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后记11
匿名论坛。历史区。
主题:汉武姐你们需要法律援助吗。
1L:就是说如果被诈骗了该报警还是报警吧。
谁看了不说一声汉武姐实惨。
3L:楼主你, 隔着网线我都听到你幸灾乐祸的笑声了。
6L:我爸跟我一起看未央秘史,看见霍去病出场可激动了。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霍去病多牛,论坛吹古代名将霍去病投票永远在前三, 因为有些男的心理阴暗,嫉妒霍去病故意不投他, 不然霍去病妥妥每次都第一。
霍去病把神女拽到怀里的时候我爸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没事,历史剧嘛, 有女主很正常。
还来了一句这个演员真贴, 看起来就有霍去病那股味,这剧拍得不错。
霍去病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依然兴致高昂, 说这声音也很有霍去病的那种感觉啊。
一句话说完之后他沉默了, 站起来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11L:汉武姐这就是开播前你们期待过的盛世江山吗(震声)
16L:霍少说到我和舅舅一起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猪叫。
23L:还有陛下也要一起,夹心还不够要三明治惹(小声)
27L:就当是同人向创作了,至少服道化还有脸都很贴啊,本汉武群像粉无所畏惧。
33L:汉武姐露出了坚强的微笑。
39L:你们不要那么肤浅好不好,只有我全程盯着一闪而过的东方朔、张骞、主父偃他们看吗?
太贴了真的太贴了, 就像是那个时代真的卷土重来,边边角角里的历史气息简直扑面而来。
茂林风雨埋剑冠, 尽管有些细节有点缺憾,但我还是激动得恨不得给导演磕一个。
——
未央宫中。
东方朔缓缓伸手去拿酒壶, 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一些幻觉, 需要喝口酒清醒一下,“我想静静。”
主父偃伸手过来, 坚定地把他桌上的酒杯和酒壶一起推远了, 压低声音道,“不, 你不能再继续喷了。”
东方朔恍恍惚惚地放下手说,“霍侯真是,真是,呃,青出于蓝啊。”
主父偃也没忍住说,“博望侯和霍侯相熟,他私下竟然,呃,竟然——”
霍去病在朝中并不结党,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而张骞之前奉命出使匈奴,见识过这位冠军侯的武威。
从此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震撼,时常在言谈间带出来,谈及冠军侯的英姿,总是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张骞恍恍惚惚道,“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好像也没有很熟……”
——
宴席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光屏播完了片尾曲,又播完了片头曲,丝滑地跳到了第二集,开始新的剧情。
清凉殿中,丝绸帷幕在风中轻轻一动。
神女的声音也在风中摇动,“那你要帮我吗。”
她声音极清也极冷淡,明明是疑问句,但分明说出了笃定的意味。
方才还显得咄咄逼人的霍去病在这句轻飘飘的话音下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微微弯下腰,黏糊糊地搂住神女的腰,低声说,“我在漠北一夜奔袭八百里,为了早一天见你,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你都不知道问我一句累不累。”
他原本长相中就带着一丝稚气,因为气度凛然,所以并不显得稚嫩,但此时露出委屈的脸色,脸颊看起来都圆了不少,可怜可爱得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神女一言不发,像是被他抱烦了一样,伸手不耐烦地推他的胸口。
但霍去病反而收紧手臂抱得更紧了,他把头颅埋在神女发间,喃喃说,“不帮你,就不会来见你了。”
——
这一幕没有出现刘彻的戏份。
刘彻略微松了一口气,视线扫过霍去病的面孔,又看了看卫青的脸色,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可能还是不太了解这甥舅俩的奇怪念头。
但一个优秀皇帝的素养就是及时把自己从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里面拔出来。
刘彻尽力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至少不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虽然他倒是不太介意……但果然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他见到卫青时,卫青只有十四岁,后来第一次见到霍去病时,霍去病更还只是个小孩。
从那时起他就看起来这俩人日后必定成为他手下的肱骨。
果然现在碰到这种事,只有卫青和霍去病站起来为他分忧。
没有他们俩,岂不是就要上演他和神女的爱恨情仇了?
刘彻脑补一下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手安慰性地赏了霍去病一壶酒,顺便也赏了卫青一壶。
多喝点,或许喝醉了,一颗脆弱的心灵,也就跟着麻木了吧。
刘彻怜悯地想。
——
霍去病离开了清凉殿,尽管已经贵为君侯,但他仍然不能在这里多待。
风轻轻吹动盛大的丝绸帷幕,入夜之后,有人执着一盏灯火,从摇摇晃晃的灯影中走来。
来人逐步走上清凉殿的台阶,在神女面前摘下兜帽。
烛光照耀下,赫然露出刘彻的脸,此时这张脸上正流露出火烧一般的暴怒。
他对神女说话,简直用质问的语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神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说,“你今天没有见我。”
刘彻看起来更愤怒了,“所以你就去见了卫青是吗?你还让他抱着你!你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就算当初都在虚情假意地骗我,可你难道连我们的孩子也不顾及吗?”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为你生孩子!”
烛火在争执中被高举起来了。
流水一般的烛光照亮刘彻的面孔,又照亮刘彻腰间的玉带钩。
而在那帝王华服之下,是鲜明的,隆起的肚腹。
那轮廓是如此的明显,叫人看一眼就能意识到,其中正孕育着一个健康的婴孩。
——
刘彻人傻了。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真相,适应了这种诡异的氛围,拿出皇帝应该有的巍然姿态,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俯瞰底下惊慌失措的公卿。
甚至可以看着霍去病圆圆的脸颊,露出闲适的微笑。
但他忘记了在与神女相关的事情上他是不可能游刃有余,更不能掉以轻心。
这简直是一种诅咒,而这次这个诅咒发作得格外快也格外剧烈。
为你生孩子。
生孩子。
孩子。
区区一句话,让刘彻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
宴席之上,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霍去病低下头,阴影覆盖住他的脸,这时候即便看着他的脸,也看不清楚那圆圆的脸颊了。
嗯,也看不清楚他在憋笑。
卫青举杯喝了一口陛下赐下的酒。
东方朔用口型问主父偃,“这是我们能知道的事吗?”
主父偃疯狂向他使眼色,示意他闭嘴,不要在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这么现眼。
张汤用口型加入这场对话,“不愧是陛下,比卫侯和霍侯玩得还大。”
——
神女说,“倘若顾虑孩子,就不该发怒。”
这句话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刘彻深吸一口气,在神女身边坐下,但声音还是冷硬的,“只有我一个人顾虑,那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片刻之后,他放软了声音,“你来的时候,我吐得很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我会罚他们的。”
又说,“凡人怀胎很辛苦,也很痛苦。”
神女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刘彻没有避开,光影变幻,他忽然说,“霍去病那小孩,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只是想亲近自己的舅妈。”
他脸上在笑,却无端流露出阴险,叫人想起那些谏官,舌上有龙泉,以言语杀人而不见血。
“其实那也是个可怜的小孩,他小时候卫青没时间陪他……或许是觉得有了舅妈之后舅舅就更不会把他看在眼里了,所以抢先一步要在舅妈怀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口吻怜悯,轻描淡写颠倒黑白,暗中给了霍去病重重一击。
……
刘彻也走了,但今晚清凉殿的热闹注定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刘邦从盛大的帷幕之后转出来,看着刘彻离去的身影,笑容玩味。
“他自己亲封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原来就是个小孩啊。”
他又转向神女,“这么喜欢跟小孩子们玩吗。”
有点嫌弃,又有点酸溜溜地说,“这么嫩,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懂,有什么意思。”
——
东方朔这次没有把酒喷出来,他把桌子掀翻了。
一声巨响,主父偃惨不忍睹地捂住脸。
张汤呆滞地看着开始播放片尾曲的屏幕,又看看满身狼藉的东方朔,呆滞地说,“啊这,东方兄,快擦擦。”
没有人上前给东方朔收拾这一地狼藉,他身后侍宴侍女的手都在发抖。
上首刘彻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黑色发紫,紫得发绿。
绿光照亮了整个盛大的宴会现场。
刘彻在深呼吸。
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片刻之后,似乎是心理暗示有效果,刘彻稍微平静了下来。
其实他不太在意绿光这种事,毕竟那可是神女。
和老祖宗抢也没有那么接受不了,甚至还让他感到一股久违的亢奋。
他甚至有点想给屏幕里的自己点个赞,能想到怀孕这种巧妙而又毒辣的招数,不愧是他。
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屏幕里的那个自己怎么能这么废物。
你肚子里都揣上孩子了,为什么不留下来过夜!
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会吗!没吃过猪肉你还没看过猪跑吗!!!
刘彻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已经充分确认了,屏幕里那个绝对不是他。
如果换他来,绝对比屏幕里那个更受宠。
孩子都有了,这还不迷死神女。刘彻自信地想。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可以生孩子的设定。
可能他们当皇帝的一个突出优点就是适应能力强吧。
——
片尾曲响起之后,屏幕逐渐消散。在场众人心中都有一种预感,这只是未完待续,后续这个古怪的屏幕还会再出现。
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接受到的震撼也实在是太多了。
刘彻当先站起来,缓慢地扫视过底下所有人。
众人纷纷躲避他的视线,少数几个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刘彻的肚子。
宴席至此,就算是散了。
——
冷月照彻,未央宫绣红的宫道之上。
卫青频频停下,等霍去病追上自己的脚步。
而霍去病坚定地走在离舅舅三米远的地方,绝对不肯多靠近一点距离。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一种古怪的氛围在静悄悄地发酵。
卫青忽然说,“去病。”
卫青欲言又止,半晌,问了一句,“你的脸有这么圆吗?”
……
霍去病露出无语的微笑,“舅舅,你到底想问什么?”
卫青迟疑片刻,用轻柔的声音说,“你幼小的时候,我每天早出晚归,你就坐在门口等我,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肯离去。”
“有时候我回去,你已经睡着了,我只好把你抱到床上。但也没有时间陪你睡,因为第二天很早就要入宫。”
霍去病察觉到不妙,试图打断他,“不,舅舅——”
但卫青已经问出来了,“去病,你觉得,你缺爱吗?”
你很想从未来舅妈身上找到妈妈一样的感觉吗!
啊不对,被带偏了。
你很想找个妈妈一样的妻子吗!
第112章 后记12
匿名论坛。历史区。
主题:这里怎么会有刘邦???
1L:家人们谁懂啊, 我是真的好崩溃。
4L:太懂了,刘邦出来那一瞬间我人都破防了。
9L:汉武姐还好吗?之前死活嘴硬,先说选角贴脸, 又吹服道化用心。想问问她们觉得刘邦贴不贴脸,刘邦穿的那身衣裳够不够精致。
23L:之前第一集边角出场的一盏宫灯被拎出来全方位无死角的吹了上千楼, 各种论证《未央秘史》在细节上多么下功夫多么用心。
现在想想很唏嘘,那就是汉武姐最后的遮羞布了吧。
32L:#那些年嘴硬的汉武姐#
33L:#一生要强的历史区汉武姐#
43L:受不了了,别演了, 真正的汉武姐都在专楼发疯呢, 楼主你演也演点好的,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47L:楼上是汉武姐吗, 字里行间透出一股万念俱灰。
54L:楼上一看也是假的, 真正的汉武姐都在操着键盘冲锋呢。
57L:笑死了,导演还没被冲烂吗?
67L:导演说这是我的创作自由,都神女了怎么就不能把刘邦召唤出来了。
汉武姐喷导演对历史一无所知,但凡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刘邦不能和刘彻出现在一个时代。
导演回喷说我的脚指头都比你们更懂神女。
77L:笑死了,叫什么未央秘史啊, 改名神女传吧。
84L:未央神女传(悄声)
92L:啊啊啊啊啊汉武姐大崩溃哈哈哈哈哈哈!
109L:味儿太冲了,汉武姐日天日地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啊哈哈哈哈哈哈。
126L:兴致勃勃冲进来, 没人涛这剧剧情吗?有一说一当成原创看还是很不错的。
132L:楼上你。
137L:你是在讽刺吧,当成原创看很不错, 妙啊。
144L:笑死我了, 原创,很不错, 每个词都踩在我笑点上。
152L:剧情, 这逼剧有这玩意儿吗?
168L:这个剧的剧情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这里怎么会有刘邦!(震声)
177L:笑死我了,好崩溃, 我什么时候看到这句能不笑啊啊啊。
183L:刘邦出来那一瞬间我笑崩溃了,我一直看这b剧就是想知道还能离谱到哪去,只能说我实在是没想到还能这么离谱。
199L:我从开头那个神女出来就在想汉武姐什么时候破防,一路围观下来只能说比我想象得还惨烈点。
203L:差不多得了,我圈有这种大制作高兴还来不及,反正我不推那几个大热门。张骞不香吗,董仲舒不香吗,东方朔不香吗?就是很贴脸制作很精致啊,我反正是大口吃粮,感谢神仙太太下凡。
206L:啊这,楼下来。
208L:不像演的。
211L:不妙,搞到真的汉武姐了。
223L:继人物贴脸,道具还原之后,汉武姐的第三块遮羞布出现了:至少配角很能看。
243L:楼上的汉武姐我给你复盘一下哈。这剧刚播出的时候你区就有帖子说神女这个角色设定得是不是有点问题。
那会儿你们汉武姐说可是这个未央宫看起来实在太有感觉了。
然后卫青从超有感觉的未央宫里走出来,跨几一下很快啊,上去就抱着神女的腰了。
然后你们汉武姐说卫青选角很有感觉啊,期待霍去病。
然后霍去病很快出现并石破天惊一句陛下舅舅和我一起。
不好意思,说不下去了,笑得手抖。
256L:哈哈哈哈哈楼上你多冒昧啊!我来。
然后汉武姐又把一盏宫灯拉出来强吹了一千多楼。
当晚刘彻就举着宫灯过来说,今天不见你是因为当时我孕吐有点严重。
261L:我插一句,其实那一千多楼也不算强吹,至少那个宫灯确实挺亮的,刘彻的孕肚照得一清二楚。
278L:救命,脚指头抽筋了,我什么时候看到刘彻怀孕能不脚指头狂抠鞋底啊呜呜。
296L:再然后汉武姐梗着脖子说第二集就已经离谱到这种地步了,接下来无论剧情怎么走都无所谓了,是只看道具和人物的狂欢盛宴啊。
然后就快进到标题环节,这里怎么会有刘邦了。
301L:说真的,这么看,打脸不过夜,导演是个性情中人啊。(拇指)
329L:所以203L你看到了吗,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想提醒你别太自信了。毕竟这逼剧是真的会告诉你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的。
——
那个致命的屏幕第二次出现,是在宣室殿的朝会上。
当时满朝公卿方才议论过某位诸侯王被夺爵下狱的大事。
刘彻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满意地俯瞰自己治下的衮衮诸公,胸腔里涌动着一股激荡的热血。
大屏幕降临的那一刻,刘彻觉得自己满胸腔的热血啪一下变绿了。
——
熟悉的片头曲之后,出现了刘邦熟悉的脸。
他露出一副不屑而轻蔑的表情,但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被他压抑在眼神里的忌惮。
他是如此鲜明地忌惮着刘彻,当然,更有可能是忌惮刘彻肚子里那个孩子。
神女没有说什么。
但刘邦持之以恒地凑到神女面前,露出一个浪子般的笑脸,“神女为何对我不理不睬?难道嫌弃我是鬼魂之身,不能为你孕育骨血?”
他看起来似乎只是在轻佻地调笑,但眼眸深处却压抑着隐藏得很好的不安,声音拖长了,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神女还是没有说话,刘邦笑着笑着就变得泄气了,主动伸出手说,“今夜也要借我而入梦吗?”
神女牵住了他的手。
下一刻画面中漾开水波一般的纹路,场景转换,屏幕上出现文字标识,二十年前,广川。
——
满座衣冠,鸦雀无声。
刘彻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
经过上次的屏幕震撼之后,他心智坚定了不少,而且这次的屏幕展现出来的画面,说实在的,并没有什么过于震撼人心的画面。
至于刘邦辣眼睛的撒娇画面,刘彻心如平湖,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他还以为这位老祖宗能干出来什么大事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能怀孕,那一切都是虚无。刘彻在心里给刘邦盖了个毫无威胁的标签。
倒是那串文字标识让刘彻很在意。
二十年前,广川。
神女这是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在座没有蠢人,刘彻意识到了穿越时空这一点,他们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此时都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
东方朔看着硕大的“广川”两个字,内心忽然油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
一道如同梢头残雪般缥缈而冷淡的声音,轻轻地说,“我又见到您了。”
镜头对准翻开的一册竹简,逐渐拉近,清晰地展现出其上“敬鬼神而远之”一句。
这句话是孔子对座下弟子的训言,可见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儒生,而且是个极其有气度的,年轻的儒生。
或许长得也很好看。
镜头一转,画面中出现了董仲舒的脸,年轻二十岁的董仲舒。
他站起来,看着神女,尽力克制着,但还是有欢喜和局促的神色,如同雪融化之后的水一般从他眼睛里流淌出来。
他说,“您请坐。”
但神女却没有做。
于是他迟疑片刻,似乎是想起了先圣那句训示,敬鬼神而远之。
这么多年,他一直顶戴儒冠,是最正统的儒门弟子,日日夜夜穷读经书,先圣的每一句训示,在他心里都鲜明如同刀刻。
但片刻之后,他轻声说,“是,要坐在我大腿上吗?”
神女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因为董仲舒也露出了一点小小的笑。
他坐下来,伸手做出“请”的姿态。
倘若这不是邀请女孩子坐在他大腿上,倒还可以夸一句他的礼节精湛,有先圣的遗风。
镜头又拉回到竹简上,敬鬼神而远之,这句圣训,此时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了。
旁边传来董仲舒的声音,清寒如同梢头的春雪,却在说,“不会再叫您站起来了,这一回再有人了,就悬起帷幕吧。”
“想要坐多久,就请坐多久吧。”
——
东方朔长大嘴,久久不能合拢。
首先他要庆幸这是在朝会而不是宴会上,他嘴里没有酒,不然他将酒溅宣室殿。
然后他还要庆幸他还年轻,手够稳,所以没有把手中的牙芴丢出去。
再然后他很想问一句,穿越二十年时空,这何等可怕的伟力,原来就是为了坐董仲舒的大腿吗。
然后他其实也听说过董仲舒的性情,冷漠得如同冰雪一般,成名之后为弟子讲学也总是悬起帷幕。
有些弟子跟随他学习数年,甚至不曾见过他的面孔,因此在私下有“孤高”的名声。
原来悬起帷幕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个吗。
东方朔不太理解,东方朔大伟震撼。
东方朔陷入沉思。
张骞靠过来轻声说,“你俩比较熟,原来他,这,”
他斟酌片刻,更轻声地说,“这样深藏不露的吗?”
东方朔轻声靠过去说,“其实也不是很熟,我之前就不知道他的大腿原来这么好坐。”
第113章 后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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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你们期待的配角来了!
1L:首先我要向大家介绍这个男人:
董仲舒, 广川人士,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发起者,汉武治国方针背后不可忽视的阴影, 宣室殿上只手玩弄天心的儒生。
在这样浓墨重彩的野心家皮囊之下,是春雪一般清寒而疏冷的品性。
历史记载他曾经以治春秋而出名, 其后在家乡讲学。
声名鹊起的同时,讲学时却总是悬起帷幕,听讲的弟子每每折服于他的经纶之论, 眼中所见却只是一帘无喜无悲的帷幕。
更有甚者追随数年, 却也不能亲眼见到他的面孔和风度。
其孤冷的心性,便至于此。
2L:前排叠个甲, 上面这一串小论文可不是楼主写的哈。全文摘自汉武圈董仲舒分圈奉为镇圈之宝的神作,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都被汉武姐津津乐道。
楼主只是神作的搬运工,一个字都没有改动哈。
3L:前排。
4L:火前留名。
5L:合影,上电视!
13L:楼主你,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溜了,怕血喷我一脸。
17L:啊啊啊啊哈哈哈哈楼主你笑得好大声吵到我眼睛了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23L:呃这, 是在影射《未央秘史》新情节吗。
27L:第一这不叫影射这叫明射,第二这部剧也不叫未央秘史。
33L:明射受不了了笑死我了, 不叫未央秘史叫什么?
37L:叫未央神女传(小声)
——
大屏幕中,剧情仍然在继续。
东方朔却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和张骞眉来眼去眉飞色舞, 小眼色使得眉毛都快飞出去了, 间或还夹杂着几句悄悄话。
在场没有蠢人,事到如今也大都看出来了屏幕中演绎的内容纯属虚构。
再加上上来就牵涉到了刘彻刘邦, 因此在看到那些惊世骇俗的剧情时, 多半都能保持平常心。
但知道虚构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种虚构剧情又是另一回事。
东方朔平时看习惯了董仲舒孤冷淡漠的姿态, 骤然看到这种被后世人称之为同人创作的新潮题材,只觉得新奇又刺激。
管它是真是假呢,看热闹不嫌事大嘛。(爽朗)
反正董仲舒此时远在陇西,也看不到他这么开心的样子嘛。
他没有看到的是,朝臣队列的最前,冠军侯正慢慢露出一个笑脸。
脸颊圆圆,笑得很甜很可爱,虎牙抵在唇边,和之前大屏幕里展现出来的表情竟然没有很大的分别。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别人听不见东方朔说的那些悄悄话,不代表霍去病也听不见。
他默默回想之前宴席上放映他的戏份时,东方朔说的那些话,脸颊笑得更圆了。
大家都是同僚,你可以看我的热闹,那我必定也要好好看你的热闹。
董仲舒已经出现了,你东方朔还远吗。(低语)
——
大屏幕中,天色几度明暗之后,传来董仲舒压抑着不舍的声音。
但神女心如铁石,并不为之所动,无情地离开了他。
镜头转而拉到了一片富丽堂皇的宅院之中。
东方朔敷衍地看了一眼,随即转开视线。
他专注于和张骞打眉眼官司,时不时还拉上身边的主父偃一起。
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特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屏幕。
大略看出来此时放映的是一方大族中的故事。
神女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了这一族家主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
起初东方朔还没发现什么不对,但片刻之后,主父偃忽然就不理他了,任由他不停地牵扯衣摆,也绝不肯再把目光投过来。
张骞的眉眼也飞得没那么灵活了。
以及最让东方朔无法容忍的,周边朝臣频频投过来的古怪视线。
东方朔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大屏幕。
刚好看到故事里这个大族的族名。
“东方……”东方朔喃喃念出来。
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确切的说,是年轻时候的他自己的脸。
东方朔如今已经位居庙堂高位,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长不出宣室殿上那帮人的那种气度。
平时他站在朝臣队伍里,格格不入得就像是混在狼群里的哈士奇。
但在这个故事里他神色冷峻,摇身一变成了一匹正经的狼。
画外音在这时响起。
“东方一族的少君东方朔出身不凡,自幼精研易经,尽管没有十分出众的容貌,经年累月下来,却也已经积淀出了自然而然的超逸气度。”
“此时他正看着叔父身边的貌美女孩儿,眼睛里翻涌着穷尽整部易经也难以遮掩的毒火。”
镜头一转,风姿超逸的年轻版东方朔正轻柔地把神女搂在怀里,嘴里低低地说,“叔父他老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生出独占你的心思。”
“所谓的射覆之术,就如同射箭一样,溯果而上,找到那千万个可能性之中的最初的因。以因射果,无有不中。”
“叔父他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雅郎君,岂不知今日我就要射走他的性命。”
话音落地,东方朔眼睛里的神色已经冷峻如同碎裂的薄冰。
他挑起神女鬓边的长发,如同畏惧冒犯一般,并不敢放在唇边,只是虚吻了一下。
这个举动似乎很好地安抚了他躁动的内心,他的眼神很快就温和了下来,潺潺如同流动的春水,只听见他轻声说。
“叔父他,老了。”一声贵公子一般的轻笑。
“为了庆祝,我今日特意穿了你喜欢的赤色鸳鸯肚兜……”
——
经年精研易经,由此沉淀出超逸气度的东方朔露出了痴呆的神色,仿佛当众被人掀开了赤色鸳鸯肚兜。
主父偃捂住嘴,似乎觉得有辱斯文,不忍卒听。
但下一秒钟,不小心从喉咙里发出了猪叫一般的笑声。
东方朔:……
东方朔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忍不住茫然四顾,在这冰冷天地之间,试图找到一束温暖的眼神。
他和张骞对视,一瞬间几乎忍不住热泪盈眶。
虽然我们也不是很熟,但毕竟是曾经一起嘲笑过董仲舒的矫情,你一定懂我的啊博望侯大人!
但张骞缓慢而残酷地收回了视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跪坐的垫子朝着远离东方朔的方向挪了挪。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挪开之前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东方朔一眼。
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天呐,你不愧和董仲舒是好朋友啊。
东方朔默默捂住心口。
好痛!
在曾经那段时间里,痛苦是他人生的主基调,但他还从来没这么痛不欲生过!
刘彻坐在上首,神色莫测,嘴角也莫测。
不期然的,他和霍去病对上视线,看见霍去病慢慢朝他比了几个口型。
刘彻慢慢挑起眉毛,悄声吩咐身边的内侍给东方朔赐酒,顺便发诏书给远在陇西的董仲舒也赐一壶酒。
霍去病和卫青有的你们也一样有,就像神女雨露均沾一样,陛下也绝对不会忽略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
故事还在继续,镜头从麦草青青的中原,忽然就转换到了朔风卷地的漠北。
原本还在美美看戏的霍去病骤然瞪大了眼。
卫青也瞬间提起了一颗心。
在座许多人都不曾踏足过漠北这片风沙之地,现在镜头切换到这里,难道还没轻松多久,就又轮到他们两个的戏份了吗。
好在下一瞬,屏幕中显示出来的是张骞的脸。
经历过东方朔的赤色鸳鸯肚兜的毒打之后,在座一大半公卿,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他们松出来的这些气,全被张骞一个人吊上了。
东方朔飞快的给了张骞幸灾乐祸的一眼,挺胸抬头睁大眼,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注视着大屏幕。
张骞嘴角微微抽动。
下一刻,镜头拉近,屏幕上的他,或者说年轻时候的他,嘴角也正在微微抽动。
——
此时年轻的张骞正置身一场奢华的宴会之中,画外音适时响起。
“单于以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为这年轻的汉家使节奉酒,可无论是醇酒美人,还是那如同流水一般堆积起来的金珠,都无法在这冷冽的长安少年眼中,牵扯出哪怕一丝最细微的动容。”
——
屏幕之外,宣室殿上的张骞稍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每次出使只有啃沙子,啃沙子,还是啃沙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富贵的宴会,但也还好吧,跟东方朔的赤色鸳鸯肚兜比,他已经很满意了。
但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早了。
下一瞬,镜头一转,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慢慢走来,轻柔的裙裾在她脚下翻涌如同云海。
张骞心中顿时如有惊雷炸响,头发几乎束起来把冠带顶掉。
是神女,她出现了,根据之前的经验,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张骞不自觉挺直了后背。
下一刻,镜头又转回他脸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神直了,嘴巴长大,缓缓流出一道亮晶晶的口水……
亮晶晶的口水……
口水……
——
张骞一脸淡定地转向东方朔,把声音控制在一个微小,但又能让在场众人都听清楚的地步。
“其实我自幼就患有一种怪病,眼泪有时候会从嘴角流下来。这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一时间都没想起来。看到神女实在是太感动了,不当心泪流满面了哈哈哈。”
此时屏幕里的年轻张骞口水越流越多,整个下巴都变成湿漉漉一片,确实是湿了满面。
东方朔以微小但比张骞更响亮一点的声量回应了这句话,“什么?你说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像神女这么漂亮的脸了?”
我和董仲舒确实是好朋友,但我们俩关系也不差啊博望侯。
来啊,互相伤害!
第114章 后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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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是谁泪流满面?
1L:是张骞吗?不, 是汉武姐!
2L:我火速冲刺进来发出一声惊天大爆笑。
3L:汉武姐你们……实在不行报警吧。
4L:我已经笑累了,这导演属实是个鬼才,笑死我了, 多少年没见汉武姐这么破防了。
7L:其实单纯整活倒也还好,最致命的是这导演, 你能看出来他剧情安排得很认真。
昨天那个楼,《你们期待的配角来了!》我就想说了,他给人物整的台词戏份啥的都还挺帅的, 演员也都有那个味道。
今天东方朔那句以因射果帅到我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就是一到神女就整个垮掉。
11L:楼上你, 那赤色鸳鸯肚兜帅到你了吗?
19L:原来汉武姐是这样想的吗?
23L:有道理,单纯整活大家完全可以笑一下蒜了。看现在汉武姐那破防程度, 确实是这种饭和雷五五分更让人发疯。
27L:没有人在意张骞吗, 没有人为张骞发声吗?单于宴席上年轻的汉家使节这设定难道就只戳到我一个人了吗,我不服!
34L:惹楼上你是不是只看剪辑的,但凡看看原剧……
36L:是挂在标题上那个泪流满面的张骞吗?这种艺术形式对匿名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可能你跟导演比较有共同语言。
38L:笑死我了,汉武姐里出了逆反人, 把神女的戏份一剪没,然后剩下来的戏份拼起来发字母站, 热度还不低,诈骗到了不少人。
49L:最神奇的难道不是这种人被汉武姐和导演一起骂吗。
汉武姐都忍不住喊话说我们骂就算了, 导演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51L:那这逆反人算不算一种另类的和平大使?
53L:然后导演理直气壮地说可我这部剧的精华就在于神女啊, 把我的精华剪掉,断章取义拿去忽悠观众, 这会误导观众对我的剧的评价的。
58L:……啊这。楼下来。
63L:是怎么做到这么自信的。
66L:只有我想说打起来吗, 汉武姐日天日地多少年,这算不算撞上铁板了。
71L:是担心观众把这坨烂剧误认成神剧吗?
77L:但是, 可是,然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怎么不算一种神剧呢。
——
宣室殿上,大屏幕中,匈奴金账中的宴会终于落幕。
如坐针毡的张骞紧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紧接着镜头一转,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张骞眼睁睁看着屏幕里过了一段大军压境的镜头,间或似乎还闪过了霍去病的脸。
然后就是他嚣张地踩在单于的尸身上,淡然地吐出一句,“倘若问罪,那就算是怀璧其罪吧。”
“这样的美人,你怎么敢独享,岂不知天谴已然蓄势待发。”
话音落下,抬手擦了擦又要流出来的口水。
……
张骞不知道什么叫戏说不等于胡说,但他很不明白,还有点委屈。
灭匈奴这段的高光点怎么想也应该给冠军侯吧,我怎么会在那里,那里怎么会有我!
冠军侯本侯此时正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非但不介意张骞在一定程度上抢了自己的功绩,甚至在内心真情实感地感谢了起来。
没关系,这样的高光,博望侯你想抢多少抢多少,别客气!(爽朗)
——
刘彻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大屏幕里暗示的张骞为了一个女人倾覆匈奴这件事的荒唐程度。
第一这都是假的,第二现实中他自己干的事总结起来好像也没靠谱到哪里去。
他忐忑的是,按照剧情发展,匈奴没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回长安了。
是的,刘彻他竟然心生忐忑了。
一方面他有点害怕自己再被拉出来演一些会让他震惊的剧情,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惦记自己肚子里那个孩子。
但大屏幕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
张骞灌醉冠军侯,带着神女私奔了!
——
宣室殿上,一片死寂。
卫青看了霍去病一眼,张骞实在忍不住抬头看了刘彻一眼,试图用眼神让刘彻相信,现实中他绝对干不出来这么离谱的事。
刘彻回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怕,尽管自由发挥,在座各位都不会忘记他舍生忘我的牺牲,永远在精神上给他支持。
然后挥手示意侍从赐酒。
不差酒,赐大壶的!
靠你了博望侯,既然是私奔那就跑远点,千万不要让神女再回到长安了!
——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在私奔路上撞到了主父偃。
——
东方朔看了主父偃一眼。
刘彻习惯性地挥手,赐酒。
主父偃:??!!!
主父偃茫然,主父偃不理解,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为什么会有我,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但总之这两男一女碰面了。
主父偃惯例地被神女惊艳到,可以看出来他完了,他坠入爱河了。
但好在他只是看直了眼,而没有做出其他更出格的举动。
宣室殿上的主父偃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不要随便放下心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镜头一转,主父偃找到了霍去病,自请带路,把张骞和神女抓了回来。
——
卫青又看了霍去病一眼。
霍去病戴上痛苦面具。
张骞已经心如死灰,面如平湖,身如朽木,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主父偃一口气没上来险些两腿一蹬。
东方朔热情地帮助了他,生怕他真的晕过去错过后续的精彩剧情。
刘彻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
得得的马蹄声响了一阵,镜头又回到了长安。
刘彻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大着肚子红着眼发疯——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发疯,总之屏幕里的他就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他怎么敢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死?这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尝尽世间至痛至苦,才能弥补我思念你的那日日夜夜!”
——
刘彻没能看到屏幕里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炮制张骞的。
因为镜头又转了。
主父偃跪在神女面前,拉着神女的衣摆苦苦哀求,失魂落魄地说,“可我只是爱你啊,我只是爱你啊……”
然而神女没有理会他的挽留,还是决然的走了。
镜头拉近又拉近,主父偃失魂落魄的脸清晰地放大在所有人面前。
只见他凄苦一笑,半晌又呵呵地笑出了声,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叫人看在眼里,竟恍惚觉得那是一颗破碎的心。
“一念之差酿成这泼天大祸,如今我能用来弥补你的,就只有这糟糠之身了。”
良久,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
——
东方朔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大感诧异,悄声说,“没想到你哭起来还挺,”
他试图找个形容词,半晌之后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主父偃:“……”
东方朔再一次大感诧异,“你怎么还真哭出来了?”
主父偃松开攥得梆硬的拳头,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咬着牙,面无表情地说,“太感人了,不小心感动哭了。”
“哎。”东方朔跟着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来,擦擦。”
——
屏幕里主父偃的身影越来越远,凄楚的背景音乐慢慢响起。
镜头一转,到了夜晚。
主父偃趁夜潜入关押张骞的牢狱,打晕张骞之后,换上了张骞的衣服。
第二天,原本应该把张骞拖走的狱卒,顺理成章地拖走了主父偃。
——
张骞:……
主父偃:……
宣室殿上,两人相顾无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后续很长一段时间,他俩都没有再出场。
因为大屏幕里,神女走在路上被一辆马车撞了,醒来之前似乎把之前所有事情都忘记了。
虽然这件事情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很离谱,联想到发生在神女身上就显得更离谱了。
但主父偃还是擦干净眼泪,悄悄松了一口气。
原因很简单,在神女失忆之后,故事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和张骞都没有再出场。
刘彻在忙着赐酒,因为大屏幕中又出现了一个新人,张汤。
——
就是他的马车在长安街上把神女撞失忆了,本着一种朴素的道德精神,张汤把失忆的神女带回家,悉心照顾,试图弥补自己的过失。
——
张汤:……
首先屏幕里他的年纪明显是还在做长安吏的时候,是不可能有马车更不可能把马车开到长安街上还撞人。
其次为什么可以这么坦然地把失忆的陌生人带回自己家里,这显而易见是违反律法,会被官吏敲门的啊!
再然后张汤,尽力克制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到了,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角色是神女……他打了个冷颤,裹紧了本就已经很厚重的礼服。
再然后不出意料的,张汤也陷入了爱河。
这次宣室殿上的气氛没有那么沉凝了,大家多少都有点习惯,或者说麻木了。
不过如此,哈哈。
但就在他们这么想的下一瞬间,屏幕里的张汤面对着神女,忽然露出满脸痛苦的神色。
——
屏幕外的张汤忍不住睁大眼,他意识到了不妙,然而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以沉痛的语气说,“怎么办,我妈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你。”
——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东方朔对主父偃说,“往好处想,这么看你妈还挺开明的。”
主父偃拳头又硬了起来,压着额头上跳动的青筋,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妈根本就不知道!”
——
屏幕里的张汤,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察觉,失魂落魄地说,“为今之计,我们殉情吧,生不能同衾,死同椁。”
——
张汤面无表情地一口气痛饮了半壶刘彻赐下来的酒。
东方朔说,“啊这,也不能太听妈妈的话……”
第115章 汉武卷 全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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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绝活。
1L:看电视剧这么多年第一次真情实感地赞叹一声绝活, 太绝了,我全家都拍案叫绝。
6L:现在都已经不用打出来那部剧的名字了吗。
8L:早就是你区you-konw-who了,电视剧界的不可说, 目前有成为全网you-konw-who的苗头。
11L:导演对此有不同的意见,访谈原话啊:
所谓神女, 自然是不可知,不可视,不可探寻。you-konw-who这个称谓很合适, 外国人很会取别名嘛(笑)
14L:你胡说, 人家明明是国产剧崛起之光!(声嘶力竭)
23L:导演这段话不能说没有槽点,只能说全是槽点。第一这个别名不是外国人取的, 第二他好像还觉得他的神女塑造得挺好?
27L:可是外国人真的在看, 这剧在海外火得一塌糊涂,可以说一声文化输出(小声)
33L:外国人???他们在看什么?看得懂吗??
38L:看选角台词和服道化吧,可能就是因为看不懂所以才觉得好看。
这剧情不比韩剧狗血刺激,俊男美女含量不比韩剧高?服道化每一帧都能看到经费在燃烧……
44L:怎么了楼上的汉武姐,你圈有这么好的二创, 你怎么不笑呢。
46L:楼上我祝你圈也有这么好的二创,祝你圈以后都是这么好的二创, 别客气。
52L:感觉在海外火也是有道理的,如果这不是我熟知的历史, 那我可能也看得挺乐呵。
但现在我坐在电视机前闭上眼是西汉第一酷吏张汤, 睁开眼是张汤说我要和神女殉情……我……救救……
55L:然后以后海外提起你国历史,上来就是一句, 汉武朝是吧,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男人和神女的爱情故事真是太感天动地了。
笑死。
61L:然后票选汉武朝最具代表人物, 最后票数第一的是神女()
66L: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啊啊啊啊啊!
72L:这楼歪的,然而我的初衷只是想探讨一下导演这绝活后续要怎么整下去。
77L:还能怎么整下去,张汤不都说了吗,拉着神女的小手一起殉情啊。
以及楼主你放宽心,你区最近到处都是破防的汉武姐,歪楼太正常了。
87L:其实我也在看这部剧,感觉制作还挺精良的这是能说的吗……但是主要还是想看导演能整出来什么活。
到现在为止可以说这导演还没让我失望过。总感觉殉情,虽然你区反应很激烈,但应该只是个前菜,别忘了还有董仲舒和张骞那条线没收束,总感觉后面有个大的等着观众。
91L:楼主你多虑了,与其说对殉情桥段反应激烈,不如说这部剧里任何一个桥段大家反应都很激烈。
之前张骞私奔,主父偃告密,那个腥风血雨不愿再提。
99L:我还挺期待导演整个什么活在这部剧里能算个大的。
101L:楼上,什么都期待只会害了你……不过我也很期待!
——
不管宣室殿上的气氛有多古怪,大屏幕中剧情仍在继续。
下定了殉情的决心之后,行动力超强的张汤,次日就找到了一根粗壮了树枝,把自己挂了上去。
挂之前眼含热泪,喃喃念着,“生不能同衾,死同椁……”
伴随着一阵凄楚的背景音乐,屏幕暗了下去。
——
张汤沉默片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维扬嘴角,喜气洋洋。
虽然这个剧情方方面面都值得吐槽,但可喜可贺的是他终于死了。
尽管这个死法有点一言难尽,但这都是小事,张汤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
死了就不用再开车把神女撞失忆,不用和神女在妈妈的阻拦下要死要活地相爱,不用和神女一起在树枝上殉情。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啊!!!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认为,此时主父偃的神色就有些微妙的阴沉。
他还没忘记之前的剧情里,有个他换上张骞衣服的伏笔。
开什么玩笑,如果张汤这么轻易就死了,那岂不是说要轮到他上场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主父偃虔诚祈祷某个人能活下去,勇敢大胆而自由地追求爱情。
我说陛下万岁那都只是说说而已,但张汤张大人你一定要结结实实地活着啊!
——
凄楚的背景音乐放到末尾,屏幕又亮了起来。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我的儿啊!”
众目睽睽之下,张汤的老母亲扑上前把张汤从殉情的树枝上解了下来。
镜头一转,一个背着药囊的医生出场,神色凝重,“令郎侥幸未死,但似乎记忆缺损,忘记了与他约定过的那位女郎……”
张汤的老母亲频频拭泪,连连点头。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张汤殉情之后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失忆版张汤。
而且失忆失得很巧妙,只是忘记了神女而已,为后续俩人的重逢留下了极大的发展空间。
——
如果沉默有声音,那张汤的沉默无疑震耳欲聋。
怎么了这是,这年头一个人想死也这么难啊,啊??
主父偃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虽然张汤很惨,但是很好,不错,就这样保持下去。
剧情贴着张汤走不要停,最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他并不懂什么叫做flag,否则就会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了戏台上的老将军,满身插满了旗。
——
大屏幕上,交代完张汤殉情未果反而失忆的前因之后,镜头又是一转。
半个宣室殿都随着这一转而提心吊胆。
好在紧跟着出现在屏幕上的并不是在座任何一位的面孔。
而是神女。
这里似乎是在讲述神女殉情的故事,她找了个湖,眼看着就要往里跳。
但这时候远处忽然有个侍女飞奔而来,边跑边叫道,“神女,奴婢终于找到您了!”
然后镜头拉近,神女脸上很清晰地出现了挣扎的神色,她紧紧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再睁开,神色已经变得清明起来。
虽然并没有真正经历殉情这一步骤,但看起来她已经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
或许这就是张汤的失忆换回来的东西吧,有失必有得。
尽管得到的并不是张汤本人,但想来他应该不会太在意。
——
张汤本人确实不在意,甚至还有点想笑。
失忆好啊,张汤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好过。
精神抖擞,身体倍棒,甚至可以挺直腰背再看个三天三夜。
他的失忆能换神女把之前的张骞和主父偃想起来,张汤觉得很值,血赚。
来啊,我或许后续还有大展开,但你们现在就要开始不妙的冒险!
——
大屏幕中,侍女忽然咬了咬嘴唇,露出视死如归的坚毅神色。
她往地上一跪,大声叫道,“主父郎君他已经吊在城墙上暴晒三个月了!”
“他身上掉下来一块玉,就是您找了三年的那一块!”
——
主父偃眼前一黑,想要向后晕倒当场,却被身边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转头看去,只见张汤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收回扶住主父偃的手,主打一个深藏身与名。
沉默,沉默是此时的宣室殿。
刘彻默默重复了一遍侍女喊出来的那两句话,不禁以一种不甘心中混合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主父偃一眼。
心想,输了。
怎么会有人能干出来这种比怀孕还狠的事啊!
——
大屏幕中,侍女的哭喊声还没落地。
远处忽然又飞奔过来一个侍女,气喘吁吁地说,“公子,公子方才醒来,得知主父郎君顶了他的罪,被挂在城墙上暴晒了三个月,当场吐了一口血。”
“此时已经把主父郎君从城墙上救下来,为他延医问药了!”
——
主父偃不理解,主父偃大惊失色,怎么被挂在城墙上暴晒三个月人还能活吗?
是哪个医生把他救活过来的?这一切一定都是张骞的阴谋!
面无平湖心如朽木的张骞垂死病中惊坐起,或许是悲极生乐,此时他竟然露出了几分喜色。
虽然他的名字又被提起来了。
但主父偃还没死!
这说明什么,接下来的剧情尽管他逃不开,但至少有主父偃帮忙分担!
这一关应该还是很好度过的,一咬牙一闭眼,忍一时而已。
张骞啊张骞,你在匈奴的金账中尚且面色不改,难道还畏惧接下来这区区几句话吗!
张骞乐观地开导自己。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给自己插满了一身旗。
——
随着背景音乐再响起,大屏幕上出现张骞的脸。
侍女正在为他打抱不平,说他为了救主父偃付出那么多心力,却给自己救回来一个轻敌。
而张骞虚弱不胜水莲花地笑了一笑,柔声道,“我从前没有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男人。”
侍女一脸感动得要哭的表情看着他。
张骞的表情看起来圣洁得简直要发光了,“毕竟大家都知道,好男人上天堂。”
“主父郎君是个好人,我是愿意邀请他加入这个家的。”
——
宣室殿上,张骞深吸了一口气。
又深吸了一口气。
袖子里的手微微抖动,好男人张骞在认真思考夺路而逃的可能性。
吊在城墙上被暴晒了三个月的主父偃适时给他递上酒壶,顺便下狠手猛地按住他,防止张骞突然暴走,逃离此时这个尴尬的宣室殿。
我真是谢谢你了啊。张骞眼神里明晃晃写这这么几个大字。
不客气,身为同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御前失仪。主父偃以眼神这么回复。
两人相视一笑,杀气忽然就升腾起来了。
——
直到很多年以后,张骞仍然记得那一天,大屏幕中飘出奇奇怪怪的背景音乐,宣室殿上满座衣冠,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那是他一生中最接近地狱的时刻,那一天的宣室殿简直就是地狱。
或许是因为他在心神不宁之中,多看了冠军侯一眼。
也或许是因为,他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些敬佩的情绪。
冠军侯果然了不起,之前放映到他的剧情的时候,竟然面无平湖。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将之才吗?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想必就是这样炽热的眼神,吸引到了冠军侯的注意。
大屏幕消失,群臣退朝之后,张骞落在了最后。
冠军侯原本已经走过去了,不知为何又倒退回来。
张骞正想心事,魂不守舍地抬起头。
只见年轻而英武的冠军侯冲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安慰道,“不要在意。”
张骞沉默,张骞哽咽,张骞热泪盈眶。
这冰冷的世界,只有冠军侯的安慰还有点温度。
宣室殿上唯一的好人,冠军侯!
紧接着,冠军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情实感道,“大家都知道,你能上天堂。”
……
张骞的心事更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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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怎么不算一种大爆剧呢。
1L:年度爆剧。(确信)
4L:保守了,传奇爆剧,载入史册那种。(确信)
8L:格局小了,地球已经承载不起来这剧的爆度了,可以冲出太空角逐宇宙爆剧了。
12L: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汉武姐你们真的不用报警吗?
18L:要不是不知道跟警察怎么说,我都想报警了。
23L:也不用多说吧,你说一个未央秘史,感觉警察也会懂的。
26L:这剧其实真挺爆的,前几天我家楼下几个老头就在讨论。
27L:讨论什么了?听听?
28L:说了个剧名,然后一群老头都沉默了,路边的狗都不叫了。我家楼下还从来没这么沉默过。
29L:好男人上天堂(恍惚)
32L:张骞指定能上天堂(痴呆)
37L:别管张骞上不上天堂了,我感觉我已经看见天堂了。
66L:你们看了导演的访谈吗,那叫一个充满自信谈笑风生。
69L: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导演说什么了?
73L:我简单总结一下吧,访谈一共半小时,导演用二十九分钟大谈创作理念,其中二十八分钟半都在大说特说他那个神女。
剩下的半分钟稍微提了一下服道化。
然后最后一分钟感谢了一下海内外观众对《未央秘史》的热情和支持,翻译过来就是,能欣赏我的剧说明你们还挺有品味。
以及最后还剩几秒钟,轻描淡写地透露了自己接下来有拍同题材大电影的计划。
77L:大电影……还是同题材(口吐白沫,翻白肚皮)
78L:……
79L:…………
80L:………………
81L:白肚皮老师,不要翻啊,振作一点!!医生,医生!!!
第116章 伊甸园01
“我们的下一个任务, 定位到的时间节点是秦王政时代。”系统说。
林久说,“收到。”
系统迟疑了一下说,“事到如今, 也该告诉你任务背后的真相了。”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林久听了半天,总结道, “所以你和神,其实就是分别隶属于两家公司的系统。”
“你们的目的都是深入平行时空,收集能量。彼此互为市场上的竞争对手。”
“只是神所在的公司是行业龙头, 而你所在公司如今已经濒临破产。”
“为了节约成本, 你曾经的同事们都被迫陷入沉睡,只有你还在继续工作。所以你满怀悲愤, 并时常感到孤独。”
系统说, “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现在很危险。”
“上个任务世界的结尾,你表现得太出彩了。”
“一口吞掉了一个神, 也就是对面公司旗下一个完整的系统。”
“这是重大损失,他们这时候一定已经盯住了我, 并且会竭尽全力地围杀我。”
林久若有所思地点头,“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干掉你就等于干掉你们整个公司。”
“但是, ”系统说,“我有丰富的经验, 已经顺利从天罗地网中溜掉了。”
“保险起见, 我们就不回主世界了,我直接带你去秦王政时间节点。”
林久点头, 无异议。
系统终于说到正题了,“出于隐藏行迹的目的,这个任务的开局对你限制比较大。”
林久认真听。
系统说,“第一条,在这个世界,只有嬴政能看到你。”
“想要被其他人看到,你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取得一个被嬴政认可的身份。”
林久点头。
系统说,“第二条,取得身份之前,你之前的衣服和技能都不能动用。”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就像第一局开局有个新手大礼包一样,这次开局你可以自己选择一件新衣服,不过级别必须控制在R级。”
说到这里系统忍不住嘀咕道,“感觉和什么都没有也没差太多啊。”
但是林久说,“足够了。”
系统反而心虚了,“要不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吧。”
林久说,“可以了。我办事,你放心。”
系统说,“……我更不放心了。”
——
秦王政元年。咸阳。
这座黑色的城池,如今正是悬在六国舌尖上的焦点。
秦王异人急病而薨,秦王政继位,年十三岁。
六国都在谈论,这位秦王政,从前还是公子政时,曾经在赵国做了十年的质子。
如今虽然继位,然而前朝有吕不韦这位重臣大权在握,后宫有华阳夫人德高望重。
自古主少而国疑,这位十三岁的秦王,只怕难有作为。
更听说华阳夫人其实更属意秦王政的弟弟公子成蟜为王。
倘若王位更迭,恐怕秦国之中,又要迎来一番血雨。
话到这里,谈论的人便纷纷都露出笑意。
没有人在意秦王政,这个十三岁的名字只是在舌尖一闪而已。
他们在意的是秦国这风雨欲来,动荡和纷争的征兆。
至少十年不必再忧心暴秦那黑色的军队了。谈论的人轻快地吐出一口气。
远方六国的言谈还在继续,咸阳宫中,嬴政静静地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他穿着秦王赭红色的朝服,冠带凛然,半张脸都埋在冠冕垂下来的九条垂旒中,袖口和领口依照礼制,饰有黑底金纹的章饰。
十三岁,完全还是个小孩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被衣冠和宽大的王座埋没住了一样。
端坐上首,也毫不起眼。
系统已经和林久一起观察他很多天了,说实话,没看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时候的嬴政,看起来完全就只是一个普通小孩,而且好像比普通小孩更呆一点。
他每天坐在上面,一动都不动。
诚然这样厚重的礼服,穿戴的目的之一就是限制行动,但嬴政这样也实在过分了点。
系统看不清楚他的脸,冠冕垂下来的九条垂旒把他的眼睛鼻子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但从露出来的嘴唇来看,他坐在那里,从上朝到退朝,嘴角的弧度都不会有丝毫变动。
底下的臣子来来往往,议政论政,前朝后宫,没有人看他一眼,他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有时候系统简直觉得他其实是个被人抱上去的纸娃娃。
“我好了。”林久说,“任务可以开始了,我们兑换衣服吧。”
她打开系统面板,找要兑换的衣服。
系统一咬牙一狠心,“实在不行还是启用那套SSR【魂兮归来】吧,召唤嬴政他祖宗,咱们继续走神女路线。”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观察嬴政这么多天,感觉他和刘彻简直是两个极端。
刘彻情绪鲜明到炽烈,嬴政则沉寂得跟纸片没两样。
穿着浓墨重彩的礼服,但其实寡淡到没有色彩。
孤僻,冷漠,不怎么说话,更不表达自己的好恶。
侍从有时侍奉得不尽心,他也一言不发。
叫人觉得无从下手。
“我就不信了,”系统狠狠的说,“他在他死而复生的祖宗面前还能不增长情绪值。”
他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回过神就发现林久已经按下了兑换按钮。
“等等!”系统惨叫一声,“你怎么兑换了这个,R级【伊甸园】?”
【伊甸园】这个名字来源自《圣经》中的典故。
传说那是上帝为亚当和夏娃创造的乐园,其中生长着生命树和善恶树,被天使所庇护也被恶魔所觊觎,人生间一切美好都能在其中找到踪迹。
听起来来头很大,然而这并不能改变这套衣服R级的本质。
从这套衣服的介绍页,干巴巴的那几个字,就能看出来这附带的技能,不能说没有,只能说鸡肋。
系统哽咽了,“刘彻的开局都启用了SSR,到了嬴政就用R,这真的能行吗。”
林久说,“我办事,你放心。”
系统说,“……嗯,挺放心的。”
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系统的预感就应验了。
嬴政比他之前想的还要更无从下手。
字面上的那种无从下手……是真的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看不见林久。
【伊甸园】这套衣服,等级虽然低,但看起来实在很醒目。
形制出人意料的繁琐,比起长裙,而更像是外罩斗篷的长袍,长袖和袍脚一直拖垂到林久脚下,像是中世纪那些油画里圣母的穿着。
但色彩却要鲜亮许多。
衣料上并没有细致描绘乐园中的景色,而是大片斑斓的色彩拼在一起,黄色的太阳,蓝色的影子,绿色的水。
其中又以细致的笔触勾勒出色彩的变幻,凝神细看,有一种色彩在流动的错觉。
而且这套衣服还搭配了极其丰富的饰品。腰带上垂着细细的流苏,手镯和耳饰上荡漾着清光,颈饰藏在袍子里只露出一点点痕迹。
手指上每一个骨节都以戒指箍住,之间以细细的链条相连接,行走时双脚上的脚环叮当作响。
系统还从来没见过林久戴这么多的首饰,和衣服的艳丽色彩形成反差,这些饰品是纯白色的,质地如同白骨。
总而言之,这套衣服穿起来,比系统想象得还要更夺人眼球。
然而嬴政看不见。
林久在咸阳宫中穿行,绕过那些可容两人奔跑追逃的巨柱,长袍和斗篷在地上拖出很远。
嬴政和那些看不见林久的宫人一样目不斜视,踩着林久的衣角,步履不停地走过。
开局暴击。
系统一整个裂开,“他为什么看不见你?”
“这不对啊,我不可能发生这种低级错误!”
他开始反复查询,并试图向林久确认自己之前设立的限制。
【所有人都看不见林久,除了嬴政。】
【只有取得被嬴政认可的身份,林久才能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为人所见。】
受到林久上个世界所作所为的启发,系统在围追堵截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利用目标人物世界中心,悄无声息融入世界,隐藏踪迹的计划。
当时他激动了很久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而现在这个计划刚开始实行,就从地基位置出了问题。
天才系统抑郁了。
一天过去了,二三四天也过去了。
足足过去了九天,系统翻来覆去地自查了几百遍,把自己查吐了也没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他认输了,哭着对林久说,“我错了,而且好像没办法挽回了,我们重开吧。我对不起你呜呜。”
林久开口,说辞和这九天一模一样,“别查了。”
系统爆哭,从来没觉得林久这么温柔过,非但不责怪他,而且还安慰他。
这时候林久还在咸阳宫中,似乎是不愿意放弃,还想拯救一下。
系统很能理解,他也不愿意放弃。
真不甘心,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哪想到摔死在了第一步,后续那些计划连展开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好像真的已经没办法了,死活是查不出来bug出在哪里。
这时候嬴政正在抱孩子。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嬴政下朝,走在咸阳宫的路上,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孩撞在他腿上。
身边跟着嬴政的侍女和侍从都惊呆了,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小孩出现,生怕这位孤僻冷漠的王上因此而动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嬴政并没有发怒,而是弯腰把那小孩抱在怀里,并不在乎冠冕礼服都因此而凌乱,生出褶皱。
如果是放在前几天,系统一定会很在意这件事。
嬴政每天复制粘贴一样固定的生活轨迹中,出现了抱孩子这个变数。
但现在他只顾着沮丧,对外界任何信息都懒得在意,更没有反应。
第117章 伊甸园02
小孩在嬴政怀里, 起先有些怯怯的,和嬴政默默对视一会儿之后,忽然咯咯笑起来, 抬手抓住了嬴政冠冕上的垂旒。
嬴政身后,侍从们的呼吸声明显的一窒。
跟在小孩身后的侍女方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见此情境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
嬴政却似乎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像是很喜欢这孩子似的,顺着他拉扯垂旒的动作而低头。
他今年十三岁, 自己也还是个小孩,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赵国吃了不少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小一点。
现在这幅场面, 小孩抱小孩,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系统也被吸引了视线,忍不住看了两眼,“单独看不觉得,但是嬴政的脸和小孩的脸挨在一起,才能看出来, 他这时候年纪是真小啊。”
林久没有说话,她原本站在嬴政身后, 此时默不作声地上前两步,近到几乎贴在了嬴政后背上, 衣袂互相纠缠。
在系统忍不住诧异出声的同时, 她摘掉斗篷上的兜帽,把脸凑过去, 下巴轻轻放在了嬴政肩膀上。
起先系统没看明白她在干什么。
直到后知后觉意识到, 气氛似乎变得凝固了。
嬴政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开关,没有再变动。
系统慢慢张大嘴,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生发出来,立刻就生根发芽。
他意识到林久在看那小孩,她在看那小孩的眼睛。
这时候林久还没有取得嬴政认可的身份,所以那小孩眼睛里自然空空荡荡,他看不见林久。
可倘若再往深处看,在小孩子明净的眼瞳深处,还倒映着另一对眼瞳。
九玉垂旒之后露出来的那对,嬴政的眼瞳,此时正清晰地照映出来林久的影子。
在这小孩子明净的眼瞳里,林久正和嬴政长久地对视。
嬴政的眼瞳在轻轻的颤动。
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他能看见这件事,被发现了。
——
系统自言自语道,“所以嬴政其实一直都能看见?”
下一秒钟系统大叫出声,“卧槽!他演我!”
“我没错,我没出bug,嬴政应该能看见,也确实能看见,但他故意装看不见!”
系统气得要七窍生烟了,忍不住想问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嬴政装了整整九天,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装得系统都怀疑是自己出问题了。
为了找出这个不存在的bug,这九天以来系统自查了无数次,险些把自己查疯,差一点就直接退出世界重开。
又想到之前林久说了好几遍的“别查了”,系统不禁怀疑林久其实早就知道嬴政在装。
她没有拆穿只是因为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
这九天以来她和嬴政一直在比,谁更沉不住气,谁更先有动作。
事实证明嬴政输了。
这个小孩子出现得就莫名其妙,嬴政忽然把小孩抱起来更莫名其妙。
然而换个思路去想,因为能让嬴政顺理成章抱在怀里的只有小孩子,所以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是一个小孩子。
这样就说得通了。
小孩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尽量自然而然地凑近一个人,近到能看见那个人眼睛里映出来的影子。
以此来判断其他人的眼睛里有没有林久的影子,其他人能不能看见林久。
这是时隔九天,嬴政忍不住做出的试探,他到底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只有他能看见林久。
然后就被林久当场抓包。
他们僵持太久了,嬴政身后的侍从忍不住压低腰,问道,“王上?”
嬴政把小孩子放下,稍微理了理散乱的衣冠,说,“走罢。”
话音落下,他却没有往寝宫走,而是往来时的路走,像是要回到参政大殿。
只有系统知道,这句“走罢”或许并不是说给侍从听,而是在说给林久听。
他有点好奇嬴政说这句话时的神色,但冠冕上的垂旒已经重新遮住了嬴政的眼睛,系统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系统忍不住去问林久,“我有点不太懂,你怎么发现他在装的?”
林久说,“我没有发现,他的伪装天衣无缝。只是这九天我一直在想,那个贯穿嬴政一生的关键字。”
系统迟疑了一下,“狠?”
十三继位,十九亲政,一路杀吕不韦,杀成蟜,杀嫪毐,囚赵姬,灭六国,一统六合,尤嫌不足,还要车同轨,书同文,一统货币,一统度量衡。
这样的人生除了一个狠字,系统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
林久说,“是忍。”
系统陷入沉思,试图把“忍”这个字代入嬴政的一生。
吕不韦朝纲独断,嬴政从十三岁忍到二十五岁。
他把嫪毐送给赵姬,祸乱后宫,嬴政忍了。他要嬴政将加冠亲政的时间,往后延长两年,嬴政也忍了。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每次见面都毕恭毕敬称仲父。
就这样一直忍了十三年,从小孩忍到长大成人,而始终恭敬如一,面无异色。
或许吕不韦在这长久的十三年光阴里,也几乎要以为,秦王政不过是个甘愿被人架空的傀儡和庸人。
是以在嬴政崭露锋芒之际,这位一生大起大落的文信侯,惊恐到甚至不敢为自己谋求退路,而是直接在家中饮鸩自尽。
系统试图代入吕不韦的视角,不由得也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试想你是个有些胆气的商人,年轻时遇到落魄的秦国质子,旁人避之不及,而你大喜过望说奇货可居啊。
这是难得的可以囤积的货物啊,一生或许也就只会遇到这一次了!
于是你以一掷千金的气魄接济这位落魄质子,几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件奇货身上。
旁人都说你疯了,但你赌赢了。
于是功名利禄滚滚而来。
你有权势了,你封文信侯了,你食邑十万户,门客三千人。
再后来你的奇货去世了,王位上坐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他叫你仲父,毕恭毕敬。
主少国疑,而你是朝堂上最有份量的权臣。
这偌大的国度,漆黑的暴秦,一动一静,都依照你的一言一行。
你吕不韦,代行秦王令。
你吕不韦,一介商人,如今声名远动齐楚,燕赵之地的人谈论你的事迹,那些野人一般的戎狄蛮夷,也向路过的行商问,秦王的仲父今又如何。
荣华之上,你已经登峰造极。
而在你最风光最得意的那些年。
始终有那么一双眼睛,在背后静默地看着你。
看了你十二年。
他也不说话,他只是默默长大。
系统深吸一口气,猛然从沉浸式代入中清醒过来,由衷道,“我现在很理解吕不韦自尽这个行为了。”
那种隐忍真是有重量的,在长久的时间的加持下,逐渐的加码。
直到最后,后知后觉抬头一望,头上早有泰山压顶,于此时此刻轰然垮塌。
咸阳宫的楼台之上,一声雁叫横断长空。
系统听见林久说,“如果我是嬴政,在我一统六国,登泰山封禅时,想到的一定是咸阳宫中,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那些睁着眼睛的日日夜夜。”
她跟在嬴政身后,背着手,就这样一路又走回了参政大殿。
簇拥在嬴政身后的侍从都留在了外面,嬴政独自一人走上高高的王座,端坐片刻,抬手摘掉冠冕。
九条垂旒摇晃着,这丝线串连起来的玉珠从他脸上离开了,从中露出一对漆黑的眼睛。
四周变得很安静。
像是过去了很久,一声轻轻的响动。
是嬴政双手端着冠冕,放在桌案上。
他眼睛上缘的弧度,就像是雁的翅羽那样,切开空气划过来。
这是九天以来,系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他的眼睛。
就像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王座上的那个纸娃娃,忽然就活了过来。
下一刻,纸娃娃站了起来。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系统都还记得这一幕。
嬴政站着,双手按在桌案上。他眯了一下眼睛,看着林久,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惑的神情,“你是谁?”
之前他一直装了九天,不遗余力。
但现在他忽然就变得坦然了,而且问话问得理直气壮,十三岁,气场却几乎要压倒林久。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神色,只是觉得与这黑漆漆的宫殿、王座、秦国,如此的相衬。
这转瞬即逝的一幕 ,系统说不出来有什么值得刻意铭记的意义,只是在很多年之后,有人说“年十三,登秦王位。”
那时候系统又想起此时此刻的嬴政。
但这时候系统还无法预见如此辽远的未来,他只是张了张嘴,卡顿片刻,向林久说,“我有预感,这把高端局。”
他凝重道,“方方面面来看,嬴政都很难搞,我们很难从他手里搞到一个身份。麻烦的是,这是主线任务,我们又绕不过去。”
“而当务之急是,嬴政这句话应该怎么回,你有想法吗?”系统边说边把视线挪向林久。
然后他惊呆了。
他看见熟悉的一幕,林久正一边往嬴政的方向走,一边拉出成就面板一通狂选。
系统只来得及看清楚【永结同心】和【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他被林久选中的成就都只是一闪而过。
但这两个对系统来说已经太炸裂了。
【永结同心】,这个成就自带的注释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白了就是需要一个互为夫妻的名份。
之前在刘彻身上打出来的那些宠妃成就,都还有模糊概念的余地。但这个成就定义精准,条件卡得很死,说是夫妻,就必须成为夫妻。
【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带的注释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个成就和【永结同心】算是一个互补成就,【永结同心】要求的是名份,而【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求的是心意。
他一见你,就知道他这一生只有你。
跟【一见钟情】,【目成心许】这种成就看似相同,但其实完全不一样。同样是一个定义精准,而且条件卡得很死的成就。
说是一生只有你,那就必须是一生,必须是只有你。
首先,嬴政今年十三岁。
其次,今天才只是林久见到嬴政的第九天。
再然后,系统觉得这把可以准备重开了。
第118章 女娲01
而林久。
林久在向前走。
斗篷上的兜帽摘掉之后, 她长发倾泻而下,繁复的发饰也随之倾泻而下。
那发饰主体看起来像是个花环,可颜色就像是其他饰品一样, 雪白有白骨的质感。
自花环上又披拂下无数细长的垂缕,绵绵不尽地缠绕在她发丝中间。
系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装饰品太多了, 林久暴露出来的身体上,从指尖到发丝,每一寸都攀附着饰品的踪迹。
倘若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一件R级的【伊甸园】, 怎么会有如此细致繁琐的制式?
林久还从来没有佩戴过如此繁多的饰品,繁多得比起装饰她, 更像是在束缚她。
可那特殊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要有什么样的理由, 才需要把触手一样的装饰品,攀附满穿着之人的每一寸?
这条路走到了尽头,隔着一张桌案,林久站到了嬴政面前。
嬴政看着她,神色还是那样的迷惑, 手放在桌案上。
林久把手覆盖在嬴政手上。
她说,“我就是你。”
这句话被说出口, 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改变。
在冥冥之中,难以言喻。
没有任何特效的出现, 但系统立刻意识到, 是林久发动了技能。
可【伊甸园】这套衣服附带的技能——
嬴政的声音响起来,“你……就是我?”
他的表情看起来更迷惑了, 但这些“迷惑”正在缓慢而不可更改地被“坚定”取代。
【伊甸园:乐园。】
这是上帝为亚当和夏娃创造的乐园。
上帝取下亚当的一根肋骨, 制造了夏娃。
夏娃诞生时,亚当说, 这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林久说。
“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嬴政说。
他脸上的迷惑已经全部转化为坚定,他相信了这句话,而且深信不疑。
“你就是我。”他握紧了林久的手。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恭喜你达成主线任务一,师出有名。完成度,SSR。你从嬴政的舌尖,取得了这个世界的准入证明。”
“恭喜你达成普通成就【永结同心】。”
“恭喜你达成普通成就【一生一世一双人】。”
“……”
一连串任务提示音接连响起,系统播报完毕之后,卡顿半天,被事实冲击得晕头转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久身上爬满那么多饰品,那些苍白如骨的戒指,链条,流苏,垂缕。
因为此时她所穿戴的身份,“夏娃”,本质就是一根骨头,亚当的肋骨。
【伊甸园】,是亚当和夏娃的乐园。反过来想,乐园中的两个人,刚好一个男性一个女性,那当然会被认定为亚当和夏娃。
【永结同心】,还有比亚当和夏娃更彻底的永结同心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是你,何止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也都是如此啊。
师出有名,取得身份。这个任务最难的地方就在于,要凭空虚构出一个可以得到嬴政认可的身份,无异于平地起高楼。
所以林久根本就没有试图虚构身份,既然这个身份要依附嬴政而取得,那索性就做得更彻底更极端,索性成为嬴政的半身,与嬴政共享身份。
有毛病吗?没有。在这个时间节点确实没有比【嬴政】更强有力的身份了。
但这个身份也是可以取得的吗!
系统真的很难冷静下来,他试图进行一些镇定的思考。
还是觉得林久完成任务的方式很离谱……怎么会有人想到和【嬴政】共享身份。
但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问题在于,“嬴政不会相信的。”
这是个骗术,借助【伊甸园】这件衣服附带的技能,林久成功欺骗了嬴政。
但这毕竟只是个R级服装,技能影响程度,绝对没有到达能够彻底更改认知的那种程度。
所以隐患也就随之而来,第一,嬴政随时可能清醒过来。
第二,在得到身份之后,林久也会被嬴政之外的其他人看见。嬴政还没有掌权,他没办法像之前的刘邦那样,成为林久的倚仗。
系统越想越焦躁起来。
之前为了躲避追杀,他没办法随意选择切入世界的时间点。
现在看来这个时段简直糟糕透顶。
如果嬴政还是质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趁虚而入,至少能比现在更轻松地得到他的好感。
如果嬴政已经掌权,那解决嬴政就等于解决一切。
但偏偏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十三岁的秦王嬴政,多疑,警惕,而且虚弱无力。
外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衣裙走动的声音,有人问话,侍从恭敬地对答。
系统立刻反应过来,“外面的人,是赵姬,嬴政生母,秦国如今的太后。”
来不及把她来到这里的原因也讲一遍了,系统言简意赅,“她要进来了。”
进来就会看到林久!
系统已经开始到处找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了。
那些粗壮的柱子看起来不错,但只是视野盲区而不是死角。可除此之外这参政大殿尽管昏暗却也空旷,左看右看根本就一览无余,没有能藏得下一个人的地方。
系统说,“实在不行你有哪件衣服是能飞的吗,虽然但是好像只有房梁上是可以藏——”
林久拉开面板,选中【魂兮归来】,按下换装按钮。
取得身份之后,她的权限也随之解封,可以使用之前拥有的衣服和技能。
SSR【魂兮归来】是一条黑底红章的长裙,附带一次性技能【招魂】,可以召唤已逝之人的魂魄现世。
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的汉武时间段,被林久用来开局召唤刘邦,从此打开了局面。
系统看着林久眼也不眨地,把刚打出来的【成就】和主线任务的SSR完成度,以□□的气势一把丢进去。
原本已经灰暗下去的【招魂】又亮了起来,从一次性技能,变成了一个世界限定使用一次的可持续性技能。
看着林久按下【招魂】,系统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称不上正道,但事情总算是开始回到了他熟悉的轨道上。
召唤秦国老祖宗现世,带着他像推土机一样把赵姬、吕不韦、华阳夫人统统碾压成饼,打着神女的名号狠捞一波,在追杀到来之前跑路去下一个世界。
系统觉得自己理解了林久的思路,嬴政清醒过来又怎样,有老祖在,无所畏惧。
他还特意去查了秦国祖宗的名号,资料缺失没查到,但问题不大,随便找个能碾压现世的先王就没问题,最好的选择就是——
“召唤秦孝文王,没错吧?”
嬴政他爹的爹,华阳夫人的丈夫,刚好可以碾压全场。
林久说,“召唤秦始皇。”
系统说,“不是秦孝文王也没事,他秦祖宗很多随便挑一个就——”
似乎发现了什么,“什么?!”
一声惨叫,“这里哪来的秦始皇给你召唤??!”
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道高数题摆在面前。
你提心吊胆感觉要凉,但做题人下笔如飞转眼就把复杂的题目拆成了1+1=?
你欣喜若狂感觉稳了,然后眼睁睁看着做题人最后写了个3……
系统的声音哽咽了,“没事,没事,大不了就是重开,我们重头再来。”
林久疑惑,“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要重开?”
那问题可太多了,召唤失败浪费掉唯一一次招魂的机会……等等,召唤成功了?
为什么召唤成功了!
成为【招魂】的目标,需要满足两个要求,第一,已逝之人,第二,曾经存在过的人。
“秦始皇”这个指定目标不满足以上任何一个条件,可系统面板上【招魂】的图标耀耀生光,说明技能已经释放,并且成功生效了。
而且技能生效之后,并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大风也没有突然出现的魂魄。
只是嬴政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仍然那样站着,但他的眼神,牙齿咬紧时脸颊绷出来的弧度,还有手背上霎时绽开的青筋。
这些并不起眼的细节,凑在一起时,忽然就勾勒出了一副暗藏诡异的图景。
系统看着嬴政,看着看着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不对,林久是高级玩家,口误这种低级失误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所以她从一开始想要召唤的就是“秦始皇”。
这个世界没有秦始皇,秦王嬴政现年十三岁。
所以她要召唤的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秦始皇。
而是在汉武时间段,曾经存在,而又已经逝去的那位秦皇。
所以嬴政变得古怪:他在忍受痛苦,同一个时间段不能同时存在两个嬴政,但【招魂】又已经生效。
多出来的那个嬴政,正逐渐地,重叠在他身上。
这种重叠所带来的最直观的后果就是记忆的灌输。
十三岁的嬴政正在得到执掌天下二十六年的始皇帝的记忆。
所带来的改变……这不是蝴蝶煽动翅膀,而是鲲鹏在挥动世界线!
参政大殿外,赵姬的脚步声在逐渐地靠近,她已经走进来了。
但现在系统没心思理会赵姬,他正在颤抖。
倒不是他心理素质不行,而是林久的这一行为已经触碰到世界的底线……世界正在颤抖,世界的核心震荡着,要把他和林久这两个外来者排斥出去。
这是一整个世界的澎湃怒火,是完全无法抵抗的伟力。
系统说不出话,甚至无法思考。
就像是被塞进了颠簸的洗衣机,没有能抓住的把手,下一个瞬间就要被甩出去。
但就在这一个瞬间之间。
林久不紧不慢地拉开面板,她选中了一件衣服。
最特殊的,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一件。
在上一个世界以现实为赌注,撬动未来而得到的虚影,又献上一个完整的神为祭品,方才最终成型的SP【世界】。
在被取出来的同时,系统忍不住睁大眼睛。
他没看懂林久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件衣服的名字突然变了。
SP【世界】,这行字在逐渐地变淡,等到淡不可见的时候,微微跳动了一下。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行字,SP【女娲】。
逐渐地加重,加深,并逐渐在亮起。
另外一行附注一般的小字,也在其下渐渐显示出来。
附带技能,【创世】。
林久选中了【创世】。
第119章 女娲02
嬴政觉得, 世界变得很奇怪。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九天。
最初的异状,是一片裙裾。
……如果那也能算是一片裙裾。
那天嬴政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听座下那些人议政论证。
没有谁多看他一眼, 他也没有多看谁一眼。
名义上的秦王,其实就像是个坐在王座上的纸娃娃。
嬴政对此心知肚明, 且并不在乎。
这一年他只有十三岁,是个会让人轻视乃至无视的年纪。
所以他只能这样坐着,并且在以后的很多年里, 也都只能这样坐着。
很多年, 但并不代表永远。他总会有站起来的一天,就像未来总会降临。
但那一天在什么时候, 又会是什么模样, 嬴政说不出来。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很陌生的状态。
从前在赵国做质子时,嬴政想我总有一天要回到秦国。
等到回到秦国之后,嬴政又想,总有一天我要成为秦王。
在那些时候, 他期望中的未来是有形状的。
因为眼前只有这样一种未来,不回到秦国就得死, 不成为秦王就得死。
可是成为秦王之后呢?没有人告诉过嬴政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秦王。
打压权臣?收拢权力?征伐六国?
好像都要做,可好像又都不足够。
在他登上秦王的高位, 抓住命运指缝里渗出来的那点微光的同时, 巨大的黑幕也随之而降临了。他睁着眼睛,可前路漆黑, 什么都看不清。
那一角裙裾出现的时候, 就像是漆黑的前路上,忽然飘起来一束光。
起初, 嬴政以为那是一束忽然照临的日光。
他甚至在冠冕垂珠的掩饰下,向上看了一眼。
秦国举国尚黑,咸阳宫秉持秦国一贯的传统,到处都粗壮,坚固,而且黑漆漆。
嬴政在这里住了三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能穿透厚重的房顶,而照进宫室的日光。
但屋顶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破了一个洞,那些粗壮的柱子之间,也并没有灿烂的光柱。
只有那片裙裾,在继续的,更多的,从柱子后面流淌出来。
那种叫人联想到水的,只能用流淌来形容的姿态。
那女孩第一次出现在嬴政面前,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中。
她的衣裙绚烂,叫人想起流淌的日光。她被簇拥在其中,如同涉水而来。
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了。
世界变得古怪,而且越来越古怪,一直到今天,终于天翻地覆,世事倒悬。
嬴政咬紧牙齿。
因为除了咬牙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存在的记忆凿开颅骨,硬生生挤进他脑子里,嬴政觉得颠倒,又觉得眩晕。
大量浓艳到过载的画面和那些记忆一起往他脑子里挤。
他看见月亮,巨大得叫人心生恐惧。
有月光从天幕中滴落下来,一滴,又一滴。
顷刻之间,恢宏的流光从月中一泻而下,落在地上化为大泼沉静的浆液,液面闪着银子一样的明光。
帝流浆,滴天髓,太阴血。
这样古怪乃至诡异的名号,在嬴政脑子里反复回荡。
他看见,巨大的黑影从银亮的浆液中站起来。
那像是一种铁甲,可世上再没有这种狰狞而巍峨的铁甲,叫人想起游离在典籍边缘的,上古的神鬼。
它们开战,赤手相搏,不发出声音,肢体被撕裂时,伤口中流淌出那种银亮的浓郁浆液。
六国、七国,到处都是这样的神魔在开战。山石为之崩裂垮塌,草木顷刻化为齑粉。
那简直不是应该出现在人间的战争,而是传闻中共工与祝融的那一战,席卷人间更席卷天地,战火燃烧时,不周天柱也为之破碎。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如梦亦如幻。
就在这样的幻梦中,世界在洗牌,天地都被推倒重来。
旧天旧地被打碎消散了,新天新地浩大无匹地降临了。
嬴政试着抓住什么,眩晕加重了,他看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收紧手指。
颠倒和混乱中,被他牢牢抓住的,只有一只手。
在最后的时候,他挣扎着抬头。
在遥远的,楚国的方向,他看见青铜的鸢鸟冲天而起,身后拉开大束澎湃的火焰痕迹,如同传闻中凤凰展开的尾羽。
——
嬴政很沉默。
他仍然站着,长久地抓着林久的手,没有放开,也没有其他反应。
之前将要进来的赵姬不见了,因为世界整个都已经被改变了。
原本的咸阳宫,只是一个粗壮敦实的大建筑群,受限于经济条件和建筑水平,或许还说得上巍峨,但与宏丽基本不沾边。
可现在的咸阳宫是一座巨大的石头宫殿群落,整体拓宽,拓大,拓高了不止一倍。
参政大殿外的台阶变得更高远,台阶两端站立着披着铁甲的侍卫……与其说是铁甲,其实系统觉得称之为机甲更贴切。
是那种真的机甲啊!
在现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很多很多年前,有人在山中挖出了一种银亮的浆液,与之一同被挖出来的,还有神魔一般静默站立的铁甲。
从那之后战争史,或者说科技树,就整个被改变了。
那种浆液被称之为“帝流浆”,简称流浆,又有滴天髓,太阴血这样的别称,此时的人认为那是天的骨髓,是太阴流出来的血。
以系统超前的眼光看,其实那就是一种表现形式为液体的优质能源,大概可以理解成石油,当然肯定和石油之间有绝大的差异。
但系统现在也懒得研究这种差异了,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
之所以被称之为血和骨髓,也有迹可循。
这个世界的机甲——在这里被称之为铁甲,或者铁傀儡,或者铁神——依仗帝流浆而驱动。
就像汽车烧汽油一样,机甲烧流浆。
很合理。
……姑且当做很合理吧,这不重要。
总之,从帝流浆和铁甲被从山中挖出来开始,这个世界的工匠就对其进行了孜孜不倦的研究。
许多年过去之后,围绕这两样东西,形成了一个歪曲但也算合理的科技树。
此时天下,细长的金属管道从山中一直铺到七国的都城,源源不断的流浆如同血液一般,驱动那些穿行在六国腹地中的列车。
公卿们出行时乘坐的马车,早已淘汰掉了真正的马,而改换成铁马牵拉。
近年来砍掉铁马,而将发动机置入车厢中的礼车也在逐渐地出现,并有了风行的趋势。
七国的战场上,横行的不再是战车,而是狰狞如同神鬼的甲士。
——披铁甲,或者说,开机甲的士兵,在这里被称之为甲士。
咸阳宫仍然昏暗,但每到夜晚,管道阀门开启,流浆涌入宫中无处不在的灯盏中,火焰就从中燃烧起来,散发出的明光与白昼并没有分别。
嬴政还在沉默。
系统比嬴政更沉默。
他其实可以理解林久的操作……个鬼啊。
他看懂了,但这不影响他现在觉得自己需要吸氧。
简单来说,林久给世界层次升了个级。
这种操作无疑比禁术还更骇人听闻,但奇异的是并没有那么禁忌,因为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甚至闻所未闻。
但林久做到了。
首先,她在嬴政身上做了手脚,给嬴政塞了一堆属于秦始皇的记忆。
世界中心,天命之子,嬴政,相当于一瞬间从土著变成了重生者。
世界无法容忍,于是震荡起来,世界核心暴露出一线罅隙。
原本这问题也不大,一般人根本没办法接触世界核心,那只是一个概念,人的手要如何抓住虚无缥缈的概念?
可林久有SP【女娲】,附带的技能又刚好是【创世】。
当然,尽管等级在SP,但【女娲】想要真正创世,那还是痴人说梦。
但林久也没有真正的创世,她只是借助这个技能,作为媒介,稍微拨动了暴露出来的世界核心。
轻巧从容地就像是摸一只猫露出来的肚皮。
世界被改变,而她甚至没有给世界的改变指出一个准确的方向,而只是下达了一个含糊的指令。
【升级】。
于是世界升级。
从之前平平无奇的村土风,升级成现在依靠帝流浆和铁甲而构造出来的——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蒸汽朋克世界观。
于是嬴政的问题迎刃而解,因为随着层次的升级,世界的兼容性也随之增加。
此时的嬴政相当于重生者。
普通世界承载不起重生者的重量,就像是凡人无法拿起一把屠龙刀。
但世界升级,相当于凡人成为剑修,再来十把屠龙刀也不在话下。
承载区区一个嬴政,毫无水花。
“但是。”系统说。
他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都变成了四个字,“为什么啊?”
此时此刻,系统也不确定这是在问自己,问林久,还是在问天地。
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林久就把世界整个改造成了这样。
有种普通人一觉醒来,出门发现擎天柱在和绿巨人打架那种,也不能说震撼吧,因为还没反应过来,就,很茫然。
林久说,“可是,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系统超大声说,“你不要污蔑我!”
静。
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系统试图找补,“我没有说你这个操作太离谱的意思,就是有点超前而已,超前。”
林久没太计较他的用词不当,“你们公司濒临破产,竞争对手步步紧逼,所以你需要业绩。但是这个世界层次太低了,无法满足你。”
系统本来还在频频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当场绷不住了,“不是,我什么时候嫌弃这个世界了?”
我已经高级到可以嫌弃任务世界了吗!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的!
林久继续说,“高级世界可以收集更多能量,可以得到更多业绩。”
系统屏息静气认真听。
但是林久话音落下就不再开口。
“……还有呢?”系统问。
林久说,“没有了。”
系统说,“……”
算了,不说了。
系统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冷静理智的工作模式。
“当务之急,嬴政怎么办?”
林久像是没听懂,“嬴政需要怎么办吗?”
“就,你考虑了世界,但有没有考虑你自己呢。”系统委婉地说。
林久恍然大悟,“当然也考虑到了。世界升级的时候,我顺便给自己加了一点设定。”
系统心生希望。
现在世界升级,排斥问题不再成为问题,需要解决的就是在嬴政面前的身份定位。
总不能真就延续那个“我就是你”的离谱设定吧。
十三岁的嬴政能信几天都不好说,更别提现在这个有了始皇帝全部记忆的重生版本嬴政。
能忽悠三秒钟,系统都觉得值得烧三根香。
林久说,“嬴政身边的人会下意识合理化我的存在,毕竟我和嬴政之间,我就是他,出现在他身边也是正常的。”
系统张着嘴,慢慢张圆,张成一个O型。
“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你需要考虑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嬴政。”
林久沉默片刻,“之前对嬴政的说辞,还不够吗?”
系统深呼吸,再深呼吸,委婉地说,“……我觉得可能不够。”
他看向嬴政。
——
嬴政在思考。
第120章 女娲03
他先是被【始皇帝】的记忆洗礼了一遍。
又站在VIP坐席上观看了一遍新旧世界的更替。
嬴政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梳理这些过载的信息。
其实很难梳理清楚, 很努力也不行,那些东西太多也太乱,而且难以理解。
他的头很痛, 像是要裂开,脚下有点站不稳, 好像随时要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但是不行,不可以。
嬴政用手紧紧扶住桌案, 指节用力到发青泛白, 牙齿咬得太用力了,口腔里隐约有血腥气渗出来。
他竭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算可以把天地这沧桑巨变暂且搁置, 留待以后再慢慢观察。
身边这女孩的存在却像是在睫毛上烧起来的火, 片刻也不能轻忽。
嬴政还记得她说,“我就是你。”
之前鬼使神差一般,他信了这句话。
但只是短暂地相信了一瞬间,等到理智回笼之后,立刻就意识到其中荒诞。
他是男孩子, 今年十三岁,赵氏, 嬴姓,名政, 如今是秦王, 以后要成为始皇。
世界现在变得很陌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什么又是假的。
在这样巨大的空无和混乱中, 唯独对于自己的存在,嬴政坚信不疑。
就像是从前在赵国时, 他一个落魄的质子,却坚信自己终有回到秦国的一天。
就像是一只麻雀,坚信自己将要成为鲲鹏。
既然坚信自己的存在,那就应该质疑这女孩的存在。
但或许是因为这女孩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过于古怪,也过于神异。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这样亲密的接触,中间没有距离。
嬴政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之前那一幕,巨大的月亮,变幻的宫殿,和变幻的整个世界。
他不能不想起从前读过的那些书,游离在那些书页边缘的,上古、更古的,神鬼的踪迹。
想起创世,又想起补天,继而想起女娲。
女娲。
还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忽然想起女娲。
可能是因为之前这女孩身上的衣裳,忽然就变了,毫无征兆,如同典籍中所记载,“一日之中七十化变”。
嬴政并不敢轻易抬头去看她,是以只是以眼角的余光,看见她拖长在地上的裙摆,青红两色,草木燧石一般浓艳而粗粝的色彩。
他想起伏羲,又想起自己的命运,数十年之后,他也将披戴上【人皇】这顶光彩照人的冠冕。
又在世俗的功业登峰造极之后,转向上天寻求神鬼绰约模糊的影子。
他确实、始皇帝确实,有过寻仙的行为。
嬴政站在十三岁这个节点上,向三十七年后的自己,发出冷静的审视。
他想成仙。
他似乎失败了,但……真的失败了吗?
又想起游离在典籍边缘,那些阴影一般阴暗而隐晦的踪迹。
伏羲和女娲。
伏羲是人皇,而女娲是娲神。
据说他们是兄妹,又据说他们都长着人身蛇尾。
嬴政在思考。
他知道上古许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流传到如今,往往就变得斑驳模糊,失去了原本的样貌,从而面目全非。
其一,是因为年代久远,一年一年地传承,本就容易磨损真相的边角。
其二则是因为,这天地之间有太多的隐秘,凡人并不敢记录,更不敢传述。
就算是胆大包天地流露出了口风,或者出于某种巨大的不甘心,而蓄意往后世流传。
也往往不敢直抒胸臆,而多是使用隐语。
在伏羲和女娲这个故事中,伏羲是女娲的兄长。
非常奇怪,上古礼仪未成,天地蛮荒,并不重视人伦道理,而往往以达者为先。
伏羲是人皇,而女娲是神,可伏羲却以兄长的名义,居于女娲之上。
除非是隐语,只能是隐语。
兄长的意思是,伏羲存世在女娲之前。
蛇尾。
长蛇一岁一蜕皮,有蜕变和长生的隐喻。
嬴政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了。
他解读出来一个全新的故事……曾经有这样一位人皇,名叫伏羲,死后他蜕变成为神,被称之为女娲。
每一个字都匪夷所思,可今天他所见所闻更匪夷所思。
男女、阴阳、这世界的神鬼大道,兴许就是这样的匪夷所思。
“我就是你。”
她没有必要说谎,所以她没有说谎。
她就是嬴政,她是嬴政死后蜕变而成就的神身。
就像传闻中伏羲和女娲的故事,她是嬴政的女娲。
那位始皇嬴政,他寻仙的荒谬举止,或许并没有失败。
或许他真的找到了神鬼的踪迹,不,他找到的应该是比踪迹更隐秘也更匪夷所思的东西。
在他死后,他蜕变的神身溯游而上,回到三十七年前,站在了十三岁的嬴政身后。
为他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
嬴政抬起头。
他的头还是很疼,脑子像是在不停地被翻搅和震荡,因此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额头渗出的冷汗,沾湿了鬓角散乱的碎发。
但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现在需要站出来,解决一些问题。
——
系统惊恐地看着嬴政的表情,“他眼神看起来有点吓人。”
咸阳宫中光线昏暗,此时还是清晨,参政大殿内没有点灯,嬴政的面孔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得脸色苍白。
他的长相不像寻常小孩那样,因为年纪小,所以多少带点可怜可爱。
可能是因为瘦,也可能是因为他眼下有一抹阴青的黑眼圈,那张脸跟纯稚幼嫩丝毫不沾边,反而显得阴郁。
但除此之外,他的脸称得上一声端丽,极其标致的丹凤眼,眼头有上调的弧线,看过来的时候,那种神光,叫人想起忽如其来的一声瑟响。
接触到他眼神的同时,就是那样,脑子一蒙,耳边一声瑟响。
真奇怪,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眼神竟然叫人联想到这种以音色凄厉而著称的乐器,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划破什么东西。
系统忍不住去看放在桌案上的那顶冠冕。
理智上他知道这是秦王礼服的一部分,九玉垂旒是为了将王与天地分隔开,以示尊崇。
更实际的意义是阻挡外来的视线,使人难以看清王的喜怒,以这种神秘莫测而使人畏惧。
但有时候,尤其是在嬴政看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些垂旒其实是为了封住嬴政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一些隐藏在深处的,说不清楚的东西。
而现在这些东西全部被翻搅出来了。
系统被一个十三岁小孩看得瑟瑟发抖。
他很想像之前一样相信林久,坚信林久可以解决掉出现在眼前的任何问题。
但这次林久找的借口实在是太敷衍了。
“我就是他。”
这真的会有人信吗?
编也编点靠谱的啊!
光影游移,林久的手正放在桌案上,肤色有玉石一般的触感。
下一刻,嬴政主动把手放在林久手上,他手指稍微有些颤抖,力道很轻,但动作很坚决。
他看着林久的眼睛,眼底因为尖锐的头疼,而沁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还算镇定,但难免带着生理性的、忍痛的颤音,“你就是我。”
系统傻了。
三秒钟之后他惨叫出声,“不是,他还真信啊?!”
嬴政真的信了。
所以他进而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此时他应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嬴政记事很早,今年他十三岁,十年前他三岁时候的事情,在脑子里模模糊糊还能想起来个大致的轮廓。
无论是在这幼小时的前半生,还是记忆里属于始皇帝的后半生,他从来没有理所当然地得到过什么东西。
所以也从来不以为自己得到的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的。
有得必有失。
他已经从这女孩身上取得了一些东西,那此时就是他应该付出回报的时候。
或者是,是他应该给出承诺的时候。
他思索着,模仿记忆里那位始皇帝的气度,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庄重,更严肃。
“我会努力的。”他说,声音有些干涩。
第一句话还有点磕绊,再说下去就顺畅了很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知道你为了找到我,付出了多少代价。
推翻生死,推翻时光,推翻世界。
“从今天开始,我将我的全部,献祭给我的欲望。”
他顿了顿,又改口,“我们的欲望。”
你就是我。
你找到了我,于是我也找到了你。
嬴政嘴唇动了动,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拙于言辞,那些话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可他已经说不出来更多的话了。
言辞有时尽。
他只是在想,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也很想找到你。
你有没有过那样的时刻,虚弱无力地站在人群之外,是彩色画面里唯一的灰色阴影。
没有人听你说话,没有人看你脸色,你知道你这是一时的隐忍,有朝一日你将要改变这一切。
可是渴求改变本身就意味着你对现状并不满意。
嬴政近乎是茫然地在想,原来我对现状并不满意。
你来这里,牵我的手,是因为听到了我无声的祈求吗。、
改变。
我祈求着改变。
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奢望有这样一位神女,降临在他身后。
十三岁的嬴政需要,十二岁的嬴政需要,十一岁的嬴政同样需要。五十年光阴长河中踽踽独行的每一个嬴政都需要。
而她在五十年光阴长河中溯游而上,选中了此时此刻的他。
如何不是一种使人目眩神迷的巨大恩赏。
神恩如海,嬴政无以为报。所以他给出与之一致的承诺。
你就是我。
那么,我就是你。
我抓着你的手向你许诺,我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你。
林久没有说话,她在听提示音。
“恭喜你打出特殊成就【红拂夜奔】。感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恭喜你打出特殊成就【许平生】。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提示音响起的同时,系统表情逐渐变得幻灭,感觉三观裂得嘎嘣嘎嘣响。
神特么的感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神特么的纵被无情弃,一生休。
“不是。”他喃喃说,“这跟诈。骗有什么区别。”
“春秋战国第一杀猪盘!”
虽然但是,系统也得承认这两个成就含金量很高,很值能量。
第一个【红拂夜奔】是一个典故,出自唐传奇。
是说权臣杨素府上有个貌美的家妓,时常手持红拂尘。
有一天她见到前往杨素府上拜见的李靖,当夜就从杨素府上出逃,前去投奔这年轻的郎君,说我愿意将我的一生托付给你。
两人于是私奔,结为夫妻,从此这女孩的一生都与李靖紧密牵连。
第二个【许平生】。这三个字比较直白,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后续注释里的那句诗,大意是说,春天时我遇到一个少年,这一生能够嫁给他就满足,倘若被无情地休弃,也绝不怨恨。
本质上这两个成就属于同一类型,核心要求突出一个【坚定】。
也就是说,嬴政现在对林久的坚定,已经到达了可以和林久私奔的程度。
然后私奔完了林久还能顺便把他休了。
……
怎么做到的啊?这竟然是可以做到的吗!!
林久说,“区别在于,诈骗是骗一波就跑,而我们还要继续。”
不是,你还认真回答了啊?你也知道这是诈骗啊?!
“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再继续下去……难道还真要把他拐走私奔吗?”
“嗯,”林久慢吞吞的说,“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
系统两眼一黑。
嬴政拉了拉林久的手。
他比林久还要矮一点,林久看他时要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