去掉了身上的酒气，正好揽着软玉温香行周公之礼。
窗外是绵绵的雪，进入到了三九时节，是一年之中最冷时节，而屋内春意盎然，带着绵绵的甜意和缱绻。
宫中伺候的奴才愁眉苦脸的，盼望着雪快点停，要在上冻之前把雪给扫开，不然路上就会结冰。
至于说农人则是觉得盼望这一场大雪许久了，大雪会冻死冻土里的害虫，虫害少了，来年就是一个丰收年。
·
在腊月时候，距离京都远的地方官员已经开始赶赴京都，而进入到元月以后，附近的官员也进入到了京都里。
正月里的客栈一般是生意最清冷的时节，现在却生意兴隆。
也因为这个原因，魏林府上下的官员们到了京都的时候，难免心中惴惴不安，他们来得实在是太晚了，先前知府大人已经托家里人在京都里定了客栈，但是到的晚了十日，这客栈还留着位置吗？
太子曾经在魏林府做过同知，赵嘉泽在魏林府所做的事情得进行了结，还有他办了许多旧案，整理卷宗也是个大活。魏林府的一行人出行已经偏晚，在路上因为风雪又被困住了十天时间，所以堪堪在元月五日中午前到京都。
踏入到客栈里，却不曾想，客栈的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
掌柜拱手说道：“各位大人，小的本来是给大人留了房，但是前些日子太子过来了，让小的把房给别人，说是魏林府的诸位还请去庆云客栈里，那里的房间都开好了。”
本来听到了但是两个字，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听到了太子两字，心中乐开了花，这是魏林府的大运道啊，和太子攀附上了关系。
庆云客栈的规格要比原本魏林府所定的客栈高的多，陈知府进入了房间本来是要休息的，遇到了隔壁的人。
隔壁的官员赫然是两广总督，“贺总督。”
陈知府连忙行礼。
贺总督看着陈知府眼生，又有些奇怪，庆云客栈的规格高，尤其是上房的人都见过，都是个地方的总督，眼前人是……
“在下魏林府知府，陈某见过总督。”
陈知府连忙带上了自己的职位。
贺总督更奇怪了，陈知府也是四品官员，但是从未有过知府住这里的上房，就像是这里住了一堆鸡蛋，忽然一枚鹌鹑蛋闯入其中。
“润禾（陈总督）的字，你这是和哪位在说话？”
陈知府看着又来的一帮人，都是各地总督，腰身更塌了，对着诸位行礼，有人认出来了他，本来也在奇怪为什么魏林府的知府定在庆云客栈，很快就想通了。
“这是太子殿下曾经的上峰。”
陈知府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ῳ*Ɩ ，不过此处的房子确实是太子殿下定下的。”
诸位大臣谁不想见见太子？只可惜太子跟着米太傅，每天的行程都排好了，他们也不好求见太子，免得让人有不好猜想。
现在见到了陈知府，当下就有人笑着说道：“正好是午饭，陈知府一道。”
陈知府又惶恐又兴奋地吃了这顿饭，他知道这些人想要打探什么，他们想要打探太子为官的事情。
陈知府说的是口干舌燥，从中午到下午都在说话，在场的诸位大人听得认真。
京都里虽然有不少消息，但是都不如陈知府这里的消息细致。
然后傍晚的时候，陈知府和这帮封疆大吏一起回客栈，却不曾想遇到了那位金尊玉贵的太子。
众人行礼，拜见太子，祝太子金安。
赵嘉泽受了诸位的大礼，“本来想要和陈知府说说话，诸君既然也在，我来做东请诸位一叙。”
赵嘉泽以太子的身份，也以即将考核的小小同知身份请诸位吃饭，饭席之间表明了自己准备参加元月九日这一日的朝会。
在场的诸位大人听得是眼前一亮，太子尚未临朝的事情他们也都知晓，竟是不知太子是打算借由考核的事情入朝。
此举……甚妙啊！
第139章 登基之路（5）
元月九日上朝之日, 东宫早已经亮起了灯火。
林映雪给赵嘉泽套上了青服，胸前绣着的是白鹇，雪白的飞鸟翩跹飞起, 黑白配色羽毛，唯有额顶是一抹艳丽的朱红。
这是在魏林府任职时候的官服，胸前的补子还是林映雪绣得, 在离开魏林府之前，这些官服都妥当地收了起来, 本来只是留念用的, 却不曾想现在还能重见天日。
官服已经提前熏过香, 还熨烫妥帖。
赵嘉泽穿上了官服，夫妻两人都觉得恍如隔日, 如今穿五品官服到底是和当初不一样了。
穿好了官服以后, 林映雪本要踮脚给他带上梁冠, 而赵嘉泽低下了头好方便林映雪打理冠帽。
“好了。”林映雪在他的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赵嘉泽直起身, 而飞鸢捧着大氅过来。
林映雪身后，把赵嘉泽的身上罩着大氅, 大氅遮住了官服，只露出黑色的皂靴。
“我走了。”赵嘉泽点头。
林映雪也点了一下头。
林映雪没有出屋，外面霜寒地冻, 再过一会儿，她会换好衣服，带着孩子去皇后的宫中，会在那里等着朝堂的消息。
赵嘉泽坐上了肩舆离开了东宫, 平时他也是这个点出宫，所经过的路上宫女和内侍跪了一地,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见太子。
所以这些人不曾注意到，太子今儿带上了入朝的梁冠。
到了宫门处，众人倒是看出来了太子的装束不同寻常，有人悚然一惊，准备去给宸妃的宫中送去消息。
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对着他指点魏武侯的方向。
“看看魏武侯。”
魏武侯也站在朝臣之中，他甚至还远远对着太子笑了起来。
魏武侯都投靠了太子，宸妃娘娘在宫中所有的只有万岁爷的疼爱了。
这样的宸妃娘娘还有投靠的必要吗？
那位想要送消息的侍卫重新站好。
他在心里有了答案，宸妃娘娘的大势已经去了。
赵嘉泽浑然不在意这些侍卫的小交锋，他走过去，站到了文武百官面前，文武百官弓腰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如此折煞我也。”
赵嘉泽脱去了大氅，露出了青色的官服，还有绣着白鹇鸟的补子来，整了整梁冠，手中已经有人送来了笏板，他双手捧着笏板说道：“我是大齐的太子，今日里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魏林府的同知，大齐正五品官员，与诸位大人一齐接受三年一度的考核。”
赵嘉泽跟着米太傅在外行走已经一个月有余，基本上朝中的官员都已经清楚太子的打算。
这一次来参加考评的官员，消息灵通的也已经知晓，消息不灵通的悄悄看向了太子。
这可是太子啊，居然一起参加这一次的考评，也不知道太子的考评结果如何？
文武实职的官员是最早到这里的，紧接是一些虚职和勋贵们，最后到的则是其他能够上朝的皇子。
几位皇子见到了穿着青色官服的太子悚然一惊。
三皇子想做最后的努力，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这三年一度的考核，你似乎并没有必要参加。”
“我的官职尚未被免去。”赵嘉泽笑着说道，“这考核自然应当参加。”
因为他是在考核不到半年时间被认为太子，这魏林府同知的官位是需要等待这一次的考核结束以后，才会任免新的官员，所以赵嘉泽作为正五品的官员出现在考评的朝会上毫无问题。
四皇子倒是想说的是，明显成德帝是不希望太子临朝的，若是太子出现了，不怕触怒帝王吗？
四皇子看着几位老臣还笑着说话，他便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怕什么，就算是父皇暴怒，针对的也是太子，他不用怕什么。
只是，四皇子想，在朝堂上，注定帝王要勃然大怒了。
·
成德帝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太子的存在，乌压压都是梁冠的各色官服的朝臣，他抬抬手，“诸位爱卿平身。”
而陈忠就拉长了调子，“起！”
自从太子回朝以后，傅斌就被边缘化了，现在帝王明显是更重用陈忠。
这样的朝会是有很多人的，赵嘉泽穿着青色的官服在人群里，一丁点都不打眼。
这是早早就定好的关于各地官员的考评，成德帝只需要按照各省来听一听里面的称职、平常、不称职三个考核等次。
他近来在床笫之间颇为勇猛，但是夜里颇为顺心了，白日里就精力有些不足，总有一种困顿的感觉，就连五谷轮回也似乎少了一些精气来推动。
太医给他把脉，含蓄地建议他在女色上应当节制一番。
成德帝一来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勇猛，并不想节制；二来则是因为，他想要给心爱的宸妃一个孩子傍身，所以努力在后宫里耕耘。
在不经意之间，成德帝的精力越来越差了。
听着考评，他听得犯困，慢慢得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了。
反正吏部已经把所有人的考评做得是清清楚楚，等到晚点他只需要看一下不称职的官员是在什么位置上，把那些称职的官员往上提一提，不称职的官员往下贬一贬就可以了。
三年一度的考核对官员来说是头等大事，对于成德帝而言不过是一个烦闷、冗长又不得不进行的朝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成德帝听到了魏林府正五品同知的考评。
原本朝堂里是有细小的议论声，那些声音在倏忽之间消失了，原本嗡嗡的声音很适合打瞌睡，这声音没有了让成德帝睁开了眼。
满是褶皱、耷拉的眼皮子睁开，那双苍老的眼对上了和他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野心勃勃的眼。
那人头戴梁冠，身着青色官服，容貌清隽曾经让他想到了心爱的儿子严玑，身子挺拔如芝兰玉树。
这人是……
太子？！
太子不是应该跟着米太傅学习吗？米太傅因为身体不适，太子每日出宫，这天寒地冻还要出宫，成德帝还在心中微妙地可怜了一下太子。
他现在为什么在朝堂里？
自己明明吩咐过这位太子，他在宫外多年，不懂得规矩，先跟着太傅学本事，不要上朝，不要觊觎不该觊觎的。
成德帝还年轻，又不像是先帝那样有暗伤，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活许多年，他到时候会诞下孩子，交给他的心上人来抚养，他心爱的人会把孩子抚养得很好，那事后，他也真正的老了，再把皇位安稳地传下去。
现在这个太子只是个碍于礼法所立的幌子罢了，用来堵住朝中那些唠唠叨叨文臣的嘴巴，他早晚还会废掉这个太子。
成德帝觉得自己已经计划的好好的，现在赵嘉泽却想要改变？！
他明明已经吩咐过赵嘉泽不许来朝会，赵嘉泽来朝会，是不听他的话？！是觊觎他的位置！？
嗬。
成德帝体内的气血在翻涌，而累积在他体内的药力也在澎湃，成德帝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成德帝倘若是少在女色上贪欢，或许不会如此，而现在他的身子发直，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也从皇位上滑落。
赵嘉泽撩起袍脚飞快地上了台阶，用手肘挤开了陈忠，扶住了下滑的帝王。
“父皇！”他的声音急切，表情也是如此，仿佛意外朝堂上成德帝的昏厥的表现。
“唤太医！”赵嘉泽说道。
三皇子站在朝臣里，看着父皇从皇位上滑落，而太子就站在龙椅边。
那皇位对于太子而言，真的是触手可得。
只肖往前一步，太子便要登基了。
黄袍加身，坐拥江山，等待朝臣呼唤山呼万岁。
第140章 正文完
成德帝被人送到了中和殿里的床榻上, 太子来主持大局。
二品以上大员被请入到中和殿里，还有几位皇子也被请了过来，另外太子让人去请太后和皇后来。
皇后肯定是来得很快的, 但是太后是住在京郊，恐怕最快也是午膳左右的时辰可以赶过来。
乌泱泱的中和殿里站了许多的人，他们都是远远站着的, 可以见到成德帝那张发红的脸就足够了。
诸人对成德帝的病情有猜测，不过都看向了太子。
这是有太子坐阵, 朝堂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床榻边半跪着的是赵嘉泽, 他关切地看着给帝王诊脉的御医。
御医的眉头紧皱着, 一会儿把脉，一会儿又用手拨开帝王的唇, 去看他的舌苔, 再去看他鼓鼓囊囊的太阳穴。
最后御医把手放在了帝王的手腕上, 食指、中指微动，闭上了眼。
从脉象来看, 帝王的血瘀有两个法子来治。一个方案是激进一些疏散血瘀，成功的概率高, 不过帝王也会有一定的危险；另一个方案是徐徐疏散血瘀，这样来做，帝王的命会保存, 但是只怕也会留下偏瘫、说不出话的后遗症。
御医抬起一只眼看向了跪地的太子，赵嘉泽的名声实在是太盛了，要走那条路几乎是明摆着的。
但是涉及到皇权更迭的大事，他还是再琢磨琢磨。
皇后很快带着太子妃过来了, 林映雪没有来正厅，而是在偏厅里等着。
林映雪手心有些发冷, 平时最喜欢摸着弘儿的小手，这会儿虽然想摸什么东西来消解紧张，她却也不愿意用湿冷的手去摸孩子的小手。
林映雪的手腕上有一串108籽，这是太后送她的，她这会儿一颗颗捻动着，想着隔壁的成德帝。
成德帝的身体就像是被虫蛀得空虚的朽木，只需要慢慢等待，就会油尽灯枯，而没想到的是，太子临朝的事情对成德帝的刺激这么大。
轰隆隆的像是一场地震来临，直接让朽木坍塌。
成德帝的倒下说到底是因为太子临朝而生得，会不会对赵嘉泽有什么影响？
林映雪的心中忐忑，有着大不敬的念头，若是帝王可以一倒而不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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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简云窈则是进入到了正厅里，走到了床榻边。
她就是使劲儿放虫子咬朽木的那人，因为并不着急现在就把成德帝拉下来，在今天听到了朝堂上的事情时候，她是有些意外的。
现在看到了潮红脸昏迷不醒的成德帝，简云窈觉得这样也不错。
简云窈看着赵嘉泽跪地，她不愿让她的孩子去跪拜成德帝。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太子起身站在一边，自己侧身坐在了床边的矮榻上。
正好此时御医也收了手，皇后开口问道：“皇帝这是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的……”
太医的话直白来说就是，帝王的身子近来就有些不大好，此时昏厥过去的原因有二，一来是帝王沉迷于女色，一味用了滋补的膳食，让血液有些淤堵。
二来是天气骤然变冷，今儿大朝会比平时早上半个时辰，天气的骤变让帝王血液涌动加速，也就让血瘀堵住了脑袋。
太医的话众人听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倘若是宸妃娘娘在场，一定会涕泪涟涟，同时口齿清晰地指责太子，言明帝王昏迷是太子把帝王气晕的。
但是宸妃不在，她甚至不知道朝会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太子穿着青色官服上了朝堂，不知道她在宫中最大的仰仗轰然倒地，不知道她在宫外的势力对着太子低眉弄眼。
非但宸妃不在，甚至陈忠和他重用的几个内侍、宫女全部都被扣下了。
这些人被塞了口用绳子捆好，他们只知道皇帝在朝堂上轰然倒地，却来不及把消息传给宸妃娘娘，更是不知道帝王现在如何。
现在就连最想要扳倒太子的三皇子也是缄默不语。
赵嘉泽能够出现在朝堂上，并且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主动和父皇提及太子的存在，已经证明了朝臣心之所向。
他就算是跳出来闹也没什么用，赵嘉泽的一手牌拿得太好了，加上出牌速度又快，一步落后，自己的颓势已经显现，毫无招架之力。
简云窈悠悠叹息，用帕子擦了擦眼，刷得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她带着点鼻音说道：“如何让陛下安全地醒过来，于御医，你可有什么法子？”
“微臣想着陛下金体贵重，最好是稳妥一些的法子，先喝一点汤药散血瘀，每日里行针疏导气血。”
“你现在一边候着。”皇后娘娘说道，“陛下的金体为重，再让其他太医署的人都过来把把脉，大家集思广益，一定要把方子给拟好，可不能损了陛下的玉体。”
皇后用的是拖字，血瘀堵脑的事情是很严重的，越是早早干预、早早治疗越是容易好转，而现在多拖一刻钟的时间，就让成德帝更难醒来一分。
太医署的其他大夫都过来了，把脉了以后，心中明晰于御医的选择。
稳妥一些好，稳妥一些帝王的性命无忧，他们这帮大夫的性命也是安全无忧。
既然如此，方子也不急着出来，反正已经拖了一会儿了，接下来的用药只要让万岁爷活着就行，他们可以慢慢斟酌上一会儿，把方子里面的药材增一分，减一厘，调整药性。
成德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是空白又没有焦距的，耳朵在出血。
心跳如雷，在温暖的房间里，他的血液涌动速度还不曾停歇，那淤堵的血还在冲刷他的大脑。
眼前凝了一片血色，让成德帝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耳畔是拉长的嗡鸣声。
皇后简云窈先用帕子把他耳边的血给擦干净了，再握住了他的手，“陛下，太医署的人正在研究方子，太后估计还有个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发颤，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真心实意地笑，轻声说道：“等会用了药就好了，母后，母后也就放心了。”
宫中这边快马加鞭出了城，原本懒洋洋听戏的太后得到了消息连忙往回赶。
在午膳之前，太后回到了宫中，正好太医的方子也出来了，皇后正在给成德帝喂药。
“母后。”
“见过太后娘娘。”
诸位朝臣一直不曾离开，而太后穿过了重重的人，走了过来。
太后看着床榻上的儿子，她的心尖一颤，皇帝已经衰老成这样了？
太后在来的路上就在想，只怕这一次帝王会不好了，她只是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太后深吸一口气，询问身边的简云窈：“皇后，皇帝是个什么情况？”
简云窈快速地把太医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这一身青色的五品文官官服着实显眼，让太后瞬间就明白了，帝王恐怕是见到了太子临朝才气血翻涌。
“原来如此。”太后等到皇后说完了缓缓说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各地的官员还在太和殿里候着，三年一度的考评尚未结束？太子今儿是不是也要参加考评？”
提到了赵嘉泽，他上前一步，俯首说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儿以魏林府同知的身份参加今日朝会。”
“太子啊。”太后笑了起来，“你都是太子了，哪儿还用参加这个考评？”
整个中和殿里是死一般的宁静，很多人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斥责太子的不孝？又或者……
在这样的静谧环境里，太后的声音格外清晰。
“要我说，既然已经是太子了，就无需评判过去三年的为官情况，反而应该坐在上首，来看各地官员的考评情况才是。皇帝身子不适，就算是晚点好了，只怕也要调养一阵子了，既然如此，就令太子监国。朝臣们尚未离开，也别都在这里守着了，就从今儿开始，就从现在开始监国吧。来人去把我的金印取来。”
太后的懿旨不到一刻钟就请了下来，盖上了金印以后交到了内侍手中。
太后的内侍到了太和殿宣读懿旨，朝臣跪拜毫无异议地接受地懿旨。
魏林府的知府看着那一抹金红色礼服的太子登上龙椅，他忍不住心中颤抖。
刚刚还在考评他的下属，现在下属摇身一变，成了要高坐龙椅之人。成德帝的状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好，这太子监国以后，定然就是太子登基。
“太子千岁、千千岁。”朝臣们刚开始叩拜的是太后懿旨，现在叩拜的是监国的太子。
赵嘉泽的步伐稳健，听着众人的呼唤声坐上了那明黄色的龙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