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们已经赢了, 让丢尽了人,何必再赶尽杀绝。”
林春燕以前也不懂,也像林桃红这样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可随着经历的事情多了, 倒也变得圆滑起来。
李娘子送来的菖蒲酒倒是正合适, 林春燕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 算是讨个吉利。
李娘子也不单单是来送蒋今瑶和菖蒲酒,特意留在最后说了周晚娘的事。
两人是避着人说的话, 林春燕听了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晚娘在成亲前两个月,大定小定都已经走完之后, 借着去上香的由头,跟着身边的丫鬟霁明一块跑了。
事情当时就闹得很大, 一般人家即便发生了这种事情,为了小娘子的颜面,也都会遮遮掩掩。
可能周相公眼见着青天路被折断, 一点体面也不给周晚娘留。
这是要把周晚娘往死路上逼。
周大娘子听到的时候, 先是被吓晕了过去, 担心周晚娘有个好歹,好不容易醒了来, 又听说周相公大张旗鼓地去找,再次晕了过去。
在府里本来就没什么体面,活得还不如那几个小娘,即便去求情劝阻, 周相公也只觉得聒噪。
周大娘子这时候才有些后悔, 坐在那里默默地垂着眼泪, 想写信给王老太太,却突然想起来王老太太让她以后不用再写信回去。
周大娘子失神了半天, 想到周晚娘之前说的话。
那是周晚娘做的最后的挣扎,甚至不用周大娘子帮什么忙,只想带着一块上香。
“反正这府里也快没了您的容身之地,不如我带着娘去松快几日,在山上小住几天。”
周娘子听了只觉得冒犯,尖着嗓子说,“什么叫没我的容身之处,我是这府里的大娘子,不管哪个小娘得宠,都得来敬重我。”
母女两个之前就争吵了很多次,周晚娘这次却没有急着抢白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周大娘子片刻之后才开口,“是吗?原来做了大娘子,即没有管家之权,也没有体面,却还能靠着那些个尊重过日子。”
说完也不再理会周大娘子,背了身过去,这是周晚娘最后一次尽力。
肯定要离开这里,绝对绝对不会嫁到伯爵府,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要上汴京去找赵杏花。
前些日子,她给胡小郎君的娘亲美妇人写了信,想打听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她做的都是无谓的挣扎,周相公并没有拦着。
周晚娘也知道了赵杏花的近况,她本来还在犹豫,这时候也下定了决心。
赵王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那朝小娘在失宠一段时间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得了宠。
赵王还从来没有宠爱一个人这么长时间,倒是让下人们更尽心了。
可赵杏花还是觉得不自在,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地,只觉得自个儿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麻雀。
是的,只是一只灰扑扑的麻雀,不知道为什么就入了赵王的眼。
最近,她连地也不爱种了,就算长出来又怎么样,好像这府里谁会稀罕似的。
赵王也瞧出来的郁郁寡欢,只得把他得来的各种珍宝送到赵杏花跟前。
这要是从前那些小娘子,看到这些东西早就眼睛冒光了,可赵杏花却连瞧都没瞧上一眼。
没有讨得美人欢心的赵王很是不悦,越发觉得赵杏花只徒有其表。
梨花家的石榴花都开了,个个红艳艳的,像小喇叭一样,这花能开很长时间,梨花就摘了好些个来送给他们。
林桃红欢喜的不得了,比划着几个戴在了头上,一边问梨花他们家那小兔子养得怎么样。
“倒也好喂,我每天没事的时候都上山割些草回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兔子虽然繁殖能力很强,但是兔子很胆小,特别容易拉肚子,要是没有处理好的话,可能一个传一个,到时候一窝都病了。
放下石榴花之后,梨花也没着急走,说起做猪胰子的事情了,“我听菊苗他们说做的胰子都卖了给三郎,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跟着卖些?”
林春燕就让他们自个儿商量,“只别闹了矛盾就好。”
梨花松了一口气,“我回头就和菊苗说一声。”
想做猪胰子的人不在少数,菊苗娘知道林春燕同意他们做猪胰子之后,兴奋得不行,从屠户那里买了不少的胰脏回来,也不让菊苗去做别的事情了。
家里不少活儿都指着他们这些没出嫁的小娘子来做,菊苗难得有了这样好的待遇,小脸也红扑扑的,和秀姐一块儿在院子里做猪胰子。
“这一个猪胰子三郎说就能卖五个大钱。”他们这胰脏买回来之后,一次能做出来十几块猪胰子呢,三郎赚两个大钱,剩下的三个铜子都是他们的。
怎么算都是赚的。
菊苗娘一听就在那里直拍大腿,“燕娘人可太好了,这样赚钱的事情也让你们几个去做,我回头得再给做身衣裳。”
秀姐跟着笑了会儿,“我也在做双鞋给她,人可真好。”
即便菊苗娘不让他们两个下地干活了,专心在家里做猪胰子,可还是赶不上三郎卖出去的速度。
只要三郎每次走街串巷的时候吆喝几声,说有猪胰子了,回回都有人出来拿了钱买。
他这货郎一开始也不是做得那样顺风顺水,也就偶尔会有人买些酥鱼或者豆皮烧饼,他带过去的其他东西,什么帕子宫花之类的,来买的人很少。
原因也很简单,三郎多数情况都在镇上走街串巷,这镇上来摆摊卖东西的人也多,或者就是去了铺子里买东西也方便。
三郎也想过去其他村子里转转,可林二婶不同意,他岁数毕竟还小,要是真出个什么事情,林二婶去哪里后悔去。
二郎不是林二婶第一个生的孩子,上头还有个大郎呢,偏长到三岁的时候,得了场风寒,人就没了。
林二婶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情。
三郎也知道林二婶的心病,只能答应了,见了小娘子就介绍李氏和林凤蝶做的那些宫花。
他的价格卖得极低,渐渐地倒是真有人专门等着他过来才买,就为了多省一两个钱。
他的货担上的东西挑得越来越多,一开始的时候两个肩膀上还会高高地肿起,到如今已经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再是不怕疼的。
有时候一天算下来,能挣上三四十来文,和二郎在镇上摆摊卖吃食也差不了多少。
自从有了这猪胰子卖之后,来找他的人更多了,五个大钱一块儿,省着些用也能用上很长时间。
不管是用来洗头洗衣裳都是极好的,且其他地方也都没有卖的,只三郎这里独一份。
“小郎君,今儿个还没那猪胰子卖吗?”
这大娘已经等了两天,是给人浆洗衣裳的,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用了猪胰子浆洗出来的衣裳更干净更亮堂一些,他们也能额外多收一个大钱。
别看只额外多收了一个大钱,可一天只要有一个要用了猪胰子洗的,五天下来也能把那猪胰子的钱赚下来。
三郎听到了,歉意地笑了笑,“大娘对不住,这猪胰子还没做好,明儿个应该就有了。”
大娘很是失望,“那可说好了,做出来了定要给我留这一块,可不能让人抢了去。”
三郎忙答应,又说笑了几句,才去下一家。
门吱呀一声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也跟着传来,“三郎哥哥!”
三郎的眼睛立刻带了笑,“石头,最近可是长高了不少。”
石头抿着嘴笑了笑,一个穿着干净整齐的娘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正是胡同里给人洗衣裳的李娘子。
“小郎君。”李娘子给他行了礼,就见三郎从最下面的货担里拿出来一块猪胰子。
“知道你们家怕是没有了,我这还留着一块儿,你们先用着。”
李娘子感激地朝他俯了俯身,从袖袋里掏出了五个大钱。
林春燕之前卖给他们香辣田螺的时候,这母子两个就是个有骨气的,林春燕要是不收钱的话,他们坚决不要。
三郎把那钱收了,又从货担里找出一块儿糖来,“这是你燕娘姐姐让我给你拿的。”
石头本来要推拒,听了这话,先回头看了一眼李娘子。
见他娘同意了,才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把那糖收了。
三郎又去了下一家,李娘子却没急着进门,等着三郎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拉着石头的手回去。
“燕娘姐姐真好,三郎哥哥也好。”
石头小心翼翼地舔着那糖,李娘子看他吃得这样小心,心里某个地方也软了一下,故意逗他,“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二郎哥哥不好似的,平日里见了你都会给些吃食。”
石头嘿嘿笑了起来,见李娘子又开始洗衣裳,他便用帕子把那块糖包了,说了声就出了门。
别看在李娘子跟前他是个乖巧温顺的,可在外面他也是个小霸王。
他到老地方吹了一声口哨,那几个成日里和他一块儿玩儿的小郎君们就都出来了,他们大多都是在这巷子里住着,家境都差不多。
“你们去不去?”
“去去,为啥不去?”
这些人都隐隐地以石头为首,上次砸那王锤子的时候,也是石头带的头。
这次,他们要去捞小虾。
镇上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水不是特别深,平日里附近的人就总去那边洗衣裳。
石头知道那地方,还是因为有大件的东西要洗的时候,李娘子就拿着盆过去。
这里面也有不少的田螺小虾,时常就会有小孩过来捞。
三郎如今顾不上再做那小河虾的生意,可还得给胡家馒头店的夫妻两个送虾皮,这生意已经做了很长时间,虽然最后说亲的事情没成,三郎也没想着放弃。
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几个小孩身上,让他们抽空了去捞些鱼虾上来。
怕他们不知深浅,特意叮嘱了只能去小河边,要是去了池塘或者深一点的地方,不管捞上来多少他都是不要的。
这些个小孩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三郎又叮嘱了石头很多,让他一定要看管好这些个孩子们。
石头被委以重任,心里早就激动起来,今儿个就是他们第一天去捞鱼虾。
他还把没吃完的糖带了来,一人吃上一口,心里就都美滋滋。
孩子们像阵风似的跑过去,也不看路,撞了好几个人,有认出来他的,就在那里嘀咕,“这李小郎君慌里慌张地去干什么?”
在附近住着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只有李娘子一个人拉扯他,靠着每日给别人洗衣裳挣出来的钱,实在是过得很艰辛。
对他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宽容。
“千万别去水深的地方,你们谁看见了,过来告诉我,以后我就不让这人再捞了。”
石头想起三郎的叮嘱,在他们下河捞小鱼虾之前,又说了一遍。
这些个孩子都是会水的,大人们根本就顾不上看他们,夏天又这样热,自然就愿意去水里扑腾。
不过没一个人顶嘴,都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三郎和他们说了,一篓子鱼虾就能换上好两三个大钱。
慢慢攒着,不管是给家里贴补,还是他们自个儿买了麦芽糖吃,都让他们激动得不行。
三郎在镇上转了一圈,不止刚才那一个大娘打听猪胰子的事情,就连好些个家境差不多的人家,也在等着猪胰子。
他们一般买的都是加了干花或者是竹叶的猪胰子,专门用来洗脸洗头发。
“明个就有了。”三郎每一个都笑脸相迎。
“小兄弟记得给我留两块,我要茉莉花的。”
这些加了干花的猪胰子中,数玫瑰和茉莉花的味道浓郁,像竹叶和加了松针的,闻起来就比较淡雅。
三郎一一应了,有人来买酥鱼或者豆皮的时候,他就掀开另一个货担,从里面拿出来还温温热热地吃食。
货担里面放的是一个温盘,这温盘里面放的热水,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去铺子里换一下。
像豆皮和烧饼都是不重的,只这放了热水的温盘分量却不轻。
他的酥鱼如今也小有名气,主要炖得软烂喷香,上到六十下到三四岁的孩童都是能吃的,也不怕被刺卡到了。
三郎一边走一边想,这酥鱼虽然卖得好,但是成本却不低,光每日里去别的地方收了鱼来,就要花一大笔钱。
想着想着就到了铺子里,他也不见外,把东西放在宋大爷的棚子下,让他帮忙看着,自个儿咕咚咕咚地喝了一碗梅子姜水。
张大娘让他喝慢点,“如今天热了,你这走街串巷带那么多东西更不容易,我看还是少带些好。”
才多长时间,三郎就又黑又瘦的,就像从山里面下来的那流民一样。
三郎嘿嘿笑了几声,“不打紧,我能吃得消。”
知道他是个要强的,张大娘就没再劝,只让他走的时候把这一壶梅子姜水带上,“再拿些给你哥喝。”
叫张大娘说,既然当货郎也能挣上不少钱,合该让二郎去,他人力气大,也不怕出个什么事。
他和林二婶悄悄说过这事,林二婶也是这样想的,可三郎不同意,说二郎没那口才,做不来这买卖。
这也倒是实话,他如今守着那摊子也都是熟人去买,大家又都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倒是不用他费什么口舌。
三郎喝完了才向后院里张望,问张大娘,“大姐可是忙着呢?”
这一听就是有事找,张大娘直接让他去,“正在炒紫苏姜米茶呢。”
紫苏东西实在太好活,林桃红和张大娘摘了不少,这几天天一直晴着,晒干了放在地窖里,可门口那片地方还有不少。
林春燕就打算做着紫苏姜米茶,到时候放在铺子里,也正经地收了费卖出去。
大米清洗干净之后,要先沥干水分,放在锅里翻炒到变成微黄色,这时候再放了姜丝进去。
紫苏也要炒,等那叶子像茶叶一样卷起来,大米也变得透透亮亮,就能盛出来放凉。
这紫苏姜米茶不仅能用来冲泡,也能用来煎茶。
三伏天的时候喝最好,若是食欲不振,着了风寒,效果都是立竿见影。
三郎走进院子的时候,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他使劲地嗅了嗅,“真香!”
眼珠子一转,他就想好等着紫苏姜米茶炒好了,他也能挑着去卖。
这茶滋味也是好的,带着紫苏叶的香气和炒香的大米,老少皆宜。
林春燕洗了手出来,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想什么,林翠香还在一旁打趣,“就像掉进了钱眼里似的,看到什么都想卖。”
他们家里人中,就三郎是真有做买卖的天赋,不仅能说会道,吃苦耐劳,看见什么东西都想着去卖卖试试。
林春燕从灶间给他拿了两个粽子让他吃,“知道你晌午不愿意过来吃饭,可也别亏待自己。”
三郎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大娘已经让我吃了,实在吃不下,我一会儿带走了晌午吃。”
林春燕点了头,就听三郎说起那猪胰子的事情来,“如今算是卖开了,一天不知道拦住我几回催那猪胰子,可光菊苗和梨花他们做,也实在做不出来那样多。”
眼看着这东西这么好卖,因为缺货而挣不到钱,三郎心里就十分郁闷。
林春燕也在想这事,“你回头问问柳娘子他们,看有没有空做。”
“都只能零星来做,家里还有一堆活计,马上又要收麦子了,能做出来的都不多。”
张大娘听见了,就在一旁说,“我当是什么事,想学着做猪胰子的人多了去,之前钱娘子还向我打听来着,说也想学了怎么做。”
林春燕这才想起来他们做猪胰子那天,钱娘子就在他们家里和张大娘说闲话呢。
“既然他们想学,就都让学了去。”
三郎有些担心,“会做的人多了,少不得那方子就被泄露出去,要是都做了来怎么办?”
这却是一方面的顾虑,可林春燕当初把这猪胰子教会给他们,就已经想过这事情了。
“会了的人怎么愿意轻易说出去,都巴不得大家都不知道呢。且就算知道是胰脏做的,像那宫花,谁还不知道是用布缠出来的,可到底是怎么做的,又怎么做得好看,也不是人人都会的。”
三郎想了想,觉得林春燕说得有道理,且他也觉得,要是他们村里人会了这手艺,怕也不愿意外传呢。
这年头能会个手艺不容易,谁愿意把安身立命的本事往外说。
三郎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又去卖他的东西了。
林翠香还在和赵紫兰说话,“果然是掉钱眼里了吧,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正眼瞧我。”
林春燕噗哧一声笑了,“你俩见了面就互相挑理,他刚才可听到你说他。”
紫苏姜米茶炒好之后,段夫子就巴巴地过来,他早就等着喝了。
“我瞧着这茶香得很。”
他抿了一口,果然清香十足,在嘴里慢慢地回甘,和普通的茶叶又不太相同。
他倒是真心喜欢,“掌柜的你先来给我包一份,我回头给寺庙的住持送过去。”
别的也就罢了,他在寺庙里住了那么久,也深受住持他们的关照,如今日子好过,合该还了恩情。
林桃红好奇地问,“那住持也会喝茶吗?”
“自然,他们只是不吃肉而已。”
端午节是大日子,寺庙里也比往日热闹一些,多是来上香祈福的,也有专门来这里拜见娘娘庙的。
林桃红又想去铜山玩了。
林春燕去看了看晒的午时水,这是在宋大娘的叮嘱下才晒的,他们一人一碗,就放在后院的窗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春燕真就觉得这天的太阳毒辣辣的,像是火一样炙烤着大地。
过了端午,一天也就比一天热了。
午时一过,宋大娘就催着他们赶紧把水喝了,“百病不侵,延年益寿……”
林春燕就咕咚一声喝得干净,和林翠香他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昨天包的肉粽和咸蛋黄粽子不太多,林春燕原是怕这时候的人们接受不了,不过明显是想多了,那肉粽和咸蛋黄粽子早早地就卖没了,昨个没关门的时候就不停地有人来找。
今天他们就多包了些肉粽,因为每个里面都放着一块儿五花肉,即便六文钱一个,也有好些人觉得很值。
自然有嫌贵的,纠结许久才买了甜粽子回去,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尝了一口。
这些甜粽子的馅料很足,像枣泥和豆沙馅的,已经将周围的米粒都染成了深红色,咬上一口,只觉得丝丝缕缕的甜。
“好吃!根本不用蘸白糖。”
李娘子拿着几匣子的粽子回去之后,先给老太太房里送了两夹子,又给小娘子小郎君的房里送了。
赵婆子虽然是采买,对李娘子这样出了门就带回来东西的行为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过实在是李娘子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比较好吃,能和老太太的口味,上上下下都没人挑理。
的意见自然也就不重要。
赵婆子得了一匣子,皮笑肉不笑地和李娘子说了话,捧着匣子就回了屋子。
爱喝酒,想着今儿个就用这些粽子下酒得了,省得还得去厨房另寻。
这些粽子的个头都不是特别大,随意地打开一个,定睛看过去,黑乎乎的糖汁就顺着糯米往下流。
赵婆子眼疾手快地赶紧咬上一口,直吃得满嘴都是甜。
“哎哟,这林小娘子可真舍得。”
他们府里包粽子,这一层克扣一点,那一层再要刮成油水,最后包出来的馅料少得可怜。
这些自然是不能让主子们看到的,他们吃的都是额外另做出来的,下人们就算不满也不敢声张,谁敢得罪灶间的人,那是有法子收拾人的。
赵娘子亲自过来铺子里买了几匣子的粽子,今个要给娘家送回礼。
除了粽子之外,又额外地要了些咸鸭蛋。
这是他们那边的习俗,拿着东西直接坐了马车就回去。
申小郎君早就盼着了,今个他不用去书房学习,频频地往大门张望。
申相公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冷笑了一声,“咱们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你怎的如此馋嘴。”
申小郎君在心里痛苦的哎哟了几声,面上却还不敢显露出来,仍旧恭恭敬敬地听着。要是显露出来的话,申相公只会唠叨得更多。
自从上次吃了獐子肉,被申相公看出来他是个爱吃的,一点也不和他仿像,反而随了赵官人之后,这些日子就时常提点他。
有时候赵娘子送来的东西,也会直接被申相公给扣押下来,让他好不难受。
好不容易盼到赵娘子来了,申小郎君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脚步又重新欢快地向前,给赵娘子和赵官人行了礼。
赵娘子和赵官人又拜见了申相公和申大娘子,寒暄了几句,就见申小郎君一直盯着那带来的粽子。
赵娘子噗哧一声笑了,“你这鼻子倒灵,可是想吃了?”
申小郎君先看了一眼申相公,见他面无表情,想点头又不敢,只问,“可是那林小娘子做出来的?”
赵娘子点点头,“如今我们镇上送礼的粽子都是从他们那里买,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甜粽子,还有那肉粽子和咸蛋黄馅儿的。”
赵娘子最喜欢吃的就是咸蛋黄馅儿,这让他想起曾经去请老丈人家吃席的时候,尝到过的那咸蛋黄豆腐。
滋味都是那样的香,让他一个向来不肯在外面多吃东西的人,都忍不住觉得好。
申小郎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也顾不得申相公会不会生气,直接腾地一下站起来,“竟然还有那肉粽子?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赵官人就笑呵呵地说,“那味道可真是绝了,里面的肉肥而不腻……”
他刚开了个头,申相公就在上面咳嗽了一声,赵官人便像只鹌鹑一样,不敢再往下说。
申大娘子瞪他一眼,“你不是还有公务在身,赶紧去忙你的吧,让我们俩几个自在说话。”
申相公没动,但见申小郎君和赵官人都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只能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往书房走的路上,申相公的脑海里却在想拿肉粽,一时倒十分好奇起来。
这些个人真是不会看眼色,竟然都没发现他也想留下来吃。
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留着,要是单独使了人去那铺子里买肉粽子,肯定会让申大娘子知道,保不齐就成了以后的把柄。
申小郎君见他一走,人立刻就活泼起来,凑到赵娘子面前要尝尝那肉粽子。
“可是好吃?”
这话问得赵官人,他不觉得赵娘子会愿意吃这些奇怪的东西。
赵娘子别过脸咳嗽了一声,假装不明白申小郎君这是什么意思,只问申大娘子,“娘也尝一个吧。”
申大娘点了头,“我吃个甜粽子就行了,那肉粽子想想就吃不来。”
申小郎君已经吃得满嘴是油,不停地点头,“这也太好吃了些。”
“你快些擦擦你那嘴,小心你爹一会儿看到了再捶你。”
申小郎君听话地擦了擦,凑到申大娘子面前,“娘,你这甜粽子可是好吃?”
申大娘子点头,“好吃得很,怪道你天天惦记。”
“不止呢,还有一奇事呢。”
赵娘子像说故事一样,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你们猜怎么着?”
申小郎君和申大娘子完全被吸引了过去,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谁赢了。
赵娘子却在这时候卖了个关子,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水,只让两个人催着她,“赶紧说,要不女婿你来说。”
“自然是那林小娘子赢了,你们说她这手艺得有多好。”
“阿弥陀佛!竟然这样厉害,幸好她赢了,要是输了,怕是以后都在镇上没立足的位置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申相公才过来,见桌子上放了那小巧精致的粽子,明知故问地说,“你们可尝了那肉粽?要我说,粽子做成肉的,哪里还能叫粽子。”
申小郎君听到了,低低欢呼一声,“我就知道爹不愿意吃,正好便宜了我。”
申相公瞪着眼,“饭前你不已经吃过了,如何还能再吃?肚子里岂还能装下东西。”
他什么时候是这个意思了?
那粽子本来就不大,申小郎君等着他说的功夫,已经把肉粽吃完了,还仰头嘿嘿笑了几声。
这次应该没人说他不懂事了,毕竟大娘子和申相公都亲口说了不吃的。
赵娘子吃了饭就走,申小郎君又说了好些个话,“上次吃的那豆皮很是好吃,再不曾想还有那豆皮烧饼,听姐夫说了有多少好吃的,可是把我馋得很。”
赵官人直到上了马车还在笑,“真像咱们家两个孩子,倒不像岳丈生出来的。”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赵娘子瞪他。
申相公没吃饱,他一直惦记着那肉粽子,等申大娘子歇下了,他才自个去了厨房翻找。
厨房婆子看到他过来,是一脸的震惊,听说是把几匣子的粽子拿回去的,忙去给他拿了来。
“小郎君说睡醒了还要再吃一个。”
“让他到时候来找我。”
他记得绑了红线的说是肉粽子,申相拿着匣子在书房里翻找了一遍,都没发现红绳子的。
只能随手拿出一个吃,心里有些后悔那时候提前离开,女儿的一片孝心,他就是吃了也不会怎么样。
粽子怎么能做成肉馅儿的呢,做成肉馅儿的粽子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申相公胡思乱想着,又咬了一口粽子。
这次他吃出来不同了,低头去看捧在手里的东西,才发现里面黄澄澄的,赫然是那什么咸蛋黄馅儿的。
味道竟然……十分不错。
申相公吃完之后,就把剩下的粽子收下了,让身边的小厮去跑趟腿,“就去白云镇那林家食铺里买些肉粽和咸蛋黄粽子,悄悄地避这些人。”
小厮忙应了,走了两步又被叫回来,“要是大娘子或者小郎君看到了,只说要买来送礼就行。”
钱娘子知道了他们也能跟着做猪胰子的事情,人都还说飘的,再三问了来报信的林桃红,“红娘你同婶子说,这可是真的?”
林桃红乖巧点头,她不乖巧也没办法,钱娘子紧紧拉着她的衣裳,后头还跟着三个半大的小子,她都挣脱不得。
钱娘子叫了声娘,也不让林桃红走,从灶间给她拿了不少吃的出来,“知道你们家什么都有,这些都是婶子给你的,再把瓜拿回去给你大姐吃,她可真是个好人……”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还是她家老大喊了一嗓子,钱娘子才回过神来,等林桃红捧着西瓜走了,还在那里兴奋着。
“亏得我一直去找你们张大娘说话,他们一家可真是……”钱娘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说,要叫她骂街或者骂家里的这三个小子,她的词能翻来覆去不重复的,说上半个时辰都行。
“我得去上炷香才行。”
钱娘子最信董婆子了,走到半路却回过神来,“你们大娘说燕娘不信这个,还不让她去上香,我要是给董婆子上了香,她怕是不高兴。”
她家老大嘿嘿笑了,“娘,这还不简单,你直接给燕娘上香不就行了。”
她家老二白他一眼,“那不就成了给死人上香的,做什么咒人小娘子。”
钱娘子想了一圈也没明白,干脆不管了,忙去找屠户。
得买胰脏去了。
“让娘好好学着,咱们把地里的活儿给干了。”
“是啊,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呢。”
三个小子拿了镰刀往外走,有那早一些的人家,这时候已经开始收麦子了。
寸麦不怕尺寸,尺麦只怕寸水。①这收麦子的时候,最怕天儿不好了。
林春燕走在回去的路上,就能闻到一阵阵的麦香。
割麦子实在是个受罪的活计,太阳炙烤着大地,地里干活的人们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且割麦子时麦穗扎在人身上皮肤刺痒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还有各种虫子,割麦子的时候难免会将它们带起,大多数是飞走的,也有少部分直接咬了人。
这割麦子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东一刀西一刀地割,一般都是家里几个人排成队形来割。
割完了就先捆起来,直接矗立在田里。
但每一个村里人都是开心的,见了谁脸上都带着笑,小孩子们也会被抓来做壮丁,得把遗漏的那些麦子给捡起来。
他们自然也是高兴的,大人们都说好了,等割了麦子了,就给他们做好吃的。
林春燕一边和人打着招呼,一边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麦香和泥土的气息,偶尔还能听到布谷鸟的叫声。
他们要去摘荷叶。
去年挖了不少藕的池塘已经长了大片的荷叶,这些荷叶早先也有人摘了去,不过不管怎么做也不好吃,还不如上山挖些杏仁菜,渐渐也就没人来了。
林春燕和王英娘摘了不少,他们打算回去做一个糯米鸡。
剩下的荷叶就晒干,做成荷叶茶。
“感觉咱们家的茶越来越多了。”
但没一个是正经的茶叶,都是用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做的。
“反正也放不坏,咱们开铺子的,准备得自然越多越好。”
过段时间的时候,就能来摘藕尖吃了,还有莲子也有不少。
不过,莲子是轮不到他们私自摘的,里正到时候会统一让人收起来,各家分一点。
鸡是直接杀的他们家养的,有那下蛋不勤快的,或者明显老了的,就都会被杀了吃。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见了她就都打招呼。
这是要教大家做猪胰子了,本来村里的打谷场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可如今已经开始割麦子了,再占那个地方的话就不合适。
林春燕粗略地扫过去几眼,看见不少熟人,钱娘子,柳娘子,丁慧娘,石榴,狗蛋娘……
其他人都和林春燕家关系比较好,见林春燕愿意让他们学,也都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来了。
只石榴和他们关系一般般,她是厚着脸皮来的,想着要是林春燕赶她走的话,她少不得要求上一求。
见林春燕没有吭声,石榴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那边钱娘子却和柳娘子狗蛋娘嘀咕起来,“这石榴还没嫁人呢吧,我听说是定在了下半年。”
狗蛋娘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呢,我见她娘正给她攒嫁妆呢。”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石榴身上,让石榴十分不自在。
她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这样看她,因为她是个待嫁女,学了这样的手艺,难免就会带到婆家。
她的下唇慢慢地咬紧了,洪娘子这段时间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在说她以后去了婆家该如何如何,头一件事情就是让她少和娘家来往。
他们家没有壮劳力了,这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拖后腿的。
洪娘子怕石榴的婆家因此而不喜欢她。
柳娘子是被韦柔姐强制着来的,她原本喂了鸡之后还要说躺着歇一会儿,明儿个就要去地里收小麦了,那可是个累人的活计,她得提前养精蓄锐。
可韦柔姐不让她歇着,非把她赶到这里学做猪胰子。
要不是韦柔姐手里已经有一堆的活,实在忙不过来,早就来跟着学了。
柳娘子心里有着气,就直接说了出来,“石榴你还是家去吧。”
石榴一听,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麦芽前段时间一直扮鬼去吓唬彭老爹,可马总有失前蹄的时候,麦芽有一次不小心摔倒,就被彭老爹给抓住了。
彭老爹之前被吓病一次,花了不少的钱,连带着彭平安也对他冷淡了,就把气都撒在了麦芽身上。
还是洪娘子去找了柳娘子,这才让彭老爹放过了麦芽。
石榴对着柳娘子是气虚的,连大话也不敢说。
林春燕进了灶间把荷叶洗干净,除了今天做糯米鸡要用到的,剩下的全都对着挂在了晾绳上。
看见石榴这个样子,她的脚步就停住了,一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事,让石榴姐学着吧。”
石榴听了这话,猛地就抬起了头,想证明她自个儿没听错。
柳娘子看着林春燕说,“你小人家家的不知道,她下半年就要嫁人了,学会了就把东西带到了外村。”
这时候的宗族、村子之间的界限是很分明的,外村就是外村的。
石榴不知道怎么辩驳,她想学着猪胰子就是为了挣钱,到时候嫁去了婆家那边,也没道理不再做。
林春燕知道柳娘子的担心,可她同样在想,“为什么嫁出去了,就成了别家的人?不管石榴姐嫁到哪里,她不都是咱们青山村的吗?”
林春燕刚才已经把鸡腿肉切成了小块,这时候放了调料腌制起来,买的那干扇贝也泡了起来。
上次买的时候花了几百个大钱,让张大娘心疼得不行,这次见她要用,还叮嘱了几句,让她省着些用。
林春燕问的话,让院子里安静了片刻,钱娘子先开口,“这嫁人就好比重新投胎,没人愿意嫁了人之后还跟着娘家太亲近。”
不用林春燕开口,狗蛋娘就不赞同,“这是啥话?我嫁到了这村子里,我爹娘还时常惦记着我,三五不时地就叫我回去。”
“可别人说起来,都只说你是青山村的,你生的孩子也都在青山村……”
女娘们也叽叽喳喳地说起这事来,“我也觉得燕娘姐姐说得对,凭什么就不让和娘家来往了,不管我嫁到哪里,我都是青山村的人。”
“就是,要是不让回娘家的话,我就直接嫁到咱们村子里,这样不就省事了。”
林桃红愤愤不平地开口,“还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呸!”
张大娘在那里织着毛裤,这是张小舅从外地给她带回来的,李氏帮着纺成了线。
她的毛裤马上就要收尾了,在大树下一边飞快地织着,一边听她们说话。
听了林桃红的话赶紧点头,“就是呢!说谁是水,没这样糟践人的话。”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给她们招赘比较好,可不能让三个小娘子受了委屈。
最后谁说谁有理,石榴就那样留下来继续学,这次教她们的人是菊苗和梨花,两个人都有些兴奋。
菊苗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三郎催得太紧了,她和秀姐两个人紧赶慢赶地做,也做不出来那么许多。
还好,以后不用再那样着忙了。
鸡肉腌好之后,倒入葱姜蒜爆香之后的锅里,小火煮上一会儿,捞出来之后再放到荷叶上。
糯米也已经蒸熟了,这都是包粽子剩下的,过了端午节,林春燕就不打算再包粽子了。
荷叶上铺了一层糯米,上面再放上泡好的蘑菇干扇贝咸蛋黄鸡腿肉,再用糯米覆盖住。
把荷叶的四个角依次地往里面翻折,包裹成小方块的样式,这些东西总共包了三个荷叶出来。
林春燕打算等蒸好了,拿一个送给赵怀子,算是谢他之前多次出手相帮。
第112章
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几个人在那里边学怎么做猪胰子,边被那香味吸引。
“燕娘的手也太巧了,我瞧这竟然是用荷叶做的鸡。”
从前那些荷叶谁知道还能做饭,就是路过了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谁知道做出来的饭还这样香。
不知道是闻了那味道太香, 还是因着好日子就在眼前——刚才梨花可是说了, 做出来的那猪胰子一小块就能挣上三个铜板,他们脸上都带了笑。
要知道那一块猪胰脏, 可以做上十几个呢。
石榴学得最认真的,她也不敢凑得太前, 只在后面全都记下,等菊苗做好之后,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已经大致会做了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把目光放在那灶间里。
当初她也不知道洪娘子是怎么想的, 竟然想着涨价, 好好地把林春燕一家给得罪了。
不过好在林春燕他们人都好, 即便当时有吵吵闹闹,也都没有记仇。
她心里只有感激, 就在刚才柳娘子说了那话之后,她分明瞧见张大娘已经动了唇,想要开口赶她。
只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都什么没说。
“回去了你们也都自个儿试一试, 要是有什么不会的, 尽管来找我们问。”
梨花也给他们演示了一遍, 她做的里面放的都是带着干花的,这样的猪胰子卖得自然更贵, 可成本几乎没有什么提升。
走的时候,这群人格外的兴高采烈,钱娘子还拿了几个大钱出来,带了些田螺小虾回去。
家里的几个儿郎都在地里干活,这段时间如何也不能吃得太素。
柳娘子也买了些,张大娘给他们都装得多多的。
石榴想了想,也从兜里摸出来一个铜板,买了些田螺回去。
她脚步匆匆,还得下地去帮着收麦子。
张大娘就叹息,“也不容易,原先都和她那婆家说好了,能在家里多留一些日子,可前段时间又反悔,非让她下半年就嫁过去。”
哪怕不是买卖,不是去给人做小娘子,很多人都还在苦苦挣扎,身不由己。
林桃红的注意力却早已放在那糯米鸡上面,见林春燕把放在蒸笼上的荷叶拿了下来,就上前紧走几步,“可是能吃了?”
“是能吃了,不过这时候还有些烫,再等半个时辰的话,里面的糯米又软糯又有嚼劲,更好吃一些。”
林桃红就不催着要了,她自然是要留着肚子吃到最好的东西。
王英娘刚才看了全程,帮着打了下手,这时候就说,“感觉像包粽子似的。”
甚至比包粽子还要简单一些,不用一直在那里不停地包。
“是呢,且滋味也好得很。”
林春燕拿的那一包荷叶就去给赵怀子送去,她那一包的荷叶包得十分大,两个人吃也是足够的。
林桃红跟着她一块儿去,路上就说起那些救了赵怀子的难民们。
“他们又下山几回,最后还是怀子叔和里正求的情,他们也算是在咱们村里安家了。”
到底是救命之恩,赵怀子也不想让人说他忘恩负义。
那几个流民就安置在他们家旁边的一破房子里,听说目前倒是老实得很。
他们去的时候不巧,王大妮也在,她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的。
看见他们了,王大妮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急匆匆地走了。
林桃红的眼睛悄悄地亮了,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半天,想知道王大妮来是不是还要嫁给赵怀子。
张大娘就和他们说过,这赵怀子刚受伤的时候,王大妮就没过来,还是第二天的时候才跟着她那几个兄弟一块儿来。
赵沐阳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他闻见林春燕提着的那包荷叶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鼻子,“燕娘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糯米鸡,还放了一些扇贝和腊肠,回头你们两个当做晚饭。”
赵怀子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李婆子也就没再带着妞妞过来,家里的事情有赵沐阳就行。
赵沐阳比之前稳重了许多,再听到糯米鸡之后,还是一蹦三尺高,高高兴兴地看了一眼赵怀子,见他答应了,才提着东西放到了灶间。
林桃红顺道跟着他过去,林春燕见赵怀子心情不好,她也没在屋子里多待,只说让他好好保重身体,就也出来了。
灶间里,赵沐阳正小声地抱怨着,“是我那婶子不想嫁过来,跑过来和我叔叔发了顿脾气。”
林桃红奇怪,怕屋里的赵怀子听到了,声音也压得很低,“不想嫁就不嫁,谁还能强求她不成?”
“自然有人强求她。”赵沐阳说得理所当然,“她娘家那几个兄弟都让她赶紧嫁过来,说上次就和有福哥退了亲,如果她不嫁给我叔叔的话,怕是再也找不着好一点的。”
这些话都是刚才王大妮说的,她不想嫁给一个受了伤的男人,本来感情基础就不多,只想着退了婚再找。
这也无可厚非,她年纪这样小,嫁过来了不仅要照顾赵怀子,还有一个半大的赵沐阳呢。
赵怀子虽然心里不得劲,还是早早就同意了退婚。
可偏偏,王大妮的家里人不同意,只说要是不嫁给赵怀子的话,王大妮只能再给那些鳏夫们做填房。
王大妮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给自己撑腰的兄弟们,都像是变了副嘴脸。
那些个什么说她命不好的传言她都能不听,可非要让她嫁给赵怀子这事上,让她心里特别不好受。
今天一冲动就跑来把赵怀子骂了一通,埋怨他好好地为什么要上山打野猪,让她如今进退两难。
林春燕和林桃红出来了,还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怎么那些个人这样嘴碎!他们就没别的事情干吗,天天盯着别人瞧。”
一个双姐儿是这样,如今王大妮也步了后尘。
“或许是他们没有姐妹娘亲吧。”
但凡有,站在这些女娘们的立场上多想想,这就能少了多少吃人的流言碎语。
出来没多久,他们就碰到了那几个流民,眼见着收拾得比之前干净了不少,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身上都沾了不少麦穗,见到林春燕还比划着打了招呼。
林春燕也笑着向他们招了手,猜着他们应该是去帮人收小麦了。
林二婶家里就种了不少,可光林二叔一个人去割小麦,根本就抢收不完。
林二婶只好请了几天的假,先把粮食收了才是正理。
原本还打算然后再拖几天再收小麦的人家,在听到董婆子说这几天快要下雨的时候,也都慌了神。
小麦只要长熟了,最怕的就是下雨,一捂就会发霉。
多半年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男女老少再也坐不住,哪怕是夜里看不清,也都冲向了田地。
先把粮食抢收在家里再说。
这几天来买肉的人就不少,也有人累得不行,就托了林春燕帮着做。
比起去年来,他们手里多多少少都多了些钱。
三郎从他们手里收走的鱼,林春燕从他们这里收走的绿豆,黄豆,各种果子,秋天的橡子果……都是能换钱的。
钱娘子也不着急做猪胰子了,他们家种的地可不少,家里的几个孩子累的是倒头就睡,有时候都走不回来,直接在田垄间睡觉。
钱娘子也发了狠,拿了钱和鸡过来,让林春燕帮着做那糯米鸡。
上次那味道香得很,让她一直记着。
林桃红也还想吃,那糯米鸡打开之后冒着腾腾的热气,先是一股清新的荷叶香飘来,不管是外面包着的糯米,还是里面的各种馅儿,都香味诱人,口感十分丰富。
林春燕没用他们上次晾晒好的那些荷叶,这些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林春燕打算到了秋天的时候,再做了糯米鸡来。
秋天的时候就要用秋天的食材了,里面可以加入板栗,核桃香榧子等,最是滋补了。
不过老这样单独做了太麻烦,林春燕干脆就做了大碗的熬菜出来。
熬菜也是他们这里做席人家里都要做的,先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炒好,加水之后小火慢炖上一会儿,再将豆腐海带丸子放进去。
这里面的豆腐最好吃的是煎过的,表面微微一层黄咬开之后,里面有十分的软嫩。
红烧肉的汤汁本就好吃,里面的豆腐丸子都吸足了汤汁的香气,格外下饭。
林春燕每次吃的时候,都能吃掉两大和馒头,要是到了冬天再熬出来就更好吃了,里面放些炖的软烂的菘菜,滋味更美。
林春燕打算卖四文钱一碗。
张大娘担心没人来买,一碗就四文钱,舍得的人毕竟不多。
“可这里面用了不少肉呢!”
林桃红觉得不贵,她正好夹起一大块炖的软烂的红烧肉,在张大娘眼前晃悠了两下,“他们光买肉就得花上好几文呢,做出来也不好吃。”
不过显然,张大娘想多了,像钱娘子这样狠拿出来钱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想着在割麦的时候吃得好一些。
毕竟每次割麦的时候,就像是打仗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还得把镰刀再磨一磨,这时候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大锅菜,只觉得身心都被抚慰了。
有人就后悔没有早收了麦子,早一些收的麦子不掉出来,有那晚一天两天的,麦子变得熟透了,就容易脱粒。
这时候产量本来就不高,少任何一粒小麦,都是能让人心疼不已的。
不管是大人小孩,都不分昼夜地干着,就怕哪天突然下了雨。
柳娘子本来想借着学了做猪胰子就不去下地收麦子,和眼见这天一下子就阴沉下来,她也坐不住了,拿了镰刀就往地里赶。
像她这样的不在少数,不信董婆子的话的这时候也不得不信了几分,老天爷真是要下雨了。
家家户户都把手上的活放下,有先收好的也不会在家干闲着,都去帮着亲近的人一块收。
多收上来一点粮食,可就是能救命的!
收完了小麦,用不了多久衙役们就要来收税了。
林春燕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比平日里上山的时候脚步都加快了几分,不再像平日里那样慢悠悠的。
他们要趁着下雨之前,再把之前山上的那些蚕豆都给摘回来。
这些蚕豆摘回来之后,林春燕打算爆炒,既能当零嘴也能用来做下酒菜。
二郎和三郎这几天却依然去镇上卖东西,林二叔和林二婶还觉得两个人能忙过来,可眼见着就要下雨了,心一下子就慌了,两个人头也不抬似的没命干,就想着赶紧把麦子收上来。
林二婶累得不行的时候,才直起腰松懈一下,心里不知道后悔多少次,没让二郎三郎留下来了。
不过,林二婶的眼睛很快就亮了,她看到了自个儿的二哥和三哥。
吴二哥最近一直在家里抢收麦子,这一收完就立刻来林二婶这里,知道他们家怕是还有好些个没收完。
身后还跟着吴二哥和吴三哥家里的几个儿郎。
林二叔也松了一口气,简单地寒暄一番之后,大家就都赶紧动起手来。
老天爷是不等人的,他这边割完了,还得去帮三房那边。
林二婶一边在割着麦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费了多半年的力气种出来的粮食,其实也换不了多少钱。
但让他们就这样放弃种地,他们心里又十分不舍得。
这时候有了钱,大多数人都是要置办田地的,只有田地在手里,才能让人觉得踏实。
“你们可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吴二哥看着林二婶才几天的工夫就熬瘦了一圈,语气里多了几分心疼,“下次再收不完,也雇了人来,能花上几个大钱!”
林二婶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没舍得,这时候也顺从地点了头,“实在不行,这地我们也赁出去。”
二房的地和三房的地是挨着的,林凤蝶和李氏之前就没有下过地,光林三叔和四郎也干不完,他眼见着这雨就要下来了,一时倒真急得不行,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好在这时候,那几个流民已经帮其他人干完了,钱娘子家里的地也干得差不多,这些人看到林三叔地里的小麦还有一大片,二话不说就动手帮忙。
豆大的雨点终于从天上落了下来,眼见着最后一点粮食也被运到了屋子里,林三叔这才瘫在凳子上喘了口气。
李氏心疼得不行,给他递了一碗水,“明年再不种这样多的地了。”
林三叔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得种的,不过也就这几天忙一些。”
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等弄好了麦子给大嫂他们送些。”
用粮食交税总比用钱交的划算。
自从他开始帮着林春燕做木盒子以来,村里人也知道他不是只靠李氏,倒也没人再说那些话了。
可林三叔却还记得当时被人说的事情,干得都比旁人要用力。
“还得请帮咱们的人吃顿饭。”
林三叔也不顾还下着雨,随便披了身蓑衣就往外走。
这时候,好些个人都聚集在林春燕的家里,在那搭了棚子的大桌下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呢。
钱娘子他们和那几个流民都被林三叔叫了过来,他们也不客气,都自觉地拿了碗过去排队。
吴二哥和吴三哥也在,这几个汉子是花了大力气的,本来就又饿又累,还没到林春燕家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
那是属于肉特有的香味。
吴二哥早就知道林春燕的手艺好,林二婶一家都还得仰仗着他们家,来了就特别客气。
林春燕也随着林翠香叫了声舅舅,额外给他们拿了大碗出来,“多亏了你们来,不然我二叔二婶可真是要愁坏了。”
两个汉子寒暄了几句,就招呼身后的几个半大的小子一块坐下来吃。
这些孩子们看到吃的就咽起唾沫,直到大人们说能吃了,他们才一手扒着大锅菜送进嘴里,一手拿着白花花的大馒头。
“竟然还有肉!”
不知是哪个半大的小子低呼了一声,笑眯眯地把那块肉放进了嘴里。
“这里面肉可不少呢,好吃得很!”
“还有丸子,我最喜欢吃丸子了!”
他们吃的速度也很快,没多长时间,那满满一大碗的熬菜就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张大娘一看这架势,还担心剩下的熬菜不多了。
“怕是没人再来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大雨哗啦啦地下着,要想过来吃熬菜的也早就过来了。
那几个流民却吃得很慢,这几天他们总帮别人收粮食,除了收些钱之外,这些人家也都会管饭。
头一次来的时候,那大锅饭香得他们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看到熬菜里面的肉和白面馒头的时候,都不敢直接吃。
他们有不少认识的人都在那场天灾中给饿死冻死了,好不容易逃难到了这里,再想不到还有能吃上白面馒头和肉的这一天。
他们在那里哽咽了好大一会儿,才在村里人的催促下吃起来。
来了几次之后,他们明显比一开始的时候放松不少,也没那样的拘谨。
自然也有人愿意把这大锅菜拿回家吃,十文钱能买上一小锅,再往里面放上一些家里有的菜,依旧香喷喷的下饭。
柳娘子干了几天的活,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听到韦柔姐喊她起来吃饭,她也只无力地挥了挥手。
韦柔姐也从林春燕那里买了一小锅的熬菜,回来之后又往里面放了不少从山上摘下来的野菜。
这样,满满的一大锅就能让全家都吃饱。
彭老爹跟着他们一块儿回来了,抢收粮食的时候他也是出了力气的,彭平安就算想对他摆谱,毕竟是自个儿的亲爹,就算韦柔姐脸上不好看,他也没说出话来。
彭老爹先说了洪娘子家那麦芽的事情,“这孩子不行,小小年纪心思就坏了。”
麦芽被彭老爹抓住之后,就被洪娘子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这几天还下不了床。
之前石榴爹还在的时候,他们家也是种上一块地的,不过大部分都是靠洪娘子磨豆腐的手艺来吃饭,那块地种的粮食倒不多。
丁慧娘就帮着他们一块收了,麦芽就算不能起来干活也不打紧。
彭老爹的话谁也没人接,他自个却不在意,往屋里张望了几下,喊柳娘子,“你个懒货,还不过来吃饭,难不成得把碗端到你跟前?”
他从前也会这样说,倒不是真的觉得柳娘子就有多懒,只是想通过说柳娘子,让韦柔姐知道他比柳娘子强。
这样的好的屋子,怎么偏他就住不上。
韦柔姐却把筷子重重地搁在了碗上,没有抬头看彭老爹,只是声音不轻不重地说,“娘今个可干了一天的活,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上次淋了雨还没好全呢!灶间我给她留了饭,一会儿我去端给她。”
彭老爹一时没摸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之前柳娘子还和这韦柔姐不对付,怎么如今两个人又好得像亲母女一样。
韦柔姐说完这话就埋头吃起来,彭平安更是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彭老爹想了一会儿没想通,眼见着锅里的大锅菜快没了,赶紧低头扒拉起来。
柳娘子听了却得意起来,等韦柔姐给她送吃的过来时,已经能够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我真是没白疼你,还知道护着我了。”
相处时间长了,韦柔姐一看柳娘子这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多了,指不定这时候尾巴就能翘上天,赶紧往下扒拉她,“娘,明儿个歇上半天,下午的时候咱们就来做那猪胰子。”
柳娘子傻眼了,哎哟了几声,“老天奶奶的,我这连床都起不来了,你就让我只歇半天?”
“那小麦还在屋里放着呢,不得去打谷场把麦粒儿都弄出来?这马上就要种稻子了,地里的活也离不开人,你不去谁去?”
柳娘子知道有这么多的活要干,可她一点也不想动,就让韦柔姐去找彭老爹,“总不能让他白领粮食。”
“我待会儿就把粮食给他分出来。”韦柔姐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反正也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还是早些分开得好。”
柳娘子打了个磕绊,韦柔姐还以为她要劝自个儿,就听柳娘子说,“那行,你少给他一些,饿不死人就行,大头还得是咱们拿着。”
韦柔姐扑哧一声笑了,“那是自然,我看种稻子的时候也分开,要不这从开春以来地里的活儿都只有平安在忙。”
彭老爹借着看见了鬼,总是在家里躺着,没粮食了就找彭平安要,韦柔姐早就看不惯了。
这下了雨,张大娘就催他们把手上的那五彩绳解下来,林春燕这才想起来这是端午节过后的第一场雨。
他们三个把绳子放在了地上的水坑,林桃红很是好奇地盯着那五彩绳,“这真的能变成小龙吗?”
林春燕也很好奇,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就起了身。
之前林春燕就拜托狗蛋爹去帮着收了不少的花生和芝麻,不过当时要赶着收麦子了,狗蛋爹收上来的并不多。
但这些也够林春燕用了,把花生放在碾子里,就让家里的那头骡子开始干活。
小麦也要这样被石碾子把麦粒给撵出来,村里的能买得起骡子或者驴的实在太少,大多都是人一圈一圈地推着磨。
比起来,她干的活已经相对轻省了。
雨后的空气十分好闻,夹杂着麦田收割之后的香味,花生酱就这样被磨了出来,还带着些细碎的颗粒感。
放一口在嘴里,满口的香让人回味。
“这也太香了!”
和直接吃花生米的感觉还不太相同,磨成花生酱之后,里面的油脂全都被磨了出来。
“这要往什么上面抹?”
“很多地方都能,馒头,花卷,烧饼,拌面……”
林春燕打算先用在凉皮里。
这样炎热的天气,合该多做些凉皮来。
凉皮的做法说起来不算复杂,只要不断反复的洗面就行,剩下就和做粉皮的时候差不多。
自然,那洗出来的水不能太稠太稀了。
等一张张近乎透明的凉皮洗出来了,还是让大家小小的惊呼了一下。
“再把料汁和麻酱拌进去,切些黄瓜丝来,凉皮就成了。”
打谷场能热闹好多天,林春燕的凉皮做好之后,先给他们各自盛了一碗让他们尝尝味道,“一会儿咱们就去打谷场那边卖。”
林桃红和王英娘都咯咯地笑起来,“他们又要说大姐掉进钱眼里了。”
上次洪娘子家办丧事的时候请了个小戏班子过来,林春燕就是去看戏的时候,也不忘带些瓜子糖之类的卖。
林春燕任由他们笑着,把凉皮和空碗放在了扁担里。
“娘你去不去?”
张大娘想了想,拿着她正在织的毛衣也起身。
毛裤在前两天的时候就织好了,摸起来就十分暖和,可以想象到了冬天穿上的时候,会有多么舒服。
织好了,张大娘反而不舍得卖出去,打算留下来让林春燕穿。
这时候织的就是给林桃红的毛衣,林桃红想先看看毛衣是个什么样子的。
织完这个,张大娘打算给王英娘也织一身,自然都是她女儿,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打谷场,虽然天已经不那么早了,这里的人依然没有少。
看到张大娘和林春燕过来,不少人都边干活边打招呼。
“你们怎么想着过来了?”
张大娘就指了林春燕做好的凉皮,“带了东西过来。”
大家干了这么半天的活,早就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不过这和前几天抢收小麦又不一样,不是那样的累,有些人就不舍得花了钱,只装作干活没看见。
林春燕当着大家的面把凉皮拿了出来,放了带来的料汁和一整勺的花生芝麻酱。
“这就是凉皮啊?”
狗蛋刚才就过来了,他这两天也一直在干活,想想去年这时候,他可是连地都没下过呢。
林春燕点了头,把一碗凉皮递给他,“吃吧,尝尝什么味儿。”
狗蛋不好意思,“等我去给我娘要个钱。”
这一碗凉皮是要三文钱一碗,张大娘怕人说太贵了,就说做出来多不容易,“冰冰凉凉的,吃到肚子里最是解暑了。”
“就和那凉面一样?”
“还不太一样。”张大娘在家里已经吃了一小碗,这时候就一屁股坐下,给他们说起来。
她原本就是个爱说大话的,三分的东西能说到七分,如今算是在吃的上面也见了世面,说得更是头头是道。
狗蛋已经讨要了五个大钱过来,他没着急买,先听了一耳朵,越听越觉得好吃。
“燕娘姐姐,你快给我来一碗。”
就张大娘说的这工夫,就卖了两三碗出去,林春燕也难得觉得张大娘那嘴有了好处。
王英娘笑着悄悄说,“叫大娘说的,这东西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倒是让人听了就想吃。”
狗蛋已经吃了一大碗,这时候就点头,“真好吃,干了一天的活儿能吃上这么一碗,真是太舒坦了。”
爽滑软弹,最绝的就是那花生芝麻酱了,太香。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小大人,实在让人看了觉得可乐。
他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很不舍得放下筷子,端给了正在翻晒小麦的狗蛋娘。
狗蛋娘看到了,直接吃了几口,边吃边点头,“好吃!这东西吃着清爽,不会吃的人一身的汗。”
又朝林春燕喊,“燕娘,待会儿给我们再留五碗。”
好家伙,别人一听狗蛋娘一下就留五碗,都在那里唏嘘。
狗蛋娘看到这样的目光就哈哈笑起来,“这几天这样累,又不是天天这样吃。”
这是多豪横的人家才能天天吃这什么凉皮啊,好些个人家也不是拿不出那样多的钱来,就是舍不得。
狗蛋一听要五碗,这就是还有一碗说自个的,屁颠屁颠的就让狗蛋爹尝了一口。
狗蛋爹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哼了一声,“你这小子,是不是你娘不说再买,你就不让我吃了?”
狗蛋嘿嘿笑了两声,不接这个话茬,见狗蛋爹吃了好几筷子还有些着急,“爹你少吃些,回家了还有。”
他则带着剩下的去找了黑子。
自然也有人嘀咕,“这跟着那林家混就是不一样,个个都财大气粗得很。”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咱们。”
“你听说没?那做豆腐的洪娘子家的石榴都去学了怎么做猪胰子,她可是下半年就要嫁出去了。”
石榴学了怎么做猪胰子的事情已经在村里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说出去的,都说石榴是个没分寸的人。
有的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还直接问到了洪娘子跟前。
洪娘子一个人撑着做豆腐,再没了从前那样的脾气,谁说了什么也都不还嘴。
只还在床上躺着的麦芽听了不乐意,安慰不高兴的石榴,“姐你别哭了,等我好了,看谁还敢这样说你。”
石榴哭不是因为村里人说那些闲话,那些还不至于让她哭出来,只是和洪娘子起了冲突。
这时候嫁女儿都是要富嫁,必须备着足够多的嫁妆,不然会被婆家指摘。
洪娘子为了让她嫁得好,几乎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都拿了。
石榴不愿意,只说对方也是个村里人,没必要这样。
要不,时下人都不愿意生女儿,觉得生了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赔钱就来源自这里。
林桃红在石榴来学猪胰子的那个晚上被蚊子咬醒,再也睡不着,就问了林春燕这个问题。
林春燕简单解释了一下,林桃红懵懵懂懂地说,“那是不是都不给那么多的嫁妆,就没人再说咱们是赔钱货了?”
“那是不可能的。”
林春燕很少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不管要得多要得少,都是这样说。”
林桃红不明白,王英娘也想不明白。
“我娘生下我就说想把我溺死在尿桶里。”
这话是何大娘亲口说的,边说还边笑着。
即便过去许久,王英娘还记得当时听到之后的感觉,心里像是开了个大洞似的,呼啦啦往外冒风。
“后来家里的活儿没人干,我爹和三个哥哥当然不会帮我娘,她才留下我。”
带来的凉皮本来就不是太多,全卖光了之后,林春燕还叮嘱他们千万别过夜。
她就怕人不舍得吃,放到了第二天再坏了,吃出病来。
“知道。”
这些买了凉皮的人都点头,“那杏花娘还在床上躺着呢,眼见着就不行了,谁还敢吃坏了的东西。”
林春燕回去的路上,是会路过杏花家门口的,不过以前还能看到大门敞开,里面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景象,如今什么也看不到,那大门已经许久没开。
张大娘拉着林春燕让她赶紧走,“别看了,不吉利。”
走了老远,才说了一句,“该!”
下了雨不过才凉快了一会儿,这时候又重新燥热起来,林桃红也附和,“真是该,谁让她把杏花姐给卖了。”
她曾经也在心里羡慕嫉妒过赵杏花的美貌,学着村里人说她妖妖娆娆的。
可梨花不过被卖到镇上都差点没了半条命,赵杏花如今都不知道人在哪里,都不敢往下想她是个什么情况。
张大娘补充,“你们不知道,杏花她爹早就不管她娘了,原先的时候是杏花娘拿着银子,还伺候了好一段时间,给请了郎中过来瞧。”
这话一下子就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张大娘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只叮嘱他们走得慢一些,路上还有好些水坑。
“后头杏花娘心软了,杏花爹一问就说了出来,从那以后也就不管了,也就赵娘子偶尔过去送些东西吃,怕真就这几天好活。”
林春燕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波动,这人要是像对杏花那样心狠的话,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偏偏对自个养了多少年的孩子都说卖就卖,倒相信一个男人。
更何况久病床前无孝子呢,杏花爹会做了这样的事出来,也不出乎意料。
镇上的很多人也都在抢收小麦,就算是赵官人这样的人家,他们家里也是有不少田地的,不过都不用他们亲自去收,只管吩咐了下人就行。
林春燕也做了凉皮来卖。
他们家里之前存的那些橡子果也不够用了,除了绿豆粉丝和小葱拌豆腐,豆皮这些凉菜外,倒是没什么新鲜的。
天热,大家都爱吃得清爽一些,凉皮一出来,倒是让不少人都出来点上一碗尝一尝。
林春燕特意让赵六和胡大强叮嘱他们,凉皮是不能隔夜吃的。
第113章
凉皮一出来, 就得了一片叫好声,好些个之前不舍得花钱买吃食的人家,也买了那凉皮回去,吃了只觉得身上爽快得很。
“倒是和翠缕冷淘有些相似, 但味道要更好些。”
翠缕冷淘就是过了水的凉面, 加上些清脆的黄瓜丝和腌菜, 是时下人夏天爱吃的一道菜。
“是的,这凉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那面皮真是劲道得很。”
林春燕说了不让过夜吃,说是吃了坏的要拉肚子, 严重的还好死人,倒也没人拿自个身体开玩笑。
那荷花酒楼的宗掌柜和齐厨子倒是想动手脚, 可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不说,他们也怕犯了众怒。
林春燕如今背后可站着不少人呢,县太爷拿她做摇钱树, 王家和王员外他们也都爱吃一口新鲜的, 时候使了人去买。
更别说那些个老饕餮了。
宗掌柜叹了口气, 看着齐厨子有些怒其不争,“怎么就学不会呢?不是看了两天, 再去做了来,别的也就罢了,只做会那鱼香肉丝和京酱肉丝就行。”
时常有码头干活的苦力过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再炒了那些菜来,可除此之外再没人来, 连之前那些个老主顾都不见了踪影。
齐厨子没法子, 又不想真被辞退, 只能进了厨房去琢磨。
申相公派来的小厮没有买到那肉粽子,怕空着手回去了被申相公说, 就买了肉夹馍和豆皮烧饼带回去。
这两样拿回去的时候还热乎乎的,可申相公还是有些不乐意,摸着胡须在那里自言自语,“怎么就没了呢?”
这林小娘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颇懂得几分急流勇退,像那山海兜卖得好,她偏偏却不卖了。
申小郎君当天下午再要去吃粽子的时候,就被厨娘告知已经被申相公拿走了,他人一下子就傻了,不知道申相公这是为了什么。
他耷拉着脑袋去找了申大娘子,想让他帮着自个儿要回来,“反正爹也不吃。”
申大娘子去了,申相公还振振有词,“成日里沉迷于一些吃的,怎么上进?”
“怎么不能上进了?咱们女婿这时候不还写书呢。”
申相公冷笑一声,“写的什么书?你可看到谁对他称颂了?”
申大娘子没要回来,直接要去买,申相公已经脱口而出,“别去了,那粽子已经卖没了。”
说完就后悔得不行,见申大娘子也狐疑地看过来,申相公赶紧解释,“我自然是猜的,都过了端午节,哪个好好的铺子还卖粽子吃。”
申大娘子不信,派了人过去买,结果真被告知粽子已经卖完了。
当天晚上,申大娘子就好好地审问了申相公一番,终于让他说出了想吃肉粽子这事。
“我就知道!”申大娘子一副早就看透的样子,“吃饭的时候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这个老货也想吃,偏还放不下面子。”
申相公索性破罐子破摔,“都被你生的小儿给吃光了,我连尝都没尝,好几匣子的肉粽子呢!”
就算每个匣子里只放一个,那应该也还剩着呢。
申大娘子直接勾着唇笑起来,“告诉你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几匣子的肉粽子自然是不能一下吃完的,我都让人收起来了。”
申相公一下子坐直,神情里带着几分激动,“娘子,这么说你哪里还有?”
申大娘子点了点头,把腿伸过去,别看申相公在外面是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这揉腿的动作却十分熟练,俨然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
“这还差不多,你待会儿把那几匣子粽子拿回来,我拿肉粽给你换。”
申相公揉腿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舍不得,“其他馅儿的粽子也好吃,娘子你可尝了?我看咱们也再留两匣子,剩下的再让小儿吃了。”
申小郎君还不知道自个儿到嘴的吃的都被申相公给截了去,第二天美滋滋地哄着申大娘子说笑了好一会儿,才捧着匣子回了屋子。
结果回去一打开,申小郎君就傻眼了,里面的粽子明显少了一大半,不知是被谁拿走了。
他又不敢去问,只能咽下这气,先吃了一个才拿起笔给赵娘子写起信抱怨。
不用做橡子豆腐之后,王英娘就轻松了不少,那些个点心也不用日日做,加上黄掌柜马上就要跟着县太爷走,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她难得轻松下来。
可身上并没有因为不干活而觉得舒畅,只觉得小肚子处一阵阵地揪痛,像是有人在里面拿拳头搅和一样。
林二婶看见她不对劲,还以为她是生病了,“且先别乱动,回屋躺躺。”
孙娘子看到了,却想到了其他地方,试探着问,“可是来过月事了?”
王英娘的脸有几分尴尬,却还是点了点头。
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也是一年之前,她还没做小鱼干之前,当时就疼得死去活来,何大娘还说她想偷懒不干活。
自然没人让她休息,她忍着肚子疼把家里家外的活都干了,听人说这要月月来,直接就把她给吓哭了。
好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再也没这样疼过。
王英娘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喝了林二婶给她倒来的热水之后,十分的不自在。
“谢谢婶子。”
“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我看你肚子这样疼,以后还是少碰凉水。”
王英娘艰难地露了一个笑出来,“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凉水了,燕娘不让,就是这时候了洗东西都还让我掺和点热水。”
林二婶看她疼得冷汗都出来了,也只觉得她可怜,“大概是从前碰凉碰得太多了。”
林春燕回来的时候,王英娘已经迷迷瞪瞪地睡着,肚子上放着一个汤婆子,身上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汗涔涔的。
“哎哟我的干女儿,这可是受了大罪!”
张大娘没疼过,可她却是见过小娘子们是怎么疼得死去活来的,赶紧要去给她冲红糖水。
王英娘本来就没睡实,她躺了一天也不太舒服,见他们回来了就睁开眼,声音里都带了几分虚弱,“干娘,可别再给我冲红糖水了,今个一天不知道喝了多少。”
“不顶用?”林春燕给她拿了条帕子,将她额头和脖子的汗擦干净。
王英娘点点头,“不太顶用,孙娘子说是以后每个月都要这样疼。”
林桃红被吓住了,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这可怎么办?我去请郎中来!”
王英娘不让,“那些个郎中都是男的,哪里会看女娘身上的病,他们还嫌晦气呢,估摸着明儿个就好了。”
这说得倒是实话,一旦来了月事,连烧香拜佛都是不行的,那是对菩萨佛祖不尊重。
林春燕把东西放下,也来不及换衣裳就出门,“我记得小河边有益母草,回来煮了水喝,多少能缓解些。”
林桃红也跟着她一块儿去,只让张大娘在家里好好地陪着王英娘。
益母草多数都是长在水边,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些老了,找嫩的摘了很多,开红花和白花的都行。
原先他们几个小娘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就说起过这件事情,不过王英娘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来,林春燕也就忘了。
还好,这时候的益母草还能用。
等到明年端午的时候,再多摘些益母草晒干团成球放起来,可以用上很长时间。
林桃红找得很卖力,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越来越觉得当女娘是上辈子投错了胎。”
“那个董婆子不就是这样说的。”
林桃红也想起来上次张大娘从钱娘子那里听的话,说他们这些小娘子都是犯了错,得投胎五百次女娘才能投一次男胎。
“我呸!”林桃红生气地把益母草放进背篓里,“果然是个混账话,我有投胎五百次的功夫,直接投胎成雪团得了。”
再没雪团那样好过的了,每日只要晒着太阳就行,张大娘成日宝贝的和什么似的,时不时地就会给他投喂小鱼干了。
回去之后,林春燕把一把益母草放进锅里煮,里面放了两个生鸡蛋。
等鸡蛋煮熟之后,把壳剥开,重新熬了益母草水,里面再放了一大把红枣红糖。
还微微烫的时候林春燕就端给王英娘,让她连汤连带着鸡蛋都吃下去。
益母草的味道其实是有一些苦味,即便放了红糖也还是苦得不行,王英娘却直接一口喝完。
“感觉好多了。”
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没这么快见效的,知道她是安慰他们,林春燕也没拆穿。
剩下的那些益母草林春燕打算熬成膏。
晚上饭也不再吃凉的,林春燕有些怀疑是这两天吃凉皮吃的,井里冰镇的西瓜也没停。
仔细想一想,老天爷对他们这些女娘还真是不公平,每日里要做的活计那样多,却不给一副好身体。
林春燕把视线放在了林桃红身上,眼看着她也长大了,就叮嘱她不要再贪吃凉的。
林桃红这时候还有些害怕,她可不想疼得那样死去活来,就忙点头。
前段时间她还有些馋冰圆子,亏得没去买了吃。
毕竟王英娘那样平日里被打骂都不吭声的人,仅仅因为肚子疼脸色就苍白成那样,让她觉得十分恐怖。
张大娘拿了许多月事带出来,“这些都是之前给他们准备的,你先拿着用。”
王英娘点了点头,从早上到现在心里的暖流就没停过。
“那我们就吃热乎乎的锅子吧。”
正好也不用出去吃,就在他们的炕上摆了个炕桌,说是锅子,不过也都是提前煮好捞出来放在汤汁里,更像是麻辣烫。
不过滋味依然很好,只可惜没有鱼丸蟹棒了。
“我干脆再去买点羊肉吧,吃了也滋补。”
“上次听二郎说,洪老大爷村子里又有牛肉卖。”
“只太不好抢了,还没过去就已经卖完了。”
林春燕心里只有可惜,不过羊肉也好吃,涮进锅子里之后,味道都差不多。
王英娘想帮忙,被一家人给喝止住了,就连林桃红也让她好好地躺在床上。
“好不容易好些了,瞎折腾什么,我一会儿去灶间帮忙。”
张大娘从后院的地里摘了不少的青菜回来,看着黄瓜翠绿绿的,也摘了两个。
“再过一段时间,那茄子豆角也都能吃了。”
茄子和豆角长得多,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种上不少。
王英娘半靠在后面的被子上,听着张大娘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等给红娘织好了毛衣,就先给你织个毛裤,你这毛病不能着凉了,肯定是去年冬天的时候穿得太薄。”
又说她去年冬天非要犯倔,冒着大雪出去摆摊子,“肯定不沾那时候的光。”
王英娘再想不到还能和那时候的事情扯上关系,只能讪讪地点头,“干娘别说我,再不那样莽撞了。”
张大娘就不再继续说她,瞧见林春燕买羊肉还没回来,林桃红正在抱柴火,她就压低了声音说,“那个镖局的孙镖头你还记得不?”
王英娘点点头,也学着张大娘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自然是记得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就是觉得这个人不对劲,这都过去端午好几天了,他还巴巴地送了回礼来。”
王英娘还以为是什么事,“上次我听燕娘去送节礼的时候说,他们镖局的人都出去了一大半,怕又是去出镖了。”
“那怎么单就他特地来回礼?”张大娘还是觉得奇怪,“还一下子带两份,连他哥的那也带了过来。”
“可能就是人比较……”
这时候,林春燕拿着羊肉从外面回来,张大娘赶紧闭了嘴,也不让王英娘再说。
这事她不好拿出去跟其他人说,怕让人误会了,只自个儿在心里琢磨不清楚,才想着和王英娘说话。
林春燕买回来的是一节羊腿肉,老周那里的羊是今儿个才杀的,还新鲜得很。
比起猪肉来,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吃羊肉。
他们这里的羊身上的毛又长出来了一层,见林春燕盯着看,周大爷笑哈哈地说,“等到时候再让你们剃了去,只给我一件毛裤就行。”
李氏已经织出来两三条毛裤了,这毛线上手之后,要比绣活简单许多,不用一直低着头在那里绣来绣去,连走神都不能。
她越发喜欢织毛衣了,这些织好的东西也不着急拿去卖,打算等着过冬的时候,给家里人穿。
周大爷这里的羊毛也成了紧俏的东西,好多人都等着要。
林春燕带着羊肉回去了,林桃红已经把锅烧开,那些个青菜都洗干净了,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咱们今天就吃蘸麻酱的羊肉。”
之前他们也吃过麻酱,但花生酱还是头一次吃,林春燕给他们调好,把一锅煮熟之后的羊肉捞了出来,放在了小锅里。
张大娘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她有些坐不住了,就对王英娘说,“干女儿我去看看,你且在这里等等。”
王英娘点了头,不知道是不是那益母草水起的作用,她也觉得没之前那样难受了。
只是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很快,张大娘他们都进来了,那煮好的锅子就放在了桌子上。
林桃红洗了手,给王英娘拿了个帕子,自个儿先尝了一口那调好的麻酱。
“好吃!”
这还没有开始吃肉,光吃了那麻酱料就觉得香得很。
林春燕还往里面放了不少韭菜花,这些韭菜花都是在初秋的时候做出来的,全部腌在了瓦罐里,偶尔吃面条的时候会拿一些出来。
但林春燕最喜欢的还是在涮羊肉的时候放一些,这些野生的韭花酱保留了韭菜花最吸引人的味道,吃起来十分的香。
像那些野葱似的,韭菜在山上很容易找到,村里人大多数都是不种韭菜的,想吃了就上山割一把。
“要是以后总能吃到羊肉就好了。”张大娘已经夹了好几口羊肉送进嘴里,林春燕方才在锅中涮了一会儿,等羊肉变了色就捞出来,这时候的羊肉很嫩,配上麻酱之后吃到嘴里,入口就是羊肉片的鲜美味道。
里面还涮了不少的菜,豆腐粉丝木耳……蘸了酱汁后放进嘴里,汁水满溢,让人忍不住地点头。
林春燕见王英娘能吃得下东西,稍微放心了一些。吃完之后几个人又热乎乎地把那汤底喝了些,里面放了桂圆蘑菇姜蒜这些,没有其他的配料,这样才能吃出羊肉原本的香味。
“要吃面条吗?”
林桃红点了头,她想再吃一点,“我去煮吧。”
林春燕就没动身,那清亮的汤汁喝到了肚子里,觉得全身都暖和了,外面还是阴沉沉的天,他们吃得浑身冒汗,只觉舒坦。
“今天红娘倒是勤快。”
张大娘往灶间张望了几眼,“怎么这样高兴?”
林春燕摇摇头,“谁知道呢,约莫就是懂事了。”
林桃红看着锅里的水沸腾开来,才将面条放进去。
她的目光有些微微的失神,想到今天在铺子里看到的张天河,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明的感觉来。
她知道里正要给他说亲,张天河即便不愿意也和那李员外家的小娘子见了面,可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没由来的高兴。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她捞在了盆子里端进屋子,见他们都在说话,插了嘴问,“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说三郎呢,他也是个机灵的,让镇上胡同里的李小郎君帮着收了不少的小虾。”
林春燕挑了几筷子的面条放到自个儿的碗里,浸泡过汤汁之后,面条也很快就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这些面条都是林春燕刚才手擀出来的,她之前每天在镇上摆摊,擀面条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多大会儿就把面条都给擀出来了。
“等天晴的时候,我们晒些干面出来。”
干面保存得当的话,是能吃上两三天时间的,这样倒不用天天擀面条出来。
他们刚吃完饭,二房三房的人都挑了些粮食过来,这是要送给他们家。
“平日里总受你们照顾,也没什么好感激的,知道你们开铺子,总能用得上这些粮食。”
林春燕家的粮食大部分都是从村里收上来的,但大部分人给的时候,都会拿去年或者是前年的陈粮。
新的粮食要更好吃一些,所以大部分人都舍不得给。
怕他们不收,林二叔还说起赋税来,“到时候你们用这粮食抵钱,也是划算得很。”
林春燕想了想就谢过他们,没有多推辞。这些粮食一部分放在了地窖里,剩下的一部分就放在了他们屋子里的地下室。
不管什么时候,林春燕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别看麦子收割了,能休息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还得赶紧把稻子种到田里。
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忙忙碌碌的。
梨花也去了地里帮忙,收小麦这几天一直就没歇过,头发总是黏黏腻腻的贴在额前,这些活计她从小也会做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十分厌倦这样的生活,讨厌下地干活,讨厌被麦子扎到手脚的那种刺痒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怀念的?
梨花坐在田垄间,旁边放着些凉粽子,偶尔才能感受到有风吹来。
这些凉粽子他们晌午的口粮,是她用芦苇叶子包了来的,里面没放什么馅儿,只有里面的糯米。
但这凉粽子已经很好吃了,打开外面的叶子,里面的糯米就带着一股淡淡的芦苇香,吃完之后,好像浑身的燥热就都散去了。
到底是被钱小娘贬成三等丫鬟的时候,还是被钱娘子随意打骂的时候呢?
梨花没想明白,她却不需要再为了这样的事情再去多想。
眼前的日子平淡又踏实,就是曾经孤独绝望时最渴求的。
梨花歇够了才走回去继续干活,听到赵娘子在和李铁蛋说,“去年种稻子的时候就吃的这凉粽子,不曾想今年还吃得说这个。”
“我记得每年这时候都会吃这个。”李铁蛋脸上笑呵呵的,“凉粽子好吃,咱们明年再包了凉粽子来。”
又看向梨花,“快种完了,你且早些回去歇歇。”
赵娘子也催她,“好不容易身子骨好些了,还是别不当一回事,你要是觉得没事做,就自个去买些猪胰脏来。”
梨花上午的时候去他们村里的屠户那里买,就听说胰脏已经被卖出去了,只说,“我已经让三郎帮着从镇上买了,到时候他给我带回来。”
歇了几天之后,柳娘子他们也都做起猪胰子来。
韦柔姐在院子里正在腌制松花蛋,林春燕他们顾不上那些许多,就把这些活计就都交给了她。
这样一来,韦柔姐家里的鸭蛋都不用再另外给林春燕送去,都是腌成咸鸭蛋或者松花蛋之后才送过去。
不过她刚开始腌制,总觉得鸭蛋没之前流油多,正找法子解决。
柳娘子看着手边这块猪胰脏,有些不确定起来,“这胰脏是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你说我能做出来吗?”
她当时也只是在一旁看着,都没上手试一试。
“能的。”韦柔姐头也没抬,“石榴都已经做出来了。”
柳娘子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不保险,又去找梨花问了清楚。
孙娘子原就说好吃这段时间要把家里养的那两头猪给杀了,大半的肉卖给了屠户,小半的留下来腌制起来。
林春燕要了一些肉,看着他们家猪圈里的两头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再大一些。
猪血林春燕也要了一大盆,拿到铺子里,打算做毛血旺。
这时候人们吃羊血猪血的法子也很多,有做了粉丝羹来的,也有直接炒了血片的。
铺子的灶间就有豆芽,这是常往凉菜里面放,都是拿黄豆发的,绿豆大多用来做粉丝,平日里不是很舍得用。
猪血凝固之后切成片,煮猪血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里面放的水要恰好合适了,才能让猪血最嫩,且煮的时候过短过长都是不行的。
林春燕正做着,听到外面有人喊她,出去一看才发现是董小娘子。
见她身上戴着围裙,董小娘子十分不好意思,却还是认真地行了礼。
林春燕一看她神色不好,开口的时候就带着几分不确定,“可是出了事?”
董小娘点头,“我家员外身子突然不好,之前还好好的呢,且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我想着给他带些平日里爱吃的回去。以后……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来小娘子这里吃东西。”
她的话里有深意,林春燕略微点了点头,“员外福泽深厚,肯定会没事。”
林春燕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知道李员外对董小娘来说,是不是一个解脱。
董小娘身边的丫鬟已经挑了不少吃的,有些叹息地说,“可惜那粽子还没吃够,不过好在还有这些个东西。”
她生怕以后被卖到不好的地方,每样都拿了不少。
人多口杂,门口马车上似乎还有人盯着他们,两个人也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林春燕目送着他们离开,只能叹息一声,脚步匆匆回了灶间。
毛血旺还等着做出来。
林翠香他们听说了董小娘的事,也都唏嘘一场,“那李家人可千万是个好的,别等李员外没了就把她卖了。”
林春燕从前很不想买人,招工的时候也都没想过买人来省下几个钱。
她觉得自个买卖人了话,就是向这个吃人的地方屈服了,就是认同了人和物品没什么两样这一说。
虽然她也知道自个有时候固执得很,这样的想法十分没道理且偏执,林春燕还是不想改变。
就当她是为了证明自个还是个外来的人的一点坚持。
但现在不同,和王英娘那时候拿了钱买她一样,她也想拿了钱把董小娘买下来,还她一个自由身。
董小娘不过一个小娘子,方才出门已经被人盯着,这是怕她跑了?
热锅冷油爆香之后,林春燕把花椒、葱姜、大酱放进去翻炒,再把猪血也倒进去。
片刻之后倒入开水,将豆芽腌制好的猪肉片都放进去,煮熟之后,捞出来放在一旁。
汤汁也保留一些,再将葱姜蒜茱萸大酱放在盘子里,直接用热油烹。
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林春燕把刚才煮熟的猪血等东西放进去,直接把剩下的交给林翠香他们,自个出了门。
她心里有事,一刻也等不了。
不远处,孙安元刚把马拴在路边就看到林春燕过来,他直接把马缰绳交给宋大爷,抬腿往这边走来。
林春燕也许久没见到他,互相点头算打了招呼,“可是又去走镖了?”
孙安元摇摇头,“回来两天,之前还说要过来找你感谢,偏巧你不在。”
林春燕回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送回礼的事情,笑笑说,“倒是要道声谢了,铺子里做了毛血旺,快去尝尝吧。”
孙安元点了头,见林春燕已经脚步略快地去了镇上,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去看自个的马。
宋大爷乐呵乐呵地笑,“刚才我说我帮你拴马,你说不用,连摸都不让摸,怎么方才又那样着急忙慌?”
孙安元当没听到宋大爷说的话,抬腿进了铺子里面,买了票之后就去看那毛血旺。
张大娘看到他来了,把勺子直接放下就要过去说话,林桃红看到了,赶紧拦住她,“娘,你又想去偷懒!”
“谁要偷懒!”张大娘瞪她一眼,“我这是有事呢,你赶紧给这些闲汉们打饭,少管我的事。”
林桃红撇撇嘴,一边给人打饭,一边斜了眼去看张大娘,就见她走到了那孙安元跟前。
孙安元是他们店里的常客,有时候会和虎子大壮一块来,有时候会和孙捕快一块来,林桃红就收回了视线,以为张大娘是真有什么事情找他。
“孙镖头啊。”张大娘走过去之后先顿了顿,也不知道如何和这孙安元开口说话,总不好直接拿话来问他,就说起孙捕快来,“怎么最近不见人?”
孙安元没多想,以为张大娘是真的要找他哥,“最近县城里的公务繁忙,县太爷不是马上要高升了。”
张大娘哦了一声,见孙安元的桌子上放了那新做出来的毛血旺,就也不再多问,只走到另一边悄悄打量他。
毛血旺刚做出来,冒着滋滋的热气,这样天气吃这个,少不得会出一身热汗,好多人看到了就摇头不想吃。
但孙安元夹了一片毛血旺到嘴里,入嘴就是几分微微的麻,猪血十分的嫩,茱萸的辣味在嘴里绽开,格外过瘾。
他起身要了一碗米饭,埋头大吃起来。
林桃红见张大娘就说了几句话就去偷懒了,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朝她使眼色,想让张大娘赶紧过来帮忙。
他们这里做了新的菜色之后,那些闲汉一般都会先要了去。
不过也有人张望几眼之后问,“今儿个没有鱼香肉丝了?”
林桃红摇摇头,“今儿个做了新的菜,就不做鱼香肉丝了,想吃的话改天再来。”
他们这里的食谱每天都是变的,做了新的菜色的话,之前的几道菜就不会再做。
这个人就有几分可惜,见别人都要了毛血旺,他却一直没鼓起勇气要,又点了个别的。
喜欢吃猪血的人,觉得猪血做出来的菜十分好吃,自然也有人不爱,嫌那猪血有一股味道。
孙安元吃了一大碗米饭觉得不够,又起身要了一碗,还要了一碗冰饮子。
一口麻辣的毛血旺一口米饭,再加上那冰饮子,孙安元只觉得方才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了些。
船夫排了一会儿队才轮着他,他也是个有头脑的人,知道那些外地的人也都喜欢吃林春燕做出来的吃食,干脆就在自己的船上放了些豆皮烧饼肉夹馍这些吃食。
别说,这些东西卖得都还挺不错,尤其是葫芦镇那些人,知道他卖这些东西之后,一早就会去码头等他。
林桃红见他来了,连忙打招呼,“今儿个可是要些什么?”
“除了那些豆皮烧饼之外,再给我额外装几道菜。”
船夫指了京酱肉丝和那粉丝豆皮,又要了几份凉皮。
“这是那刘大娘要的,还有他们那边几个后生,问了我好几次,不知道你们这里还做不做那山海兜了?”
刘大娘在他们葫芦镇也是有名的饕餮,且她舌头灵敏,什么东西都能尝出味道来,她说什么东西好吃,就格外让人信服。
那次比试过后,刘大娘带着的几个后生回去了大肆宣扬一波,好些个没来的人都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也有不信的,觉得一个在镇上摆摊的小娘子,哪里就知道那么些个吃食,别是刘大娘成了托,故意说谎话呢。
刘大娘也不和他们争辩,只让不信的人自个去尝一尝。
这些人刚要坐船去到他们白云镇,就被船夫拦下了,说没有那山海兜,倒有其他的吃食。
恰逢端午节,船夫的船上带了不少的粽子,这些人虽然失望,但都买了各色馅儿的粽子回家。
吃了之后,倒是没人再怀疑林春燕能把那山海兜做得那样好吃,只是都可惜没能吃到。
林桃红摇摇头,也没打包票,“这还得问我大姐他们。”
船夫拿了东西也不着急走,自个儿要了份毛血旺,他日日来回两地地跑,得吃些好的犒劳一下自个儿。
天气炎热,有不少人就坐在宋大爷的棚子里,直接要上一份凉皮或者凉菜,再就上凉饮子,便觉得浑身的躁意都退散了。
王行商出去跑了有小半年的货,终于有工夫来这镇上吃东西,下了船就往这边赶,才知道摊子已经升级为铺子了。
他不禁一时感慨起来,想着最开始吃的时候,还是在镇上的那卖小鱼小虾的小摊子,当时友人介绍让他吃,他还偏不信。
友人已经等他多时,两个人相携往铺子里走,王行商忍不住就说起当时的事情来。
他那友人直接哈哈笑起来,“我当时还想着,你这人看起来精明,再不承想却是个古板守旧的,这如何做成大生意?”
王行商跟着笑,“不只是我这么想的,先前我另一送干货的兄弟也来到这镇上,早之前我同他说了那摊子上做的东西有多好吃,他还不信,后头自个儿来了一次,直呼知道得太晚。”
说完这个,王行商又问如今都有些什么吃食,“在外面时常惦记着那肉夹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肉夹馍想吃的话怕是得等到早上,如今他们铺子里都得先买了票进去,有各色的炒菜……”
边说边带着王行商往里面走,看到这虽然装饰简朴,里面却人来人往的铺子,王行商还是忍不住地咋舌。
“这小娘子真是个有本事的。”
他学着友人那样买了票子,看见琳琅满目的炒菜,有那京酱肉丝,红烧狮子头……主食也有好多种,什么凉皮凉面,豆皮烧饼,他一时倒不知道选什么了。
“你来得可真不巧,今儿个恰好没那鱼香肉丝,我最喜欢吃那鱼香肉丝拌米饭了。”
王行商倒没觉得有多可惜,光铺子里的这些东西他都吃不够,每一样小菜都要了半份,只说这能买半份太好了,可以让他多尝一些东西。
他们正好坐在了孙安元的旁边,两个人曾在摊子上互相见过,这时候瞧见了就互相点点头。
“我这以后不跑货了,干脆在你们镇上也买个院子,像你这样闲时就能过来吃东西,日子真是太美。”
王行商正说着话,就见林春燕从外头进来,忍不住就抬手打了个招呼。
“林小娘子,可是许久不见!”
林春燕刚才出门见了陈娘子,她想把这董小娘的事情办好,特意说了自个儿愿意花钱给她赎身的事情。
陈娘子却让她不用着急,“我已经同其他中人们都打了招呼,要是得了信儿,不管李家把她卖给了谁,到时候我多花上几百个大钱把她要过来。”
林春燕松了一口气,那陈娘子又说,“且我也不想再把她卖给别的地方,我这做了这么多年的中人,一直孤孤零零的,倒想收她为干女儿。”
那些个高门大户里面的婆子们,有成家生子的还好,不少是孤苦无依的,这些也就挑了伶俐的丫鬟收为干女儿,全当真母女相处着,也图日后有个人养老。
像做鱼肉羹的宋娘子也是收了梅子做干女儿,只等着上门招个赘。
林春燕这才放了心,也不枉董小娘之前处处为着陈娘子忧心。
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看见王行商就笑得格外灿烂,“可是许久不见了,这是一直在外面跑货?”
王行商点点头,“再不承想小娘子这生意做得竟然这样大,在外面的时候,我还惦记着来吃上一口肉夹馍呢!”
他不过是随意感慨,林春燕却因为心情好笑着回,“我当是什么事,你要是现在想吃的话,我这就去厨房里给你做。”
王行商赶紧摆手,“我吃这豆皮烧饼也很好吃,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明儿个早上不就有那肉夹馍了,我到时候再来吃。”
一直盯着孙安元的张大娘见林春燕这样热情,心里一突,看看王行商再看看林春燕,年龄倒是相配,只他一个行商,总是出门在外跑,到底不安全。
不过转念一想,安全不安全的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不在家正好,他们娘几个还自在。
她越看越觉得王行商不错,主动走过来推着林春燕去后面休息,她则笑眯眯地看着王行商。
果然金娘子说得对,干什么老局限于在这几个村子里,他们开着铺子,来往见到的人这样多,总能找到好的。
第114章
孙安元看到林春燕同王行商说话这样的热情, 再想到刚才看到自己的时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突然没了吃下去的心思。
林春燕只以为张大娘是体贴他,回到后院就去休息了, 他打算晚上回家之后上趟山, 把麻笋带回来。
这段时间总去上山, 他觉得自个儿的身体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有时候一个时辰就能从山上走个来回。
王行商那友人来这铺子里吃了很多次饭, 对这里面的人都熟得很,就没见过张大娘对谁这样热情过, 坐在那里都快把王行商家里问个清楚,也明白了几分。
他嘿嘿的笑着, 等出了铺子之后还对王行商说,“你小子倒是个好福气的。”
王行商摸不着头脑,但他那友人却不再多说, 只拉着他去自个家里住, “回回来了都住客栈, 他跟我见什么外。”
好不容易卖得差不多了,轮到他们这些人吃饭, 林桃红噔噔地跑到院子里,先告张大娘的刁状。
“娘今儿可真是太过分了,只让我在那里打饭,她自个儿倒好, 和这个说说话, 和那个说说话, 好不清闲!”
张大娘见林春燕看过来了,赶紧解释说, “我哪里偷懒了,是有正经事呢,只你们小孩家家的别管。”
段夫子也看出来了,笑眯眯地说,“红娘这次真误会你娘了,她可不是躲懒。”
宋大娘点头附和,“对,这可不叫躲懒。”
见没人站在她这边,林桃红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气呼呼背过身赌气,不再理会他们。
林春燕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张大娘时不时就要弄出些幺蛾子来,谁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用不了多久她自个就会说出来。
回去之后,林二婶他们也还这上山一块挖,见这些麻笋都已经成熟了,再不挖的话就要老了,都哎哟起来,挖得很是卖力。
从前不知道能吃也就算了,如今知道麻笋是好东西,还不赶紧趁着还没太老的时候,多挖些回家腌起来,能吃一整个冬天。
这腌麻笋的事情,林春燕打算交给大家,让他们各自腌一点。
除了自家吃的,剩下的都能拿到他们这里。
张大娘听说不用她再费劲地弄那些麻笋,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我这几天都睡不踏实,闭了眼就是在那里切麻笋。”
“那里就那样夸张了。”林春燕不信,“别是娘你不想干活,又编出来的话吧。”
“真是这样!要不就做梦到在那里挖大坑,哎哟老天奶奶的,你们是不知道我去年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张大娘边说边比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引得大家都哈哈笑起来,一群人边挖边说话,没多大会儿篓子就满了。
他们下山的时候碰到村里人,他们看到背着的这些竹笋,惊讶了一下。
“这些能吃?”
林春燕点点头,“能吃,你们要是想学怎么做的也行,或者是摘了来我家换铜板。”
这些人都没听到林春燕说的前半句,都只听到能换钱上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再三确定都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往山上走。
有这些人帮忙,也能早点把山上的麻笋挖下来,不至于浪费了。
那流民中特别能干的女人也听到了,他们没有地,里正让他们住下已经算是开恩,怎么可能再分给他们地。
没有地也就意味着他们种不了粮食,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活命。
这段日子不用帮忙抢收粮食之后,叫江琴姐的女娘就日日上山挖野菜,想多攒一些好到冬天吃。
听了林春燕的话,她比其他人都要激动几分,当场就落了泪。
有了麻笋之后,他们一家能活下去的希望就更大了。
江琴姐一擦眼泪,直接往山下跑,要把家里其他人都找来。
摘回来的麻笋就倒在他们院子里,张大娘正在那里和他们说怎么腌,林春燕就没去管。
王英娘已经好了不少,可林春燕怕她下个月来的时候再难受,坚持给她艾灸。
屋子里面都是袅袅升起的艾香,林春燕就在一旁陪着她说话,手上不停地搓着艾柱。
他们家的艾柱用得特别快,温度一天比一天地高,他们屋子里的窗户纸都撤下了,只有一竹帘挡着。
不过蚊子这种东西是挡不住的,不点着艾香的话,夜里根本就睡不着。
还不如在房顶上睡,有时候风大了,那些蚊子反而咬不到他们身上。
“今天咱们就去房顶上睡吧。”林春燕搓累了就说。
林桃红听了赶紧点头,“我早就说了要去房顶上,偏你们还不愿意。”
“那还不是怕你睡觉不老实,从房顶上滚下来。”
林桃红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走到一边也帮着搓起来。
“咱们再去摘些荷花吧,我瞧着好几个来店里吃东西的小娘子都头簪着荷花,那些挑着花卖的都要两个大钱,真是太贵了。”
“行,咱们什么时候就去摘些回来。”
院子里的人慢慢散了,张大娘打了个哈欠,就躺在大树下悠闲地搂着雪团,听见他们说话,也说要去房顶上睡。
林桃红还在记着白天在铺子里的事情,不愿意和张大娘挨着,母女两个就吵吵闹闹地上了房顶。
这时候,隔壁二房却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张大娘就不再和林桃红拌嘴,想也不想地就爬上了墙头上。
他们两家之间的墙头并不是很高,张大娘下面垫了一张椅子,刚好能露个脑袋。
林春燕看到了赶紧把她往下扒拉,“娘你做什么呢?叫人看到了说什么好!”
张大娘才不管这些,还和林二婶打了招呼,“这是怎么了?我听着像是三郎的声音!”
林春燕觉得她的行为十分出格,可林二婶却接受良好,一来都知道张大娘是个什么人,从前这种有热闹看的时候,张大娘总是冲在第一个。
再者就是,村里像张大娘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平常日子无聊,有个什么热闹看的话,都赶紧过去凑趣。
柳娘子时常就觉得在村东这边住着哪里都好,就是没了热闹看,以前能听听林三叔和李氏吵架,也能看旁边洪娘子家热闹,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林二婶回张大娘一个苦笑,“是三郎这孩子,非要挖个池塘出来养鱼,这不就和他爹吵上了。”
林春燕还在扯着张大娘,张大娘波拉几下都没拨拉开,只好从椅子上跳下来,去屋子里抓了把瓜子,直接去了林二婶家。
林春燕都被她这操作震惊到了,林桃红还在一旁拱火,“娘最近真是有些无法无天,哪里有她这样子的。”
王英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猜红娘肯定和干娘吵架了,要不然不能这样四处拱火。”
林桃红就把张大娘不干活的事情说了,“我看就该再扣她一个月的工钱。”
王英娘把之前给她做的那衣裳拿出来,“你先试试合不合身。”
这几天她肚子疼,不管是家里的谁都不让她下地干活,快把王英娘给憋坏了,干脆就把之前林桃红让她帮忙做的衣裳给赶制了出来。
林桃红一看到就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噌地一下子回了屋子。
这李氏是个妙人,会那染布的手艺之后,也不是大张旗鼓地接了多少活计,只是告诉了亲近的人,她这里能染了布出来。
她自个儿去送绣艺的时候,再买些白色的棉布回来,慢慢地攒着布料。
这样倒是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其实那些染房们也看不上她这些用植物染出来的料子,他们早有了这样的技术,且要更加的成熟。
像李氏会的那绣活虽然精巧,但如今追捧的可是缂丝,这些多用于佛像帆帐和世家大族的衣裳上,再不济还有那些锦绫罗绸缎,只用了棉布染成没有任何图案的颜色出来,实在是没什么好让人记挂的。
不过李氏还是谨慎为上,一匹布只赚上三五个大钱,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张大娘看了会儿热闹,就跑了回来拉着林春燕就走,“你二叔和三郎吵得不可开交,说是让你去评评理。”
林春燕手里搓艾的动作就没停,被张大娘拉过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艾叶。
林二婶和林翠香见她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我们是劝不了他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犟。”
林春燕先去看三郎,平日里三郎可是圆滑得很,今儿个却梗着脖子在那里不退缩,不管谁说什么都只死咬着要挖池塘。
见他这样铁心,林春燕只能叹了口气看向林二叔,“好好的何故闹成这样,二叔也先别生气,三郎不也是想省钱,挖了鱼塘之后就不用再去别的地方买鱼了。”
三郎见终于有人向着自己说话,也不像刚才那样梗着脖子,松缓了语气说,“这一条鱼买来就要几个大钱,我这赚头实在太少,要是自个儿养的话,可不就能多挣上不少。”
林春燕刚才向着三郎,这时候却又摇摇头,“话说回来,二叔顾虑也是对的,你当挖了池塘那些鱼就能自个儿好好地长大?咱们不也得买鱼苗,还得精心伺候着,可家里哪里还有闲人?”
三郎不服气:“咱们村子里那池塘里的鱼不也没人管,不照样长得挺大。”
“哎哟这话说得,怎么没人管?是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时不时就有人往里面喂一些东西,要不然那莲蓬莲藕是从哪来的,全当是野生的了?”
三郎真不知道这些,可他还是不愿意退让,“总得让我试试,我也不用你们其他人管,只要我卖完货回来自己就能挖。”
林二叔哼的一声,“你白天已经卖了一天的货,晚上了我们还让你挖池塘,这倒成什么了?”
见他总算说了软和话,林二婶赶紧乘胜追击,“就是,你去外面买东西就已经够辛苦的了,我们也是看你人小……”
剩下的不用林春燕怎么插嘴,话说开就好。
三郎家里放了不少的小虾,这些都是石头领着那些孩子们带回来的,林春燕想着正好紫苏叶还多,就提了一些回家。
说起来,他们也好久没有吃小虾了。
她回去之后先用油把小河虾爆炒,等香味出来之后,再加入花椒紫苏叶等调料,出锅的时候再放上些野葱,香喷喷的紫苏炒小河虾就好了。
这道菜炒起来很简单,可味道却不错,虾外面的壳子已经把香味吸足,里面却是带着些鲜甜,紫苏叶也带着些奇妙的香味,和小虾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除了炒着吃之外,像那些大一些的虾蟹都是可以被紫苏叶包着吃的。
几个人边吃先说起三郎挖鱼塘的事情,林桃红只听了个结果,突然开口说,“好久没吃鱼了。”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林春燕,“大姐,咱们哪天吃鱼吧?”
林春燕却没立刻答应她,林桃红就蹭在她身边歪缠,“大姐,我把匣子里的几个宫花送给你,你给我做一顿吧。”
“那几个宫花不是你都带烦的,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戴宫花。”
王英娘看出来林春燕是想逗林桃红,故意凑趣说,“我看你把那银丁香送给燕娘吧,那才拿得出手。”
前段时间的时候,林春燕又带着他们去了一次金银铺子,一个人挑了一个耳饰。
除了刚打耳洞时候的小银丁香之外,他们有了第二个耳饰。
林桃红喜欢上一个银钗子,上面是镂空的,倒是不太重,差不多两贯钱左右。
林桃红手里是有这么多钱的,可让她一下子拿出来她又舍不得,最后还是林春燕给她拿了一半出来,才把那银钗子买下。
他们这种样式是最简单的,还有那种银连竹节钗子比他们这个略贵一二百个大钱,再其他的一个就七八贯钱,更别提那些金的了。
林春燕和王英娘都没舍得买,别看铺子里一天能挣上个四五百大钱,支出的也多了不少。
听到这话,林桃红就不舍起来,在那里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她的首饰匣子,把里面的那副耳饰拿了出来。
“大姐,你可得好好地保管着,说不定哪天我就从你这里拿回去了。”
见她这个样子,林春燕和王英娘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且拿回去,我要你这耳饰做什么,想吃鱼的话,过了明儿给你做。”
她和王英娘今天要做那马蹄糕,马蹄粉是黄掌柜托人送来的,让他们做好之后,直接送到清风茶楼里。
这马蹄粉本来就不多,只那么一小罐子,听说这东西得来十分不容易,黄掌柜不敢让他们茶楼里的点心师傅做了出来,便拿来给林春燕。
他们这边是没有马蹄的,林春燕捧着那一小罐子马蹄粉也很小心,先在里面加入些清水之后,再过筛。
等锅中的水烧开之后,将红糖放到水中融化,再把刚才调好的马蹄粉生浆倒到红糖水中,快速地搅拌成没有细碎颗粒的黏稠状态。
这时候,锅里的红糖马蹄粉就成了熟浆,把剩下的那些生浆倒入熟浆里面,同样进行搅拌。
王英娘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眼看着林春燕把这马蹄粉都做成熟浆之后,倒入了模具里面上锅蒸起来,才开口问,“竟然就这样简单吗?”
林春燕点点头,“再复杂一些,可以再做了掺其他味道的,像我们蒸年糕似的一层层的撂起来,颜色要更好看一些。”
看黄掌柜那样重视的程度,这马蹄糕应该是要送人的,林春燕就又做了掺了玫瑰卤子的马蹄糕。
等蒸好之后放凉,林春燕就将他们切成了等大的小块。
最后一点边角的地方她拿下来,放在嘴里尝了一口,随即满足地眯起眼睛来,“就是这个味道。”
王英娘也尝了一口,边吃边说,“很爽弹,到嘴里就化了。”
剩下的一点,他们就留给张大娘和林桃红,要不是东西实在不多且难得,林春燕都想向黄掌柜讨要一些。
黄掌柜看到这些做出来的东西,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
林春燕就问起他过段时间就要走的事情,“只不知你们茶楼到时候会有谁接手?”
黄掌柜最近都在忙这个事情,像林春燕和宗掌柜那样自个儿开铺子的,到时候换的谁都是他们自个说了算。但是黄掌柜和曹掌柜这种,背后都是有人做靠山的,却也没有他们这样自由,什么都要听上面的安排。
林春燕就不问了,只说临走前一定要说一声,怎么也要给黄掌柜践行。
麦子刚收完就到了芒种,这也就意味着,闷热潮湿的仲夏来了。
天热,人们也容易心火旺盛,林桃红高兴了两天,不知怎么的又开始烦躁起来,看什么都不顺眼。
林春燕就说给她做了苦瓜蘑菇鱼汤。
林桃红见林春燕好不容易要给她做鱼了,里面却放了苦瓜,脸就耷拉得老长,过去找林春燕歪缠。
“大姐不放苦瓜就更好了,我肯定能吃好几碗。”
除了苦瓜酿肉之外,好些个人都不爱吃它,毕竟味苦。
可苦瓜也是君子之菜,不管和什么菜搭配,都不影响其他的味道,苦自己不会苦别人。①
林春燕没理她,“你等我做出来就知道,这道菜苦瓜才是点睛之笔,少不了它的。”
她把之前摘回来的蘑菇洗干净之后,放到沸水里面稍微滚开,苦瓜也被从中间刨开,挖去了里面的籽。
最近地里的蔬菜都长出来不少,丁慧娘也不再总吃那蘑菇汤了,偶尔还会换了新鲜的花样。
他们家是没种地的,洪娘子收上来的小麦给她分了不少,丁慧娘没要,洪娘子却不依,执意要给。
这几天,丁慧娘家里也蒸上了白面馒头,她还专门给疙瘩蒸了几个小花卷,把疙瘩喜得眉毛都笑弯了。
看见林春燕把那苦瓜切开,就笑着同她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面馒头太好吃了,昨个我们也炒的苦瓜吃,竟然不觉得苦。”
林春燕点点头,“苦瓜炒好了自然香得很。”
鱼去鳃和内脏之后,直接放到热油里香煎,等到两面都金黄之后,直接将蘑菇苦瓜放进去,再倒些热水小火慢炖。
林春燕就和林翠香赵紫兰说,“煎鱼的时候一定要热锅凉油,锅烧热了再倒入猪油,等油热了再放进鱼,这样鱼才不容易粘锅,也不会煎破鱼皮。”
“要想把鱼汤煎得奶白,放的一定要是热水,如果觉得苦瓜实在太苦的话,可以提前加点盐之后把苦水洗出来。”
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就连丁慧娘也时常听林春燕讲一些做饭的经验。
只是他们家很多东西都没有,她也从来没有试着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一样的味道。
林桃红嘴上虽然说着嫌弃,可还是巴巴地过来等着,瞧见鱼汤好了,才装模作样地说,“我先尝尝苦不苦。”
大家都没戳穿她这小心思,林桃红只舀了一小勺的鱼汤,在嘴里面含上片刻,眼睛就瞪得大大的。
“竟然不是很苦!”
说完这个,林桃红又吃了一口鱼肉,这鱼肉不出所料的嫩滑好吃,还格外的清爽。
这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这苦瓜蘑菇鱼汤十分的好喝,她也不着急吃鱼肉,先把那碗汤喝下肚子里。
“这道菜妙就妙在这里,苦瓜不仅没有将苦味渗透到汤里面,反而吸收了鱼和蘑菇的鲜 自然好吃得很。”
林春燕说完就招呼大家来喝,“夏天的时候喝了这个,最是解暑了。”
宋大爷喝了好几碗,觉得这鱼汤十分对胃口,连汤里面的蘑菇苦瓜都吃得一干二净。
他和宋大娘总是跟着铺子里的伙计们一块吃饭,一开始的他们还有些过意不去,等收租子的时候就说什么也不要。
林春燕却执意给他们,老两口连个养老的人也没有,总得留点银钱傍身。
且他们晚上走了之后,都是老两口帮忙照看着东西,从租铺子到如今,别说是贼了,铺子里连只老鼠都没进过。
那些个吃食,就当是给他们帮忙照看店里的工钱了。
宋大爷吃完了就拿着蒲扇出门,他的脖子肩搭着一条汗巾子,只要一出了汗,他就赶紧擦掉。
一天到晚,汗巾子都得换上两三条。
天热,出来吃饭的人也减少了不少,只偶尔有人叫了闲汉,买些凉爽的东西回家。
苦夏,向来不是那样好过的。
高门大院里在芒种的时候却是热闹非凡,自打二月二迎花神之后,到了芒种这天是要将花神送走的。
胡小郎君的娘亲美妇人坐着马车去赴宴席,她身边还跟着两个貌美的丫鬟,一个是若柳,一个却眼生得很,只一直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将她的眼睛遮了大半,倒看不清什么容貌。
这次饯别花神是九王府里的大娘子办的,刚过完年之后,九王就娶了这大娘子,她是个爱热闹的,日常办了宴席请汴京城里说得上名字的妇人过去。
听说赵王府里的几个小娘子也被请了过去,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这些小娘子们认真说起来不过是个玩意儿,根本上不了台面。
偏赵王府里没大娘子,他们这些小娘子的身份才水涨船高起来。
赵王是想让赵杏花去散散心,九王即便再和他不和,也不敢当着全汴京贵妇人的面动什么手脚。
前段时间下雨的时候赵杏花不知怎么招惹了风寒,断断续续地病了有半个月,赵王虽然觉得他无趣,但到底那张脸是他喜欢的,就想让她松快松快。
赵杏花自然不愿意去,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只盯着窗户外面一闪而过的小鸟看,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赵王见她这样子,多少觉得她好赖不分,干脆甩袖子走人。
李大娘子却借着这上水晶烩的时候,亲自过来一趟。赵杏花本来蔫蔫的,对这些吃食都没什么胃口,瞧见李大娘子有话要说,就把身边的人都给挥散了。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赵杏花却愿意出门见人,主动要去那九王大娘子的宴席上饯别花神。
前段时间麦子还没完全成熟的时候,张牛力过来挑豆皮回去卖时,给张大娘带了些青麦芽,说是张大娘从小就喜欢吃青麦芽饭。
青麦芽就是麦子彻底成熟前,这时候的麦子吃起来格外的香,又很有嚼劲。
张大娘当天晚上就给他们炒了青麦芽饭,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边吃青麦芽饭边闲聊,张大娘就感慨起来。
“多少年了想吃这一口青麦芽饭都没吃着,如今你大舅他们却知道给送来。”
青麦芽得来不容易,张大娘似乎是为了弥补似的,把一碗青麦芽饭都吃完了。
这次张牛力来拿猪胰子,又带了两袋子的麦子。
张大娘乐呵呵地收了,给张牛力倒了杯水,看着他咕咚咕咚地喝下才问,“你们家的麦子都收了?”
张牛力点了头,“二叔家的麦子也收了。”
农忙时节,林春燕就没再让张小舅出去跑货,让他留在家里收粮食。
这次张牛力来,张小舅也让他帮着带些猪胰子回去,他就不单独再来了。
他们村做猪胰子的人多了之后,三郎一下子反而卖不完,那些浆洗衣裳的娘子们用这猪胰子非常地节省,一小块就能用上许久。
三郎正有些发愁不知道该让谁做了这猪胰子买卖时,这次张牛力他们就过来,顺便拿了些猪胰子回去。
这东西自然是没有果冻豆腐好卖的,他们不过是当做个梢头,不过被张小舅看见了,他就试着拿到了别的镇上卖,自然是好卖得很。
林春燕给他把东西装好,张牛力一直惦记着那碗冻豆腐,憨憨地在旁边问,“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能有?”
“还得再过上两个月呢。”
大家都喜欢吃着便宜的橡子豆腐,好些个人听说没了还觉得有些可惜。
张牛力就叹了口气,除了豆皮豆干之外,又装了些粉丝。
没了橡子豆腐,眼见着家里的生意一下子就不好起来,他自然是发愁的。
见三郎货郎的买卖做得好,就有些心动。
不知道在他们家开个杂货铺子怎么样。
林春燕等他走后,就打算拿着新鲜的麦子做麦芽糖。
这些小麦需要先浸泡一晚上,然后放在经常晾晒果干的大簸箕上,让麦子慢慢地发芽。
大概四天之后,芽已经长得很高,林春燕就将他们拔下来,把发霉没长出来的麦子扔掉。
将这些麦芽切碎之后,和之前泡好的糯米混合大概小半天的功夫之后,滤出汁水,再进行小火慢煮。
林桃红等了好几天,这时候眼见着就要做出来,忙蹲在旁边巴巴地等着。
等真看见林春燕把那麦芽糖做出来之后,就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林春燕趁热把麦芽糖倒在了罐子里,又拿了筷子出来,把麦芽糖搅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拉扯着。
很神奇的是,麦芽糖就在这反复的拉扯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白,似乎吃到嘴里的时候也更加地甜上几分。
赵玲兰姐妹两个没着急走,见他们把麦芽糖做出来了,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拿着筷子挑起来,蹲在那里慢慢吃。
“这如今的日子就是好过,小时候看到谁吃上这麦芽糖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羡慕呢。”
那时候再也想不到,他们也有这一天。
吃完了也不着急走,赵铃兰就问起王英娘来,“你肚子可还疼?”
王英娘摇摇头,“早就不疼了,又不是琉璃娃娃。”
赵紫兰就问她是怎么治好的,“我铃姐儿这几天也疼得不行。”
王英娘赶紧看向赵铃兰,让她坐到一边凳子上,“你这肚子疼怎么也不说,还来这里帮忙?”
赵铃兰并没有坐在凳子上,她觉得蹲在地上反而让肚子更舒服一些,见大家都看过了,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没什么,我又不碰凉水。”
林春燕去地窖转了一圈,把前两天刚做出来的益母草膏拿出来一罐递给她,“你先用着,实在疼得厉害的话就用这益母草煮了鸡蛋吃,千万记得放些红糖。”
红糖是比较珍贵的东西,林春燕又仔细问了赵紫兰,怕他们家没有,又不好意思来他们这里拿。
“有呢,我娘之前也买了不少,让我们着了风寒的时候煮了紫苏叶水喝。”
林春燕放心了,催着赵铃兰赶紧回家,“赶紧在床上躺躺,别不当一回事,明儿个也别过来,算是给你放假。”
他们这些人都还不太规律,林春燕就让王英娘记着些,“以后谁要是来了,就带薪在家里歇上几天。”
听说钱照发,他们都不安起来,“我们自个在家歇着就行,哪里还用给钱。”
“听我的就是,你们只好好歇着就行。”
走的时候,林春燕还给他们装了一小罐子的麦芽糖,让他们拿回去给狗蛋吃。
“他看着的得乐疯。”
狗蛋如今也比之前强了不少,见天地跟着狗蛋娘去地里干活。狗蛋爹早早地就去找芝麻花生了,可以说家里的大部分地都是娘两个种出来的。
林春燕怕他们辛苦,也不让狗蛋爹这么早地就出门,偏他们知道林春燕正在卖凉皮,生怕耽误了生意,说什么也不留在家里。
且狗蛋虽然贪吃爱玩,可什么事情都记着分黑子一半,也是个讲义气的。
剩下的这些麦芽糖林春燕装好,给妞妞疙瘩分了一小罐,又给赵沐阳带去了些。
张大娘陪着她一块儿去,路上就问起那王行商的事情,“我见这几日他总过来咱们铺子里吃饭,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边说,还边看着林春燕的神情。
林春燕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王行商这个人,随着张大娘的话附和,“人家毕竟走南闯北,见识得也多。”
张大娘没看出来什么,有些怀疑自个儿想错了,继续说起王行商,“他没见过那松花蛋是什么,那天可闹了不少的笑话。”
林春燕想到他指着那黑色的松花蛋欲言又止的神情,也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这人哪里都好,就时常不在家,我打听过了,他们家也没什么小娘子,瞧着他人很老实,估计也是不敢找外室的。”
林春燕不知道张大娘什么时候把王行商的底细摸得这样清楚,愣了一下才说,“娘觉得他不错?”
张大娘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反问林春燕,“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林春燕认真想了想,这王行商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起来比张大娘要年轻一些,不知道王行商能不能接受年龄差距。
那些暂不管,只这王行商常年在外面跑,张大娘就是跟了他也不打紧,只要还在他们镇上就行。
“既然这么着,等我抽空了就问问他。”
张大娘不知道林春燕怎么一下子把话题跳到了这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问他什么?”
“自然是问他愿不愿意上门,实在不行的话,就在咱们家旁边盖座院子,娘你可知道他是哪里人士?我觉得还得多打听一番,什么时候见了孙捕快再问问他。”
张大娘嘴巴张了张,只吐出来几个字,“这也有些太草率了吧,八竿子还打不着,就想到盖院子去了。”
林春燕以为她害羞了,拍着张大娘的手说,“娘,之前那屠夫的事情我们觉得不好,是那人岁数太大,家里儿子都娶亲了,你嫁过去了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虽然看上了这王行商,说什么我也得问上一问。”
张大娘的表情更茫然,只觉得林春燕的嘴在一张一合,那些话她都能听明白,但是放在一块儿总觉得理解起来很费劲。
好半天她才哎哟一声,“娘勒,闹半天你以为我看上那小白脸了?我是在给你选……”
后面的话没说完,张大娘就捂住了自个儿的嘴,知道说错了话。
林春燕也明白过来,哼了一声,“原来是给我挑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张大娘心虚地错开了眼睛,“我瞧见那天你朝他笑得特别高兴,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我呸!”林春燕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看到王行商的事情,“真是哪儿跟哪儿,我是替那董小娘高兴,跟看到王行商有什么关系,就是当时大黄在我跟前,我都能抱着他转上几圈!”
说完也不等张大娘了,自个儿提着麦芽糖去敲了赵怀子的门。
赵沐阳一溜烟地就跑过来,见是林春燕就朝她咧了嘴笑,等看到是麦芽糖之后,笑容就更大了。
赵怀子已经能下地,那伤口虽然看着深,但总算没伤到骨头,慢慢养着也能好。
“我叔叔还是按照原来定下的日子成亲,到时候还去你们铺子里下定。”
这原本就是说好的事情,不过赵怀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林春燕还以为事情不成了,就没想着再准备。
这样一盘算,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赵怀子的神色眼见着好了不少,笑呵呵地说,“正要让沐阳去和你说呢,没想到你就来了,倒是正好了。”
林春燕回去了就盘算起菜单子来,打算还按照封大娘侄子那时候下定的规格来办。
不过在办这场宴席之前,林春燕又接了两单子做席的买卖,一个是李员外,他终究没挺过去,一命呜呼了,另一个就是杏花娘,也没熬过去。
李员外是高寿,他们家又有银子,倒是不用来林春燕这铺子里,只让他多做些东西送到李府。
除了林春燕之外,还请了专门做席的任大厨来做流水席。
不只是金娘子他们村的人能去随便吃东西,谁要是路过了进去上炷香,也能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吃上一顿。
李员外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排场这样大也不让人觉得如何,对比之下只觉得那杏花娘就可怜多了,杏花爹自然不愿意给她花多少个钱,只叫了两桌的席面,让大家凑合着吃一顿便罢。
赵娘子虽然觉得杏花娘做得有些过分,可看到他自家哥哥这样无情无义,也就寒了心,打算以后少同他来往。
这两个席面林春燕都让林翠香和赵紫兰试一试,两人跟着她学了也快有一段时间了,算是拿来考验他们的。
两个人一听,自然都紧张起来,生怕把这席面给搞砸了。
“倒也不用那样紧张,你们已经在铺子里做了不知多少次,不过是换个地方去做罢了。”
又教他们拟菜单子,“不能一味地只图省钱,总要有几个大菜撑场面,这李员外家的席面和杏花年的席面还不同,你们两个自个儿想一想,都该做了什么吃食来。”
第115章
林翠香和赵紫兰郑重地应下, 果真把这拟菜单子当成了头等重要的,回去的时候还一直念叨。
里正这几天心情不好,李员外一死,他们和李小娘子家的婚事就得往后拖。
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 招呼刚刚种完地的村里人去挖藕。
这时候的藕比较脆嫩, 一般都是用来凉拌, 做藕粉却是不行的。
剩下的那些小藕是不能挖的,等长到冬天的时候再挖出来, 那时候的口感比现在更加的粉糯。
冬天挖藕的时候,是事先把池塘那些鱼都给捞出来, 且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动,挖起来就简单得多。
相比之下, 这次来挖藕的人就少了很多。
三郎把货担放在家里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他这想挖池塘的心一刻也没停,这次是想过来请教一下有经验的老人这池塘该怎么挖。
他打算自个儿动手挖鱼塘。
林春燕戴着草帽在岸边看了半天, 除了莲蓬好采摘之外, 莲藕总共没摸上来几个。
夏天在池塘里挖藕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这些藕长得太深了,下面又都是淤泥不说, 头顶上的太阳还毒辣辣的。
林春燕不信邪地下了水,就在靠着岸边的地方摸了好大一会儿,也什么都没摸着。
倒是藕尖好找些,大部分人也都是摸了藕尖上来。
莲蓬更好摘, 几下就能摘半筐子。
“才这么些, 都不够分的。”里正看着岸上的东西叹息了几声, “莲子到时候每家分一点,这藕尖就算了。”
他眼神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林春燕身上。
林春燕就朝他笑,“叔,把这些藕尖给我吧,我也不白要,就拿了钱来换。”
“这可使不得。”来的人都不同意,“不过是些藕尖,我们回去了也只胡乱地煮了吃,哪里就要掏钱。”
里正也不让林春燕掏钱,“上次你二叔带着人把往镇上那条路上种了不少树,也是给咱村里做了好事,这些藕尖你就带回去吧。”
村里好些个人家都仰仗着林春燕家过活,这时候巴结都还来不及巴结,没人会为了那几个钱出来说话。
林春燕也就领了他们的好意,把这些藕尖带回去之后,先拿着盆子泡起来。
张大娘一看她这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就哎哟了几声,“你这是去哪儿了?”
“合该我问你,你这是去哪儿了?”林春燕反问她。
张大娘眼睛闪了闪,有些心虚地说,“我去你柳大娘那边了,帮着他们一块儿弄咸鸭蛋来着。”
实际上,她是同柳娘子抱怨那王行商的事情,柳娘子听说之后,着实在那里笑了半天。
说话的功夫,林春燕就进屋把那身脏衣裳换下来,还同王英娘说,“我看那镇上挑着担子来卖藕的人真是不容易,原还说咱们村子里有池塘,我就不用再去买了,看来还是不行。”
这样炎炎的夏日,怎么能少了脆生生的藕片呢。
林桃红也想吃藕了,“我听梅子说,晚上有卖甜瓜果藕的,还有红糖藕,都好吃得不行。”
林春燕也想吃了,就说,“那咱们今天晚些回去,也尝尝那甜瓜果藕的滋味。”
林桃红自然拍手叫好。
林春燕把王英娘也带上,“反正最近也不忙,咱们也要出去松快松快。”
王英娘也不像之前那样抵触,点头应了好。
这几天显然是在闷雨,上房顶睡也是密不透风的热,林春燕就把地窖里仅剩的一点冰都拿了出来,放到了他们睡觉的屋子里。
外边也有卖冰的,价格可是贵得很,那李员外还没下葬,听说这几天就用了不少的冰,实在不够了还借了不少。
一小块冰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不等他们吃完早饭就快化完了。
“等今年冬天的时候得多存些。”
“我那天听说他们都是有专门存冰的地窖,不然咱们再挖一个?”
王英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咱们家哪里还有地方能挖?”
林桃红往外扫了一大圈,也没发现合适的地方。
早上他们就吃的是炒藕尖,藕尖泡过之后就不会发黑,切成片之后放到热油锅里,放些醋和茱萸调味,吃起来就酸辣酸辣的。
“果然比藕还要嫩。”
张大娘觉得这是村里人白给他们的,没花一个子,吃起来就格外的香。
林春燕还把那些莲子剥出来,打算做糖霜玉蜂儿。①
玉蜂儿就是莲子,因着剥开莲子之后像极了那蜂窝得名,去了莲心之后,再外面裹上一层糖霜,雪白雪白的,散发着甜滋滋的味道。
“和糖衣花生差不多的味道。”林春燕做好之后就尝了一口,“但比糖衣花生更清爽些。”
几个人抓了一小把,打算在路上当零嘴吃。
林翠香和赵紫兰已经把菜单子拟好了,他们都是不会写字的,只说了让段夫子写出来。
林春燕再让段夫子念出来,给他们挑出几个菜色来换,剩下的就让他们自个儿去准备。
总算把这块大石头放下,赵紫兰松了一口气,“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光想着这菜单子怎么定了,还埋怨我娘带我出去吃席吃得少。”
林翠香也在那边笑,“我也没睡好,不过我说个什么菜,三郎都要说不好,气得我把他赶出去了。”
“他如今可是开始挖池塘了?”
“已经选好地方了,这事也没那样简单,还得让里正同意呢。”
赵紫兰又说起她和赵铃兰今天上山看到的青核桃,“好吃得很,又香又脆,特别爽口。”
核桃不仅成熟了之后才能吃,夏天的青核桃滋味也格外清爽,打开外面的那层青色的壳之后,再把外面的核桃仁皮撕掉,只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果肉。
林桃红听到了,赶紧让他们少吃些,“到了秋天我还要捡核桃呢。”
都知道她喜欢吃核桃,赵紫兰就笑着说,“那青核桃的滋味一点也不差,你真该尝尝。”
林桃红嘴硬,“肯定没那琥珀核桃好吃,我才不尝。”
王英娘不客气地怼她,“那可说好了,明儿个我和燕娘上山去摘青核桃,你可别后悔。”
林桃红啊了一声,着急地跺了跺脚,一时到让大家笑起来。
宋大娘听到了这些笑声,脸上就露了些羡慕的神色,一边切西瓜一边问张大娘,“可是问过燕娘的意见了?”
这还是说的王行商的事,张大娘一听就臊得慌,赶紧转移话题,“今个晚上跟着我们一道去吧,热闹热闹。”
宋大娘想去,可最终还是摇头拒绝,“我还得赶紧把这饮子做出来。”
他们这铺子的位置还不错,有很多人下了船之后直接就奔着他们这棚子来歇歇脚,一天也能卖出去几十碗的粗茶或饮子。
张大娘就不再劝,听着院子里已经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过去一看才发现都在那里斗草玩。
“这怎么还玩上这个了?”张大娘也不拦着,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林春燕就说,“晚市上好像有斗草,我们先练一练,万一能赢了彩头呢。”
林翠香和赵紫兰也说要跟着一道去晚市,等把菜炒好了就让赵六和胡大强在这里看着,他们这些小娘子就出了门。
林桃红直奔那甜瓜果酿的地方,天黑之后出来的人倒不少,好多小娘子头上都簪了荷花,从他们身边经过,就能闻到淡淡的荷香。
林桃红头上也簪了这样的花,不过她只簪了一朵,斜斜地插在了发髻后面,看着人很是娇嫩可爱。
天仍旧闷闷的,张大娘也不怕他们丢,看到瓦舍里面有唱戏的,就不跟着他们去了,说要去听戏。
知道她爱看这个,林春燕就不管,往瓦舍里面张望了几眼,见里面有不少人,还有卖吃食的,只叮嘱张大娘看好钱袋子,不要和人发生口角。
张大娘急着进去,随意摆摆手,“知道了,我都这样大年纪了,什么不懂。”
说完就不见了人,林春燕还是不放心,人却已经被林桃红拉着往前走。
“不用管娘,她吃不了亏,咱们快去买甜瓜果藕。”
甜瓜果藕处已经围着很多人,林桃红费力地挤进去,还不忘扒拉扯林春燕。
“你们都要吃吗?”
林春燕点点头,问了才知道这一碗就要三个大钱,那大娘坐在凳子上,不疾不徐地把甜瓜瓤去籽,和嫩嫩的藕拌在一起,里面又放了些香榧子,再加上一勺甜卤子。
吃到嘴里,才发觉这藕冰冰凉凉的,配上甜瓜特有的香味,倒是解暑得很。
林桃红吃了一碗,觉得身上的燥热都散了不少,不过也没好吃到他们说的那样,“感觉还没大姐做得好吃。”
王英娘也这样说,“咱们自个儿就能做出来,倒是白花的那好好的个大钱。”
她越来越像张大娘一样抠门,林春燕笑她是铁公鸡,“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就该好好地松快松快。”
他们继续往前走,糖水婆婆他们也还在摆摊子,瞧见他们来了,非要让他们吃冰圆子。
他们这些摆摊的都是到了夜里才回,哪怕旁边放着个小凳子,可只要有人来了,糖水老婆婆就得站起来给人做饮子,一天下来也是累得腰酸背痛。
林春燕就叹口气,“婆婆你也早些回去,天黑了路上不好走。”
糖水老婆婆比之前有些精神了,方小甜在那边给林春燕使眼色,不用她亲自说出口,林春燕也明白了几分。
这显然是又被她儿子儿媳妇接回去了。
方娘子见他们这些小娘子出来逛,从兜里摸出几个大钱,推着方小甜让她去耍,“天天跟着我做烧饼,没得拘束了你,想吃什么就买。”
方小甜兴奋地点着头,他们家如今的日子好过许多,方相公身子好了之后总有人找他去盘炕,偶尔还有人做了那面包窑,他们一家子收入不知比之前多了多少,花几个大钱她还是舍得的。
“你们刚才都吃了什么?”
林桃红就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了会儿话,方小甜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卖烤鹌鹑的,咱们去吃那个吧!”
林春燕他们几个晚上本来就没吃东西,是饿着肚子来的,自然愿意跟着方小甜过去。
这烤鹌鹑的摊子比较偏僻,但人并不少,那娘子看到方小甜过来了,热情地朝她打了招呼,又看向林春燕他们点头,让他们随便找地方坐。
几个人就坐下安心地等着,鹌鹑个头不大,下面放了炭慢慢烤着,空气中都飘着些肉炭的香气。
林春燕使劲吸了吸,想着早知道就早些来了,什么时候再烤些青菜就更好了。
“左右今儿个没事,不然咱们回去染指甲吧。”赵紫兰问他们。
指甲桃已经开的一簇簇,他们早之前就想染指甲了。
都是不大的小娘子,说起这个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染什么颜色。
林翠香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问林春燕,“咱们做饭的能染指甲吗?”
“对呀,咱们染了指甲怎么给别人做饭?”赵紫兰也反应过来,不等林春燕开口就摇头,“我看还是算了,我只染脚指甲得了。”
于是,大家都商量好往脚上染颜色,虽然别人看不见,但自己看见了也高兴。
烤鹌鹑很快就上来了,撕开外面那层烤得金黄的皮放进嘴里,就是一阵香脆的肉香。
“连骨头也能吃。”
正好碰到秦老丈人过来,他手里依旧拿着一酒壶,看到他们就笑眯眯的,“你们几个小娘子也出来找吃的?”
林春燕和他寒暄,“是呢,总吃自个儿做的饭也有些无趣。”
秦老丈人啧啧一声,“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尝尝这无趣的滋味多好。”
他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另一边,“烤鹌鹑味道怎么样?”
林春燕自然点头,“好吃得很。”
“这些摊子都摆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不像连小娘子什么东西都会,他们只日日地研究着这一道吃食,做得自然是好。”
林春燕点头,有的也不仅仅是几十个年头的积累,好多东西都是一代传一代的,除了遇到战乱天灾的时候,都能保持原汁原味。
秦老丈人也要了一个,说起之前林春燕给他的那藕粉来,“多亏了你那藕粉,我那孙女生得白白胖胖,胳膊一节一节的,真就像藕节一样。”
林春燕听了就忍不住乐了,“这是您儿媳妇的功劳,做什么推到那藕粉上,就是不吃那藕粉,您孙女照样是白白胖胖。”
秦老丈人呵呵笑了起来,“都有关系,等今年冬天你们再做了藕粉,可一定要给我孙女多留些。”
“这么小哪里能吃藕粉,还是给大人吃吧。”
走的时候,秦老丈人又给他们几个小娘子一人要了一缩脾饮,这饮子是用乌梅肉、甘草、葛根还有姜一同熬煮的,又放在水井里冰镇,是时下人经常喝的一种消暑的饮子,正好用来解腻。
不过味道就不算太好,林春燕喝了几口就皱起了眉头不愿意再喝,倒让她想到了葛根。
葛根一年四季都有,但只有冬至往后挖的葛根粉是最好的,夏天葛根上面的藤蔓繁盛,挖开之后没有多少粉,小孩有很多木屑。
去年冬天没顾得上上山去挖葛根,今年可得一定要去。
他们又去玩了斗草,只要赢了摊贩就能便宜买东西,倒是吸引了不少人。
草是自个从筐子里挑的,不知道是不是草有问题,他们几个小娘子都没赢了那店家。
林桃红就直接问了出来,“定然是你那根草是精心挑选的,要不然我们怎么都赢不了。”
店家笑呵呵地也不恼,“都是运气,小娘子也别着急,我也给你便宜一些。”
林桃红瞬间就高兴了,在这摊子上挑拣了一番。
回去之后,铺子里已经没了多少人,林春燕把给他们带回来的烤鹌鹑放下,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张大娘已经回来了。
“这是什么吃食?”张大娘刚才一直和宋大娘说这话,手里的毛线不停地翻飞,看到带回来的东西,才把毛线放下。
为了怕钱袋子被人给偷了,张大娘在那里看戏的时候就一直没掏出来,忍着肚子饿到现在。
林春燕就给他们分了一点,连胡大强和赵六也有。
段夫子接过之后就笑,“倒是好久没吃这烤鹌鹑了,这摊子摆了可有好些个年头了。”
张大娘从前的时候没吃过,加上肚中饥饿,就觉得烤鹌鹑格外好吃,还说下次还要再买这东西来。
“走吧,咱们家去吧。”吃完,张大娘就拿出汗巾子擦嘴,被说了很多次之后,加上自个儿洗衣裳袖子那里的确难洗,她就不再用袖子擦嘴了,改用了汗巾子。
家里的汗巾子不少,大多都是林凤蝶和李氏送过来的,张大娘觉得用着不可惜,反正洗不干净了就再换一个。
胡大强把他们送到了村子里,远远地听到了大黄的叫声,林春燕就心安了不少。
说了要染指甲,几个小娘子就回家各自摘了一大捧的指甲桃回来。
指甲桃的香味不算特别浓郁,简单地用清水冲洗一下,一边捣碎一边加入些白矾。
敷在手指上之后,在外面包上张大娘给他们摘的叶子。
一晚上过去了才能摘。
赵紫兰他们回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把脚上的碰掉了。
第二天一早,林桃红早早地睁开眼睛,先把树叶掀开,就看到指甲上一层白粉嫩嫩的颜色。
“染上了!”她咧着嘴笑,又去看林春燕和王英娘的。
红色的花染上之后的颜色是最深的,林春燕选的是浅粉色的,只有淡淡的一层,倒也格外好看。
收拾完,林春燕就和林桃红上了山,村西的山上果子比较多,都是小孩子爱来这边,他们一路走就看见了不少刺泡,摘了就放进嘴里,还没走到核桃树下,两个人的嘴就变得黑黑的。
“听说村西这边山上的蛇多。”
林春燕和王英娘两个人把裤脚扎好,拿了根棍子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敲击着蛇。
蛇也是有灵性的动物,前几年的时候,听说还有蛇摸到村里的人家里,大家也不敢直接硬把蛇赶走,还是请了董婆子来,不知念叨了一堆什么,那蛇还真就走了。
进入五月以后,林春燕就在家附近撒了不少的雄黄和生石灰,就连猪圈也没放过,生怕这两头猪也被蛇给咬了。
“说起来,孙娘子那两头猪可卖了不少钱,他们还做了不少的熏肉。”
“都是一块抓的,咱们和二房的两头小猪都太不争气了,偏没人家孙娘子家的猪长得好。”
“二婶家的猪也比咱家好,他们也打算过几天就杀了,到时候再买几只小猪。”
王英娘不客气地戳穿林春燕。
林春燕也不生气,倒是盘算着这次有了猪肉之后,做些什么好。
“要不就做火腿吧,也能保存很长时间,就是家里的盐不多了,咱们得多买些回来。”
腌咸菜腌竹笋需要用到的盐都不少,好在这些都能卖出去,算下来他们也不会亏。
盐在哪个朝代都是赋税的大头,朝廷是不可能让盐便宜的,但是总有人有其他的办法搞到盐,这些人通常不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卖,只走街串巷地吆喝着。
村里人也没有什么官盐私盐之分,只哪个便宜就会买哪个,张大娘从前也顺大流的总买这些流动摊贩手上的私盐。
不过林春燕很小心,怕因为这事再被牵连进去了,哪怕贵上几个大钱她也愿意买官盐。
两个人摘了半筐子的核桃就回去了,剩下的这些核桃在树上挂着,等着秋天的时候再过来,收获的就是成熟的核桃了。
“到时候能吃的就多了,苹果、梨、石榴、栗子……”
秋天总是让人觉得饱含希望的,哪怕现在酷热难当,可一想到秋天很快就要来,几个人的脚步就轻快了不少。
回去之后,在青皮核桃外面的那层厚厚的壳剥掉,剥这些壳的时候也要小心,很容易就染上青色的汁水在手上,还不容易洗掉。
“不知道能不能用来染布。”
“下次可以试一试,我觉得倒是呢。”
剥去核桃外面的那层黄色外衣之后,里面白色的果仁就露出来了,林春燕直接放进了嘴里。
果然,青核桃吃起来十分的香甜鲜嫩,甚至比干核桃还要好吃几分,没有那种涩涩的口感。
林春燕又剥了几个,问坐在那里洗衣裳的林桃红,“你可是要尝尝?”
林桃红很想吃,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坚定地摇摇头。
张大娘白了她一眼,“你喜欢吃那熟透了的核桃,和这青皮核桃也不冲突,怎么就不能尝尝了,也不知道怎么越长大越怪。”
昨天回来得晚了,林桃红就没洗她身上的衣裳,这身衣上面还绣了些花,林桃红平时里很宝贝,穿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洗了,等着下一次继续穿。
她也不理张大娘,端了盆子就往外走,“我去小河边洗。”
剩下的这些核桃林春燕就在树下慢慢地剥了皮,打算调凉菜的时候往里面放。
虽然剥得很慢,但林春燕觉得很有成就感,剥好之后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红娘怎么还没回来,今个香娘要去做席,我得早些去铺子里看看,再去香娘那边看看。”
“我去找找她,你先去铺子吧。”张大娘把毛线放好,起身就往小河边走。
林春燕应了声,就进屋换了身衣裳,拿了挂在墙上的草帽就出了门。
大早上来洗衣裳的人不算少,张大娘绕了一圈,都没看到林桃红的身影,问了才知道她端着盆子去另一头了。
“这孩子,真是越发怪了。”
张大娘只好绕到另一头去找林桃红,远远地就听到了说话声,不过隔着远,听得不是很真切,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
张大娘心里一惊,脚步都不由加快了,拨拉开芦苇之后,才看到林桃红正蹲在一旁洗衣裳,旁边站着的就是张天河。
见张大娘来了,林桃红的眼神闪了闪,没敢和她对视,只问她来做什么。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问我来做什么!”
张大娘见那旁边站的人是张天河就没往别的地方想,毕竟张天河是个秀才,还和李员外家的小娘子要议亲,不管能不能成,也绝不可能看上林桃红这样的。
她也知道林桃红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娘,就算如今改得差不多了,可谁也不知道她哪天就突然固态萌发,又变得好吃懒做不愿干活,还喜欢打扮得俏生生的。
她就是这样,偶尔勤快几天,大部分的时候都不想动弹。
林桃红没和张大娘顶嘴,端着盆子跟在她身后,张天河刚才见张大娘来了,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木讷讷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林桃红走了。
张大娘还奇怪地问林桃红,“那里正家的小儿子去那河边做什么,你不是之前看不上他,嫌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怎么还让他站在那里。”
这说的还是过年之前,他们一块在打谷场摆摊的事情。
林桃红磕巴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我去洗衣裳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我又懒得再换地方,就这样凑合了。”
一边说,一边去看张大娘的脸色。
张大娘根本就没往其他地方想,只催促着林桃红赶紧走,“别一会儿晚了。”
“拿上蓑衣吧,大姐是不是没有带?我感觉天要下雨。”
闷热了这么多天,那雨也总该下来了。
林春燕到了铺子里,见林翠香已经开始炒菜,旁边是丁慧娘在帮她切菜。
她上前看了看,那些菜切得虽然还不太好,但显然是练过的。
丁慧娘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回家没事干的时候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回到家里可能会没事干,林春燕也不戳穿她,笑着点点头说,“我觉得切得甚好,今儿个就拜托你们了。”
“这有什么,说好等我去李员外家做席的时候,你也得陪着我。”
看完之后,林春燕才放心地和赵紫兰一块儿去做席。
林桃红他们拿着蓑衣过来,听说林春燕和赵紫兰已经去了,焦急地来回踱了踱步,段夫子往天外看,“应该下不了吧?”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是下了,可不就被闷在路上了。”
眼看着就要有闲汉来买东西,林桃红也不能离了这里,打算找个人花上几个大钱跑趟腿,就见那孙安元走了过来。
孙捕快在后面的桌子上坐着不动,却脸上带了几分促狭的笑,等着看好戏。
“可是要捎什么东西?”孙安元轻咳了一声说,“我正好也要去李员外家。”
林桃红没多想,就把两个蓑衣和油纸伞递了过去,“那麻烦你帮忙捎带一下。”
张大娘先前的时候把林春燕和王行商的关系想错了,这时候即便又怀疑起孙安元了,也不敢贸然地再说什么。
毕竟,孙安元和孙捕快从前就时常地帮他们,个个都是热心肠。
却听见那孙捕快叫住正要抬腿往外走的孙安元,“这早饭还没吃完呢!”
孙安元头也没回,只挥了一下手就往外继续走,孙捕快却又笑了好大一会儿。
张大娘眼珠子一转,又开始琢磨起来。
赵紫兰一路上都有些紧张,生怕出了岔子,到时候平白让人笑话。
她能当林春燕的徒弟,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就连之前王大厨的那个徒弟王三,还有一次跑过来酸溜溜地说了半天的话。
林春燕安慰了几句,效果并不是特别好,索性也就开始不管,只让她放心大胆地做。
这是她第二次来李家后院,那些个丫鬟婆子比上次还没章法,乱哄哄成一团,只让一个小丫鬟领着他们去了后厨。
那个任大厨已经在忙活,他是个很有眼色的,知道林春燕风头正盛,赶紧躬身行了礼。
林春燕可不敢当他这样的大礼,侧身避开之后,也回了礼。
这人如今是附近十里八乡属地上做大席口味好些的,自然也有人嫌他要价太贵,非得扒拉下一层皮才会给做,可物以稀为贵,他也混得很开。
“不承想今儿个就能看到林大厨露一手了,着实是某的荣幸。”
他说话文绉绉的,林春燕指了自个儿身边的赵紫兰,“今个是我徒弟来练手,她是头一次做这样的大席,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指点一二。”
任大厨的脸色僵了僵,没想到不是林春燕亲自来做,白让他激动了半天,虽然不打算比试——他才没有那个王大厨蠢——但也想暗自较量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瞧着林春燕的徒弟年岁和他差不了多大,估计也是半路出家,这样也不会显得他做得太难吃了些。
因是流水席,两个人也不用等到晌午,这就开始动手做。
林春燕又找来他们这里的烧火丫鬟帮忙,赵紫兰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可瞧见这些食材都是她平日里熟悉的,慢慢地也就放开了手脚。
林春燕就和这丫鬟闲聊,“怎么没见你们家那董小娘?”
丫鬟眼睛闪了闪,“这倒是不行,我只在灶间帮忙,又不能去后院。”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她的动作却悄悄地比划了一个北边。
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打听董小娘,但她和董小娘身边的丫鬟交好,想着他们两个如今的处境,自然想帮上些忙。
林春燕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借着要去外面看看,从灶间里走出来。
孙安元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他本来也是要来这里吃席的,倒也不着急走,想着林春燕应该正忙,就没去打扰她。
见她出来了,这才上前把东西递给她,“是你那姊妹给的,怕你们在路上淋了雨。”
林春燕朝他行了礼道谢,孙安元却没着急走,“可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
林春燕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想着他日常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应该能帮上些忙,就把事情和他说了。
“可是能知道董小娘在哪里?”
对孙安元这种会点拳脚功夫的人来说,这并不是很难,他让林春燕在这里待着,转身就走。
林春燕只希望是她自个儿想多了,李员外这一死,按照董小娘自个儿的说法,两口子应该迫不及待地把她给卖了才是。
她站的位置正好能闻到灶间传来的浓郁香味,任大厨一开始的时候没把赵紫兰放在眼里,还想着在这小娘子跟前露一手。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赵紫兰虽然刀功不是很扎实,但是做饭也特别有技巧,尤其是那鱼香肉丝等菜,应该是她日日做的,动作麻利得很。
任大厨也就上了些心,每个厨子都是有自个儿拿手菜的,他也打算亮一手。
孙安元很快就回来了,他的神情不像刚才那样愉悦,反而眉头紧皱,见四下人来人往,就跟着林春燕去了灶间。
最起码灶间里的人没那样多。
林春燕觉得孙安元是个比较有分寸的人,并没有因为要说什么,就把她带到偏僻的地方,那样被人看到了,反而有嘴说不清。
“那董小娘怕真是出事了。”孙安元把他听到的全拿出来细说一遍。
林春燕只听了个开头,身侧的两个拳头就握紧了。
这董小娘还真是个命苦的人,她觉得平日府里的大相公大娘子看她不顺眼,以为是怕她多拿了李员外的钱,谁知根本就不是这样。
那李大相公早就看上了董小娘,想把她收了做自个儿的小娘子。
本来李员外那么大的岁数,也不会和董小娘发生什么,不过是喜欢新鲜喜庆的小娘子而已。
不过就算发生了什么,李相公也不觉得如何,如今有不少人专门纳了那勾栏里颜色老去的头牌,或是做了小娘,或是做了外室。
李大娘子不同意,她怕这事说出去了,叫镇上的人笑话。当时李员外还没死,这李相公不过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李大娘子也不能说什么,只觉得董小娘是个不安分的。
她这才想着,早些把董小娘卖了才是。
可在家里说话算数的毕竟不是她,这李员外一死,李相公就把董小娘关了起来。
林春燕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人是一定要救的,可这和梨花那时候的情况又不同。
她该怎么才能帮上忙?
董小娘没有坐以待毙,她知道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真的可能会做了李相公的小娘。
也就蛮夷那边才会这样,老子死了,还得跟了儿子,没得折煞人。
好在她平日里手头松,同不少丫鬟婆子的交情都好。
她要自救。
第116章
林春燕和这李府里有交情的也只有李员外和李小娘子。
这还是她之前来这里做过那一次饭, 虽然回去路上碰到了胡二强,差点遇险,可这世上本就没白走的路。
林春燕无比庆幸她和这李小娘子算是因此认识,她记得金娘子说, 李员外和这里小娘子都是个爱吃的, 上次她做的那饭, 也是得了这两位主子的称赞。
林春燕几乎是在脑海中将各色能做的吃食闪现了一遍,就想到了蜜浮酥柰花。
蜜浮酥柰花在这时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不太容易吃到的点心, 只因为要用到酥油。
林春燕在原地转了几圈,就拜托孙安元去铺子里把她的酥油取回来, “我姊妹知道在哪里放着,再带些玫瑰卤子来, 只说我要用便是。”
孙安元二话不问,转身就往外走。
林春燕又盘算了一阵,要想见到这位小娘子的话, 怕也是没那样容易, 林春燕又去找了金娘子。
金娘子当初既然能带着她过来做吃食, 多少就是和这李家有些渊源的。
哪怕只是跟下面的婆子相熟,在李小娘子跟前多提上两句, 也好过她瞎猫在这里乱转。
任大厨听了林春燕要去拿酥油,在心里暗暗啧啧称奇了一番,手下的动作就比刚才要更麻利几分。
他可不想就这样输给林春燕,尤其是在林春燕要放大招的情况下。
孙安元的脚程很快, 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林春燕见他额头都已经渗出了汗, 只能认真行礼道了谢。
孙安元却摆手,“这不妨事。”
林春燕也就不和他再客气, 把酥油从罐子里拿出来,这是她们家羊奶做出来的,在罐子里储存了很长时间,一打开就是一股奶香。
她把这些酥油等分成了几团,既然要求这李小娘子办事,她就想把这道点心做好。
她定了定神,将其中一块奶白色的酥油里面加了玫瑰乳汁,颜色瞬间就变得红艳艳的。
剩下的几团酥油里的玫瑰卤子一点点地减少,这样从浅粉到大红的颜色就都有了。
赵紫兰正在那边炒菜,不经意间的一抬头,就看到了林春燕刚将酥油染好颜色,她又先将那雪白的一团放在了盘子上,不知怎么捣鼓了几下,就有了花的样式。
赵紫兰一时看呆了,差点都忘了锅里面还炒着菜,还是任大厨一直在关注着赵紫兰,叫了她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林春燕一直在专心地做着各种花的样子,周遭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等把茉莉花的形状捏好之后,她又在旁边的盘子里做了些荷花的形状。
两盘子的蜜浮酥柰花——准确地说已经不能叫柰花了,这是单指茉莉的——各有各的美,只还没有吃到嘴里,光看着这样的形状,就让人食指大动。
林春燕摸不准这李小娘子的喜好,狠狠心又把剩下的酥油拿了出来,捏做了几只小兔子的形状。
最后再用冷水把蜂蜜化了,浇在了底部。
金娘子本来今个就在李员外家,方才等孙安元送东西的工夫,林春燕就已经找过她。
等这边的蜜浮酥柰花一做好,金娘子也打听清楚了情况,匆匆忙忙过来回话。
“那婆子正是我们村的,七拐八拐的还连着亲,听说咱们想给李小娘子送些点心,一开始不愿意帮咱们说话,后来还是被说动了。”
林春燕听了金娘子这么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实在不多,只希望董小娘子能顺顺利利。
李小娘是刚去灵前跪哭了一夜,正准备歇下,就见身边伺候她的婆子过来,说董小娘子要见她。
“谁?”林小娘子诧异抬头,“董小娘?”
她和这个董小娘接触得并不多,说实话,她也觉得李员外纳了这小娘子之后,让他们李府的名声都变得有些不好。
她不想见,“让她老实待着去,出来做什么?”
这种时候,她只以为董小娘要闹事。
这丫鬟是收了董小娘钱的,且也知道那董小娘是个可怜人,就俯身把董小娘被关起来的事情说了。
“上次出门给咱们老爷买了东西之后,回来就被关了起来,听说是大爷做的。”
李小娘子赫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的丫鬟,“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点了头,李小娘子之前还不想见董小娘,这时候却不再迟疑,只赶紧让她进来。
等好不容易见了董小娘,自家奶婆子又挑了帘子进来,见屋里冰不多了,赶紧让丫鬟去添些来,一边问头痛的李小娘子,“可是要吃点什么东西?”
李小娘子有些烦,挥手说不要,“我先去炕上歪一歪。”
她正想着要不要帮董小娘。
帮了势必会得罪李相公,不帮的话,就像这董小娘自个说的,怕是家宅不宁。
婆子不知道先前这一出,只以为李小娘子还在伤心李员外的去世。
也不怨李小娘子这样难过,府里的大娘子和相公都是喜欢小郎君的,他们这种女娘自然都得排在后面。
反而是李员外因着和李小娘子都喜欢吃,反而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要是顺顺利利地和那张天河定了亲也就罢,左右在府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张天河真要是前途无量,她以后说不得还能当上诰命夫人。
家贫就家贫些,这如今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的胡家,再没娶那美妇人之前,不也只是一个普通农户。
可惜的是,张家那秀才爷从始至终都不大乐意,李小娘子也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想法。
婆子脑海里想了很多,越发怜爱地看着李小娘子,“再如何也得好好用些饭,之前老爷不是找那林小娘子来做过些吃食,不知小娘子可还记着她?”
李小娘子不知道自个身边的奶婆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以前的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今儿个可是她来做那流水席?”
“是她那徒弟来做的,不过她今个也来了,刚才我听灶间的人说,她特地做了蜜浮酥柰花出来,想给小娘子尝一尝。”
李小娘子不是个傻的,无缘无故地做什么来讨好她,再一想到刚才董小娘子过来说的话,眼睛就半眯起来,“这倒是有意思,左右是那林小娘子的心意,就端上来瞧瞧吧。”
这次的等待就像上次去接梨花的时候一样,都让林春燕有些忐忑和不确定。做饭对她来说一直是一种享受,但当她需要拿着这做好的吃食去讨好或者求别人的时候,她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如果这时候王英娘能在她身边的话,林春燕也会多一个能商量的人。
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孙安元突然问她,“既然想把那董娘子救出来,怎么不直接去求了李大娘子?”
林春燕这才发现孙安元一直没有走,外面席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这是第一天摆席,那李相公说什么也会亲自出去,孙安元在这里耽搁着,实在有些不妥。
再一想当初救王英娘的时候,孙安元也是这样的热心,林春燕就不疑有他,只和他小声解释,“李大娘子要真是能做了主,也就不会任由董小娘被关在后院里,早就把她发卖了。”
且她和这李娘子没一点交情,贸贸然地上去,只会害了董小娘。
在这种事情上,出一点偏差都是致命的。
那蜜浮酥柰花端上来之后,李小娘子看着造型精致的几朵茉莉花和荷花,再看另一盘子上摆放的是冰雪可爱的小兔子,还没有吃到嘴里,就觉得这点心定然是花了不少工夫做的。
她忍不住感叹,“原以为这董小娘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原来是我看人偏颇了。”
婆子一时没听懂,不知道怎么的又突然蹦到了董小娘什么。
换了冰回来的丫鬟却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若是只知道捞银子,董小娘就不会在被关着的时候,还能亲自过来见她一面。
这里面不知道是多少个丫鬟婆子在帮她。
李小娘子不再多想,用勺子轻轻地舀了那茉莉花瓣,放在嘴里之后,入口就是一股浓郁的奶香。
这道点心她之前是吃过的,自然也知道有多难做出来,光是那酥油,就不是一般点心铺子里有的。
可偏偏这道菜就被林春燕做了出来,不仅如此,做出来的那滋味也比她之前好吃上不少。
最妙就妙在,这道点心里用的酥油吃不出来一点腥膻味,只让人觉得香喷无比。
她又看了看那荷花造型的酥酪,李小娘子就是生在夏天,林春燕误打误撞做了她最喜欢的花,李小娘子犹豫了片刻,也没舍得去吃那荷花。
倒是对这些兔子她没太大的什么感觉,那两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就这样被她吃到了肚子里。
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吃完这蜜浮酥柰花之后,总算觉得肚子里没那么空落落的。
婆子见她喜欢,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娘子若是吃得好,过段时间我再去请了这位小娘子来做。”
李小娘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净了手之后就让婆子去请林春燕过来。
孙安元有很多问题,林春燕本来就心神不宁,干脆把他的问题都回答了个遍,两个人就坐在灶间里面,一边听着柴火噼啪和切菜的嘟嘟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任大厨总会分了一只耳朵去听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这林春燕是没把他当外人,还是孙安元的警惕心不够,他们说的话任大厨也听明白了个七八分。
一边在心里咋舌,暗叹这李相公是个有艳福的,一边也为这董小娘揪心。
他也是有女儿的,想着要是自个儿的女儿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他怕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知不觉就等到和金娘子相熟的婆子来请他们过去,林春燕和金娘子都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林春燕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把心里的话又过了一遍,就跟着丫鬟往里面走。
孙安元是进不了后院的,林春燕只顾着去见人,忘了给这送信的婆子打点,金娘子已经从袖带里面摸出几个大钱来,想帮着林春燕打点一二。
她和张大娘交好,林春燕又教了她怎样做那馄饨,早就把她当成自个人,不过是花几个大钱来打赏,金娘子在心里都没打突。
偏偏这时候孙安元先金娘子一步递了钱过来,那婆子也是一愣,看了看金娘子,又看了看孙安元,再看了看已经跟着丫鬟往后院走的林春燕,倒是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安元把那钱拿出来的时候也就后悔了,见金娘子和那婆子狐疑的眼神,他也只能干咳几声,胡乱地解释几句。
那婆子就笑嘻嘻地把两份钱都收了,也跟着进了后院,灶间门前只剩下金娘子和孙安元。
金娘子一直盯着孙安元看,之前张大娘只说起过王行商,金娘子觉得那王行商哪里都好,就是成日里在外,怕步了林老爹的后路,在外面养了外室他们都不知道。
这孙安元是个跑镖的,成日里也在外面,挣得多先不提,林春燕自个就能挣上不少,只怕哪天人突然没了。
再加上他这岁数可不小了,得有二十多岁了吧。
金娘子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孙安元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也知道这个刚才太过鲁莽,不敢说出什么来,只能任由她打量。
好在,金娘子很快就被灶间传来的香味给吸引了,她这才哎哟一声,去前面吃席去了。
林春燕跟着那丫鬟七拐八拐地到了后院,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小娘子住的地方。原说这些高门大户里,灶间盖的已经不知地方多大,等真正的进来了,才发觉那后厨的地方也不过尔尔,还得是这些娘子郎君住的地方,才是真正用了心,一步一景,花草假山池子,哪个都是用了心的。
林春燕只觉得眼睛都看不够,她也没装作像见过什么世面一样,哪怕府里各处都挂着白幡 ,也丝毫不影响她欣赏下去。
丫鬟让林春燕在院子里等着,她挑了帘子进去回禀,不多大会儿就出来,让林春燕跟着她进去。
林春燕朝李小娘子行了礼,李小娘子也是个知礼的,忙错开一下,让丫鬟给她搬了凳子。
“多谢你做的那蜜浮酥柰花,滋味甚好,听说你有事要来见我?”
李小娘子边说边轻轻地吹着茶叶沫子,林春燕就坐在凳子上,把她的来意给说了。
李小娘子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被她这样直白不拐弯路的说法给吓了一大跳。
“林小娘子,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林春燕直视着李小娘子的眼睛,在她眼睛里没有多少惊讶,一下子就了然,心里也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董小娘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也一定能想到这府里唯一能帮她的,就是这李小娘子。
李小娘子看到了林春燕眼中的笑意,微微地错愕几分,很快也就明白了林春燕想到了什么。
她也倏地一笑。
“倒是有意思,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
“于情于理都会。”林春燕在这一刻完全确定下来,她心里的那点忐忑与惶恐也没了,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李小娘子福了个身。
李小娘子没有躲开,而是也站了起来,朝林春燕行了一礼。
两个人就这样相视而笑,李小娘子坐下之后才又重新说,“既如此,还请李小娘子不要往外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林春燕也郑重答应。
等林春燕走了,李小娘子才把刚才那盘舍不得吃的荷花一点点地放到嘴里,她身边的丫鬟刚才听了全程,到这时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李小娘子没有给她解释,只等着那盘子荷花酥酪吃完之后才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去找娘。”
董小娘身边的丫鬟此刻正在屋里焦急地踱步,见董小娘自从见了李小娘子回来之后,就这样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忍不住担心起来。
“五丫,要不咱们逃吧!趁这时候府里乱着呢,咱们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
可他们没有身契,就算逃出去了,又能躲在哪里?
董小娘拉着身边的丫鬟坐下,“先别急,再等等。”
“等什么?”丫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大爷不放人,谁也不能救咱们的,陈娘子也好,那林小娘子也好,谁也管不了咱们。”
丫鬟这是抱怨那天董小娘把唯一一次出府的机会浪费在了林春燕身上,要是直接去找陈娘子多好,哪怕回来就立刻被关起来,也好过这样两眼一抹黑。
董小娘没说话,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看,她把自个能做的都已经想到了,如今只能等。
若是最后真没成功,她不得不成了李相公的小娘子,那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替她上面那四个姐姐好好活下去。
她绝对不会向命运屈服。
任大厨的拿手菜黄金鸡做好之后,特地让赵紫兰尝了尝,“小娘子,你觉得我这做的味道如何?”
赵紫兰把黄金鸡那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就依次说出任大厨都用了那些东西。
这黄金鸡要想好吃,少不了麻油,花椒,葱……需要先将这些东西放到锅中,加了水之后小火慢炖。
且是在鸡皮煮得变色之后才能加了葱,不然味道提不起来。
任大厨的神情越来越肃穆,刚才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这时候也都没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刚才你偷看我做饭?”
任大厨眼神已经飘忽起来,这可是他拿手菜,轻易不会做了出来。
赵紫兰赶紧摇了摇头,“你一直不是在盯着我,我哪里有往你那边看过一眼。”
任大厨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赵紫兰做菜的时候十分专注,和那林春燕做蜜浮酥柰花的时候一样,都是连头也不抬。
既然不是看见的,那只能是这赵紫兰尝出来的。
任大厨张大了嘴巴,她只以为这赵紫兰不过是照猫画虎,林春燕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做,在想不到她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赵紫兰把勺子放下,对任大厨中肯地说了句评价,“不愧是拿手菜,的确挺好吃的。”
“不承想你这样厉害,只尝一口就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你那师父可是知道?”
任大厨立刻起了惜才之心,她见过不少师父防着徒弟,徒弟若是天分提高,还会心生妒忌的。
赵紫兰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自然是知道的,我师父比我还厉害呢,我只能猜出个五六分的东西,但我师父确实能猜出个八九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让赵紫兰佩服的就是林春燕能源源不断地做出许多新鲜的吃食来。
就在她以为这已经绝了的时候,林春燕很快又会做出其他的吃食来。
她不知道自个儿得学多长时间,才能学出这样的本事来。
林春燕再回来的时候,任大厨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亏得他刚才没想着班门弄斧,不然这时候怕早已没脸见人。
光看林春燕的表情,赵紫兰和孙安元就没有再问情况到底怎么样,猜也能猜出个八九分出来。
林春燕心里悬着的大石放下,看到还热气腾腾的黄金鸡冒着香气,一猜就是这任大厨做的。
任大厨刚才把这吃食摆在他们桌面上,就是想让林春燕回来之后能第一时间看到,但刚才赵紫兰的那番话,让他再不敢有什么其他歪心思,忙笑着上前把东西收起来。
“献丑了献丑了,我这就把东西端出去。”
林春燕心情好了,也有心和着任大厨说起话来,“倒没什么献丑不献丑,咱们都是做厨子的,谁还比谁高贵了不成?”
要是放在之前,不用太靠前,就在赵紫兰尝出她都用了什么东西之前,任大厨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如今却觉得,这做饭一行还真就是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
罢了,就他这水平,能在十里八乡做个时常有人请的大厨就挺好,他也不追求什么太高。
他把那黄金鸡端回去,也瞧出来林春燕心情好,就指了她刚才做蜜浮酥柰花剩下的那些边角料,“不知能不能尝一尝?”
林春燕刚才因着要做出来不同的形状,就像是雕刻一样,剩下的边角料不少,就是样子不太好看。
林春燕便把这盘子里的东西给他们递过去,赵紫兰和孙安元也都拿起来一块放进嘴里,两个人是吃惯林春燕做的饭的,可吃了这蜜浮酥柰花以后,还是久久没有开口。
更别说任大厨了,他这时候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嘴里的味蕾被无限地放大,全是那酥油和蜂蜜混合之后的香味。
这也太好吃了!
任大厨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就把嘴里的东西咀嚼完,又去盘子里拿下一个。
孙安元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人的手正好在空中交会,又同时默契地避开,去拿了另外一边的东西。
这流水席要做一天,外面的婆子时不时地就过来告诉他们什么菜色少了,任大厨和赵紫兰便立刻动起手来,要是不忙的话,这两个人也能坐在灶间里歇一会儿。
就这样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林春燕就没有再去铺子里,谢了送他们回来的孙安元,“真是多亏了你。”
孙安元笑着说没事,见他们往村子里走了,这才踏着月色回家。
林桃红和王英娘就在大树下等着他们,林桃红一边无聊地拍着蚊子,看着时不时有燕子低飞,一边纳闷儿地问王英娘,“怎么闷热这么多天了,怎么雨还不下下来。”
王英娘的眼睛一直盯着村口看,“谁知道呢,老天爷的事情咱们少管。”
话才说完,人就已经跑出去了,林桃红傻愣愣地看着王英娘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是林春燕回来了。
她也跟着王英娘身后跑了几步,看见了林春燕就抱怨,“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给你送去的蓑衣油纸伞可是拿回来了?”
林春燕指了指腋下夹着的东西,“自然带回来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心细的一天。”
林桃红咧了嘴笑,“那是自然,就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让雨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真听了这句话,轰隆隆的一声雷响就在他们头顶,吓得他们几个小娘子就往回跑。
从村口往村东的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即便天黑乎乎的他们也能看清,等前方出现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
林桃红被吓的第一反应就是恼火,她本来在夏天的时候肝火就旺,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起来。
对方也意识到自个儿把他们吓到了,在那里一边摆手一边不安地解释,她一开口几个人就知道她是谁,只有那几个流民和他们的口音不一样。
江琴姐连说带比划一阵子,林春燕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实在是天黑看不清她比划了什么,江琴姐也发现林春燕他们听不懂,只把碗里那腌好的笋子放在林春燕的手上,一溜烟地就跑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王英娘迟疑地开口,“这是想送给咱们?”
林春燕点点头,“估摸着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也没再去追江琴姐,带着这碗腌竹笋推开了家门。
张大娘没有在织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窝着雪团,一大一小看起来好不舒坦。
“我说娘怎么不跟着我们去村口等,原来是自个儿想睡觉。”
张大娘听到动静就醒了,她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回来了,灶间有吃的,快去用些吧。”
林春燕就跟着王英娘他们一块儿去吃了些饭,只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半夜上厕所的时候醒了,才发现林桃红没睡觉,正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瞧。
林春燕被她盯得吓了一大跳,那眼神就像雪团一样,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
“做什么呢!”林春燕低低呵斥了她一声,“又抽风想找打了是吧?”
林桃红委屈地撇撇嘴,“大姐你怎么这样说我。”
不过她生怕林春燕真的来打她了,稍微往旁边挪了挪,远离林春燕。
王英娘从刚才就醒了,怕把张大娘给惊醒,就催着他们两个快睡,“明儿个一早还得干活。”
林桃红却不想让林春燕睡觉,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裳,“大姐,你今天去那李家,可是见到了李小娘子?”
林春燕打哈欠的手一顿,斜了眼就看向林桃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桃红打着哈哈,“我就是好奇而已。”
林春燕才不信,见她不愿意说实话,也懒得和她周旋,直接侧了身朝着王英娘睡。
林桃红却不依不饶地趴在林春燕身上,凑在她耳朵边小声问。
林春燕被她弄的身上又痒又麻,加上夏天本来就热,那场雨不知道要闷到什么时候,雷也就打了那么一下,再没其他动静,林春燕烦得直接起来,拍了林桃红的后背两下。
“快给我老实睡。”
林春燕的力气并不重,林桃红不觉得多疼,但她却再也不敢惹林春燕了,只能悻悻地躺下,脑海里想的都是张天河在小河边的时候和她说的话。
林春燕一觉睡到天明,瞧见林桃红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就知道她晚上肯定是没有好好睡觉,瞪了她一眼说,“你昨天晚上到底抽什么风?”
林桃红见林春燕没那样生气了,赶紧捂着后背卖惨,“大姐,你都老长时间不打我了,昨个可把我打得不轻。”
林春燕是知道自己力道的,她压根就没用多少力气,端了盆子就往外走,也不理会她在那里哼唧。
王英娘也跟着一块儿出去,林桃红连忙拉住她,“英娘姐姐,你回头帮我问问大姐呗。”
王英娘很是奇怪,脚步就慢了几分,“你打听人家小娘子做什么,从前也没见你对他们府上的事情感兴趣。”
“你别管,求你了英娘姐。”
林春燕先用加了干花的猪胰子洗了脸,又用牙粉刷了牙,把水泼在院子里之后,才伸了个懒腰。
她希望接下来的几天就能听到好消息。
燕子比昨个飞得更低了,天上好像也笼罩了一层乌云,林春燕抬眼往远处瞧,觉得今儿个应该会下来雨。
再这样密不透风的闷热下去,林春燕都快觉得自个儿像是一条喘不上气来的罐头鱼了。
王英娘洗漱完就跟着林春燕一块去了小河边,他们今天要砍些芦苇回来。
小河边已经有不少的人在洗衣裳,瞧见他们两个来了,都热情地打了招呼。村里面的人洗衣裳,大多都是挑了早上或者是傍晚凉快的时候,没人会在大中午的时候过来洗。
砍芦苇的人也不少,他们得趁着最近气温高,把这砍下来的芦苇晒在小河边上。
就这样热的天气晒上半天就差不多,到时候再捆起来背在家里,或用来编席子,或直接盖在房顶上。
甚至可以直接垫在床上。
江琴姐也在砍芦苇,林春燕看见她了,就上前感谢她昨个送来的那碗腌竹笋。
因为是白天,两个人连说带比划的,林春燕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这是感谢他们教会了他们怎么腌麻笋。
之前林春燕同他们说的时候,江琴姐就激动地下山把家里人都叫了上来,他们这些人是挨过饿的,听说这些麻笋能吃,虽然心里还不太相信,但抱着那一丝的希望,五个人砍了不少。
江琴姐又跟着张大娘学的怎么腌,回去之后就腌了给他们吃。
经过几次处理之后,麻笋也没了那又麻又苦的味道,倒变得爽脆可口起来,几个人吃着吃着就哽咽起来。
江琴姐心里也不好受,他们那边是有这麻笋的,山上有一片竹林就是长的这东西,那时候没东西吃的时候,他们也会摘了这些麻笋回去。
可吃上几回,人的嘴就失去了知觉,什么也吃不了,都说是中了毒,怕再吃下去会没命,他们才不敢继续挖了。
要是早知道这麻笋能吃,不知道会救下多少人命来。
吃完之后,他们家里岁数最大的江婆子就让江琴姐就给林春燕送上一碗,知道他们家里也有,但这是他们的心意。
若是林春燕不说,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江琴姐见林春燕开始砍芦苇,也帮着他们也砍了不少。
这芦苇除了叶子能用来包粽子之外,其实全身都是宝,那秸秆可以用来喂牲口,带回去正好给家里的母羊和骡子。
芦根也是能吃的。
林春燕就带了些芦根和茅草根去铺子里,这些东西都是要给宋大娘的。
宋大娘高兴地接过,芦根和茅草都是可以用来泡茶的,煮水之后可以清热消暑,煮了就能做饮子。
“早上的时候我起来做的蜂糖糕,你们快去尝一尝。”
蜂糖糕其实就是蒸糕,切开之后里面有很多孔洞,像蜂窝一样,这才叫蜂糖糕。
宋大娘这是怕赵紫兰他们早起不来,特地给他们做了些吃的来。
林春燕就高兴受了她的好意,去洗了手过来。
宋大娘端过来之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们能不能吃得惯。”
那蜂蜜糕掰开之后,是十分的蓬松,尝一口到嘴里,也是软香可口。
“好吃。”
林春燕竖了大拇指,“倒是从来不知道大娘还有这样的手艺。”
宋大娘高兴得就合不拢嘴,“从前我家娟儿在的时候,就最喜欢我做的这个蜂蜜糕了,我也有很多个年头没做。”
张大娘一连吃了三个才停,就着小菜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就说,“嫂子,再不承想你还有这样的手艺,我也做过这蜂蜜糕,可没你做出来的好吃。”
宋大娘擦了擦眼角已经不存在的泪,“既然你们都说好,那我以后就常做出来。”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宋大娘心里久违地觉得自个很重要,心里也陡然燃起了希望。
她以前一直是过一天算一天,但看着林春燕他们都朝气蓬勃地活着,也多了很多感慨。
如果她家的娟儿看到的话,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宋大娘又说起他们村的二傻子养的蜂蜜来,林春燕一直在等这个消息,听了忙坐直身子。
养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养蜂人要一直跟着蜜蜂的迁徙而移动,寻找花开的地方,才能让蜂蜜产量高。
这段时间,是养蜂最忙的时候,不仅要取蜜,还要经常检查蜂群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总算让他们养成了,怕是这段时间就会给咱们送蜂蜜呢。”
林春燕也激动起来,做东西的时候就时不时地往外张望。
除了等蜂蜜之外,她还在等着李家的信儿。
到杏花娘要办葬礼的时候,林春燕就没跟着林翠香过去,反正都在一个村子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要去清风楼给黄掌柜饯行。
早知道黄掌柜要走,可真听到这样的消息,林春燕还是感慨了一两句,把之前酿的那青梅酒拿了两罐子,又带了些自个晒的果干。
林桃红也要跟着去,店里的事情只好拜托给张大娘和宋大娘他们,两个人也不打算多待,送了礼说上几句话就回。
清风楼还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有喝茶的,有听曲儿的,有些茶娘子在那里表演,王三看见他们了,赶紧过来招呼。
都是老熟人,林春燕也不和他客气,把东西递给他,“你们掌柜的呢?”
“刚才还在,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两个小娘子快坐。”
这时候,朱娘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热茶,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林春燕一愣,这黄掌柜马上就要走了,朱娘子竟然还这样高兴,她马上就猜到了几分,笑着问朱娘子,“这掌柜的可是定下了?”
朱娘子没想到林春燕竟然先问的是这个事情,愣了一下才拍手叫好,“真是个聪明的人,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桃红这下子倒是吃惊起来,“竟然真的是娘子做的掌柜的?”
黄掌柜这时候从后面回来,见到林春燕他们,赶紧上前说话,“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马上这清风楼里掌柜的就是咱们朱娘子了。”
这语气里还带着些担心,他实在是知道这朱娘子是个什么脾气,生怕她哪天一个不高兴,直接和人吵起来,或者看谁不顺眼,把人给轰走了。
但她毕竟在铺子里干了这么多年,为人也很有魄力,且和林春燕他们交好,以后也不怕没有新鲜点心卖。
见他这个样子,朱娘子就哼哼几声,“我看你这就是后悔走了,如今怕还是想着这里好。”
黄掌柜也不和她多歪缠,只能把没交代完的事情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咱们铺子里多仰仗林小娘子,千千万万把你那暴脾气收一下。”
又转头看向林春燕,“林小娘子,这朱娘子哪里都好,只是脾气有些暴,万一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千万多担待一二。”
不等林春燕说什么,朱娘子已经坐在了林春燕身边,笑呵呵地对黄掌柜说,“以后可得叫我朱掌柜了。”
黄掌柜看那样子真想啐她一口,不过最后到底忍住了,又说了些话,抱着那两坛子的酒就往外走。
“一会儿怕是就有人来,我都叫他们直接去你们铺子,可要好好热闹一番才行。”
第117章
金娘子一回来摆摊, 就把张大娘拉过来说闲话。
卖小笼包的曾老汉见了就摇头,“你们两个天天凑在一块嘀咕,也不知道说个啥,怎么没完没了。”
金娘子不客气地挥了挥手, 让他离远一点, “可别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曾老汉还不稀罕听他们说那些个话, 自个摇着蒲扇去了一旁。
张大娘手里拿着瓜子,金娘子看见了也从她手里拿上来一把, 先问,“你们家这瓜子怎么还有?老是见你拿出来吃。”
张大娘得意的笑了几声, “都是我家燕娘给我炒的,再说那些个宴席的时候也要用。”
金娘子羡慕地看着张大娘, “我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可是和燕娘说了?”
张大娘左右张望的几眼,压低声音说, “这事我不好去同燕娘说, 你自个去同她说吧。”
金娘子叹了一口气, “我说就我说,不管成不成, 也能断了我这念想。”
她想让林春燕当干女儿,之前就和张大娘说过,张大娘一直推三阻四,不主动去和林春燕说这事。
从心里面, 她自然是不愿意让林春燕认了这金娘子当干娘的。
这时候认干娘, 认上之后其实和亲娘是没什么区别的, 一年到头要送的几个节礼不能省了,老了还得养老送终。
要不是张大娘和金娘子关系好, 总觉得她这是想一本万利,占他们家燕娘的便宜。
金娘子被张大娘盯着看了好几眼,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又重新拿了话题说,“我瞧着你之前说的那王行商不准,倒是那孙镖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听这个,张大娘连瓜子也不嗑了,赶紧支起耳朵来听,“你可是瞧见了什么?”
金娘子就把那孙安元一直帮忙送消息,还拿了钱出来打点婆子的事说了,“你说我拿钱那是咱们相处了多长时间的情分,他一个男的,咱们和他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想着拿了那钱。”
张大娘原先就觉得这孙安元有几分不对劲,听金娘子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一拍大腿就说,“老天奶奶的,他竟然真存了这样的心思。”
张大娘和金娘子想得一样,都觉得孙安元并不是个什么好人选,整天在刀尖上讨生活不说,谁知道这么大还没娶媳妇,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以后他再来你们铺子里吃饭,你可得多留双眼睛仔细盯着。”
张大娘点了头,“回头我就问问我家燕娘。”
“她一个女娘,脸皮薄得很,你这话怎么问她?”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家燕娘又不是像其他小娘子那样扭扭捏捏的。”
张大娘把瓜子皮收拾起来,不收拾不行,要是被林春燕看到了,非得让她出来扫干净不可。
前几天就闹了一场败兴,林春燕就出来非让张大娘扫干净,张大娘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可又不敢不扫,从那以后倒是记得把瓜子皮收干净。
林春燕从清风楼回来的时候,瞧见张大娘一直盯着她看,倒是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张大娘摇摇头,有心想问上几句,又觉得在铺子里人多眼杂,只能闭了嘴。
黄掌柜先把酒送到了自个家里,再来铺子的时候,果然见已经有人等在这里。
赵官人他们几个饕餮早早地就来了,见了黄掌柜都先恭喜他。
这几天都是宴席,不管好事儿白事儿,他们铺子里准备的东西不少,林春燕想了想,就打算做粉蒸排骨。
刚将排骨下了锅,外面就传来一阵惊雷,风也不知道从哪里刮起,这闷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哗啦啦地下来。
灶间也凉快下来,林春燕总算能透透气了,高兴之余又想起来他们才晒的那芦苇。
希望被英娘抢收回家了,要不然他们今天一早就白忙活了。
胡思乱想着,就听外面越来越热闹,好多人都冒着雨过来送黄掌柜,还有人开玩笑,这是老天爷也不舍得黄掌柜,还特地下了雨挽留他。
不管是真是假,黄掌柜听了这话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也不枉他在这镇上经营了这许多年。
朱娘子也跟着来了,大家除了送黄掌柜之外,也都要见见这位清风楼的新掌柜。
来的人自然都是认识这朱娘子的,知道她点了一手好茶,在清风楼里也待了快有二十来年,掌柜换了好几个,她却一直没动过地方。
如今总算轮到她出头,朱娘子也不和这些人客气,去后厨找了林春燕,让她上几坛子酒。
“别要那娘儿们唧唧的甜酒,就得要烈的。”
林桃红听了都张大了嘴巴,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这样豪横。
林春燕赶紧让胡大强去酒铺子里买,秦老丈人看见了,拦住说千万不要在镇东头这边。
“他们家的酒铺子里可是掺了水的,要买就去镇西边。”
张大娘不乐意了,“这下着这么大的雨,我们铺子里的伙计还得跑到那边,这也太难为人了。”
大家也都这样附和,“我们都没喝出来掺着水,偏你舌头灵。”
秦老丈人无奈地摇摇头,“等会儿你们一喝就知道了,可不是我说假话。”
热热闹闹一通,胡大强就抱着两坛子酒回来,身上也淋湿了,林春燕赶紧让他去换身衣裳 ,又要给他熬姜水。
胡大强不在意,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掌柜的别忙活,这点雨算什么,又不是秋天。”
“这是哪里的道理,别回头真得了风寒。”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那道粉蒸排骨果然一上来就受了好评,糯米将排骨的油脂都吸走,排骨却仍旧嫩嫩的,吃到嘴里又香又糯。
“看出来林小娘子是用了心,做了这样的好菜来给你送行。”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推杯换盏之间,倒是把离别的愁绪都道了出来。
“也不知道以后还不能再见。”黄掌柜眼圈红了,“承蒙各位的关照了。”
赵官人笑哈哈安慰,“自然能再见的,到时候咱们可还要来林小娘子的铺子吃东西。”
“那是自然,只怕以后吃不到林小娘子做的吃食,会让我做梦也想呢!”
黄掌柜喝了一口酒,惆怅越来越多。
下着雨,他们这铺子里除了摆的几桌的酒,倒是没有其他人过来吃饭,连送外卖的闲汉都不见人影。
张大娘就和林桃红坐在那里说闲话,“要是雨一直这么下着可如何是好?咱们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别说是他们了,这一下雨外面摆摊的人也是都不能做了,有跑得急的先回到家,跑不及的就又躲到了他们铺子里。
一时之间,大家都看着雨唉声叹气起来。
“我家才种的稻子,这么大的雨别再冲走了。”
“我听人说,这雨闷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得下上几天呢。”
林春燕听了也有些担心地往外看,这雨就像被人拿盆子往外泼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灶间地上都溅了一层水。
隔着雨幕看过去,见小黑的窝也淋了雨,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冒着雨就去把小黑带到了屋子里。
小黑低低叫了几声,被带到屋子之后,又把水甩了甩,弄的地上都是。
“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林春燕摸了她的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果然,等这些人吃饱喝足,外面的雨还是没停,有家境不错的就找了轿子过来抬,剩下的这些人就等着雨小些了再打着伞回去。
黄掌柜这次是真的发愁起来,站在铺子门口往外看,“这么大的雨,到时候可怎么走?”
朱娘子喝了不少,脸都是红扑扑的,这时候就噗哧一声笑了,“咱们这个地方下得大,别的地方可不一定,到时候坐了马车直接走了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
黄掌柜原先不放心朱娘子,刚才见她还会说场面话,倒也没那样担心了。
“你好好的,有事就给我写信。”
又看向林春燕,“林小娘子也是,咱们且莫断了联系。”
林春燕点了头,心里也有些难过。
“知道了,忒啰嗦了些,大不了我不干了再投奔你去!掌柜的你可要好好的混下去,多得些体面才是。”
朱娘子收了笑之后认真的说,“山长水远的,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各自保重。”
黄掌柜点头,看着他们两人点头,“保重。”
他拿了伞往回走,“总得再走一遍咱们镇上的大街小巷,故土难离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黄掌柜身影慢慢消失在雨幕里,朱娘子眼眶忍不住就湿了。
“这老货,走的时候还得招我一场。”
林春燕带着他去洗了脸,想到一别就不知道多久,心里也难过起来。
就像他上辈子见过的那些人一样,他都快记不起来了。
好在,这辈子的亲人都还在身边。
回去的时候,林春燕他们也是冒着雨,即便身上穿着蓑衣打着油纸伞,可那么大的雨水还是往人的身上脸上飘,没走多远就觉得浑身发冷。
“这贼老天爷,前几天那么热,怎么说下就下这样大的雨。”
张大娘骂人都是靠吼的,离得最近的林春燕也只听见个声响,剩下的全都淹没在雨声里。
不仅雨大,就连风也不小,林二叔他们新种的的树在雨里摇曳,好些个树枝都被折断了,几个人都生怕那树枝砸在他们头上了,走得就特别小心。
等到了村口,才看见王英娘正等在树下,张大娘哎哟一声,“你怎么还出来了,站在树下等着做甚,万一被雷劈了!”
说完又自个儿呸呸几声,赶紧拉着王英娘往回走。
“我这也是担心你们,这样大的雨从前还没见过。”
回去了几个人都赶紧换了衣裳,灶间烧着热水滚烫烫的,他们又都轮流洗了澡,喝上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才觉得身上暖和了。
“你们小人家家的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我小时候可是见过。”
张大娘的头发也都湿透了,这时候正拿了帕子慢慢地擦着,“这下雨别的不怕,就怕山上的石头滚下来。”
几个人听了都往窗户外面看,窗户纸撤了之后,只有一竹帘子挡着,平日里还好,今个一下雨就刮进来不少的雨水,靠近窗户边的床铺也湿了一层。
“咱们这几家可都在山脚下呢。”他们离村东的山最近,要是真出了那泥石流,可是躲也躲不过的。
林春燕这下再也坐不住,在屋里焦躁地跺起步来。
“要不咱们出去躲一躲?”
“能躲哪里去?”
王英娘把自个收拾利索之后,就坐在另一边编草席子。
早点弄完的话,就可以挂在屋子里来挡外面的风雨。
张大娘被林春燕晃得心烦,让她赶紧坐下,“你着急有什么用,住在咱们这边的又不止咱们这一户,且咱们离山脚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林春燕也只能坐下来帮王英娘,一边安慰着自个儿张大娘说得有道理,一边盼着雨赶紧停下来。
晒干之后的芦苇会发出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在这雨天里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又有一番滋味,随着编织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林春燕的大脑也慢慢放空,人也不像刚才那样焦躁。
好在雨慢慢地小了起来,风也停了,林春燕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帘子编好之后,他们就直接挂在了窗户上。
“今儿个晚上睡觉就不担心雨刮进来了。”
晚上他们吃的炝锅面,林春燕在里面又放了不少的姜和葱段,吃完饭之后也不着急睡,几个人就凑在屋子里,拿了毛线和丝线出来。
要是以前这个时辰天还亮着,也就下雨天才黑乎乎的。
张大娘织毛衣已经熟练得很,毛线在她手里快速地翻飞着,不大一会儿就织起了一行。
这是在给王英娘织毛裤,毛衣织好之后林桃红就试了试,不过她嫌那毛衣穿上去之后太臃肿,外面套上个褙子也显得人胖了一圈,她就不爱穿。
林春燕和她身量差不多,就把那毛线收归成自个儿的。
张大娘见她嫌弃自个儿的手艺,心里也不大高兴,还让林桃红不要在冬天的时候后悔。
“小小的年纪,怎么就这样爱俏!我和你大姐都不是这样。”张大娘想起来就唠叨。
林桃红一边打烙子一边撇嘴,“大姐也就算了,她本来就不爱这个,娘你纯粹是懒的。”
张大娘被她说惯了,已经懒得再和她计较,只在心里发愁起来,这样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嫁人。
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张大娘又想到金娘子同她说的话,试探着问林春燕,“听说那孙镖头帮了你不少忙?”
林春燕头也不抬,随意嗯了一声,她正在织围巾,那半截子围巾已经被她织了好长时间,还是没织出来。
林桃红看看张大娘,又看看林春燕,突然一拍脑门,直接问了出来,“娘,你可是觉得孙镖头对大姐有意思?”
张大娘听见她这样大剌剌的说出来,想要赶紧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林春燕抬了头看向她们两个,随意地嗤了一声。
“瞧你们两个,但凡别人热心一点,帮上一点忙,就觉得是有别的事情,有那功夫还不如赶紧把地里的那些菜收回来。”
林桃红不服气,“又不是我说的,我就是照着娘说的意思。”
林春燕斜着眼看了她一下,林桃红被看得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脖子,到底不敢再言语。
张大娘见雨小了,自个在家里也坐不住,干脆就起身往外走,“我出去看看。”
说完就拿了把伞出门,先去了隔壁二房家。
林二叔也正好出门,一问才知道他们是要去帮流民的忙。
“好歹收麦子的时候帮了咱们,他们这房顶漏雨了,咱们又不能不去管。”
村子其实挺排外的,很多都不喜欢有外来户住进来,可真等着人住进来了,又不会什么都不管。
人心肉长,他们那屋顶漏雨,家里老人小孩怕是受不住。
柳娘子也从家里探了个头出来,看到他们要去村里,想着如今下雨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就跟着张大娘一块去看热闹。
风停了雨小了,但一路上都水坑不少,小河边也涨了起来,柳娘子指了不远处一小坑问林二叔,“那是你们家三郎挖的坑?”
林二叔听了就叹息。
“挖了两天才这么点,如今又进了水,回头还得把水弄出来才能继续挖。”
到了流民家门口,见已经有人来帮忙,都是赵怀子叫的人,他们一家也在抓紧时间编了芦苇席子出来。
张大娘和柳娘子就上前帮着编,江琴姐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不住对他们道谢。
“就是那些蘑菇可惜了。”
他们家里还没有烧土坑,原本从山上摘下来的蘑菇是想晒干了,等着冬天冷的时候吃。
这样的天气下,用不了几天就会发霉。
江琴姐叹了口气,还好麻笋的腌制不用靠着晴天。
“可惜什么,这几天就吃了便是。”江婆婆是个乐观的,“等回头总有天晴的时候,到时候再晒了出来就是。”
江琴姐也只能点点头。
席子编好之后就全铺到了房顶上,也不敢铺太厚,怕房顶承受不住压塌了。
“雨应该不会再下那么大了。”张大娘看着他们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宽慰了几句。
“是啊,等雨过后还能上山摘蘑菇木耳,还有那些笋子,长得也会更好。”
过段时间再养了鸡鸭,日子就能一点点过起来。
丁慧娘一回来就把院子里那些蘑菇都收了屋子里。
这些蘑菇只能今个晚上吃了,她直接烧了开水,晚上就吃的煮蘑菇。
疙瘩爹脸上一脸的难为情,“对不住,是我没用!我要是能动的话,就不会让你和疙瘩受苦,连这些蘑菇也没办法收起来。”
丁慧娘只冷冷地回头看了疙瘩爹一眼,疙瘩爹立刻就不敢再说话了。
他从心里就有些害怕丁慧娘,怕她真的哪一天做了什么来。
丁慧娘收回目光之后,就去找疙瘩,拉着他的小手去了灶间。
两个人再出来的时候,只给疙瘩爹剩了些蘑菇。
疙瘩爹知道灶间是有馒头的,白天丁慧娘不在家的时候,疙瘩还让他吃过。
但他不敢问,只接过蘑菇汤喝了一大口,讨好地朝丁慧娘笑了笑。
这个曾经让他觉得肮脏的女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林春燕他们几个在屋里织了会儿围巾,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放下那些毛线,活动了一下身体。
林桃红又问起来李家的事,“他们可是真要和那张天河结亲?”
林春燕这次点了头,“那天我去李家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张天河,里正带着他过去的。”
“啊?”
林桃红一下子坐起来,怔怔地看着林春燕,“他过去了?”
林春燕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几分,点头说,“是啊,他这次过去,就该是以准女婿的身份去的吧,我见没坐客人那桌。”
她没看向林桃红,只下床趿拉了鞋往灶间走。
这么早还不想睡,她想用苦荞做些饼。
苦荞是家里一直有的,放的时间有些长了,在灯下把里面生的虫子挑出来,剩下的过筛。
以前林春燕也不吃生了虫的面粉,来这里之后,一点东西都是不能浪费的。
林桃红怔愣了一会儿就噔噔跟着过来,“好家伙,原来他说的什么不乐意去给李家做女婿都是骗人的,亏我还信了!”
她本来就对那张天河存了几分好感,立春时两个人撞在一块,张天河赔她的那春胜她还一直留着。
“这有什么奇怪。”
苦荞里面放了些羊奶,揉搓一会儿就放到一旁醒发。
苦荞拿来做面包也是好的,可惜今个温度不高,发面是来不及,只能做了苦荞饼。
醒发的功夫就得把红豆馅做出来,面包窑里也放了柴火。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面包窑里的温度就刚刚好,苦荞里面也放了红豆馅儿。
林桃红不明白张天河为什么要和她说那样的话误导她,这时候也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靠着林春燕,非要问个明白。
“他们自小就会把事情往有利自个方向说。”林春燕瞧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林桃红这是陷进去了。
还好,陷进去的还不多。
王英娘深有体会,“我那三个哥哥都是这样,也没人教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她记得小时候就有好几次,长大了更多,之前她做的那鱼不知道被哪个哥哥偷吃了,全都栽赃在她身上。
偏王锤子明知他们说的是假话,也只拿她来撒气。
虽然已经过去许久,王英娘也觉得自个早就放下,可每次想起来的时候,还是牙齿上下地打颤。
林桃红注意到了王英娘心情不好,也不再乱想其他事情,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英娘,你又想起来什么了?我大姐说一会儿还想做面包,我瞧着天黑的都看不到了,不如劝劝她去。”
她这样不再牙尖嘴利怼人,倒让王英娘笑了笑,“嗯,我看也明个早起再做面包吧,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吃面包了。”
面包做起来费劲,平日里要忙的事情多,自然顾不上。
“下雨也好,老天爷也让咱们歇歇呢。”
林春燕回头笑着看他们,“说好了明个一早吃面包,都早些起来。”
张大娘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又湿了一层,她也不着急进屋换,直接奔向灶间。
“真香,这里面烤的什么?”
“娘,你可真是好命,这苦荞饼刚刚做好,你就回来了。”
面包窑打开,更加浓郁的香冲出来,黑乎乎的苦荞饼拿出来,上面还撒了金黄的芝麻。
“真是用苦荞做的?”张大娘讶然,使劲闻了闻香味,“那可真是太好了,竟然这样香。”
苦荞是粗粮,怎么能和细粮比,家里日子好过之后,张大娘就不愿意吃这些苦荞了。
但闻起来这样香,张大娘也愿意吃起来,她掰开一半放进嘴里尝,先入口就是苦荞特有的清甜,带了几分苦头。
因为是用了面包窑烤出来,饼子外面也是酥脆的很,里面的红豆馅儿又恰好中和了几分苦涩,让整个饼子的口感都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好吃,以后我看把剩下的那苦荞都做成饼子就挺好。”
“还是冬天好,夏天也放不住,只能做多少吃多少。”王英娘觉得这样做来费劲的很,又开始怀念起冬天。
但到了冬天,又会想念炽热的夏天。
第二天雨还是没停,就这样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亏得后来下得不大了,林春燕才睡得安稳起来。
前几天闷热的时候,夜里睡觉什么都盖不住,昨天晚上却都拿了被子出来盖,靠窗的林桃红铺子湿的地方还没干,三个人就挤成一团睡觉。
林春燕怕林桃红心里难受,睡之前还安慰了她几通,谁承想林桃红是个豁达的人,只觉得被欺骗了,哪里还有半分旖旎之心。
说好了要做面包,他们就把昨天晚上发的面拿出来,打开盖子一看,面已经是之前的两倍大。
“幸好面没有发酵过了头。”
林春燕闻了闻之后,才放了心。
夏天天热,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就能发酵好,林春燕为了能多睡半个时辰,就冒险夜里把面发酵了。
“红娘,你来做。”
林春燕做了甩手掌柜,让林桃红来操刀。
豆腐已经全由林二婶他们来做,林桃红彻底没了事,听了林春燕的话也没反对。
他们这次要做加了醍醐馅儿的面包,林桃红也有些兴奋,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这才停了下来。
“是不是很痛快?”林春燕在一旁问她。
林桃红点点头,“下次做面包的时候,还让我来揉。”
“那好,等过段时间蜂蜜给咱们送来了,咱们来做蜂蜜底的小面包。”
加了醍醐的面包味道果然更上了一层,几个人就配着羊奶吃完,才冒着雨去了铺子。
人却是不多,连日常买东西的闲汉都少了。
“你们村子那边怎么样?我们王家村有两户人的房子给塌了。”
胡大强先问他们,说完就叹了一口气,“这雨赶紧停了吧,再下下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多亏没在收粮食那几天下雨,不然咱们这里也得闹灾。”
其中有一户塌的房子就是王锤子家,不过胡大强没有说出来。
那房子如今不住人,才不到半年的工夫就破败不堪,这场雨下来,直接塌了大半。
房子是很奇怪的东西,若是一直住着人的话,再破的房子也能拖拖拉拉地维持着,可一旦不住人,立刻就有了颓败之势,很快就荒凉起来。
“我们村也有房子塌,雨下得那样大,都说是好些个年没见过这样。”赵六也忍不住叹息,他家只有一个老母亲,虽然身子一天天地变好,可他也有些不放心。
大家又想起北边冬天下的那几场暴雪,再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些流民们的惨状,都有些唏嘘起来。
人少,他们也不用像平日里那样忙碌,铺子里的几个人就都坐在桌子上说着闲话,倒是比平日里悠闲不少。
林翠香就说起她给杏花娘做的那宴席,“实在是可怜得很,就那几桌子菜都不舍得好好拿了肉来做,全都是糊弄。”
“听说直接被草席子一卷给裹走了?”赵紫兰回家之后,也听狗蛋娘说起来。
林翠香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村里人都说这是杏花爹生杏花娘的气,觉得她把杏花给卖了。”
“我呸!”张大娘是知道实情的,“那是杏花爹找的狗屁借口,当初卖人的时候头一个答应,如今做了这样的事,不过是怕人说闲话而已!我就看不上他这个样子,真是没一点担当。”
这杏花爹让张大娘总觉得是看到了林老爹一样,让她心里没一点好感。
林翠香也点头,“我也这样觉得呢,想想杏花娘也真是可怜得很。”
又想起杏花来,“也不知道她知道了是个什么感想。”
林春燕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倒真想让赵杏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哪怕是个记仇的人也好。
可天底下的小娘子们,多的是心软善良的。
赵杏花也在想杏花娘,她自从被卖了之后,就很少再想到她。
但这次她梦到了杏花娘,梦里面她哭得泪水涟涟,直说自己错了。
赵杏花觉得这个梦很是可笑,她当初刚被卖的时候没梦到过,如今知道了自个的身份,却反而梦到了杏花娘。
“错什么了?”赵杏花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干脆不说了。
美妇人那天带着乔装成丫鬟的周晚娘去找了赵杏花,这自然十分冒险,她也只能让周晚娘等在马车上。
天气炎热,周晚娘在马车上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赵杏花。
赵杏花被美妇人带来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虽然两个人当初有那样多渊源,可她觉得赵王肯定是不想他们再有什么牵扯的。
不过等看到周晚娘的时候,赵杏花还是被吓了一大跳,这是她头一次见长得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周晚娘也忍不住落了泪,两个人谁也没开口,只美妇人在一旁催促着,“得快些,拖不了多久的。”
周晚娘这才把事情简单地说了,“妹妹,倒叫你受苦了。”
赵杏花听了个大概,只觉得脑海里混沌得不行,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赵王要叫她朝小娘。
真是讽刺得很。
赵杏花又看向了美妇人,“所以你当时就知道了?”
美妇人低下头,心中只有羞愧。
这也是她答应周晚娘的原因。
错了就是错了,她当时就该制止的。
赵杏花回府里之后就病了,周晚娘想替她进府里,让赵杏花借此跑掉。
赵杏花却拒绝了,这绝对不可能瞒过赵王。
但周晚娘的话给她带了希望,她也得找个机会逃走。
或者,让赵王去死,他们顺利解脱。
赵杏花这次病了几日就好,她也不像从前那样抗拒赵王,主动拿了练的字来书房找他。
赵王听说之后,只以为她转了性子,见过了别人家的富贵模样,终究是动了心。
这样也好,却又觉得有几分不痛快。
这和他喜欢的周晚娘宁死不屈的性格,也相差甚远了。
又下了几天的雨之后,天气一下子就凉快起来,倒是来吃东西的人多了起来。
林春燕也松了口气,每个人进来都是冒着雨,身上也湿漉漉的,要面条的人又多了起来。
她想着,可以把小锅做出来。
每次这样的天气时,林春燕就喜欢吃一些热乎和辛辣的东西,出一身的汗反而舒服。
张大娘他们都觉得这小锅子怕是不行,“就算下着雨,但还是太热了。而且还要费上不少的炭火。”
这些炭火都是冬天的时候剩下的,本来就不多,张大娘自然舍不得。
怕卖得便宜了,最后连本也回不了。
林春燕就做得少一些。
不过很快,她就后悔起来,应该再弄几口锅子的。
下了雨之后,那些在镇上码头摆摊的人都不能出来,一般人也就罢了,那些个饕餮们最是受不了。
秦老丈人和赵官人相约着就来了林春燕的铺子里,瞧见有锅子在,两个人都是大喜过望,也不点别的了,只等着锅子上来。
“这道菜我可惦记了有老长时间。”
秦老丈人搓着手,先想到的是之前听孙安元说吃的那锅子。
“一会儿我得去把孙捕快叫过来。”秦老丈人也还记得当初和孙捕快两个人一块抱怨,只后悔没吃到这锅子。
不用他去叫,孙捕快就像闻到味儿一样地过来,看到是锅子之后,也大喜过望。
“我说怎么今天有喜鹊在我头顶上叫,原来是有这样的好事。”
张大娘看到孙捕快,就又想起了孙安元的异样表现,忍不住多拿了眼去打量他。
孙捕快哪里注意不到张大娘的眼神,在心里把孙安元暗骂了几句,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线给搭错了,从前个回来之后就一直嘿嘿的傻笑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了多少个银子。
孙捕快又不是个傻的,能让孙安元这样情绪外露的也没多少,猜了几下大概就猜得出来。
原以为这孙安元是有了什么进展,可一看这个张大娘这眼神,就知道孙安元完全是一头热。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等着看孙安元的笑话。
锅子上来之后,就已经是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汤底是熬好了再端上来的,旁边的几个碟子上摆放的都是各色的肉和青菜。
“好家伙,也就是这几天凉快,要是等热的时候,怕真没人点。”
那炭在盆里燃烧着,光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意。
张大娘觉得孙捕快说得有理,“可是呢,要不我说做的锅子不好,偏我家燕娘不听我的。”
“多亏这几天下雨,也好让我们饱饱口福。”
羊肉已经被片的薄薄的,这说话的功夫,几个人就把那羊肉放在了锅子里,只沸腾了几下,他们就赶紧捞了出来。
“可是能带走?一会儿我拿一锅子回家,让我家娘子尝一尝。”
“那我便做成麻辣拌吧。”
林春燕去了灶间,很快就将麻辣拌做好,装在了温盘里。
赵官人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两个儿子,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让林春燕再给他做上两锅。
“不省心得很,上次知道我没给他们送,回头就和我闹了老长时间。”
秦老丈人哈哈笑着,“也不知道我那孙女长大之后,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爱吃。”
要也是个小饕餮,他就天天领着来林春燕这铺子里吃东西。
孙捕快给他拆台,“到了那天,谁知道咱们都还能不能好好活着。”
秦老丈人瞪他,“怎么说话的,亏我还惦记着把你叫来吃锅子。”
很快又有人来铺子里吃东西,却是那几个夫子。
这几个人也是常客,尤其他们和段夫子相熟,来了总要说笑一番,渐渐地大家也都不害怕他们。
“今个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温夫子笑盈盈地朝他们打了招呼,山长跟在他们身后也摆手,“就不能是我们几个鼻子灵?”
段夫子才不信,给他们换了票之后,才让他们进去。
山长来也的确不是为了吃的,他是想找段夫子说那算数法子的事情。
原本只有温夫子和余夫子两个人陷了进去,总拿了题琢磨,时间一长山长也就注意到了,拿过来看了几眼之后,大呼精妙。
虽然科举不考这算术的事情,但很多地方都离不了它,尤其是户部那些人,恨不得多些这方面的人才。
山长就想着,要是能编撰了这样的新书,他怕是也能为此扬了名。
这才跟着温夫子几个人过来,瞧见那两个人已经去点了锅子吃,山长就把来意和段夫子说了。
段夫子哪里敢答应这样的事,皱着眉头说,“你也知道这并不是我琢磨出来的,咱们不好贸然占了这样的功名。”
但是要把林春燕这样的小娘子名字写上去,不用他们说,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抵触。
世家大族的女子不能没有学问,那样会粗鄙不知礼,但也不能懂得太多,把男子压过头。
山长没想到段夫子竟然不同意,摸着胡须的手一顿,“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难不成你还真想在这里做个籍籍无名的账房?”
第118章
若是以前的段夫子, 听了这样的话会心动,会觉得不甘心。
可在这铺子里待得久了,他的心性也磨了大半,倒也不像从前那样, 眼里只有那点功名利禄。
温夫子和余夫子没有掺和进来, 两个人点了锅子之后就开始吃起来, 他们要了不少的羊肉片和鱼肉片,涮到锅子里之后, 只觉得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可不就是鲜嘛,锅底都用的是菌菇, 又有鱼羊这样的美味来提鲜,想不好吃都难。”
“里面放了豆皮特别好吃, 你们也试一试。”
虽然天气凉,但是秦老丈人他们那一桌也吃得满头是汗,还不忘给温夫子他们推荐。
“我觉得最好吃的就是那豆腐, 已经吸足了汤汁, 咬一口又很嫩。”余夫子咬了几口鲜嫩的豆腐这样说。
赵官人赶紧点头附和, “我也是这样觉得,如今我最盼的就是到秋天, 等那蟹黄肥的时候,正好用来做蟹黄豆腐。到时候咱们可得再来这铺子里小聚。”
光听那蟹黄豆腐的名字就足以让大家流口水,余夫子还没吃过这道菜,忙说好到时候一块过来吃。
“怎么吃着眼前的还想着以后的事。”秦老丈人说赵官人,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嘴仗, 再看的时候, 就发现孙捕快已经把锅底的大半东西都捞到了他自个儿的碗里。
“嘿,你这也太过分了!”
两个人就都不再说, 赶紧低头吃起来,生怕孙捕快把锅子里的东西吃完了。
山长最终没能说服段夫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桌子上,温夫子劝他,生怕两个人之间生了嫌隙,“从前段兄就是头犟驴,要不然也不能在山上一待就是那么好几年。”
余夫子觉得这事不地道,压根就不想掺和,只埋头大吃起来。
山长摸了会儿胡须,看到锅子都没什么东西了,拿眼瞪两人,“说好一起吃的,你们倒好,先吃起来了。”
温夫子赶紧又让赵六过来,让山长选一些爱吃的东西。
余夫子趁机又要了些羊肉片和鱼肉片,加了一碟子豆腐。
“老段,你要不也过来和我们吃?反正下雨没什么人来。”
段夫子不乐意过去,他手边泡着那紫苏桃子姜,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只说还要忙。
紫苏桃子姜在这样的天气拿出来喝特别合适,这是没在井里冰镇的,直接拿过来冲泡,既有一股甜甜的桃子味,又有紫苏和姜的回甘。
说起桃子来,段夫子前段时间才听他们家大娘子的吩咐,从老家带来了两筐子脆桃,这是正经种出来的,和那些山上长出来的野桃不一样,个头大又好吃。
张大娘他们都喜欢得很,段夫子见状也高兴,没了之前那拿桃子过来时候的别扭心情。
等他们人都走了,段夫子就先把这事和林春燕说了。
“倒是我的不是,把这事泄露了出去,让他们都知道了。”
他心里带着几分不安,“回头我同山长再好好的说说,绝对不会让他把这事往外说。”
林春燕思索了一会儿,对山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倒不是特别出乎意料。
“夫子,我自然敬重你的人品,可是那山长执意要宣扬出去的话,也不是你我二人能阻止的。”
段夫子也是想到了这事,还带了些犹豫地说,“应该不会,他可是山长!人品自然没得说。”
当初他科举不顺,跑到寺庙里一待就是好几年,山长可没少接济他家里。
林春燕听了他这样说,先松了一口气,想知道这山长会不会再来找她。
自然又说起那些桃子来,“我看今个咱们就吃桃子饭吧。”
桃子饭是这里夏季常吃的一道时令,就像那酸红藕一样,晚上的摊子前总有许多人排队。
桃子饭要先将桃子洗干净之后用米泔水煮熟,去掉核之后放到一旁。
有说这桃子饭最好用蟠桃或者黄桃最好,林春燕却觉得各色的桃子都能拿来做,各有各的滋味。
等米饭煮熟沸腾之后,再将煮熟的桃子切成小片片的,放到米饭上方,再焖煮片刻。
再次掀开的时候,空气中就充斥着米香和一股桃子的清甜。
林春燕舀了一口放在嘴里,不自觉就点了头,“好吃,带了些桃子特有的甜味。”
晌午他们就吃的这桃子饭和锅子做成的麻辣拌。
外面雨声依旧滴答,孙捕快吃了锅子心满意足地回去同孙安元炫耀,“你们可真没口福,那小娘子说也就这几天下雨才会做了来。”
孙安元听了,直接一下就站了起来,倒把李婆子给吓了一大跳。
“做什么呢,这样慌里慌张像什么话!都多大人了,听到吃的就这个样子。”
孙安元就又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问孙捕快,“大哥可真是记仇,既然有了那锅子,怎么不知道来叫我?”
李婆子听了,也埋怨起孙捕快来,“这么大个人了就知道吃独食,不给老二带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给你老娘我带回来些,不管是那什么锅子,还是凉皮,我都不挑。”
李婆子最喜欢吃的就是那凉皮,几乎日日都要买了回家吃,越想越生气,挥手把孙安元和孙捕快两个人都赶走,“都出去忙活去,在家里窝着算什么。还得我自个叫了闲汉来跑腿。”
孙安元他们出了门之后还面面相觑,孙捕快也知道自个做错了,摸了摸鼻子说,“正好我衙门里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孙安元想了想,也抬腿去镖局,打算叫上大壮他们,赶紧去铺子里看看还有没有锅子。
雨下了两三天才停,好些个人都被闷得骨头软,一停就都跑出去看热闹,林春燕也站在了铺子门口往外看。
天空中并没有挂彩虹,反倒是太阳一下子就升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只有地上的积水清清楚楚地告诉人们,这雨接连下了好几天。
很快,下雨带来的凉意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又热了起来。
“这鬼天气,怎么就不能多凉快几天。”张大娘抱怨,又得时时刻刻拿着蒲扇扇风了。
不过总算不用淋着雨过来了。
泥土依旧很湿软,这样的地在放上一天左右,差不多就能种菜了。
也要把地里的那些黄瓜茄子都收进来,经过这几天的风吹雨打,黄瓜和茄子好些都掉在了地上。
林春燕看见了,就觉得心疼不已。
即便这时候的黄瓜茄子结了不少,他们根本就吃不完,但少一点就得少存一些。
今年林春燕不准备腌黄瓜和做三煮瓜了,她打算直接晒成黄瓜干。
“希望接下来都是晴天。”
大概晒两天,黄瓜的水分都会被蒸发干净,这样的黄瓜干能放上好几年都不会坏。
王英娘看着毒辣辣的太阳,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咱们就开始晒吧。”
林桃红也被指使着去摘黄瓜,张大娘想要溜走,被林春燕眼尖地看到。
“娘你就来切黄瓜吧。”
黄瓜洗干净之后要对半切开,把里面的瓜瓤刮干净,直接放到簸箕里晾晒就行。
张大娘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刀,一边为刚才的行为解释,“我见咱们家的母鸡快要抱窝了,就想着去找个小筐子。”
“一会儿我去给你找,春天的时候不是用柳条编了好些个小筐子,往里面铺上稻草就行。”
母鸡抱窝是个令人高兴的事情,意味着家里很快就要有更多的小鸡了。
可惜就这一只母鸡有抱窝的想法。
张大娘见出不去了,也就不再说这个事,畅想着母鸡抱窝之后下的那些个小鸡崽。
“希望多些母鸡崽,这样咱们就能把那些老母鸡给杀了吃。”
母鸡抱窝其实也是很辛苦的,要在窝前蹲上差不多二十来天,这期间是基本上不能离开原地的。
林桃红摘黄瓜的时候还去鸡舍里看了几眼,回来就叹息,“怎么就那一只母鸡抱窝,其他的母鸡怎么就不行呢?”
“再等等,着什么急,要都抱了窝,咱们家里得多多少个小鸡崽。”
张大娘一想那场面就想笑出来。
“还有咱们的鸭子,韦柔姐照顾得格外仔细,都没什么生病的,基本上一天一个鸭蛋。”
这已经算不错了,张大娘却还不满足,“听说鹅蛋也好吃,要不咱们也养几只鹅?”
林春燕只顾着刮瓜瓤,那些被风雨吹掉在地上的黄瓜她也不扔,直接放在了一旁,打算晚上的时候直接凉拌了吃。
“下次再弄那些个茄子。”
“过段时间还有豆角,青椒……”
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几个人处理起来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晒了几簸箕的黄瓜。
他们家种的黄瓜多,村里不少人种得都很多,还有人来打听林春燕他们家要不要这些黄瓜的。
与其自个腌制了,还不如多卖个钱。
林春燕没收,不过把晒黄瓜干的方法说了,“到了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吃,滋味和新鲜的黄瓜一样好。”
来的人就都看向院子里晒的黄瓜,不过才一天的工夫,那黄瓜就变得缩水了不少,但颜色还是翠绿翠绿的。
村里人一时都高兴起来,这法子自然不难,只不过从前他们这里的人都是腌制起来,自然没人往这方面想。
“茄子是不是也能这样晒?”
林春燕点了点头,“可以这样直接晒了,也能三蒸三晒之后存起来,且茄子一定要切厚一点。”
村里人都认真记下,别看如今离冬天还远,可是已经得为晒冬菜而奔波。
晒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黄瓜就差不多晒好了,林春燕直接把他们放到了干净的罐子里。
家里用得最快的就是这种罐子,每次去杂货铺里买这些罐子的时候,林春燕都觉得心在滴血。
要是能自己烧出来就好了。
她站在地窖里胡乱想了一会儿,很快就自己笑出声。
她哪里会烧,怕折腾一圈什么也捞不到。
地窖里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东西,就是因为东西太多了,林春燕才不敢收村里人都那些个黄瓜。
得再做几排架子。
上来之后,林春燕先打了水洗手,就要把这事和张大娘说。
孙娘子听到了笑着说,“要是不着急用就再等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再用竹子做了,那样不容易坏,也不容易生虫。”
林二婶也这样说,“到时候你只管说了什么样子,你三叔也会做这些。”
家里新添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林三叔帮忙做出来的,小到板凳大到桌子柜子,从头到尾都快全换成新的了。
林春燕就笑着应了好。
张大娘在后院里干活,早起的太阳就毒辣无比,蝉也早早叫起来,听得人心烦。
这样的日光下,是很难起得晚的。
“黄瓜要不要再种一季?”张大娘见林春燕过来,就问她。
黄瓜是能种两季的,在他们这里可以一直长到暮秋。
“还是算了吧,种了胡萝卜没多久就得种萝卜,还得种菘菜……家里的菜地没地方,要想种的话,还是去外面开的那荒地那里,等豆子熟了再说。”
荒地就在他们房前屋后,是梨花哥哥李有福帮忙给开的,不过荒地肥力不足,就连豆子也长得不是很好。
林春燕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古代人没人开荒,毕竟地广人稀,开了荒就能多种些粮食了。
后来才知道,荒地要养许久才能和一般田地的产出一样,但征税的时候一点也不少。
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林春英蹲在地里在看南瓜,进入六月之后,南瓜就不再开花,果子也一天比一天大。
用不了多久,这些南瓜就能吃了。
南瓜也是能种两季的,林春燕打算过几天收了南瓜之后,再多种上一季。
蹲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出了层汗,天气重新闷热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林春燕帮着张大娘浇了水,又去吃了西瓜洗了脸,这才往铺子里走。
金娘子没着急去摆摊,一早就来铺子里,她实在想知道林春燕会不会答应做她的干女儿。
段夫子也在纠结,回去之后他把这事和大娘子说了,自然得了几句骂,说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段夫子听了也有些后悔起来。
两个人都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倒是让胡大强和赵六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把铺子里打扫一遍,地上洒了些水,想让屋子里凉快一些。
“听说荷花酒楼里用上了冰,好些个人都去那里吃饭了。”
赵六压低声音说,“这宗掌柜也真是有钱得很。”
“都是前几年开铺子的时候挣的,别的不说,就一盘子卤肉就要五十个大钱,他手里自然有钱得很。”
胡大强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怕他们再把铺子里的人都吸引过去。
不过那齐厨子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至今也只能做那鱼香肉丝和京酱肉丝两道菜,不过味道却一般般。
瞧见林春燕来了,金娘子先站了起来,笑着迎上去,“燕娘你们来了。”
林春燕笑着点头,叫了声金大娘。
林桃红好奇地盯着金娘子看,觉得她今个笑得格外灿烂。
张大娘见天地和金娘子在一块,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果然,张大娘都眼神躲闪了几下,没有和她对视。
金娘子已经跟着林春燕去了后院,她平日里和张大娘一样,是个胆子大的,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燕娘……”金娘子犹豫了一下开口,“我想认你当干女儿,你可是愿意?”
林桃红听了就直接跳起来,还没开口,就见林春燕已经拒绝。
林春燕听了金娘子的话之后先是一愣,不知道这话是从哪里来。
她往后瞥了一眼张大娘就明白了几分,知道肯定是张大娘说了什么。
她这个人的嘴就是个没把门还爱说大话的,哪里知道自个说者无心,别人却都往心里去了。
“大娘,别的也就罢了,咱们关系一直亲近的很,我也领大娘的情,只这干娘我是万不能答应,我娘还好好活着,我顾她一个人还不过来。”
金娘子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听到了这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可是不来问一问,她也有些不甘心。
等金娘子走了,林春燕才看向张大娘,“说吧,你又在外面说了什么话?”
张大娘眼神飘忽,不想承认,“我哪里就说了什么话,你这个孩子也太多心了。”
“定然就是说了什么!不然好好的怎么偏要认我大姐当干女儿。”
林桃红在一旁添油加醋,心里十分不得劲。
张大娘见忽悠不过去,只能老实开口,“我就是说有个干女儿好得很,英娘对我多贴心啊,谁知道她听了就有了别的想法,这也和我没多大干系。”
林春燕只问,“那你先前可是知道这事?”
张大娘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之前金娘子是让我来和燕娘说的,不过我哪里能开了口,已经拒了一次了。”
林春燕真生气了,“娘你既然早知道,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也省得闹出来这样的笑话,让我连个准备都没有。”
说完也不等张大娘说什么,扭头就往灶间走去。
张大娘紧追了几步,才看出来林春燕这是真生气了,叫了好几声燕娘女儿都没理她。
“该。”
林桃红也不理张大娘,径直去了外面。
段夫子伸着脖子看,见林桃红出来了才问,“可是生气了?”
林桃红点头,“我大姐难得这样生气,可别去惹她心烦。”
段夫子原本还想去问问,这时候也松了一口气,既然时机不合适,那就是老天爷也在说这事不合适。
林桃红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她看到那绮文姐又来铺子里吃饭了。
不过身边没了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丫鬟,也没坐轿子,是走过来的。
她知道绮文姐之前的身份不简单,是那勾栏里的头牌,出门的时候都是奴仆环绕的,哪里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林桃红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见绮文姐头上戴了那一丈红的花,斜斜插在头上,却不让人觉得艳俗,反而带着一种别样带美。
这一丈红生命力极强,路边随处可见,可很少有人往头上簪,原因无他,时下人连玫瑰都觉得艳俗登不上台面,更不要说这一丈红了。
只是那绮文姐簪的花只让人觉得好看。
林桃红都一时有些看呆了,恨不得也摘了那一丈红的花簪到头上。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饭,身边没有一个人,周围却并不安静,很多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
这时候,门口处有喧哗声传来,林桃红这才收回视线,往门口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董小娘。
她一愣,慌忙去叫林春燕来。
董小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身边陪着陈娘子和她那个丫鬟,几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林春燕出来的时候,一看到他们这笑容,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董小娘见了她,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连她身边那个丫鬟也行了礼。
他们从李小娘子嘴里得知,林春燕为了帮他们,费了多大的劲。
丫鬟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恼,想着之前说林春燕的那些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春燕赶紧避开,上前仔细打量董小娘,“可是没事了?”
董小娘点头,“虽然名声不大好听了,可总算从那里出来。”
陈娘子也跟着一直在旁边笑,“真是多亏了你们,我这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是他们那边叫的人,我才知道的。”
说起来她就是一阵后怕,生怕真出了什么意外,再救不回来这董小娘了。
“干娘,可别再说那些事情了,如今都已经过去,以后咱们娘三个好好地就行了。”
这董小娘是真的打算认成娘子为干娘,连带着一直跟着她的那个丫鬟也一起。
张大娘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小心地去看林春燕的脸色。
她这是怕林春燕还在生气。
董小娘他们就找了位置坐下,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听得几个人都是一阵唏嘘。
“想不到这李小娘子竟然是个如此有情有义的人。”
林桃红别扭地说了这样一句,因为张天河的缘故,她之前对这李小娘子没什么好感。
可要不是因为她,董小娘只怕至今还得在李府里挣扎,说不得早晚就会被那李相公给收了。
不过这法子不算太漂亮,就像董小娘说的,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的名声就这样不好,竟然把那李员外给克死了。
瞧见林春燕眼底的担心,董小娘笑着安慰她,“这算什么,再说往后我也不想再嫁人,只和我干娘一块儿过活,不知道多自在。”
陈娘子也说,“以后我也不做这中人的买卖了,到底是个伤阴得的,我这手里正好有些钱,我们挑出合适的地方买做院子,再立了女户,三个人自在地过日子。”
张大娘立刻拍手叫好,“合该这样,我们当初也是娘三个挣扎着过日子,那也是千难万难地走过来,如今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陈娘子就笑,“就是因为看到了张大姐你们活得这样好,我这才敢下这样的决心。”
以前他们这些人即便知道可以立女户,可又有几个人敢下定决心这样做,生怕分出去之后真被饿死了。
可如今不同了,有张大娘他们这个例子在前面,陈娘子也有了底气。
听了这话,张大娘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又拉着他们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话,“别的也就罢了,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你们可有什么手艺?”
陈娘子有些羞愧地摇摇头,倒是那董小娘说,“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我什么活计都做的,等买了房子之后,我就种点菜养几只鸡。”
李员外当初给了她不少的银子,那些她都没有动,倒是不怎么担心以后。
林春燕想了想,就问她们,“你们可愿意织毛衣?”
陈娘子和董小娘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想到不过是来一趟,这林春燕竟然连活计都给他们找好。
“这个我会,做起来倒是不难,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来找我。”张大娘拍着胸脯说。
张小舅这段时间一直拿着猪胰子去各个镇上转悠,这东西也不怕放坏,他每次都拿上不少,用不了多久就都卖完了。
他也记着张大娘托他的事情,到一个地方之后就先奔着养羊的地方转悠,基本上每次回来都能带上几十斤的羊毛。
这些羊毛都存放在李氏家里,时间长了,也有了不少毛线。
但会织毛线的人还是少数,田家少闲月,大部分人都还要忙活地里的活计,剩下即便有空,也要晾晒各种干菜,做猪胰子,养鸡养鸭。
要是陈娘子他们学会了织毛衣,也能把他们自个儿养活了。
绮文姐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是慢条斯理,她是等着董小娘他们走了才起身,走到林春燕面前的时候有些犹豫,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食客等她身影走到门口才开口,“这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如今勾栏院里的头牌不是她,听说就要把她卖了。”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些人老珠黄的小娘子们,下场多半都是做了那些个行商的外室。
林春燕听到了就抬眼,这时候见朱娘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在门口碰到了绮文姐还哼了一声。
两个人很明显有过节,从前在铺子里碰见了也是王不见王,胡大强和赵六一看见他们两个碰到一块儿就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哪一次打起来了。
不过这次还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朱娘子冷哼之后,那绮文姐也当作没听见,慢慢地踱着步子往回走。
铺子里的议论声还没小,“我要是那行商,我也就买了这娘子回去,哪怕就是安置在外面,一年半载地才能来一次也是好的。”
“是啊,那可是头牌呢!即便年岁大了,可我瞧着风韵犹存。”
朱娘子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谁,原本大家都以为她该幸灾乐祸,谁知道她却生起气来,朝那几个食客大声地呵斥了几句,“吃饭也堵不上你们的嘴,要是再这样乱说话,小心我往你们嘴里泼上粪水。”
那几个食客也着急,“你这小娘子也真是有意思,我们说的又不是你,你何苦出这个头!”
朱娘子柳眉一竖,两只手插在腰上,也不管自个儿是来做什么的,就要和这几个人理论。
眼看着就要打进来,林春燕赶紧站起来两边劝,“这几位郎君,刚才你们说话实在是难听些,人后不说闲的道理难不成还不如我一个小娘子明白?”
那几个郎君到底不好和林春燕闹起来,只能瞪了朱娘子一眼,讪讪地坐下来。
林春燕就顺势拉着朱娘子回到了后院,去灶间给她倒了一杯青梅姜茶,这饮子昨个夜里就放在井里冰镇过,喝起来冰凉凉甜滋滋的,朱娘子的火气也就散了大半。
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刚才林春燕说是劝架,可说的从头到尾都是那几个嘴臭的郎君,这心都快偏到嗓子眼儿了。
林春燕见她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有些头疼起来,“原还说我家红娘已经算是个爆炭了,和你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有什么不好!”朱娘子一直没觉得自个儿脾气有什么问题,要不是因为她这爆炭的脾气,还不知道吃多少亏。
“倒是不知你和那绮文姐关系这样好,怎么见了人家的面总要冷嘲热讽。”
朱娘子不答,只对林春燕说,“我就最瞧不上她那样的人,靠什么不好,非要以色事人,果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她很快就说起今儿个来的目的,“可是要再给我们多做些那薄荷糕,这样的天气吃了那薄荷糕才解暑。”
林春燕点了头,又和她说起王英娘来,“这些点心的事都是归她管,娘子下次可以直接找她商量。”
朱娘子啧啧,“我只以为她只管做,再不曾想竟然什么都管。”
林春燕家院子外面种了不少的薄荷紫苏和艾草,这三个都是生长旺盛的植株,基本上不用怎么管,他们自个儿就能活得很好。
不过院子外面的地方也不大,林春燕倒是好奇这三个植株谁长得最茂盛,这段时间总算见了分晓,长得最多的竟然是那薄荷。
二房家门口也学他这样种了不少,不过他们家却是艾草长得好,林二婶总是白天的时候摘上几棵艾草随意地丢在门口晾晒,到了第二天就能直接点着用。
说来林二婶家要准备杀猪了,养了将近一年,再养下去的话也长不了多少膘。
杀猪一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一来是图个喜庆,二来就是过年的时候杀猪,那肉能放的时间长。
可再养上半年,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加上他们能做了咸肉或者腊肉出来,不管是孙娘子还是林二婶,都没有打算再留。
猪血都被林翠香带到了铺子里,剩下的半只猪林春燕全买了来,她打算做火腿。
火腿如今就有了,不过都在金华那边,他们这边想买的话,得恰好碰到有船只运来,价格也是贵得很。
但火腿也没那么好做出来,过程相对来说比较麻烦,林春燕把拿回来的肉先进行切割,再抹上适量的盐。
抹上盐之后就要进行堆码,得放在通风干燥冷凉的屋子里面。
林春燕就把这些火腿放在了张大娘的屋子。
自从金娘子找林春燕认干女儿之后,林春燕就没再和张大娘说话,就连回来的路上张大娘主动说起董小娘他们,林春燕也不接话。
张大娘这才慌了神,知道林春燕是真生气了,让王英娘在中间帮着说了许多好话,又赌咒发誓说不在外面乱说。
王英娘知道了也是一脸的无语,“干娘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了,哪怕提前问一声燕娘,也好过这样直接被人找上门抓瞎。”
张大娘有些别扭地说,“我这不是怕燕娘生气,才没敢说出来。”
但谁知道,林春燕会比她想象的还要生气。
这些火腿放在张大娘的屋子里,要是从前她肯定不乐意,可这次她直接对着笑让林春燕他们只管放进来,也不吵嚷着屋子里会有味道了。
林春燕又看向雪团,打算这几天把它先带到铺子里,等到这火腿做好了再放回来。
铺子里什么都有,也不会亏了他。
这些堆码好的肉,间隔两三天就要再重复地抹上一次盐。
这样差不多半个月之后,淤血才能排得差不多干净,再把这些腌好的火腿放在水里浸泡,再经过晾晒,风干,最后进行发酵防止回潮,这样火腿才算做好。①
过程是十分麻烦,但口感也是其他肉类不能比的。
剩下的猪里脊上的肉,林春燕就拿来做肉松,这比起做火腿就要简单许多,里脊去掉筋膜之后,先焯水把浮沫撇去。
再将这些猪肉切成片,直接用擀面杖敲打,再撕成一条一条的。
林春燕在铺子里没干别的,撕了一上午才把那些猪肉条全部撕好,在油锅里炒干之后,又拿出来用刀搅打片刻。
出来之后就是蓬松松,林春燕往里面放了一些芝麻,捏起来放在嘴里,咸香咸香的。
“这就可以吃了吗?”
林春燕点点头,“不过也可以做成其他的好吃的,比如说放在面包里。”
林桃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先尝了一口肉松,和肉的口感不同,确实让人回味不绝。
见林春燕又揉起面来,其他人都好奇地凑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我打算做肉松饼。”
面粉要发酵之后揉到表面光滑,把这肉松直接当作馅料包进去,压成饼状之后,外表皮撒上一些芝麻,再放到面包窑里。
看着看着,林桃红突然说,“我想吃上次做的猪肉脯了。”
上次做猪肉脯的时候就是在铺子里,也是用这猪肉做的,同样上面撒了些芝麻。
林春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好路过的宋大爷听到了猪肉脯几个字,也忍不住咧了嘴笑。
“那猪肉脯好吃得很,我听你娘说做那什么火腿可是费劲得很,不若都做了这猪肉脯出来。”
“猪肉脯好吃,那费劲的火腿也好吃。”等着肉松饼做出来了,自然也是好吃得很。
天气这样热,院子里放的面包窑跟前简直不能站人,那方相公的手艺不错,即便前几天下的雨特别大,面包窑上只盖了一层油纸布,也依然没坏。
肉松饼拿出来之后,表面已经烤的金黄,掰开吃到嘴里,就被里面咸香可口的肉松给占据。
“这滋味竟然和其他的都不同,果然也好吃的很。”
也有吃不惯肉松味的,觉得到底不如直接吃肉来的实在。
剩下的肉松林春燕就都收了起来,打算下次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
“晚上的时候三郎说要去找知了猴,你们去不去?”
林翠香这么一问,大家就都点起头来,“自然是要去的。”
夏天孩子们最愿意做的事情去抓着知了猴,加上前两天下了雨,地上泥土松懈,这些知了猴很容易爬出来,正是抓的好时候。
晚上他们早早吃了饭,一群孩子就从家里面跑出来,都往村东的山上跑。
“咱们先去槐树上找,槐树上的知了猴最多。”
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外面乘凉,有的端着自家做的饭,有的手里拿着活计,听见他们这时候就要上山抓知了猴,都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天还这样亮,去了也找不着,等天黑了再点着火把去。”
可哪个孩子能等到那时候,大家都巴不得赶紧去,就连林春燕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她在干净的袋子里面放了些之前炒好的蚕豆,一边走一边吃,顺手就递给旁边的几个小孩子。
五郎领着妞妞和疙瘩,三个小孩子把林春燕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也抓不了知了猴,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趁着天还亮的时候,林春燕也没闲着,先把能看到的野菜蘑菇摘到了筐子里。
“这一片又长了这么多。”
这些野菜和蘑菇就算被他们摘得差不多了,没过多久又会重新长出来。
等天黑的时候,三郎就把火把点着,一行人就往槐树林里走。
洪娘子把豆子泡好,见丁慧娘来给他们送东西,就回身给她切了块豆腐。
“怎么不见疙瘩?”
“他们这个孩子都上山去挖知了猴了。”丁慧娘看向麦芽,“怎么不去跟他们玩?”
麦芽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并没有出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出门。
洪娘子也催他,“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家里也没什么事情让你帮忙,你且出去玩玩吧。”
麦芽摇头,低低的说,“一会儿我再编几个筐子出来。”
洪娘子叹了口气,拉着丁慧娘的手坐下,压低了声音说,“慧娘,你帮我想想该如何做,石榴说亲的那人家听说她会做猪胰子,也不等到下半年了,这就让她直接嫁过去。”
石榴再没想到,当初村里人说的那些事情竟然成真,那家人真的看上了她的手艺,为此就让她早早的嫁过去。
第119章
丁慧娘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忙问洪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下半年再嫁过去。”
虽然只差了几个月,但是这一而再、再而三改地时间,对女方来说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尊重。
洪娘子叹气, “谁说不是这个理, 虽然只差了几个月, 可我还想等着过段时间再给她添些嫁妆,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丁慧娘皱眉, “这时候可不是说嫁妆的事情,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家, 石榴就是嫁过去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洪娘子也跟着皱起眉头来, “这不能吧?他们家的人还算不错,原来说得就是石榴早就该嫁过去了,这不是看在我们家里出了那样的事, 才答应往后拖的。”
这时候石榴却从外面挑了帘子进来, “娘, 我觉得婶子说的有道理,他们这突然改了日子, 也不提前和咱们说一声,直接就让咱们那天嫁过去,实在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洪娘子见她出来了,就赶紧让她噤声, “这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该说的, 有我在呢。你也别整天在家里忙活, 那些个猪胰子不是还有,先去外面玩会儿。”
这是要把她支开, 石榴却不走,看着丁慧娘说,“婶子,你帮我好好劝劝我娘。这样的人家,我却是不想嫁过去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在,不想真的让钱娘子和柳娘子说中了,回头让他们笑话。
再一层就是家里光洪娘子一个人做豆腐地话,实在是太难了些,没个人搭把手,石榴也不放心。
丁慧娘想了想,就朝石榴笑着说,“你先别着急,这事儿婶子和你娘好好的商量商量,嫁不嫁都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等石榴出去了,洪娘子才说,“你怎么顺着她的话说,她正经闹脾气呢。要是真不愿意嫁可怎么是好。”
丁慧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经的说,“我却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你先别急,听我细细说来,不说别的地方,就说咱们村子里,你瞧瞧这嫁了人之后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洪娘子一怔,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来那时候被挨打的场景,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哽咽,“你和我不一样,你家男人是摔断了腿,要还像从前那样,不也能好好的过日子。”
丁慧娘直接嗤了一声,“要真是那样,我如今还能看着他躺在床上不管?不过是不想让疙瘩难受罢了。”
洪娘子却还在坚持,“石榴和咱们不一样,燕娘教给她怎么做猪胰子了,去了夫家也会被高看一眼。”
自从林春燕教会石榴做着猪胰子之后,洪娘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放下了,这手艺就是最好的嫁妆了,以后也不怕被瞧不起。
丁慧娘知道洪娘子,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就没什么心眼,什么心思都浅白的很,要不然也不会做了那涨价的事情来,她只能摇摇头,“可不是你想的这样,正是有了这手艺,嫁过去了才是要命得。”
石榴和麦芽都在另一边的屋子里偷听,原先石榴是没想那么多的,可听了丁慧娘说的那些话,也不由觉得后背发凉起来。
夫家的那些人要真让她教这门手艺的话,她能拒绝吗?
肯定是不能的。
但她要是真的教给了他们,青山村里的人会怎么想?她娘和麦芽在青山村里又该怎么相处?
石榴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都可以想象若是她真的教会给他们之后,他们过的将是个什么样的日子了。
没有娘家依靠,她以后就要全凭这婆家人是否是良善人家过活,她一个人还好,要是以后再生了孩子……万一也碰到一个和她爹一样的,就算以前装的好好的,可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回来动手打她。
这动手打人的事情并不稀奇,很多男人嘴里名曰管教,觉得这些娘们儿不听话,非得用拳头打上一顿才行。
甚至有时候不需要理由,劝架的人只说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时间长了就好了,男人就不会再打人。
石榴突然想到了丁慧娘,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有一天路过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疙瘩爹的咒骂和打人声。
麦芽注意到石榴的状态不对,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裳,把她拉到另一旁坐下,小声的说,“姐,如果你不想嫁给他的话,咱们就不嫁过去,你别怕!以后我养你。”
石榴却摇摇头,知道靠着麦芽也不是个办法,要是真不想嫁人的话——石榴的目光渐渐的坚定起来,她得有个能养活自个的手艺,然后再立个女户。
就像林春燕他们一样,他们如今日子过得风风火火,也没人敢来欺负他们。
越想石榴越觉得这条路是可行的,不用担心以后不能和娘家来往,也不用担心以后婆家人对她动辄打骂。
等丁慧娘走了,洪娘子过来的时候,石榴就把这想法说了出来。
洪娘子被丁慧娘说了那么一大堆,本就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响,再听石榴这么一说,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你不能只瞧见几个不好的,就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坏的,你瞧那三郎四郎的爹娘,不是日子过得挺好,哪里有不嫁人的。这门亲事不错,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
石榴两只手无意识的在一处搅动着,刚才说出那些话已经用了她很大的勇气,见洪娘子反驳,也没了再多的力气挣扎。
张天河再一次跟着里正来到了李小娘子家里,虽然定亲之前他们两个原不该这样频繁地见面,可李员外一死,里正生怕这婚事没着落了,借着要来帮忙的名头,就带着张天河正大光明地出入李府。
这样的心思,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不过看在张天河是个秀才爷的份上,也没人和他计较。
张天河也想像胡相公那样心安理得地娶了美妇人,从此靠着姻亲在朝中当了官,一家老小都还搬到了京城里住。
要真的去说起来,这胡相公和他们家也是差不了多少的,但偏就能得了这样一个好亲事一步登天,怎么能让里正和张天河心里不羡慕呢?
但李府只是有些钱,没美妇人娘家那样的权势,这让张天河心里有些不满意。
这次,他们去李府的时候没再见到李小娘子,张天河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小娘子,总觉得她的眼睛很是锐利,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回来的路上里正听下人说,好像是因为那什么董小娘的缘故,这李小娘子让李相公不高兴了,索性禁了她的足,不让她再出来。
张天河也只是胡乱地听了一耳朵,里正见他没之前那么抵触,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天河说,“知道你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可你想着就凭咱们家这家底能把你供到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你嫂子他们可是一直有意见的!再加上你外甥也越来越大,我们总不好只顾着你,你这要是成了亲,你岳丈家自然会帮你打点,以后真要是像胡家那样出息,登上了那青云路,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张天河听的脸色通红,再也想不到在他眼里可以说是老实正直的里正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一想,就连一普通的行商都在外面有上几个外室,家里的小娘也有不少,他当了官之后,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中就浮现了林桃红的身影。
他是和书院告了假回来的,这几天他借着温书的名头去了小河旁边,可不知道怎么的,那林桃红就再也没出现,倒是让心里有几分失望。
说他对林桃红有什么意思,那也不至于,林桃红毕竟年岁还小,在他眼里和他妹妹差不多。只是他特别愿意看林桃红跳起脚来骂人的模样,是那样的生动活泼,好像也让他暂时的忘却了读书的烦恼一样。
既然见不着,张天河也就不再去小河边,老老实实地按照里正的谋划,又去了李府几次。
一大早知了就叫个不停,很难让人多睡一会儿,林桃红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觉得浑身黏腻腻的,早早地就去打了井水来擦洗。
“这得热到什么时候,怎么没记得往年也这样热过?”
“往年怎么没这样热?只不过你给忘了罢了,这马上就到伏天了,总得热上一个多月。”
一听这个,林桃红整个人都蔫儿了,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林春燕就没费劲去灶间炒饭,将那荷叶洗干净之后,剪碎放在锅里,又放了一片陈皮,熬了荷叶粥出来。
再一人切上一个咸鸭蛋,那咸鸭蛋腌的时间长了,红色的油都溢了出来,再配上一碟腌好的小菜,清清爽爽的便把早饭给吃了。
没有果冻豆腐之后,张牛力家里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连带着冯家村胡大郎那边也没了活儿做,总过来打听消息。
张牛力就把自个儿想开个杂货铺的事情同张大舅他们说了。
张大舅倒是不愿意,好不容易手里才有了些钱,他还打算留着给几个孩子攒钱盖房子。
还有张小妹,怎么着也得打出一份像样的嫁妆来。
可是胡氏和其他几个孩子都觉得开杂货铺的主意不错,“咱们这里偏僻,那些个货郎也不能见天地来,即便大家手里有钱,也都没地方花。”
“再说咱们多进一些放不坏的东西,就算没人买,咱们也吃不了什么亏。”
张小妹比较偏向稳妥的法子,大家都这样说,张大舅就答应跟着去问问林春燕和张大娘的意见。
等下次再来拿东西的时候,张大舅他们就赶到了,一问才知道,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起来了。
“可不敢在大日头下走着。”张大娘怕他们晒中暑了,到时候难受,赶紧叮嘱了一句。
“那倒没事,我们从山上绕过来的,树多,倒是没那样热。”
张满粮这时候绕到林春燕身边,嘿嘿笑了几声,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样东西,“燕娘,你猜这是什么?”
林春燕在他们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就见张满粮把背篓里的那条菜花蛇给拿了出来。
那条蛇有人的手腕那么粗细,猛地一拿出来,把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见他们这样害怕,张满粮却高兴得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害怕的,这菜花蛇可没毒。而且肉也好吃得很。”
他们这些男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以前饿肚子的时候什么东西没吃过?这菜花蛇的味道已经算是上乘的了。
林桃红躲得远远的,小声问张满粮,“这么说的话,你们连那老鼠也吃过?”
林桃红还一直记得之前听四郎他们讲的事情。
张满粮听了,只笑了几声,看了张牛力一眼,没敢往下再说。
老鼠他们自然是吃过的,抓住的最大的一只老鼠差不多能有刚生下来的小孩那么大,这老鼠也是精得很,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抓住,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地就饶了它。
他们将老鼠扒了皮之后直接放在火上烤,什么东西都没放,他们这些半大的小伙子就把那只老鼠肉给分吃了。
可谁知这老鼠也是个懂报复的,回头他们这些吃了老鼠肉的家里面就丢了不少粮食。
一开始不知道是老鼠,找了好久才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多了些不大的老鼠,把粮食都给搬空或者吃掉,大人们不知道他们吃了大老鼠的事情,都只觉得奇怪,折腾了好久才抓完。
他们这些半大孩子渐渐地也发觉了不对,都说了不让告诉了别人去,非得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不可。
林桃红见他不说,也就不再管,看一下林春燕,问她,“大姐,这肉可是能做了吃?”
林春燕点点头,“自然是能做了吃的。”
就是她对这种爬行类的动物都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从刚才起,脸色就煞白煞白的,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
张大舅就瞪张满粮,“赶紧把东西收起来,早就说了不要带过来,你偏不听!”
张满粮就看向林春燕,“燕娘,这肉可好吃了,你真不要?”
林春燕坚定摇摇头,“算了,好吃东西那样多,我还是吃别的吧。”
且这条蛇被张满粮摔打的血肉模糊,看起来就没有食欲。
张满粮只能遗憾的把那条蛇给收了起来。
林春燕也不着急去铺子里,就听张大舅和张大娘说起要开杂货铺子的事情。
“大姐你给我们拿个主意,这杂货铺子要不要开?我们的干了快一年的果冻豆腐买卖,手里也是攒了几个钱的,可就怕把这些钱给折腾没了。”
张大娘见自家兄弟问自个,心里就舒坦得很,十分有魄力地开口,“想干就干!就算赔了也没什么,这做买卖的有赚就有赔,那些个大行商都是这样说的,且就算赔了,等到秋天有果冻豆腐了,到时候再赚回来。”
张满粮一听就推了推张大舅,“爹,你还没咱姑姑有见识呢。”
张大舅听了也不恼,“你姑姑本来就比我们都厉害,加上她如今见的世面多了,可不就更趁着咱们什么也不懂了。”
张大舅也不再犹豫,就说起他们要拿的东西了,“猪胰子多拿些,还有那粉丝,豆皮,豆干,再给我来上几份凉皮。”
这凉皮原先他们是不敢拿回去卖的,只在张大娘这里吃过,可如今既然要开铺子,张大舅也决定冒险一次,这样热的天气说不定就有人想要吃凉快一些的东西。
林春燕又给他们拿出来凉粉,“这是用绿豆做的,到时候切成块也能吃。”
吃法就和橡子豆腐差不了多少,不过因为是绿豆做出来的,价格自然要贵上几分。
张大舅也不和他们客气,看到那凉粉就来了兴趣,“正好走的这一路又渴又饿,倒是想吃上一些。”
林桃红就去挑了几碗出来,里面放上了蒜汁等调料,张大舅接过就几口下肚,只觉得凉爽的很。
这样天热的情况下,衙役们也开始拿着啰走街串巷地叫喊着,提醒大家防火。
孙捕快抽了空来喝些冰饮子吃上一碗凉皮,那宋大爷有些担心的问,“这阵仗怎么突然就这样大?”
“葫芦镇着火了,烧了好些个房子,这不县太爷怕咱们这里也出了事,才让咱们勤说着些。”
“哎!这样的天就是走了水也不好救。”
众人都唏嘘起来,他们这些铺子是衙役特别关照的对象,孙捕快吃完也不着急走,千叮咛万嘱不要有火种。
林春燕也重视起来,每天晚上走的时候,都会检查一下灶间的柴火是否熄灭了,也叮嘱宋大娘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小心火烛。
这样过了几日,他们镇东边有一家药材铺子还真就走了火,幸亏是大白天,火一起来众人就都拿了桶去接水,且他们离码头比较近,倒是比较方便。
林春燕让胡大强和赵六赶紧去帮忙,生意倒是可以往后放一放,人是最要紧的。
她也拿了桶过去,张大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离火太近,眼睁睁看着几个小娘子都过去。
到了那里,才发现来的人不少,镖局的那几个大汉们也在,他们一个水桶一个水桶的往前递,这样倒是比一桶水来回提要快些。
“人怎么样?”林春燕帮忙提水的时候不忘打听。
“人救出来了,就是铺子里的东西没了大半,在那边哭呢。”
林春燕顺着这人都视线看过去,就见地上果然跪着几个人,形状凄惨。
她就不忍心再看。
火终于扑灭之后,这药铺的四邻都在那里感激,要是烧到家了,又找谁说理去?
孙安元早就看到林春燕过来,一直分了心看着她这边,等火一扑灭,就迫不及待来了她跟前。
“林小娘子,你怎么也来了?铺子里可还留着人?”
“自然留着呢。”林春燕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孙镖头,可是知道这怎么就着了火?”
“是找药材的时候点了蜡烛,不小心掉在了干药材上,正要就着了火,亏得是白天。”
说完这个,孙安元不忘叮嘱林春燕,“你们铺子里总要烧火做饭,可要记得在灶间放一水桶,万一着了也能及时扑灭。”
林春燕谢了他的好意,刚才提了好几桶的水也觉得有些累,巴不得早早回去。
刚才林春燕往后退的那几步自然落在了孙安元的眼睛里,又见她迫不及待的要回,只觉得心里一时心里难过万分,眼睁睁看着人跟着胡大强他们走了。
大壮笑眯眯靠过来,“镖头,我说怎么一眨眼就看不到你人了,原来是在和林小娘子说话,可是要请咱们大吃一顿。”
从前孙安元手脚大方的很,二话不说就会直接答应,这次却往旁边站了站,“想吃自个去吃。”
大壮也不失望,闻了闻身上被灰沾满的地方,就招呼虎子他们一块去香水行洗澡。
他们镇上有一条巷子里都是香水行①,男女老少都能来这里洗,门口处挂着个壶的就是,且里面分的特别细,什么大洗面,小洗面……应有尽有。
最近里面更是有了猪胰子,这一小块猪胰子需要多花上三个大钱,但能把身上洗的干干净净的,不少人去了都会用。
一开始香水行的人里面多是一些皂荚干花,还是那些常来香水行洗澡的人拿了猪胰子来问,说是浆洗衣裳的娘子手中都有,不知道多好用。
这香水行的几户人家才注意到,从三郎那里买了猪胰子,果然来买的人不少。
当然也有自个带了来的,他们这就不会再另收钱。
林春燕跟着胡大强走了老远,还能听到那家人不断感激的声音,回头再看几眼,还是觉得可怜。
“待会儿给他们送些汤汤水水,总好过饿肚子。”
回去一看她这个样子,张大娘就老天奶的叫了几声,“你这是救火去了?怎么脸上都黑了?”
不止林春燕,胡大强也没好到哪里去,那灰毕竟太大了。
“快去洗洗。”
林春燕就想在后院简单擦洗一下,张大娘却带着她去了香水行,“索性咱们娘几个都好好洗洗。”
到了那里才知道有冷水池子,在门口买了装有各样干花香料的肥皂团①。
张大娘舍不得,嫌肥皂团贵,自个拿了猪胰子进去,还拉着林桃红不让买,“没得浪费钱。”
林桃红不听,偏就买了肥皂团用,“来都来了,作何不用?”
进去一看,还有熟悉的何娘子,见他们来了就招手,“快来泡着,可是凉快的很呢!”
林春燕都要羡慕何娘子了,觉得她的日子过得真是自在。
泡了一会儿,何娘子就压低了声音同他们说,“听说没?那荷花酒楼的宗掌柜想往外转让他的酒楼。”
这可是一个大消息,林春燕从另一个池子探出头来,连忙问,“他们可是要卖多少钱?”
何娘子就知道林春燕肯定感兴趣,也不瞒着她,“听我家老郑说,那宗掌柜觉得荷花酒楼的风水不好,只要一百贯钱。”
林春燕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这样贵?”
“他们那可是带了二层的小楼,装饰也是豪华得很,里面一应东西都有。”
林春燕之前找铺子的时候也打听过,那些位置不好的铺面,还要五六十贯钱,要说荷花酒楼是在镇中心,真论起价格倒是不贵。
就是她手里真没那样多的钱,林春燕一下子卸了劲儿,张大娘就凑过来问,“燕娘,你手里有多少钱,我那里有些,不如给你添了。
林春燕看她一眼,自从上次金娘子要认她做干女儿之后,张大娘一直老实得很,也不再生什么幺蛾子了,就怕林春燕再不理她。
林春燕大概也知道张大娘那里有多少钱,就算添进去了也不够个零头,只能摇摇头说,“那是娘自个挣的,全当你的养老钱便是。”
从开了这铺子到如今,林春燕手里满打满算也只攒了十五六贯钱。但是开铺子多少得留些现银在手中,不能一下子全拿出去。
她这已经是挣得不少了,不知多少人家手里连一贯钱都没有。
何娘子让林春燕别着急,“我看一时半会也没人买。”
林春燕谢了她的好意,再看着铺满鲜干花的冷汤就有些心疼起来。
无论如何得泡会儿,把花的几个钱挣回来。
不过泡了一会儿,林春燕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只能从里面出来,看着张大娘和何娘子泡的不亦乐乎。
回去之后,林春燕把她藏钱的罐子都拿了出来,有的钱已经被她换成了银角子,那样藏起来方便,有的还都是铜钱,从罐子里倒出来的时候哗啦啦作响。
数来数去也没多出来一个子,林春燕就忍不住叹气,“这钱怎么就不能像那母鸡一样,再生出几个小的子来。”
林桃红听了她这话,抖着肩膀笑成一团,“要真是钱能下崽,别说是像老母鸡一样在那里蹲上二十来天,就是蹲上几个月我也愿意。”
既然无论如何也凑不够,林春燕就不再去想那荷花酒楼的事情,只当有缘无分。
王英娘把林春燕拉起来,“你这也太着急了些,咱们铺子才开多久,哪里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林春燕点了头,说起香水行的事情,“哪天带你过去,的确比在家里洗的舒服。”
王英娘应了好,“三郎也是个有主意的,连香水行的买卖都能做了。”
“是呢,谁能想到半年前他还发愁呢,如今买卖一下子就做大了。”
朱娘子要的薄荷糕多,林春燕就和王英娘一起去做,她突发奇想地说,“这薄荷糕上面要是放些肉松会怎么样?”
王英娘唇角的笑意就大了,知道她再不想那荷花酒楼的事情,就说,“我可还记得你之前往这上面放松子粉的事呢,做出来的那味道实在不好。”
林春燕也跟着笑起来,“是这绿色糕点太好看了些,忍不住就想往上面添些东西来。”
“要不然就用那玫瑰卤子再做了一种颜色的糕点,放在一块也好看。”
他们两个人一琢磨起点心的时候,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只觉得好玩,可惜那玫瑰卤子本就不多,林春燕没舍得用。
反而有些懊恼地拍着自个的头,“早知道就不该做那么多的杏干,应该做些杏酱的。”
林桃红又想喝那青梅酒,实在是热的她口干舌燥,趁林春燕不注意就要去拿,听到他们这样说,就说村西山上不是有刺泡,“那个一吃嘴就黑,不是也能染色。”
林春燕和王英娘对视一眼,“是呀,咱们两个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
不过如今不能再往山上去。平常他们走的那条小路,是没有多少树遮挡的,有树的路都不好走,且怕有那蛇虫出没,只能等到太阳下山,天凉快的时候再去。
他们又说起朱娘子和绮文姐来,“也是奇怪得很,每次见了面都要挤兑一阵,可别人说起来她又不乐意。”
“总觉得他们之间怪得很。”
梨花过来敲门,把做好的猪胰子拿出来几块送给林春燕。每次她做出来的时候都会留上一块,林春燕说了几次不要,可她还执意要给,总说这也放不坏留着以后慢慢用。
她是个心灵手巧的,这猪胰子里面放的干花也是各种各样,闻起来都香的很。
林春燕给她回了一小罐子的梅子姜,这样的天气拿回去喝正好。
梨花也没有推脱,同他们说起养小兔子的事情了,“前几天下的大雨,我家的小兔子也病了几只。”
“可是好些了?”
一说起这个,梨花就有些伤心,“有两只好了,也死了两只。”
“你这刚开始养,能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林春燕安慰梨花 , “应该快要下小兔子了吧?”
梨花重新高兴起来,“再有一个多月就能了,到时候得再多弄些兔子笼来。”
这养兔子看起来是个一本万利的事情,但在夏天养殖的时候,院子里总是有味道,梨花就打扫的特别勤快。
“一会儿你们上山的时候我跟着一块儿去。”她要上山打些青草来。
“好,路过你们家的时候就叫上你。”
他们上山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石榴和丁慧娘,石榴的脚步一顿,忙遮去哭红的双眼。
为了不和这些人撞到,丁慧娘特地带着石榴来到村西这边的山,可恰好林春燕今个也来的是这边。
林桃红已经问了出来,“慧娘姐,你怎么和她在一块?”
她向来是个记仇的性子,自然不愿意给石榴好脸色。
“没事,我就是带她来散散心。”
丁慧娘让石榴先走一步,自个留下来帮他们摘东西。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石榴娘非要让她嫁过去,她不愿意,就来找我。”
大概是把丁慧娘当成了救命稻草,想让她帮着说一说。
丁慧娘苦笑一声,“我也没好办法,她说想立女户,这本来就不是个容易的事,光靠那做猪胰子的手艺也不行。”
有一瞬间,丁慧娘是想过把自己这个刷碗的活计交给石榴,可很快她就收了这个念头。
交给了石榴,她和疙瘩就没活路了。
说了几句,又都说起高兴的事,“你们摘这些可是要做那荷花酥?”
林春燕摇摇头,“还是那个薄荷糕,想着往里面加一些果子来调味。”
不过丁慧娘说的荷花糕倒是提醒了林春燕,“回头也做了这道时令点心来。”
“那需要真的荷花吗?”
“不用,只是做成荷花的形状而已。”
林桃红突然想到什么,叉着腰问,“之前你们是不是给那李小娘子做了荷花样的点心?我听紫兰说了,样式好看的紧,关键味道也好,全是用那醍醐做的。”
林春燕不想她能突然想起来,只能尴尬笑了笑,“那天就做了一些,哪里能带回来。”
“我不管,我也要尝尝那醍醐做的荷花点心味道,大姐你回头得给我做了来。”
山上的野葡萄也挂了果,林春燕和林桃红打闹了一通,才看向这些野葡萄。
他们去年晒的葡萄干太少,早早的就吃完了。
今年说什么也要多弄回来一些,可惜家里种的那葡萄树都是勉强,上面挂的果子也不多。
见她盯着葡萄看,王英娘就说,“等到了秋天咱们一早就过来摘,肯定能摘不少。”
林春燕摇摇头,“咱们总不能这样占村里的便宜。”
“这有啥,村里人谁有空见天的来山上摘这些东西,都是些小孩子才来贪嘴。”丁慧娘指了远处一些的地方,“那里面也有葡萄树,苹果树,不过都是野生的,个头小的很。”
林春燕却在想一件事,也许她存的那些钱,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在镇上买个铺子,更别说在县城或者府衙那边买。
那何必要一直攒着钱为了一个很难达到的目标努力?
这些山头要是能买回来,里面的橡子果,各种果树野菜,不正是她自个喜欢的。
林春燕呼出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她还是要多挣钱,但不再是为了买酒楼,而是为了买下这座山头,继续过她的乡野日子。
林桃红回去的时候还在嘟囔着要吃醍醐,林春燕心里的疙瘩解开,也不觉得她烦,去灶间看了看装醍醐的罐子,“要是还多的的话,就给你们做了来。”
林桃红赶紧点头,紧盯着罐子里面看。
“应该有很多吧?咱们家的母羊可是每天都能挤一点奶出来的。”
林春燕点了头,“还有很多,不过也不能多用,还是得省着些,等到中秋的时候要拿出来做月饼。”
林桃红数了一下日子,“那还不知道多早。”
“快着呢,到时候没了可就抓瞎。”
林春燕把醍醐拿了出来,教她们两个人做起来,林桃红总是不愿意学,只想干等着吃。”那可不行。”林春燕不惯她这个脾气。
“可是天太热了,我在灶间呆的难受。”
才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林桃红身上就出了一层的汗,的确看起来很难受。
林春燕心软了一下,“那就凉快了再学吧。”
王英娘噗嗤一声笑了,“不是她喜欢歪缠你,数你最好说话了。”
他们两个都不怕热,一边做着蜜浮花一边说话。
林春燕就把她想的说了出来,“到时候咱们就住在山上,整片山里都种满咱们要用的东西。”
王英娘也来了兴致,附和着林春燕说,又摇头,“也不好,住在山上没别的人家,也就不好玩了。”
林春燕点点头,“说的也是,那咱们还在山下住着,我喜欢同大家一块说笑着干活,咱们每天还能上山摘东西。”
“到时候多养几只羊,还有干娘想养的鹅也养上……”
张大娘从外面回来,只听到王英娘说了句要养鹅,激动的就进了灶间,“还是我干女儿想着我,可是要养鹅了?”
林春燕这时候就笑着说,“娘你想的倒是美,咱们养了鹅往那里放?也没人空着手去养啊。”
张大娘有些失望,林春燕就让她直接去镇上摆摊那里买些鹅蛋,“想吃就吃,何必拘束着自个。”
“一个就要五个大钱呢!”张大娘心疼,“谁能吃得起。”
第120章
张大娘是个好命的, 她这才想吃鸭蛋,没几日就有人提着鸭蛋上门了。
叶闲汉自从干了这闲汉一行之后,家里的日子比之前不知道好过了多少,攒下来的那些银钱他们也没有大手大脚地花掉, 都攒了起来, 换成了家畜。
在他们的观念里面, 只有养鸡养鸭是不会亏本的,像母鸡只要精心饲养着, 就会每天给下一个蛋,长期地攒下来又能换上一大笔钱。
他们还养了鹅, 青山村里养鹅的人不多,但是在他们这边养鹅的却不少, 这鹅会看家护院,且鹅活的时间极久,而且一个鹅蛋就能卖上四五个大钱, 可比养鸡养鸭划算多了。
叶闲汉拿的是刚下出来的鹅蛋, 并没有经过腌制, 实在是他没见过林春燕这里怎样做鹅蛋,就不敢贸然瞎做。
林春燕数了钱给了叶闲汉, 好笑地看着张大娘,“娘,如今咱们也有了鹅蛋,你可想好怎么吃了。
“没。”
张大娘拿着那几个鹅蛋很是宝贝, 这些个鹅蛋个头大, 都快有张大娘的手掌那么大小了。她每一个都拿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 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林春燕好奇,“这是看什么呢?”
张大娘就说, “想看看这些鹅蛋能不能孵出来。”
她这个本事也是柳娘子教的,虽然柳娘子没看过鹅蛋,但是鸡鸭都是一看一个准。
张大娘又把宋大娘叫过来,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都觉得这些鹅蛋保不齐就能孵出来。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可就赚大发了。
张大娘脸上都带了些兴奋的神色,左右看了看,把鹅蛋小心放到一边。
林春燕觉得他们这是做梦呢,他们又没有母鹅,就算这些鹅蛋是经过受精卵能长出来小鹅的,他们也孵不出来。
林春燕没把这事放在心里,拿着那些做好的薄荷糕去找了朱娘子。
刺泡采摘回去之后,被他们捣烂成汁,拿着细棉布过滤之后,只留下那汁水,放了些糖调味,倒进要做的面粉里面,就变成了紫红色的。
这样一层绿色的薄荷糕,一层紫红色的刺泡糕,颜色格外的好看。
林桃红吃上了那醍醐做得蜜浮花,觉得这个糕也能做了花的样式来,“紫色的就做成花的形状,绿色的就做成叶子,那样子多好看。”
林春燕瞪她,“你又不来灶间帮忙,那样热不说,谁愿意把它做成花的样子来,只这样一层层地放着,就已经不错了。”
到了朱娘子的铺子里,才发现里面的装饰和之前大不相同,那些个熟悉的点茶娘子们见到了林春燕,都笑着打了招呼,一叠声地去叫朱娘子,“掌柜的,快看是谁来了。”
朱娘子忙从后面走来,她如今打扮也不再是当点茶娘子时候穿的那一身,要更加的体面利索一些,瞧见了林春燕手中拿着的那些薄荷糕,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大了,“我还说你再不给我送来,就要上门抓人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林春燕就给她指了指那紫色的部分,“换了个样式看看,可是喜欢?”
朱娘子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薄荷糕比较清新,那紫色的刺泡做出来的糕点却是酸甜可口,融合在一起反而将味蕾无限放大。
朱娘子满意,“正好用来就我们的茶水吃,真是再好不过了。”
朱娘子也不放林春燕走,直接让秦娘子给他们两个人冲了茶,“就着这点心和茶水,咱们好好说说话。”
林春燕顺势坐下,四下张望了几眼就问朱娘子,“怎么不见原先在这里弹曲的娘子?”
朱娘子说起这个就有几分发愁,“她被一富商看重,要跟着去做小娘,我是拦也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去,如今还没找到弹唱比较好的女娘。”
林春燕还记得那小娘子,弹了一手的好琴,当初王大郎可是拿着那王大厨的买命钱来这里听了不少次,被迷的不行。
不过他们这种乐人也是属于社会的底层,那娘子估摸着觉得能傍上一有钱的富商就已经是走了大运,慌不择路地就应了下来,倒让朱娘子这里青黄不接了。
“我看茶楼里的人却没怎么少,倒是不用那样着急。”
朱娘子点头,“是呢,也多亏了你做的那些个点心,其他地方都没有,他们想吃了只能来我这里,只是还得赶紧再找了会弹会唱的来,长期下去也不行。”
又说起荷花酒楼的事情,“现在镇上都传开了,你可是想把那铺面买下来,要是银钱不凑手的话,我给你凑一凑。”
林春燕知道她是个爽利大方的,但听见她这样说出来还是觉得心里一暖,只是笑着把她的打算说了,“就算再买了那铺子,难不成就满足了?少不得以后还要开更多的铺子,那我岂不是就忙得跟那陀螺一样停不下来!我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只好好地守着我这铺子就行,有熟客经常来吃就已经心满意足。”
朱娘子十分欣赏地看着林春燕,“能这样想实在是好得很,多少人都想不明白,一心向往上争呢。”
这话也把她自个说进去了,她一直就是个要强的,那时候连点茶的技术也学的不是那样好,可她总下了苦功夫,到最后也干了这么些个年,谁都知道她点茶的手艺也是数一数二,想请她去点茶或想拜她学艺的,不知有多少。
就是黄掌柜要走了,她那向上的心也没停,想着凭什么只能男人做了这掌柜,就不能是小娘子来做。
就是因为自个是这样的脾气,她才时常感到累,知道林春燕这样拿得起放得下,让她十分羡慕。
这荷花酒楼要卖的事情已传,宋大娘和宋大爷也知道了,林春燕一回来他们两个就把林春燕叫住。
“千万别花那么多钱买那什么铺子,以后我们两个没了,这铺子就留给你们,到时候你们扩建也好,把它卖了也好,都随你们。”
林春燕忙摇头,“这怎么行!这是你们二老的东西,以后可再不要说这样的话,被那有心人听到了,还不知要做什么。”
宋大爷想了想就让宋大娘别再说了,他也有心将这铺子留给林春燕,只是他们和族里人因为娟儿的事情闹得很僵。这事就不好现在拿出来说,省得给他们招灾。
宋大爷单方面地同他们断了来往,可宋家那些个族人可不管这些,心里还惦记着他们有铺子,想通过认干亲的事情把这铺子给要了去。
就像那宋娘子被逼着收干儿子一样,这种事在村里可不稀奇。没儿子是要被指指点点的,有哪拎得清的人知道什么对自个儿重要,倒不怎么样。有那拎不清的一心想着身后的香火,自然收了族亲的人做干亲,把原先得的一股脑地都给了出去也不是没有。
别说是在古时候了,就是林春燕小时候也听说过他们镇上这样的事,有一老板家里生了三个女儿,可是夫妻两口子不满意,非要个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一小子来,和他们半点血缘关系也没,但是偌大的家产全都给这儿子继承了。
好在宋大爷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对这些族人都失望透顶,再不搭理他们,才绝了他们的念想。
洪娘子又去找了丁慧娘,石榴的倔脾气上来,原本只有三分不想嫁人的心思,如今也有了六七分,再看到洪娘子给她准备的那些嫁妆,就更是气闷。
洪娘子劝不动石榴,就来找丁慧娘。
丁慧娘正在割葛,这些葛就是林春燕之前想要拔葛根做葛根粉的那些,割下来之后直接把它们扔在水里,这样浸泡上一段时间,等外面的表皮泡腐烂了,里面的胶质部分就会露出来。
小河里已经放着她之前割下来的那些葛,丁慧娘把它们抱上来捆好,洪娘子在旁边搭了把手,不明白她这时候怎么想着做这些,“如今你手里有钱了,想穿的话直接去铺子里买上细棉布不就好。”
丁慧娘是想给林春燕和林桃红她们做一身葛麻布做的衣裳穿,这个葛麻虽然是底层人穿的,但是做得细软一些的话,穿在身上十分轻薄吸汗,比那些细棉布还要凉快些。
丁慧娘没有说那么多,一边干活一边宽慰洪娘子,“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她不想嫁,你就依了她,只让她以后后悔了别找你抱怨就行。”
洪娘子叹息,“错了这村哪里还有这店,以后再想找这样好的人家就没了。”
丁慧娘把泡好的葛带回去之后,就开始煮葛,这是个漫长的活计,得煮上三个多时辰才能得到细腻柔软的葛缕。
她把火升起来,无奈的叹气,“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低头,我劝劝这个,劝劝那个,也没人听我的。”
洪娘子知道她说得在理,怕丁慧娘真嫌她烦了,以后不同她来往,只得又回娘家把这事说了一番,让她娘拿主意。
“那肯定是要嫁过去的,这闺女怎么能留在娘家,那可是对麦芽不好。”
洪婆子这话洪娘子听过很多回,当初她受不了被打,也曾向娘家求助,她娘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让她一定再忍下去,千万不能被休回家或者和离,那样的话就会让娘家家宅不宁。
洪娘子只能一直忍下去,又听到洪婆子这样说石榴,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明显,“麦芽还小,哪里就说得着这个了,他们可是亲姐弟。”
洪婆子瞪了洪娘子一眼,“知道都是你生的,但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女儿再有万般好,那也要儿子来传宗接代的!你可不要糊涂了,因为石榴把麦芽给害了。”
洪娘子坐在那里半天,她想起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娘也是宠她宠得很,连家里做豆腐的手艺也教给了她,谁见了不说她娘是个宠女儿的。
可是这份宠爱是不能跟儿子比的,但凡跟她哥有了利益冲突,她娘头一个舍弃的也是自个。
洪娘子最后回到家里,看着石榴还在那里犯倔,就像是看到了被打之后自个儿。
她当时挑男人,可是专门挑了长得好看又老实的,还做了好长时间的上门女婿,结果不照样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要是没有丁慧娘帮忙,她这时候说不定早就被打死了。
“你起来吧。”石榴娘突然开口。
石榴不动,“你同意了?”
洪娘子点点头,“我同意了,但说好以后可别后悔。”
石榴一下子坐起来,“我不后悔!”
洪娘子别过脸嗯了一声,她想着以后等麦芽大了,娶了媳妇就让他出去单过,她就和石榴相依为命。
就当是为了自个。
她不需要儿子来给她传宗接代,也不需要舍弃女儿只为了一句对儿子不好。
就像丁慧娘说的,还有什么比之前挨打的时候还要绝望的吗?
林春燕和王英娘趁着天凉快便去小河边洗衣裳,回来的时候见张大娘没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才见她鬼鬼祟祟地从后院里出来。
那表情心虚得很,林春燕一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叫住她问,“娘,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张大娘赶紧解释,“我这是去摘茄子了。”
可她手里一根茄子也没拿,知道这话站不住脚,只能干笑了几声,一边问他们小河边人还多不多,一边往屋子里走,“我也得去洗洗衣裳。”
林桃红就趁着张大娘进屋子的功夫,去后院转了一圈,不大会儿就听到她干嚎的声音,“大姐,你快来看!”
林春燕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角,那边王英娘已经站起身来,“你先等着,我过去看看。”
林桃红已经跑了过来,连说带比划,“娘把那只鹅蛋放在了母鸡屁股下面,母鸡现在发疯了,正在那里咕咕叫,乱飞个不停。”
张大娘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瞪了林桃红一眼,“你瞎说什么?那母鸡怎么会咕咕乱飞,肯定是你去后院里惊着她了。”
母鸡抱窝之后,几个人去后院都比平常小心许多,就怕把那母鸡惊着了,乱动之下把鸡蛋踩坏了,到时候再孵不出来小鸡。
这可是件大事,林春燕也不洗衣裳了,赶紧就往后院去看,张大娘哪里能拦得住,就见林春燕三两步就跑到了鸡笼那里。
果然见那母鸡已经被惊起来不停地乱飞,鸡毛掉了一地,那柳条筐子里赫然躺着一只大鹅蛋。
张大娘见事情败露,干脆也不再遮掩,“我这可不是胡闹,就是想让这母鸡把那鹅蛋给孵出来,反正都是蛋,鸡也认不出来。”
王英娘都被气笑了,“干娘你这不是胡闹!就算这鸡认不出来,你这样大的动静过来,把鸡从鸡窝上搬起来,再放进一个鹅蛋,母鸡怎么可能不受惊。”
张大娘见王英娘都不站在这边,心里打了突,赶紧去看林春燕的脸色,见她已经黑沉着脸去抓那只母鸡,想把它重新放在鸡窝上,那动作模样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把张大娘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外跑。
她怕再不跑,林春燕就像打林桃红那样,把她再收拾一顿。
林春燕也是这样想的,从张大娘要让她做金娘子的干女儿开始,她肚子里就憋着火呢,见张大娘还敢往外跑,林春燕也不管母鸡,就在后面边追边喊。
“娘,你这是去哪里?不能把这一摊子留下来给我们,你自个收拾完!”
张大娘哪里听得清林春燕在说什么,真以为她要打人。跑的比刚开始快多了,也不敢往二房去,生怕林二婶他们不帮自个,只好去找柳娘子。
她跑得匆忙,迎面就和韦柔姐撞上了,韦柔姐手里端着的鸡蛋鸭蛋差点撒了一地,把她吓了一大跳,看到是张大娘,捂着撞疼的鼻子说,“大娘,你这是做什么慌里慌张的跑来?”
张大娘只能赔笑几句,侧身就要躲进屋子里。
可惜柳娘子没在屋子里,张大娘也不多停留,直接就去鸡舍里找。
柳娘子日常做得最多的活计就是打扫鸡舍,果然在那里看见正在扫鸡毛的柳娘子。
这场景莫名和刚才他们家有些一样,张大娘着急忙慌地过来,也没看清地上是什么,一脚就踩到了鸡粪上面。
柳娘子刚扫到一块,瞧见这样,一叠声地哎哟起来,“作死呢!你这是撞鬼了?”
张大娘只让柳娘子救她的命,“一会儿我家燕娘要是打我的话,你可要挡在前面。”
柳娘子一听还有这样的好戏看,她在村东这边都快憋坏了,赶紧把扫帚放下,四处张望起来。
等看到林春燕过来,赶紧把张大娘推过去,“你娘在这里呢,她还踩了一脚的鸡粪。”
张大娘见她这样无情无义,真是气得不行,“再不来找你了,你这个老货。”
林春燕本来就三分的火气,被她这么一跑直接弄到了七八分,再看到她真的踩了一脚的鸡粪,更是头都大了,也不进鸡圈里面,直接在外面喊,“娘,你是自个出来还是让我进去捉你?”
张大娘知道柳娘子靠不住,只能垂着头从里面出来,还在她鸡圈里面把脚上的粪都蹭掉了,不过柳娘子正在看热闹,也没注意,直接跟着张大娘往他们家走。
那边林二婶也出来瞧热闹,看见张大娘这个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再想不到还能看到大嫂这个样子,从前可都是看她这样对别人。”
柳娘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走几步拉住林二婶的胳膊,“她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可是偷钱了。”
刚才他们家的动静那么大,林二婶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就笑着说,“那倒没有,只是她把那鹅蛋放在了放窝的老母鸡屁股下面,把老母鸡给惹毛了。
柳娘子一听才这么点小事,不由就有些失望,“我当是什么,叫我去瞧瞧,可是那老母鸡不抱窝了。”
别说柳娘子这人虽然懒,但她看鸡鸭还真有一手,不知道她怎么操作一通,那老母鸡渐渐地就平静下来,果真又继续去孵那些个鸡蛋了。
张大娘看见了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赔着笑脸对林春燕说,“我刚才可不是跑,就是去找你柳大娘了,我早就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
林春燕也觉得稀奇,不理会张大娘,凑过去问了柳娘子好多句话。有些庆幸当初是和他们家一块养鸭子,哪里知道就这么歪打正着,找着了个懂行家的。
张大娘嘘了一口气,她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春燕也不好对她怎么样,只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
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也不怪柳娘子刚才在那里看戏了,把她那宝贝鹅蛋拿出来问,“你瞧瞧可是能孵出来?”
柳娘子还真就拿着鹅蛋看了半天,“瞧着是能孵出来的。不过你那法子不行。”
张大娘眼珠子一转就说,“要不咱们两家再合伙养了那鹅来。”
柳娘子一听就摇头,“我们家光那些个鸭子就够多了,见天地得赶到河边让他们找东西吃,你不知道有多麻烦。”
柳娘子看了几眼林春燕,见没好戏看,就有些失望,磨蹭了一会儿才走。
林春燕可没打算放过张大娘,朝她冷笑几声,“娘,咱们现在好好算算账。”
张大娘大惊失色的啊了一声,脚步就要往后退,谁知道林春燕直接抓着她往西屋走,拿了柴火出来,“劈吧。”
西屋有很多柴火,大多数都是二郎他们给带回来的,一些小的柴火就能直接烧,剩下大的一直没用。
林春燕觉得张大娘天天一出出的就是闲的,拿了斧头递过去,比划了一个大概范围,“劈不够不能吃饭不能睡觉。”
“哎呦。”张大娘这次是真害怕了,比扣她月例钱的时候还要着急。
这劈柴可以说是她最讨厌的事情,比挖坑和切竹笋也不差什么,都得要费上不少的力气,尤其在这样热的天气,干一小会儿就会出一身的汗,实在难受的很。
可她看林春燕的神情,也不敢说个不来,只能委委屈屈的拿了斧头出来劈。
还怕林春燕不给留饭了,劈柴的时候都不忘叮嘱几句。
各地的粮食都收上来之后,衙役们就要开始收赋税了。
林春燕打听过,这时候的税收相对来说还没有那么重。除了两地税和人头税之外,像他们这些开铺子的还得收商业税。
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是拿粮食来抵,林春燕家有二房三房他们送来的粮食,也有张大舅张小舅他们送来的一些,拿来抵税的话倒是够用,只不过那样的话,他们家就没有这些新鲜的粮食吃了。
去粮油铺子里买,保不齐里面就掺杂些陈粮,林春燕想了想就说拿钱来交。
张大娘一听要用钱,心疼地直抽抽,“那可得花上不少个大钱呢!”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她从来不知道还有人缴税不用粮,竟然用那铜板的。
林春燕不理她,和其他人解释,“不过是半日的流水,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
即便只有半日的流水,张大娘也不乐意拿钱出来,在一旁说,“要是你不舍得用那些粮食,我再去找他们要些。
林春燕一把拉扯住了张大娘,“瞧娘说的,这成了什么?人家好心地给咱们,你反而要去要,没得这样的。”
“他们也愿意给,这不是两相便宜的事情。”张大娘见林春燕终于肯和自个说话,精气神一下就来,再说如今二房的林翠香还在林春燕的手下学徒呢,他们也没要任何东西,尽心尽力地教着。不过实在要些粮食来,这哪里过分了?
“反正我已经把这个钱都已经数出来了,娘你不要再废话。”
见林春燕出去了,张大娘才拉着王英娘的手诉苦,“干女儿,你可为我评评理,也不知道燕娘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要拿了钱出来。”
又说她劈柴劈得辛苦,一晚上都没睡好,肩膀到现在还疼。
王英娘没忍住乐了,“干娘,既然如此,何必整那么多幺蛾子出来,让我们几个在被窝里笑了许久。”
张大娘一听他们竟还偷笑,就更觉委屈,“我是见过让鸡孵鸭蛋出来的,想着这不就是一回事,才这样做来着。”
一早上起来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林春燕去后院里把那些茄子摘了下来,看着韭菜又长出来一茬,只可惜这时候的韭菜不管怎么做都不好吃,就没动手去割。
林桃红一边挠一边过来让林春燕给她看看是不是长痱子了,“醒来就痒得很。”
“别是又叫蚊子给咬了。”
林春燕掀开林桃红的衣裳看了看,见后背处果然长了些密密麻麻的痱子,知道她最爱出汗了,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说,“真长了痱子,你别再挠了,小心一会儿挠破了汗蜇到更难受,我去给你拿来那艾草膏抹一抹。”
林桃红跟着她又回到屋子里,趴在床上有些可怜巴巴的说,“怎么就我长的这痱子,以前也没长。”
“我看就是你穿那衣裳的缘故,早叫你换了薄一点的来。”
林桃红有一衣裳上面绣了花,她就十分喜欢,这么热的天了也不愿意脱下来,捂得时间长了自然长痱子。
林春燕先打了井水给她擦了一遍,再把那艾草膏抹上,林桃红才觉得清凉舒服了不少。
“这艾草膏顶用得很,我瞧着不仅能治蚊子咬的,连痱子摸上去都不那样难受了。”
林春燕点头,“是呢,你且放心着用,还有好几瓷瓶。”
林桃红就放了心,去铺子的时候也带着,中途了让宋大娘进来帮着他抹了两次,这痱子渐渐的才没那么痒了。
张大娘就坐在炕边和宋大娘说起来林春燕的事,“我反正是不敢说她,你们可得给我评评理。”
林桃红把衣裳穿好了,不客气地掀她的老底,“大娘,你别搭理我娘,她这几日正惹我大姐生气呢。”
宋大娘一听这个就乐了,“不是都已经和好了,怎么又闹起来了。”
林桃红就噼里啪啦把那个鹅蛋的事情说了一通,“要不是因为有人在,我看我大姐真想把我娘打一顿。”
林桃红这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气得张大娘把手举起来作势要打她,才让她闭了嘴。
宋大娘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这多好,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时候是一家人吵吵闹闹的,才过得有滋有味。”
就像她家的娟儿,如今她就是想和她吵架,也再找不着人。
衙役们很快就来了,这次却不是孙捕快,是个眼生的捕快,张大娘有些紧张地盯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过了一遍,在他们名字下画了押才放心。
别看宋大娘和宋大爷只有两个人,可他们交的钱一点也不比林春燕他们少,只因为这铺子在他们名下。
二老也没有地,他们也拿着钱出来,原先给娟儿他们治病的时候,手里的钱已经花了大半,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再交这些税,险些就不够了。多亏了今年把铺子租给了林春燕,他们每月的租金加上茶水摊子的钱,倒是不用再借钱。
给了就不惦记这事,林春燕听他们在那里说的时候,才知道头些年的时候,那些寺庙里的僧侣都是不用缴纳钱的,最近这几年也开始缴纳助役钱,倒是杜绝了很多人通过当和尚来逃税的念头。
段夫子凑了过来,瞧见林春燕心情不错 就把山长说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了一下。
“我倒是觉得也不是不可行,如果咱们真出了书,最起码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法子,不过我觉得山长说的写上他或者我的名字都不合适,最好的就是写上掌柜的名字。”
林春燕诧异地挑挑眉,“夫子,之前你不是还觉得女娘的名字不能印刷上去吗?”
段夫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的确是我之前的想法,后来被我家娘子一说,觉得实在是肤浅,这世上厉害有本事的人多了去,怎么偏读书这一行就不允许女娘来做的好。”
林春燕倒是没想到段夫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改变,也觉得他家那娘子是个妙人,附和的点点头,“就是呢,没道理只有郎君才可以。不过这些的确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不过是也跟着学来的。”
段夫子还以为这事就这样不成,却又听林春燕说,“这出了书也不算什么,总得教会别人才行,且科举并不考这些,怕是那些文人雅士们也看不上,我瞧着倒不如正经交给了咱们镇上的小童才是功德一件。”
她没说男童女童,但段夫子明白她的意思,要交的话自然是都要交的,她自个就是女娘,干的又这样好,怕是心里从来没觉得女子不如男。
段夫子又想到自家娘子说的话,他能去读书不过是大家都咬紧牙关供着,家里家外的事情都不用帮把手,就这样的功夫换成女娘来,保不齐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样的话,怕是山长那边不会同意,他本来想出这书就是想在文人雅士中扬一扬名。
他叹了一口气对林春燕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再问问山长,要是他答应了,咱们就按你说的来办。”
林春燕点了头,把账盘好之后就见三郎过来,出了一身的汗,先咕咚咕咚地喝了水,一抹嘴说,“这样的天可真是热死了。”
他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湿透,瞧着好不狼狈。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大汉,林春燕诧异的挑挑眉,不等他问,三郎就主动的说,“这是我找来帮着我挖池塘的人,这就要回去。”
三郎那池塘每天就他们家的几个人去帮着挖,前几天下雨的时候又进了不少的水,等把那水弄出来就花了好几天的工夫,如今都还没挖成。
三郎实在等不及,这才狠了狠心雇了人,“说好了一天给十五个大钱,今天就给我挖好。”
张大娘在旁边倒抽气,这么一算的话,可是要花出去不少钱,怕是把这段时间辛苦挣来的钱都要搭进去了。
他就把三郎扯到一边问,“你娘知道不?”
三郎自然没和林二婶和林二叔商量,知道商量了他们也不会同意,干脆先斩后奏,把人带回去了再说。
“我娘也就罢了,和他说说他也就同意了,可我爹那人却是不好糊弄,到时候要真是打起我来,大娘一定要救我。”
他也不带着东西回去,就把扁担放在他们的铺子里,谁要是来买东西,就让林桃红帮忙先收了钱。
林桃红不忘扒一层皮,说好了帮着卖,回头给她一些宫花带。
三郎自从当了货郎之后,林桃红的宫花帕子之类的也不从其他地方买,都从三郎这里拿,她自然也不是白拿的,回回都是给了钱的,也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李氏或者林凤蝶的手艺,瞧着就是好。
可老朝他们要的话,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倒是这样两相便宜。
三郎就让她随便挑,“只不要丢了东西就行。”
“这你且放心,我给你好好看着。”
这茄子下来之后,烧饼婆婆他们又做了茄子馅的烧饼来,馅料依旧是林春燕调好了给他们送去,和那豆皮烧饼一样摆出来卖。
这茄子丰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大吃特吃。吃得实在让人腻歪了才会停。所以刚做出来茄子烧饼的时候,好些个人先想到自家做出来的各种茄子味儿的东西。
还有人开玩笑,是不是林春燕家种的茄子也多了,才做了这样的馅儿出来。
那烧饼婆婆的女儿和儿媳妇听了就笑,“这要真是和咱们自家做的一样的味儿,我们还出来摆摊做什么?”
大家本来就是想买来尝尝的,都就想知道林春燕能不能把这茄子馅调的好吃些。
等这些买烧饼的人走了,烧饼婆婆的女儿就压低声音说,“原来他们都跟我似的,听说这是茄子馅的,就先觉得不好吃了。
烧饼婆婆就和她的儿媳妇捂着嘴笑,“要真是那样,人家也不用开铺子了。”
烧饼婆婆见到林春燕端出来那茄子馅儿的时候,心里一点突也没打,就觉得人家做出来的肯定和他们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果然一尝,那茄子馅的烧饼滋味甚好,里面不知放了多少油,都能从烧饼皮渗了出来,看着就勾人食欲。
那些买了烧饼的人也都这样觉得,再不成想和那豆皮烧饼不相上下,甚至各有千秋。
剩下的那些茄子,林春燕就都做成了茄干,打算等冬天炖肉炖鱼的时候拿出来,放进油汁里,做出来的比肉还要好吃些。
“你们可算是来了,都盼了好长时间。”
宋大娘的声音在铺子外面响起,打眼一瞧过去,就看见那二傻子正惹了嘴笑。
赵六和胡大强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之前这二傻子在他们铺子里大吃特吃的场景,都把勺子握紧了。
二傻子把捧着的蜂蜜放下,二话不说就要去打菜吃,胡大强不想给,就在那里和二傻子周旋着。
二傻子听不懂胡大强说什么,就知道他是个坏人,看见林春燕出来了就告状。
林春燕也不把他当正常人看,只让胡大强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如今可是咱们大功臣呢。”
二傻子没听懂这些话,只知道林春燕让他吃,高高兴兴的拿着盘子每样菜都要了不少,林春燕就和这二傻子的哥嫂说起话来,“可是辛苦你们了。”
夫妻两个摆摆手,目光都落在二傻子打的那些菜上,他们也有些想吃了,林春燕噗嗤一声笑了,就让他们坐下边吃边聊。
二傻子的嫂子却没立刻去动筷子,扭扭捏捏地把这次的来意说了,“这些蜂蜜弄出来着实不容易,别的也就罢了,就是那些个罐子可都是我们掏钱买来的。”
林春燕一愣,立刻开口说,“这也好办,你只管把罐子用了多少钱告诉我,等我们蜂蜜用完了,你们再用这罐子给我们装蜂蜜。”
她的意思就是罐子成了他们的,等下次在拿蜂蜜的时候,就不用再额外掏了钱出来。
“那罐子都给了你们,再有蜂蜜了该往哪里装?你们能不能再多给我们些钱,让我们买了罐子。”
宋大娘直接开口,“你们这算盘打的真是如意,这头一茬的蜂蜜还没用完,得连下一茬的蜂蜜罐子都得提前拿了钱出来,你们倒是什么也不用拿,一本万利的买卖!”
夫妻两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不是不是,我们是想着能不能咱们各自分一半,那些个罐子可是花了我们不少钱,把家底都掏空了。”
那这说的也不是假话,林春燕常买这些罐子是知道价格有多贵的,只问他们,“你们这蜂蜜是只往我们这里送,还是有其他的买主?”
要是直往他们这里送的话,林春燕也愿意把那罐子的钱提前付出来,可要是有了其他的心思,她也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夫妻两个不会说假话,磕绊了几下才开口,“蜂蜜还剩着不少,我瞧着你们这里也用不了那许多,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这我就不管你们,只我这里要的蜂蜜你们得先紧着来,那罐子我也不能再掏了钱,总不能让我替你们买罐子。”
他们见林春燕是个不好糊弄的,也就不再提这事。
这两口子不过是抠门惯了,不舍得花一个子出来,让他们吃些苦受些累是行的,但要让他们花钱,那就像刀子在身上割肉一般。
宋大娘白他们几眼,“你们既然做了养蜂这买卖,就不能只看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以后别人要是来买你们这蜂蜜,你们打算怎么卖?”
两口子还没往这方面想过,就想着买罐子花了不少钱,让他们心疼的不行。
宋大娘叹气,“人要是自己拿了罐子来也就罢了,你只管卖蜂蜜。若是没拿罐子,你们再加上罐子钱不就行了,这有什么难算的。”
也不知道这两口子听进去没有,只闷声说知道了,赶紧就去和那二傻子一块吃东西去了。
宋大娘要不是看在他们是自己村子的,也不会说这样多。怕张大娘他们生气了,又说了许多他们养蜂的辛苦,“这时候得住到山上去,在那边搭了个棚子,吃喝都得在那边。”
这个时节,山上的蛇虫鼠蚁都多的很,他们前期不知道被蛰了多少次,的确不容易。
林春燕把那些罐子放在了后院的屋子里,打开一罐瞧了瞧,金黄色的蜂蜜正在罐子里面静静地躺着,散发着一股甜蜜蜜的香味。
她就用这个蜜冲了那青梅姜出来。
这青梅姜本来是带些酸头的,加入了这蜂蜜之后,口感立刻变得不一样,酸酸甜甜,实在是好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