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 灭门诡案(5)
山里的路盘旋曲折, 云雾缭绕,车子穿梭在绿林间,空气特别清新, 开着窗, 孟思期感觉稍微舒服了些。
大概跑了三个多钟头,车子终于到了阳西县下面的高乡镇。一眼望去,山里有不少土屋栉次鳞比, 炊烟袅袅,稻谷飘香, 牛声阵阵。
这副情景将孟思期的不舒适消除了大半, 在路口赵雷霆问了一个老乡, 那人给指了路,游胜华家在一棵路边的大松树旁。
车轮在泥土路上跌跌撞撞地压过, 很快就绕过那棵大松树, 在一块泥巴地的露天院子里停了下来。
下车,孟思期刚想去操场外吐一吐, 就听见屋子里一个女人的哭声,喑喑呜呜的。
她蹲在那儿咳嗽了几声, 感觉舒服了些, 赵雷霆问她还行吧,她摆了摆手。
里面的哭声太闹心, 冯少民率先向屋内走去, 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站在黑黢黢的门边,正机警地望着他们。
屋子里的女人边哭边骂着什么,带着浓浓的方言, 孟思期根本听不清什么意思。
赵雷霆问小孩:“小朋友,这是游胜华的家吗?”
那小孩脸上脏兮兮的, 眼睛睁得很大,很明亮,似乎他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警察,表情很严肃也很胆怯。
定是赵雷霆问问题的样子像问询,孟思期忙上前一步,“你可别吓着人家。小朋友,能不能告诉姐姐,你爸爸是不是叫游胜华?”
“我爸爸没有杀人!”小男孩突然眼睛就红了。
“不是,谁说你爸爸杀人了。”
“他们都说。”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大概都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朱工友游美华一家遇害的消息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不过这种消息传到这儿也很正常,何况还有报纸的推波助澜。
“我们是警察,我们就是来调查真相的。”赵雷霆向小男孩保证起来。
进屋后,里面更暗,外面的阳光似乎并不愿照进屋内,在一片稍微明亮的角落,孟思期发现哭骂的女人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她看见人来,便哽咽了起来。
赵雷霆亮出警官证,“你好,我们是今阳市公安局民警,来和你了解些情况。”
那个女人突然哭声变大了,方言里有意夹带着普通话,“他不会杀人的,他怎么可能杀人啊……你们不要听人乱说,他连杀鸡都怕……”
面对这种场面,看来调查是有些难度。
孟思期转而走到门边,弯着腰很和气地问小男孩:“小朋友,能告诉我吗你爸爸在哪,我们是来帮助他的。”
“我不知道,他一直都没回来!”小男孩的方言并不重,而且能听懂。
冯少民和赵雷霆也转头看向她,似乎从小孩口中探寻也是个好办法。
孟思期刚想问第二个问题,余光之中,她发现一个男人的人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才走进两步,瞟见她这身警服和警车,突然拔腿就跑。
“师父!”孟思期立即冲了过去,“嫌疑人!”
后面,冯少民和赵雷霆紧跟着追了出来。
孟思期眼看着对方跑进树林里,她生怕视野走掉,也冲进林子里。一时间,裤子就像被什么划拉了一下。
刹那间,一个高大身影从她身边掠了过去,紧接着,又一个高大身影如影相随。
赵雷霆和冯少民已经超过了她,就像一阵劲风追向前方。
眼见着他们二人追逐的速度,孟思期缓了一口气,她换作小跑跟着前方的背影。
跑了几分钟,前方,两个人已经将嫌疑人逮住了。
一个瘦削高长的三十岁左右男人被按在地上,赵雷霆怒吼:“你跑什么跑?”
“你们……不追,我咋会跑!”带着方言口音的男人气喘吁吁,趴在地上被赵雷霆的肘部压得喘不过气。
“我警告你啊,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没用的。”
冯少民说:“把他薅起来,带回去审。”
男人忽地嚎叫:“警察同志,我没有犯事,我没犯事!”
孟思期刚跑到这边,弯着腰喘气,边问他:“你没犯事,怎么见到警察就跑。”
男人被赵雷霆押着胳膊拖了起来,他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游胜华,我就是怕我那事被发现。”
三个人一时有些怔住,冯少民问:“你不是游胜华?”
“我当然不是了,我叫高正国,是他朋友。”
冯少民追问:“什么事情怕被发现?”
“华子去城里时跟我借了一把刀……”
刀这个词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警惕起来,孟思期脑海已经浮现出凶器的模样,她忙问:“什么样的刀,刀刃尺寸你记得吗?”
“就是一把水果刀,你别箍我胳膊,我给你比划下。”
冯少民点了点头,赵雷霆将他胳膊松开了。
高正国松了松骨节,“你们力气可真大,胳膊都断了。”
“别废话了。”赵雷霆喊了一声。
高正国弯下腰拾起一根木棍,这个过程,冯少民和赵雷霆都很警惕,甚至做出防备姿势。
高正国将木棍折断,比划了一下,说这是刀刃差不多的长度。
“宽呢?”赵雷霆接着问。
高正国又比划了一下。
“单刃的吗?”赵雷霆问。
“对。”
孟思期看在眼里,感觉和法医推测出的凶器尺寸差不太多,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单刃,虽然水果刀比较常见,但是这么巧合就不正常了。
冯少民严肃问:“游胜华为什么和你借这把刀?”
“两周前吧,游胜华找到我,说想借把刀去砍人,我以为他开玩笑,他就很认真说是去城里砍他姐,这个我当时就笑了。”
“笑了?”赵雷霆不解地问。
“不不,”高正国解释说,“游胜华想砍他姐可不止说过一次,他们姐弟俩矛盾很深,村里都知道,我以为他就是开玩笑,没想到……”
说到这儿,高正国忽然脸色变白,吞咽了下,“我真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警察同志,我这不算帮凶吧,我当时真以为他是开玩笑,我以为他就是去城里吓唬吓唬人!”
高正国说完这番话,面对几张严肃的脸,突然眼睛就红了,“我不是要坐牢吧?”
冯少民冷冷说:“游胜华和他姐到底什么矛盾?”
高正国摊开双手,凄苦地说:“我也不清楚啊,我就是听说两人因为拆迁款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反正就是水火不容吧。”
“带去县里派出所录个口供吧!”冯少民吩咐了声。
“同志,我不会要坐牢吧!”
走出林子时,孟思期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土里,这树林并不茂密,仔细看还有几块被人种上蔬菜的小菜园,景色宜人。
但是走着走着,她就感觉大腿外侧一股刺骨的疼,手一摸,再看时,手肚上染上了血,她心里一惊,低头去检查,发现裤子被什么拉了一道口子,里面已经洇出黏黏的鲜血了,估计是刚才快跑的时候没注意,被树枝荆棘刮破了。
她发现这伤口时才感觉开始疼,不过正在办案,她担心将这件事说出口,会花大量时间去医院,耽误今天任务。
她走在后面强忍着,好在血口不算大,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自动凝血了。
一行人走出林子,将高正国押上车,一路开去县城,在副驾,孟思期发现血已经染湿了一小片裤子,好在裤子是黑色的,看得并不明显,但是随着车子滚过石头产生震荡会让她伤口钝钝地刺疼。
车子终于到了县派出所,说明了情况,将人交过去录口供去了。
就在询问高正国时,孟思期借口上厕所将伤口周围简单清洗了下,正好这旁边有家卫生所,她要了三个创可贴,那个卫生所的医生说:“哎,女同志,你这个需要消毒消炎的!你,你等一会。”等她一转头拿碘伏的时间,孟思期走出了卫生所的门。
一个小时后,从高正国身上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只能证明游胜华两周前确实去了市里,就是去找的游美华,大概就是因为钱的事情,然后,高正国和他就没有再见过面。
出了县派出所的门,冯少民说:“再回趟村子,和村长了解下情况吧。”
如今看来,这样是最保险的。
行了半个小时车程,再次返回村里,三个人直奔村委。
走着走着,冯少民停下了脚步,他忍不丁地说:“小孟,你裤子上哪来的血?”
明明刚刚都清洗过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冯少民毒辣的眼睛。
这时,赵雷霆也回过头来,表情顿时凝住,“怎么回事啊思期?”
其实从这个破口就能看得出来是什么情况,裤子撕开了一条横向的破口,隐隐露出染红了的创可贴,裤子周围因为血染,颜色成了酱色,赵雷霆立即说出了口:“刚才林子里划的?”
孟思期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都已经贴了创可贴。”
“你这创口这么大,贴个创口贴就行?”冯少民的语气顿时有些冷,面色严肃,甚至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不是,师父,没事的。”
“这道口子都手指长了……”赵雷霆有些心疼地说。
“你自己不知道喊疼吗?”冯少民冷声斥责。
其实孟思期刚才都是撑着的,突然被冯少民这么一吼,她顿时就有些委屈。
“去卫生所消毒,就现在!”冯少民突然下了命令。
“马上去卫生所,这镇里也有啊。”赵雷霆立即催促,“走走,上车。”
上了车,冯少民坐在后排,就坐在孟思期的身边,他坐得必正,看向前方,严厉地说:“早上出发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孟思期心里委屈,明明她看见了嫌疑人,那个时候谁管得着还要申请命令,也许因为一疏忽,嫌疑人就走掉了。
她眼睛里有些红,第一次被人不理解的那种隐隐难受,赵雷霆从后视镜察觉到她的状态,委婉说道:“冯哥,其实当时……”
冯少民严声打断了他:“当时什么?你们年轻,以为凭借自己的冲劲,什么都敢上,要是他手上有刀,有枪呢,有危险品呢,你们以为每次都那么侥幸吗?”
冯少民的这番话一下子将车厢内的气氛压到低谷,孟思期刚刚的那点委屈瞬间化为乌有了,原来冯少民是在担心她。
冯少民语气沉了下来:“警察肯定要站在最前面,冲锋陷阵,但是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们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牺牲是万不得已的,你们的安全才是对人民群众最大的保护!”
孟思期本来委屈般的不甘一时化作一种更深沉的感激,她的眼睛里渐渐湿润。
回头看这次行动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冯少民也许是小题大做。
但是如果对方真是身处绝境、走途无路的凶手,说不定就会痛下杀手,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刚刚进入这个岗位的实习警,冯少民作为一个老刑警有他的顾虑,孟思期能够理解。
很快,车子就到达镇卫生所,孟思期的伤口立即进行了消毒,医生说,这伤口不消毒,可能明天就溃烂了。
从卫生所出来,孟思期就再没见冯少民提起此事,其实当初第一眼见他,她还是很害怕冯少民,这人四十多岁,更像一个严父或者教导主任,额前头发稀疏,脸型接近国字,眼睛不大,三角形眼。
也不知道是什么经历,脸上皮肤铜色、沧桑,长相给人苦大仇深的感觉,他不喜言语,表情冷淡,不爱和人打交道。
后来相处过程中,她渐渐发现他会照顾别人的感受,直到今天,她感觉这人会关心人,对于这样的师父,她心里会感激。
车子一路开到了村委,说明来意后,高村长接受了三个人的询问。
高村长说,游美华和游胜华以前都住在村里的时候,是感情特别好的姐弟,游美华后来去市里工作,挣了钱还补贴家用。
而游胜华有一些手艺,想去市里步行街开个铺子,那个时候,游美华就给了弟弟一笔钱,算是半买半租了那块门面。
后来,游胜华在那儿干了两年,等于是把那块门面房全部买了下来,没想到,后面生意不行,游胜华就回到了村里,一开始还很上进,后来就有些游手好闲。
而那时候游美华的丈夫朱工友所在钢材公司的效益变好,他赚钱能力也强,游美华甚至辞去工作做了家庭主妇,给女儿陪读。
事情的发展在这里就发生了变化,游美华的生活越来越好,游胜华反而越来越差,直到前两年,城里那块地拆迁,有个开发商要做大酒店,于是那个门面房一下子值钱了。
而当时这姐弟俩因为分配不均就闹得不可开交,听说在开发商那两个人都打起来了,至于实际是个什么情况,其实村里人都不知道,只是知道两人因为拆迁款的事闹不和,甚至上升到了弟弟要砍姐姐的地步。
赵雷霆问:“那这个拆迁款的事谁能说清楚,游胜华的妻子能不能给说清楚?”
高村长叹了口气说:“哎,你要去问她,肯定就是说人家姐姐霸道,不把弟弟当人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在村委,赵雷霆打了个电话回局里,简单说明了情况,游胜华没回村的信息之前在县里派出所就传回去了,这次就是说了拆迁引起姐弟矛盾的信息。
走的时候,赵雷霆还和高村长要了个座机号码,说是方便后面联系。
路上,赵雷霆说:“游胜华家没装电话,我估摸他妻子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什么,拆迁款的事我甚至都怀疑,他妻子都不清楚。”
冯少民说:“不管什么情况,咱们也要去了解下。”
再次回到游胜华的家,已经是黄昏时分,家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甚至比白天看起来还要明亮。
小男孩坐在一旁兀自吃着水煮的白薯,安安静静。
游胜华的妻子叫徐红霞,她一副郁郁寡欢的神色,垂着眼,用带着些方言的口气说:“他姐在城里有关系,当时偷偷多拿了几万块拆迁款,还说这是给咱妈养老的。他们把咱妈接到了城里,结果一个月咱妈就死了。华子当时哭得呀,他去城里要钱,结果人家姐姐说,这钱怎么能说给就给。一年多了,华子跑了好几趟城里,那个霸道女人就是不睬他,他们一家子过得舒舒服服,还在城里买了新房……”
果不其然,后面徐红霞又哭又骂,反正把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遍,但问到拆迁款到底怎么回事时,她又说不上来,就只是说游美华霸道。
大致矛盾也算是了解清楚了,但是要想知道其中的细节估计只能再回去了解下当时他们和开发商商谈的情况。
傍晚,三个人饥肠辘辘往市里赶,在路过县里时,终于还是没挨住饥饿,在小摊上,下车买了三个葱油饼,纷纷站在路口吃了起来,算是垫了下肚子。
路边小卖铺有电话,冯少民和局里打了个电话,那边回了,说是当初和游家姐弟俩签赔偿款的开发商找到了。
冯少民吃完最后一口饼,用手背擦了下嘴巴,说:“开发商就是龙城企业。”
龙城企业?孟思期心里一怔,江盛的龙城企业?
昨天晚上她刚收到他的名片,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冯少民拍了拍手,“明天早上你们俩直接去他们公司了解下情况吧。”
赵雷霆咬着饼答应,声音囫囵:“放心吧冯哥。”
孟思期也缓缓点了点头。
“小孟,你明天还是休息一天。”冯少民的目光在她腿上的伤口处瞥了一眼。
“不用师父,真的不用。”
第22章 [VIP] 灭门诡案(6)
晚上十点钟, 孟思期终于回到了家,她压根没想到叶秀慧还没睡,她竟然还在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下身盖了一条厚厚的毛毯。
见到她第一眼, 叶秀慧就皱起眉,“你怎么现在越来越晚了?”
“不是,你怎么也越来越晚了?”
“本来今天早上要和你说几句, 结果你一大早就跑了……”
孟思期准备上楼,问:“什么事这么急?”她的腿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想快速做下清理, 换副药。
“哎, 你别走啊。”叶秀慧拿开身上的毯子,朝她招手, “你过来, 过来。”
“我都脏死了,你不嫌我脏?身上都是臭汗!”孟思期故意用此催促叶秀慧快些结束谈话, 其实她今天跑了一天,身上确实不好受。
大概见她站定, 叶秀慧的脸上添上了几分笑容:“昨天, 那个江总,江盛,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孟思期毫无表情地说。
“你昨天收了他名片, 你不会说对人家什么意思都没有吧。江家在今阳是有钱人,比我们家阔绰多了,他父亲……”
“正好……”孟思期明显感觉腿不舒服, 急忙打断她,“我明天去他公司一趟。”
叶秀慧脸上的笑靥荡开了, “我就说,你也不是木头。”
“那没别的事,我上楼了。”
“明天把进展回来跟你妈说一下!”
“知道了。”孟思期转身上楼。
“等一下,”叶秀慧突然喊住她,“你腿怎回事。”
“没事,”孟思期淡声说,“今天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
叶秀慧突然认真了起来:“你说当警察有什么好的,要不受伤要不担惊受怕,工资低得可怜,江家这样的条件,你跟着人家,以后都是饭来张口……”
孟思期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可不喜欢饭来张口的生活,我没那个命,再说,那和一具尸体有什么区别!”
“我说你……”叶秀慧打了个哆嗦,“晦气,大晚上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孟思期感觉腿比昨天疼了许多,她双手将受伤的那只腿挪到了床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只要能站起来,应该问题不大,伴随着一阵痛楚过后,她逐渐适应了些,看来得去医院再换次药了。
吃早餐时,叶秀慧又唠叨了几句,非要确认她几点去江盛的公司,孟思期随便说了个时间,这时,电话打过来了。常姨接电话,转头说:“思期,你的电话。”
很少有人打电话给孟思期,连叶秀慧都有些吃疑,不过她的嘴角很快又上扬了几分,她一定以为电话是江盛打的。
孟思期也疑惑怎么会有人打电话到家,接起来才知道是赵雷霆的电话,两个人约定今早一起去龙城企业,赵雷霆叹气说:“思期,车子在路上抛锚了,我估摸是昨天跑山路卡了石头,我现在接不了你。”
“那,什么时候去他们公司?”孟思期问。
“我这边估计一时半会不行,要不我让小川去接你吧。”
“啊别了,”孟思期感觉这太麻烦了,马上说,“我先过去等你吧,你要是忙好了,你再过来。”
“那也行吧。”
挂完电话,叶秀慧又在盘问是不是江盛的电话,孟思期吃了一口粥,拿起吃了半边的馒头,“先走了,赶车。”
“哎,你说你,我可以叫你哥接你。”身后叶秀慧唠叨个不停。
孟思期直接打了个出租车,这个点公交车多数没有座位,她这个腿今天恐怕是站不住。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龙城企业的公司门口,她提前了解过,其实龙城企业是江盛父亲的企业,江盛是独子,这几年也开始接手家族企业,因此在公司算是有实权的二把手。
大厅有休息处,她等了半天也没见赵雷霆人影,于是果断不等他了,和公司前台说明了情况。
前台小姐说马上给公司负责人打电话,她隐隐约约听出电话的内容。
前台小姐对着电话说:“是孟警官,市公安局的民警,说是咨询前年香江大酒店开发拆迁的情况。”
“好的江总,那我和行政部联系一下。”
前台小姐对着电话频频点头后看向了孟思期,“孟警官,方便问下您全名?”
孟思期将警官证再次亮出来,“孟思期。”
“是孟思期警官。”前台小姐回复了电话那端,似乎在仔细聆听,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挂完电话,她抬起头时,脸上浮现笑容,“不好意思孟警官,我马上带你到江总的会客室。”
“好的,谢谢。”
坐电梯到了五楼,孟思期被带着进入了会客室,她将提前准备好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门是敞开的,一身高档西装的江盛很快出现在门口,将门掩上时笑着说:“孟小姐不是有我的名片吗,打电话我下去接你就是了。”
孟思期微微笑道:“没关系,公事公办嘛。”
好一个公事公办,江盛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缓缓抬眸看向孟思期,“那个我已经叫人煮了咖啡,咱们谈公事前可以随便聊聊。”
孟思期没拒绝,她是来询问情况,只要对方配合都好说,因此还是客随主便。
在她抿唇微笑中,江盛说:“我听说孟小姐就是读警校的。”
“对,毕业后直接到警局实习。”孟思期边说边将笔记本里夹着的钢笔取出来。
“像你这样,我就很羡慕。”
孟思期不解,“羡慕?”
“你们和犯罪分子作斗争,不羡慕吗。我小时候还有个梦想,就是长大后一定要娶一个警察当老婆。”江盛淡声笑了笑,从口袋抽出烟盒,取了一支烟,“那时候啊,年纪小,身单体薄,担心被人欺负,我就是想有个人能保护我,哈哈……”
孟思期不知道怎么回应,然而江盛谈笑间眼睛并未从她身上离开分毫,他送到嘴边的烟突然顿住了,“哎,你说,我这都习惯了,这种场合得戒烟!”
他又看破红尘般的语气说:“我身边的女人啊,和你可不一样,都是觍着脸接近我,毫无思想。”
孟思期依旧抿唇微笑,不发一言。
随着江盛将烟盒收回,门敲响了,江盛说了声进,一位服务员轻轻推开门送上了咖啡。
门再次关上后,孟思期果断拿起了笔,“江总,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江盛笑着说:“叫我江盛就好,不要这么见外。”
孟思期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前年龙城企业名下有座酒店要开发,是在老步行街那买了一块地,当时拆迁赔偿应该是您负责对吧?”孟思期查过,当时江盛确实是负责人,应该是他父亲委托他代办的。
“嗯。”江盛做了一个大幅度颔首的动作。
“您还有印象,当时有一对姐弟因为赔偿款的事在你们那闹事吗?”
“你说谁?”
“游美华和游胜华。”
江盛表情顿了片刻,似乎在解读什么,半晌,脸色暗了几许,“游美华是不是最近在家死掉的那个……”
看来新闻大家都看到了,孟思期点了点头,“对,是她。”
江盛先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这是一起命案调查,他把玩了两下手里的烟,语气加快了问:“孟思期,你不会怀疑我和这件事有关系吧?”
“当然不,拆迁赔偿款的事可能是这起案子的一条线索,所以我循例来和你了解一下。”
“哦。”江盛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你问吧,我也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
“你还记得这对姐弟吗?当时听说在你们那大吵大闹,因为拆迁款分配不均。”
江盛的目光游离在孟思期脸上,像是在思虑,但眼神又十分炽热,孟思期不得不偏了偏头。
然而这时,他恍然大悟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印象,当时确实有对姐弟在我们那个大厅厮打在一起,那男的块头大,女的也不示弱,把我们那弄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保安给拉开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吵架的具体原因?或者说拆迁款是如何分配导致两人不和?”
“这件事我记得,那栋屋是姐弟共有,当时赔偿六万拆迁款,这些书面东西啊都是下面的人办的,你要需要我可以找人给你印出来,反正就是女的呢最后多分了两万。”
“你是说姐姐赔偿了四万,弟弟是两万?”
“嗯,因为当时就是签合同,有可能这个姐姐花了一些手段,先签了字,弟弟那么就吃了亏。”
“这是否有些不合理。”
江盛嗤地笑着说:“这其实没有办法,我们就这么多赔偿金,至于他们怎么分,那我们也管不了,再说,我们肯定是希望把字早些签了,如果拖的话,我们工程就赶不上。”
孟思期也表示理解,又问:“后来这个弟弟游胜华有来找过你们吗?”
“找过,不止一次,挺泼皮的,所以我才印象深刻,我们法律部都将白纸黑字的合同给他看了,他也闹不起来。”
孟思期点了点头,她在心里快速复盘整件事,那间门面房是姐弟俩当初花钱合买的,结果在获得拆迁赔偿时,却不公平,结合游胜华妻子徐红霞的证词,那就是姐姐一度以赡养老人为借口吞了那两万元。然而这就是两人矛盾的根源,也就是犯罪嫌疑人游胜华的杀人动机。
又问了些细节,笔录写完,孟思期夹好笔,收起本子,放进包里,起身微笑说:“今天太感谢江总的配合调查,那我先走了。回头如果需要什么资料,希望江总帮忙提供。”
“思期,”江盛也站了起来,“中午在这吃个饭。”
“不好意思,还要回去述职,下次有机会吧。”
江盛眼神有些微灼地看着她,像是近距离上下打量她的全身,高挑身材,黄金身形比例,风衣敞开,橄榄绿警服非常贴身,通通映入他眼帘,他嘴角含笑:“既然这样,就不挽留了,那我送送你。”
“真的不用。”
“我正好也下楼一趟。”他上前推门。
走进并不宽敞的电梯后,她故意靠着边儿站,然而江盛却似有意站在中间,几乎快贴近她,让她无法避开和他的距离。
每次电梯门打开,公司的员工都不敢进来,因此这下楼一直是两人,江盛身材比她高大,紧挨着站在她身旁,烟草的气息顿时就像贴着吹打在她耳畔。
她甚至感觉江盛偷偷在嗅她,气息很重,她心里特别不舒服,随着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两人一起走向大厅的门口,刚到玻璃门不远处,门口迎面走来三五个人,那为首的男人,长身鹤立,行走如风,孟思期一下子认了出来,是路鹤。
孟思期的眼神也正正好和路鹤对上了,他的眼神很淡漠,遥望却如深沉的海,沉稳而又内敛,带着淡淡的凉意。
然而就是很奇怪,那其中的光芒却像有穿透力,正在阅读她。
她噙起一丝微笑,以示招呼。然而路鹤等人就直直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
她正纳闷时,路鹤已经亮出了警官证,“你是江盛?”
原来是找江盛的,孟思期主动往旁边退了两步。
路鹤磁性而又正义凛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我是今阳市局刑警一队队长路鹤,经举报,贵企业名下酒店有多起组织卖淫事件,请你配合调查!”
第23章 [VIP] 灭门诡案(7)
孟思期根本不曾想江盛私下是什么样的人, 她办完了事情,想着早些回去述职。但若果真如路鹤所说,她非常希望路鹤能调查顺利, 早日将嫌疑人绳之以法。
江盛脸色晦暗, 大声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种谣言你也可以信?这是对我们企业的侮辱。你知道这种谣言会对我们企业造成多大的损失吗?我可以告你们诽谤!”
路鹤面不改色,语气铿锵有力:“江盛, 我们只是循例调查,请你配合!”
江盛有些气急败坏, 摇摆了几下脑袋, 目光在孟思期脸上划过, 他高昂着头对路鹤说:“可以,可以调查, 在此之前, 能不能让我送这位女士出门。”
路鹤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孟思期,包括一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孟思期有些微微尴尬,她并不想成为此刻的焦点。
“请吧。”路鹤发话了。
一队成员让开一条路, 孟思期刚想出门, 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臂膀,传来江盛温柔的声音:“思期, 走吧!”
这一行为让孟思期顿时产生反感, 她立即往前多走了一步,脱离了他的掌心。
外面凉风吹来,她刚踏入第一层台阶, 江盛紧跟身后,语气依旧温柔:“思期, 不好意思,本来要送你回去的。”
她冷笑道:“不用,请诚实配合警方调查!”
江盛的脸微微僵硬,他能感觉孟思期话里的别意,是在讽刺他。
“思期,等一等。”江盛上前半步,几乎是俯首在她耳边说,“不要误会,我们企业名下酒店多,鱼龙混杂的人混进来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企业会做这样的事,至少我江盛是坦荡荡的……”
要她说什么呢?她对江盛的私事毫无兴趣,然而就在这当儿,她却清楚听到门口的一队成员在小声谈论她。
“那是二队那个小警察吧。”
“好像是,叫孟思期。”
“她怎么和这小子混一起了。”
“据说她家也挺有钱的。”
“都闭嘴!”路鹤突然冷冷地低喝一声,整个一队顿时噤若寒蝉。
然而,江盛依旧在她耳边说:“思期,你家尚银商场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可以适当做些投资……”
孟思期冷冷说了声“再会”,快速走下阶梯,留下江盛失意不甘望向她背影的眼神。
在路边打车时,孟思期总感觉内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孟庭哲的商场生意不好做,想找人投资,因此百般给她介绍投资商,用联姻的方式来获取利益,这一切其实她早就看透了,因此家里安排的相亲她并没有一点兴趣,甚至很反感。
然而,她心里的空落并非如此,而是路鹤和警队同事看她的眼神,他们或许认为她和江盛的关系非同寻常吧。
一辆警车忽地停下,打破了她的情绪,车窗里露出赵雷霆的笑脸,“我说,你办事挺麻利,搞定了?”
“嗯,你车修好了。”
坐上副驾,她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她把问到的信息和赵雷霆分享了一下,赵雷霆感叹:“看来,现在就差游胜华落网了,你放心,韩队已经布控,人肯定是跑不了,就看躲在哪儿了。”
路上,赵雷霆提醒:“今天是我的问题,下次你别一个人问询了,我担心笔录无效。”
孟思期瞬间明白了,这不单涉及到笔录问题,也不符合规矩,她今天就是太急了,没想那么多。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警局都投入了对游胜华的搜捕当中,除了二队,还增加了很多侦查员,在今阳市进行了全方面排查。
目前确认的消息游胜华并没有出市,但也并不能排除出市的可能,因此警局还和周边市打了招呼。至于县里和周边的派出所都在协助排查。
路鹤的一队也有人员抽调过来帮忙,孟思期也感觉到在破案面前,其实没有一队和二队之分。
大家都进入紧张工作的状态,孟思期也形成了紧张心理,这几天没像往常那样展露笑颜,直到这天中午回来,她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的相框也特别漂亮,是那种古朴木制的。
照片里的人就是她本人,黑色长发披肩,蓝色牛仔外套,白村衫,脸蛋小巧玲珑,又带着几分雅致。
照片里的她正好坐在窗户旁,神情认真,表露知性优雅的微笑。拍摄角度刚刚好,外面的阳光很温馨,将她的秀发一圈映上漂亮的光晕。
她一眼就记起来,是那次假扮记者采访滕飞,赵雷霆拍下的。
她宛然一笑,最近的不安、焦虑和紧张好像因为一阵风,说走就走,原来很多时候,人只需要一些精神上小小的慰藉就可以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赵雷霆走进办公室,今天两人是临时回办公室取物品,因此她不曾想到还有如此的惊喜,她马上感激道:“谢了啊,雷霆。”
“客气客气,早就想给你洗出来,一直没时间,这不,你还满意吗?”赵雷霆说着就走到她身旁,一起看向相框。
“技术相当强,以前小看你了!”孟思期使劲夸了起来。
赵雷霆抓了抓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就怕你不喜欢,这是我千挑万选的一张。”
孟思期心里很甜,但还佯装是专业选手指点了一下:“你看这个地方,光把我的耳朵快亮没了。”
赵雷霆认真起来:“你不知道这是摄影技术?我特意通过阳光透过来的光给你照出漂亮的光斑……”
孟思期当然明白这样很有氛围感,她抿唇微笑,不作评价。这时后面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摄影技术不错,而人呢,也很有知性美!”
两人几乎同时回过头来,那一刻,孟思期怔住了。她的面前是一张和蔼的面庞,但又带着几许威严。这人不是别人,是刘局。
孟思期认识他,但还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一时之间竟不知换作什么表情。
赵雷霆应该也是愣住了,脸上一片尴尬,忙说:“刘局,我们刚才就是讨论讨论照片……”
刘局笑容可掬,“个人有些爱好挺好的,哎,你们韩队呢?”
“韩队这会在外面搜捕,我和思期也是刚刚回来拿点东西。”
“哦,最近工作挺累吧,要注意劳逸结合。”
刘局完全就没有架子,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嘱咐二人。
孟思期微笑着点头,也近距离打量了他,刘局大概五十左右,身材不算高,但很敦实,头发掺杂几丝斑白,脸上有小凹坑,皮肤不算很好,但却很慈祥,又带着若隐若无震慑人的威严。
刘局又看向孟思期,“小孟?”
“是我,刘局。”她认真点头回应。
“女孩子做刑警不容易,好好干!”
孟思期在这一刻有些微微的热泪盈眶,她从未想过,刘局会特意对她说这番话。
“嗯,记住了,谢谢刘局。”
“那你们忙,我先走了。”刘局依旧保持笑容,转身走向门口,步伐矫健,完全看不出是五十岁的人。
刘局走远,两人才像回过神来,面对面展露“逃过一劫”的笑来。
赵雷霆说:“其实刘局很强的,以后有机会跟你说说。”
孟思期心里想,不强才怪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将路鹤和韩队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狮虎镇压住。
两人从办公室离开,下午又匆匆和冯少民汇合,又汇入了紧张摸排的大队伍中。
好在终于有了进展,有人提供了游胜华的踪迹线索,说他在不同地点出现过,甚至还有买烟、买泡面之类的行为。
直到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提供了最新线索,那位律师说,昨天下午有个长相类似游胜华的三十多岁男子,来事务所和他咨询业务,业务的内容是如果姐姐一家身亡,弟弟能否继承到全部遗产。
这天中午,冯少民带孟思期赵雷霆走访的时候,对讲机里响起了韩长林的声音:“我是韩长林,发现嫌疑人踪迹,在阳光小区内的小宾馆……”
冯少民马上回应前往集合,赵雷霆启动警车,拉响了警笛。
听到急促的警笛声,孟思期的内心顿时紧张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参与抓捕,她没有经验,但是却充满了期待。
警笛对犯罪嫌疑人是震慑,对行人是警惕,对警察来说,好像期待更多,期待第一时间逮捕凶手,顺利完成出警工作。
警车呜呜呜飞向阳光小区附近,很快就在小区侧门口集合了,警车一下子集合了五辆,韩长林快步下车,手上已经握上了手枪,唐小川则是身负武装,同是持枪。
孟思期第一次面对这样紧张的抓捕,心口咚咚跳,在车上,她穿防弹背心时手指竟然都微微不听使唤。
冯少民比较麻利,先下了车。
她对这些装备的穿戴还不是很熟练,赵雷霆等了她一会,提醒她防弹服带子没系好,然后一起下了车。
在一辆警车旁,以韩长林为中心已经围了七八名刑警,在这群身影中,她甚至看到一队成员罗肖国。
韩长林严肃命令:“都给我听好了,安全第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行。”众人都响应起来。
“小孟,”冯少民突然看向孟思期,“你留在小区门口,配合民警疏散下群众。”
“啊?”孟思期怔了一下,防弹服都穿上了可是。
但是没人再为她说上一句话,这个时候谁都在关注抓捕的情况。
望着韩长林一行人从小门进入小区,孟思期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她也没闲着,连忙去小区门口帮助民警对前来围观的群众进行疏散。
二十多分钟后,就听见有人在喊:“抓到了,抓到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中等头发散乱的男子正被唐小川和赵雷霆押解着往小区门口走来。
看来这次行动非常顺利。
下午,孟思期带着记录本跟着韩长林和唐小川进入审讯室,她依旧坐在一旁做笔录。
游胜华三十多岁,但是看上去有些显老,古铜色脸上有几处横肉,表情甚至有些凶。
被戴上镣铐的他在审讯室里好像并不安分,胳膊一直在微微抖动,面色灰暗,嘴唇一直在咬着,像是心有不甘的样子。
在问完基本信息后,唐小川义正辞严地说:“嫌疑人游胜华,现在证据确凿,请你仔细回忆杀害朱工友、游美华和朱心婷一家三口的全部过程。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审讯室里的气氛很压抑,游胜华额头上已经染上了细细的冷汗,他嘴唇发白,哆嗦了一句:“我……我没有杀人!”
“砰!”韩长林猛地拍响桌子,“不老实是吧!凶器都在你屋子里找到了!”
“我,我真没有杀人!”游胜华又在辩解。
“行,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韩长林咬着后牙槽说。
唐小川按照流程继续说:“游胜华,在香江大酒店原先的地址,也就是老步行街上,你和死者游美华,也就是你的姐姐,曾共有一间店铺。但是在一年多前,因为酒店开发,店铺拆迁 ,开发商龙城企业赔付你们一共六万元,但是游美华却拿走了四万,你拿走了两万。”
“由于分配不均,你和游美华曾在开发商大厅扭打在一起,后来又多次到龙城企业闹事。游美华为了息事宁人,所以借口赡养老人多要了两万元。”
“但你母亲被游美华接到城里后,才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唐小川说到这儿,游胜华的眼睛已经有些红润,手指在不断微微颤抖。
唐小川继续说:“因此你认为是你姐姐游美华害死了你母亲,而且私吞了那两万元,你在一年多时间多次向游美华讨取这两万元,但是都没有结果。也就是三周前,你在村中向好友高正国借了一把水果刀,进城后,住在大兴宾馆,并且多次联系游美华,甚至在十月十六号下午吵了一架。”
“十月十六号晚上八点钟左右,你约好了时间,到了游美华家中,但这次对方仍没有还钱的打算,因此你恶向胆中生,把你两年来的怨恨全部泼洒了出来!”
说到这儿,游胜华的唇齿在轻轻颤动,发出哒哒的响声,他眼睛通红,情绪失常,突然,他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这一异常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怔住,听着一个粗壮汉子的哭声,审讯室里显得很诡异,片刻后,孟思期问:“韩队,我要不要去给他倒杯水。”
韩长林点了点头。
白开水放在桌上后,游胜华仍旧抽泣不已,韩长林拍了拍桌子,水洒落几滴,“游胜华,别装了啊,你这样是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的。”
游胜华终于抬起头,一张本来结实的脸竟然泪流满面,他依旧抱住那句话不放:“我没有杀人,我没杀人……”
韩长林严厉说:“那你说说,十六号晚上你到底干嘛去了?”
游胜华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 ,缓了缓说:“我着实想过拿刀子去吓唬吓唬她!但是我犹豫了,我没有那么做,那天晚上,我带了一把刀子,到小区门口转了一下就回去了……其实我骨子里还是怕她……”
“第二天我听到了美华的死,当时我害怕极了,就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生怕有人怀疑我,但是我没杀人,同志,我没杀人,我连杀鸡都害怕……”
唐小川问:“你为什么要去律师事务所咨询你姐姐一家死后财产继承的事?”
“我……”游胜华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想她家没别的至亲,又有那么多钱,那些钱总得有人继承吧……”
似乎对游胜华的审讯没有找到一击致命的突破口,韩长林沉思了会,他在等那把凶器的检测结果,如果检测到血迹,那么大概率就能给游胜华定罪。
这时,审讯室传来敲门声,韩长林兴奋了几许,示意唐小川继续,他推开门又关上,敲门的是痕检科同事汪维。
汪维将封着凶器的袋子和一份检测报告晾在韩长林面前,“韩队,这把水果刀没有检测出任何血迹!”
第24章 [VIP] 灭门诡案(8)
韩长林眉宇一拧, 这是现在唯一能够证明游胜华是凶手的物证,他拿起检测报告,反复看了又看, 不解问:“不是尺寸都对上了吗?会不会被嫌疑人清理干净了。”
汪维将装着水果刀的透明袋子提了起来, “你看,这把刀是木制刀柄,如果浸了血液, 我相信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可是我们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血液。”
“所以, 他不是凶手?”韩长林压根不相信。
“也不全是……”汪维犹疑地说, “如果嫌疑人掉包了呢?他把凶器毁了, 留下了这把干净的刀。但我只是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的目的,毕竟, 他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凶器!”
韩长林沉思了片刻, 他将检测报告收了起来,“好, 小汪,辛苦了。”
“哪里的话韩队。”
回到审讯室, 他叫停了审讯, 将游胜华拘留了起来。
办公室里,韩长林双臂抱胸站在罪案板前, 面对密密麻麻的信息, 百思不得其解。
孟思期将笔记本放下,抬头时,冯少民和唐小川都走到了韩长林身边,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背影都有些落寞。
她知道, 游胜华的物证缺失了,仅凭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是不足以定罪的。
二十四小时之后,如果没有找到新的证据,那么游胜华就将无罪释放。
她起身,也走到了罪案板前方,站在他们身后,仔细观察上面描写的信息,这一路排查下来,似乎该找到的都找全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凭空出现和消失的罪犯吗?
半天,唐小川说了一句话:“韩队,有没有可能,游胜华根本不是凶手!”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这个结果,但似乎现在确实是这样的走向,游胜华的杀人动机太明显了,他如果早有预谋,真要行凶,绝不会向村中的人提及;他如果是激情杀人,又绝不会做到刑事现场的天衣无缝。
韩长林终于转过身来,吩咐道:“无论如何,这两天我们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在市里游胜华出现过的地方,再仔细搜寻一遍。”他觉得,就算是再不可能的事情,游胜华即便将真正的凶器毁了,他也要挖地三尺找出来。
*
紧锣密鼓搜证了一天一夜后,韩长林仰坐在椅子里,面对罪案板的眼神有些呆滞。
孟思期正按照要求将这近二十四小时搜查的线索记录在罪案板上,实际上,这些线索只能证明游胜华最近的行踪,并不能证明他行凶的实质。
离游胜华被释放还有两个小时,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可能攻破的方向。
“韩队!”门外跑进来一位民警,语气急促,“苍云路附近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
孟思期拿着粉笔的手指顿时停住了,韩长林从椅子里几乎是弹了起来,问民警:“什么情况?”
“一男一女两个人,像是一对情侣,死在家中,法医已经过去了。”
“行,”韩长林拍了拍掌,刚才脸上的沉闷一扫而光,“大家清醒一下,马上去现场。”
除了唐小川,二队四个人都在,赵雷霆开车一路开向了出事小区。
可能消息没有传出去,这次小区门口围观的人不多,有的人还在问小区发生了什么事。
转入小区内的停车坪,韩长林率先下车,一桩居民楼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在一楼一间屋子门口,孟思期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但并不重。
戴鞋套手套时,一名事先到场的年轻法医就和韩长林介绍了起来:“韩队,里面的情况有点惨!你先进来看看吧。”
孟思期跟着走进了屋子,客厅里一切安静,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几名痕检科的同事已经在搜证了。
法医将大家直接带到了卧室门口,随着韩长林和冯少民进门,孟思期的视野也落在了卧室内。
这一幕令她顿时有些难以置信,死去的一男一女都是全身一丝不挂的,除了女人脚上的一只袜子。
地上已经布满了一团血迹,男人仰在地上,一双腿还搭在床上,和女人的腿交在一起,他整个前胸和面部全是血。
而恐怖的是,男人的脸上插了两把小型水果刀,一把插在左眼正中,一把插在右眼靠下位置。
女人则是仰躺在床上,脖子那鲜血淋漓,床褥上也全都染红了。
这间卧室面积并不大,地上和床上全是狼籍不堪的衣物,好像并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床头柜上的物品,摆放着的计生用品都安然无恙。
一名痕检员正在拾取一只已经撕破了的避孕套包装袋。
孟思期这次是屏住呼吸看完凶案现场的,自从上次经历了灭门惨案,她的心理素质提高了阈值,这一次她没有感觉明显胃内不适,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看完这些细节后,她就往门口退了退,气味太刺鼻,她也许坚持不了太久。
她终于明白法医在门口说的那个惨字,两人被害时应该是正在做某件事情,然后被偷袭遭遇了毒手。
陈杰蓉正在检查女性死者的创口,这时转过身来,向韩队介绍说:“女性死者应该就是颈动脉破裂大量出血导致的死亡,没有其他明显创口。男性死者初步推断是胸内器脏破损,凶器应该是一把比较长的单边利刃,韩队,我感觉吧,这凶器和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凶器有些像!”
这句话将在场的所有人神经都紧绷起来,难道是连环杀人灭门案?
韩长林问:“能够确定吗?”
“需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
韩长林又问:“死者面部的刀呢?”
陈杰蓉说:“这两把刀初步推测是死者死后插上的,刚才痕检科同事在厨房发现刀座上缺了两把刀,看缺口可能就是这两把。”
韩长林犹疑地说:“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完人后从厨房拿出两把小刀,直接插进死者面部,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确实很疑惑。”陈杰蓉说。
“死亡时间能推断吗?”
“初步推断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到十二点钟左右。”
后半程,韩长林还在卧室讨论的时候,孟思期掩着鼻子退了出来,定了会神后,她在屋内其他地方转了转,除了生活正常的痕迹,似乎再没有别的可疑之处,就像陈杰蓉说的那样,厨房的刀座被移动过了,上面两个插刀的缺口直径较小,应该和死者面部的刀是吻合的。
她仔细观察了刀座上的痕迹,这时痕检科一个同事刚好走进来,对她说:“没有指纹,整个屋子里都没有找到。”
孟思期点了点头,这起案子的凶手和朱工友灭门惨案一样,整个过程都非常周密,估计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当孟思期走出厨房时,她发现韩长林和冯少民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韩长林戴着手套在窗台上摩挲,他说:“嫌疑人应该就是翻窗进来的。”
赵雷霆站在窗外茂盛的草地上喊:“韩队,没有找到明显的足迹,嫌疑人应该翻窗前就对鞋子做了保护。”
这是一楼,可能因为租房的关系,死者并没有对窗户安装防盗措施,而且这屋内也确实没有值得偷窃的贵重物品。
查看完现场,一行人到了门口,一个民警展开一个本子说:“韩队,刚才去物业了解了情况,男性死者名叫齐小伟,没有结婚,在一家打印店工作,这间房子是租的,但是女性死者并不是齐小伟的女朋友,或者说可能没有在小区登记。”
“是谁发现的现场?”韩队问。
“房东,房租拖欠,今天来催,结果发现这个情况,就直接报警了。”
韩长林直接在门口吩咐了任务:“老冯,你带小赵小孟把这小区和周围走访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重点排查下死者工作的打印店,还有房东。”
“好。”
然而三个人排查了一下午,什么有效线索也没有找到。房东昨晚有不在场证据,而且据他所说,租房的钥匙他是没有备份的,也就是说,凶手翻窗可能性更大。
在打印店里,齐小伟的同事说今天本来就是他休假,因此并不知道他出事了。
在他们眼中,齐小伟人很不错,工作卖力,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属于比较内向的类型,更别说有什么仇家了。
一般涉及到男女遇害,会通常让人联想到情杀。
但是奇怪的是,打印店的同事竟然一个人都不知道齐小伟谈了女朋友。
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女人出现在齐小伟家,并且一同遇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除非找到女人的身份。
第二天在办公室,大家对于这个案子的方向又陷入了困境,痕检科给出了结论,凶器尺寸和朱工友灭门惨案的凶器高度相似,同是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的单边利刃,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凶手是同一人,因为这种型号的水果刀在市场上随处可买。
冯少民突然说:“韩队,有没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当冯少民提出这个观点,韩长林的脸色就变了,他拳头用力紧握。
孟思期意识到,韩长林一定是对时新晚报记者文慧知恨之入骨。
自从上次赵雷霆提出开膛手杰克后,孟思期就试着了解过,模仿作案一词来源于曾经轰动一时的开膛手杰克案,后来很多凶手争相模仿,形成模仿效应。
凶手通过模仿已发案件的作案特征,形成高度相似的刑事现场,这会混淆刑警的判断,拖延抓捕时间,让凶手逃脱法网。
无疑这起灭门案的犯罪痕迹警局都是高度保密的,唯一泄露的就是文慧知的报道。
“报纸呢?”韩长林问。
“在我那。”赵雷霆忙去拾掇报纸,交给韩长林。
韩长林接在手里,快速看了一遍,将报纸甩在桌上,咬牙说:“我他妈想揍她。”
气氛一下子陷入沉寂,大家的情绪都很沉重,半天,赵雷霆小心翼翼地说:“韩队,这报纸的图片好像看不出凶器。”
报纸上的照片分别是朱工友和游美华遇害的照片,虽然部分地方做了马赛克处理,但是依旧有很多关键信息暴露,不过朱工友是胸前遭刺,他是趴在地上的,所以凶器确实看不出,游美华只有割喉创口,也很难辨别凶器。
冯少民拿起了报纸,他浏览一遍后说:“不,文章里提到了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韩长林说:“文慧知为什么知道凶器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也许,她在现场听到了法医的谈话。”冯少民解释。
这一切都变得合理,孟思期也不禁对这个新发现产生了认同。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将变得更复杂。
“等等。”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韩长林说,“为什么这个女死者没有新的伤害?”
孟思期明白,在这两起案件里,所有的细节都高度相似,特别是尸体遭受了一些残忍的破坏,唯独齐小伟案里的女死者是没有遭破坏的。
韩长林的问题提出了新的方向,但是谁也不能解答这个疑问。韩长林说:“也许凶手就是希望我们当作模仿案处理,这是他的用意,所以我们现在仍然须作并案处理,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这名女死者的身份我们必须尽快查清。”
韩长林严肃下达了命令,大家一同响应。
调查的方向顿时放在这个陌生的女性死者身上,然而在新的一轮仔细走访后仍然没有线索,只能等有人报失踪案了。
终于在一天以后,有人报了失踪案,是一家发廊的女孩报了案,说她姐妹宁向娟晚上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
女性死者同在发廊工作,那天晚上九点多,有人约她,她一个人出门,后来一直没有回来。
这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女性死者应该是性工作者,那天晚上独自去齐小伟住处,结果遭遇不测。
接下来几天,大家对这对男女身边所有人再次进行了排查,不过得到的线索依旧很迷茫。
这些天,孟思期发现韩长林整日盯着罪案板,一脸愁绪,虽然上面的信息快写不下,但是似乎有用的信息没有几条。
游胜华在拘留期间,发生了第二起惨案,如果凶手确实是同一人,那么游胜华是凶手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因此现在游胜华几乎成了被放弃调查的对象。
在局长办公室,韩长林再次遭受了刘局的批评。
刘局严厉说道:“韩长林,到底怎么回事?现场消息泄露给报社我就不说,这个案子现在省厅高度重视。你知道社会影响有多大吗?”
“现在今阳人心惶惶,所有安危都寄托在你韩长林身上,是不是还要让第三起惨案发生!”
韩长林眼睛微红,“刘局,抱歉,我一定……”因为长期疲惫,他的喉咙里有些微微的涩滞。
刘局叹了口气,语气淡了几许:“我不是要给你多大压力,你如果破不了案,我这顶帽子也是戴不住的。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叫路鹤跟你干几天行不行?”
“其实刘局,路鹤现在那桩红妆杀人案不也是没有破!”韩长林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非要顶一句。
“………”刘局食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子,“你都学会和我顶嘴了,你说吧,几天,几天把案子破了。”
韩长林心里没底,但他不能没底,的确如刘局所言,今阳的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难道真要他证明自己无能,脱下二队队长这身警服,让路鹤来接替。
他是不可能认输的。
“刘局,我不敢保证,请给我十天,十天我要是没破案,你把我辞掉!”
他说得慷慨激昂,刘局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许:“行,记住你的豪言壮语!如果十天破不了案,到时我就报省厅下来调查。”
今阳市算不上大的市,在海江省,甚至排不上名号,下面八个县普遍都比较穷,因此县里派出所如果接了大案,也是要向市局汇报,转到市局刑警队。
而市里有大案,进展不利的,同样需要省厅(省公安厅)派出专家下来协助调查。
刘局语气严肃,和提到路鹤“刺激”他不一样,这是军令如山的话。
韩长林心里透亮,如果省厅下来协查,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什么豪言壮语啊,韩长林回去的路上感觉腿都软了,他不过是意气用事,十天?谁他妈才是凶手呢?
*
看着韩队和二队成员脸上的焦虑,孟思期的心里也变得焦虑了许多,她放在抽屉里的转正申请书一直没有递交上去,这个时候,她做这些事情似乎特别不合适。
十天很快过去了两天,这两天她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把从前到后记下的线索和笔录都详细地过滤。
没有什么任何遗漏之处,她用钢笔将前前后后的细节都进行标注,然而,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原本,她是可以获得一些神奇的画面的,但为什么这几次她什么都没有获得,那么会是什么原因?
她钢笔停留的位置,是朱工友家那次去现场的查看记录,她发现,她从始至终,并没有见过朱工友女儿朱心婷的遗体。
她马上合上笔记,快步走向了法医工作室,陈杰蓉法医是主解剖的法医,她相信能和她了解到一些情况。
说明来意后,陈杰蓉轻快答应了让她查看朱心婷的遗体。
第25章 [VIP] 灭门惨案(9)
在拉开尸袋的拉链后, 孟思期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有些崩溃,陈杰蓉为了让她查明清楚,拉链拉到了底部, 朱心婷的遗体全部展露了出来。
因为在冷库, 她的皮肤上已经弥漫了一层冷霜,皮肤已经没有任何血色,呈现暗淡的灰色。
让孟思期内心失衡之处在于, 朱心婷身上的脂肪组织好几处被利刃切割,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创口。
创口位置偏黑褐色, 边缘因利刃切割在冰冻后皮肤组织格外生硬、清晰, 两种颜色相差甚大, 给眼球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而右腿外侧的一块创口面积非常大,几乎有将近十厘米长宽, 也就是说, 凶手在这块地方切割了一块最大的脂肪组织,最后扔进了锅里。
孟思期这才想到自己右腿外侧被荆棘划出的口子, 已经留下了一条伤疤,她都发愁了许久, 而这样的伤害对于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多么痛心, 她生前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容颜吧。
看过小姑娘的照片,是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 然而此时, 她却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
一向害怕尸体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朱心婷,她并没有一丝害怕。也许是因为陈杰蓉在这里吧。
陈杰蓉双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 正宁静地观看着这副遗体,她脸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样, 对于她来说,应该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又有不一样,她能从陈杰蓉的眼睛里看出那种闪烁的晶莹。
孟思期站了许久,也没有想着再去看些什么,又或者再等待什么。
当她缓缓移动目光,再次在她腿部最大的那个创口停留时,忽地有一阵眩晕袭来。
一副新的画面突如其来,画面里,一把明亮的尖刀正在皮肤上雕刻什么?血液正在白皙的皮肉上向下流动,就像无数细小的水蛭……
画面转瞬即逝,孟思期突然大口喘了一口气,身子有些无力。
“怎么了?”陈杰蓉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缓了过来,忙说:“没事,就是最近有些累了。”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都非常辛苦。”
“好,蓉姐。”两人见过几面,关系并不生疏,孟思期自然叫得亲切些。
回去的路上,孟思期反复在想,到底是什么,凶手在朱心婷身上画的,是什么?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图形呢?
她只记得那图形像展翅的翅膀,或者是相交的树叶,但是又不确定。
也就是说,凶手在朱心婷大腿上雕刻了这副图样,但是可能因为什么原因,他担心被别人认出来,又切割了下来,丢进了油锅破坏?
这好像又不合理,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带着各种疑问,她有些头脑爆炸,为了不影响调查,她白天只能不去想这些,而晚上就在床上,拿起本子反复画出她看到的东西,然而一遍一遍,她都觉得不是她看到的……
那到底是什么?
*
十一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寒,今阳时新晚报记者文慧知忙完一天的工作,打车回到了公寓,她这个房子也是租借的,然而因为薪水尚可,她住的房子会比较好一些。
每天的习惯是进门前从楼下邮箱里看下有没有邮件,她发现都是些广告邮件的时候,也没有再停留,但是职业习惯让她察觉有一封邮件不简单,这封邮件什么也没写,只有“文慧知收”几个字,然而邮件中间凸起的形状证明了里面是一个胶卷。
因为工作原因,有人会通过邮件向时新晚报举报一些事情,而这些很可能是明日的头条新闻,她连忙将信封放进了包里。
回到家后,她换下高跟鞋,连平时倒一杯红酒的习惯也省略了,直接撕开信袋,拿着胶卷来到了冲洗室。
这是一间小型冲洗室,因为工作需要,她有时候会自己冲洗一些照片。
在微微光芒的屋内,她将胶卷放在眼前看了看,发现像是人的影子,并不确认是什么,因此她更好奇。
在她熟练完成一切冲洗流程后,用钳子小心取出容器里的底片时,那上面的人像顿时将她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照片上面的人影其实是一个人,不,严格说是一具尸体,一个十几岁女孩的尸体,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尸体上有被刀子切割的创口。
这样的一幕让她瞬间意识到,照片里的人是刚刚惨死的朱心婷,而这是她死后被人拍下的照片。
她这才发现,她捏着钳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想到了,是谁会给她寄这些照片?绝不会是警方,那么是谁?凶手?
她突然浑身战栗,就像被人在自己身上深深剜了一刀,将钳子丢在了地上。
回到客厅后,一阵凉风吹拂进半掩的窗户,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脊背发凉。
她住在四楼,平时,她会端着红酒趴在窗户看夜景,虽然这里不是正市区,但夜景依旧很美,霓虹之下,有一条细长的灯带,那是贯穿今阳市的一条江河,名叫溯江,在市区的一段尤其漂亮。
然而此时,她不过是瞥了一眼,用力拉上了窗户,将所有霓虹都挡在了窗外,甚至在拉窗户时,她都担心凶手就趴在窗户外,猛地探出头来。
她将门窗全部锁紧,而且推桌子抵住了房门,她反复思虑今天发生的事情,难道凶手真的盯上她了?
她突然想起那个信袋,马上从桌上拾了起来,全部撕开后,在纸袋的背面写着一句话:为什么不继续报道?
文慧知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凶手,凶手一定看过她对于灭门惨案的报道,因为当时报道上确实写过一句话,更多内容明天继续揭晓。
那则报道,发布了朱工友和游美华的惨死照片,但是并没有朱心婷的照片,其实那天她根本没拍到朱心婷,然而凶手却寄到了她的手上。
她马上拿起座机电话,准备将这件事报给警方,然而这时候她停住了。
再次回到冲洗室,她颤颤兢兢地洗出了剩下的照片,除了朱心婷的三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让她猛然冷汗淋漓。
那是她父母的照片,不过像是在某个角度对着院子偷拍的。
凶手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不报道朱心婷的照片,那么接下来,她的一家就将是下一个灭门案的受害者。
她突然记得曾经有一个女警和她说过的话,也许你的报道刺激了凶手的情绪,下一个受害者会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甚至你本人!
虽然一向都十分坚强的她,在这个晚上却是战战兢兢,害怕、悔恨、溃败的泪水几乎不能自抑。
她蜷在沙发里,用毯子裹着自己,像蜷成一团的刺猬那样,身体起伏不停,一夜未眠,她不敢给任何人打电话求救,更不敢走出这个家门……
*
第二天傍晚时分,孟思期下班后上了一辆公交车,由于往返局里和家里的公交班次较少,她几乎每次上这辆车都是站大半站。
车厢前端拥挤,正当她想往里找一个宽一些的空间时,过道里一个男人手上的报纸吸引了她的目光。
“朱心婷”三个黑色大字就像三道利箭刺进她的瞳孔,而标题下面还配了三张照片,她又往他身边挤了挤,试图看得更清晰一些。
男人察觉到她的异常,并没有收起报纸,而是觑了她一会,还有意将报纸打开了些。
在摇晃的车厢里,三张照片清清晰晰记录了朱心婷死后的惨状,虽然在特殊部位打了马赛克,但是身上被割掉的创口却清晰可见。
车子靠边停下,车门哐当打开。在撰稿人“文慧知”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秒钟后,她拼命挤向了车厢中部的车门。
“哎,你慢一点……”
“慢一点……”被挤开的乘客开始抱怨起来。
眼看着车门就要关上,孟思期大喊了一声:“师傅我要下车。”
“下车就早点准备啊!”
随着乘客的抱怨,车门再次打开,孟思期冲了下去,她飞快跑向路边找一个座机,而恰好路边一个报亭就有电话,也许是为了销量,朱心婷照片的报纸版面被摆在了显眼的地方,忽地,她发现了很不对劲的地方。
在心里扑通跳动的时候,她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冯少民,孟思期马上说明了报纸的情况,冯少民说:“你别急,我和韩队说一声。”
“不是师父,”孟思期有些涔涔地说,“这照片是凶手拍的。”
“什么?”
“有一张照片,朱心婷的身上没有大块创口,应该是凶手在处理尸体前拍的一张照片。”
“你等下,等下……”冯少民的声音也急促了许多。
冯少民那边应该是放下电话,但没有挂断,不一会,她隐隐约约听到韩长林又兴奋又恼怒的骂声。
还有那句响彻如雷的话,“凶手,他娘的是赤裸裸挑衅!”
凶手主动现身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预兆?
“小孟……”冯少民那边重新拿起了电话,“你先回家,我和韩队马上去报社。”
“师父,我这离报社近,我先过去,一会见……”
“哎小孟……”
孟思期挂完电话,掏出五块钱丢在报摊,“老板,我拿份报纸!”
“姑娘,给你找钱……”
她跑向路边招手出租车,担心文慧知离开了报社,那么变数就将变大。
上了出租车后,她又催促加快速度,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好在距离并不远,不到半个小时,已经到达那边,刚下车,她就看见了文慧知,她正穿着一身红色风衣,站在路边,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文慧知!”孟思期大喊了一声。
文慧知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现出一丝逃避,她还是打开了车门,坐进了车厢。
“你站住!”孟思期展开了百米赛跑从未有过的速度,风一样冲向了车头。
就在汽车起步的刹那,她趴到了车前翼子板上。
那司机伸出半个脑袋来,“你不要命了!”
“我是……”孟思期喘气不停,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我是警察!”
司机愣了一下,紧接着,后面传来呜呜呜的警笛声。
警车蹭地停到了出租车前方,韩队他们终于到了。
第26章 [VIP] 灭门诡案(10)
十几分钟后, 在报社一楼的会客室,韩长林将门掩上,坐下问:“文记者, 报纸的情况你是不是要解释下, 凶手什么时候和你联系的?”
“我……”文慧知坐在椅子上,眼睑半垂,双手绞在一起。孟思期发现, 这一次的文慧知和上次相比,少了几许锐利的自负, 不过眼神里仍旧藏着几分不屈, 她语气固执, “我没什么好说的……”
孟思期将路上买的报纸放在桌上,朱心婷照片的那面正好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有什么好说的?”韩长林用指节敲桌子, 桌子发出清脆的闷响, “你看看照片……”
“这都是我上次拍的……”文慧知狡辩说。
“文慧知!你还撒谎!”韩长林脾气上来了,将报纸拿起来摔在文慧知面前, 一阵风将文慧知的长发吹起一角,他怒号, “你知道帮凶坐几年牢吗?”
这突然的震怒让文慧知浑身颤抖, 遭受了昨晚的心理负罪,她的心理防线顿时就崩塌了,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敢报警?我不敢啊……”
没想到把问询人弄哭了,韩长林舔了下唇,大概觉得他有点上火了, 最近案子太难破了,又加上文慧知一而再再而三侵犯他的底线, 他早就有些暗火,不知道往哪里发泄。他眼神偷看了一眼冯少民。
冯少民会意,语气慢了许多:“文记者,我们是人民警察,肯定能帮助你,你能不能把你遇到的困难说一下。你冷静一点,好好想一想。”
虽然不在警局,但是本子孟思期时时带在身上,她连忙打开笔记本,等待文慧知的讲述。
文慧知抽泣了几下,叹息了声:“昨天晚上,我收到一封信,在楼下的邮件箱……”
文慧知将昨晚的经历描述了一遍,最后又哽咽说:“我不敢报警,担心凶手报复我全家……对不起,我也很害怕……”
韩长林平静了许多,问她:“照片和邮件在哪?”
“我带在了身上,一刻也不敢弄丢。”文慧知从包里拿信封的时候,手一直在打颤。
韩长林接过信封,在已经撕开的信封背面,看到了她所描述的那行字,他又将信封交给冯少民,“老冯,你觉得这字迹能不能找到凶手?”
“好像刻意处理过……恐怕有点难!”冯少民仔细观察了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又和文慧知询问了一些内容,韩长林轻轻拍了下桌子,“文记者,谢谢你的配合,希望接下来你有什么消息立即传达给我们警方。”
“可是如果凶手……”
“我们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谢谢,谢谢。”
送走文慧知后,站在报社门口的夜色里,韩长林对冯少民说:“文慧知家周边必须要布控起来,说不定今晚嫌疑人还可能出现。”
“韩队,今晚我找几个人轮流换下班。”
“明天白天还是要在她家周边排查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过。”韩长林说完,看了看手表,又问,“小孟,今天周几了?”
“周四。”
韩长林吸了口气,眸光望向车水马龙的霓虹。
离破案时间只剩下五天了,孟思期能感觉出韩长林的压力,她忙说:“韩队,师父,今晚就安排我去守着吧。”
冯少民皱眉:“你一个女孩子,现在回家!”
不是,孟思期很想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了。
韩长林淡淡笑了笑:“听你师父的。”
“韩队……”孟思期还想争取一下。
“这是命令。”韩长林脸色严肃了几许。
孟思期不敢忤逆,点了点头,正好一辆出租车过来,彼此告别。
韩长林和冯少民又在夜色里站了一会,他抽出一支烟,递给冯少民,冯少民没接,韩长林点上烟,“还是你习性好。烟酒都能戒。”
烟头明灭之间在韩长林的脸上印出若隐若现的红光。
冯少民淡然一笑:“这几年身体不大好。”
韩长林吐了一口烟圈,“这心里烦的时候啊,人就会多想,老冯,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件事……”
冯少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望向了远方,那是孟思期回家的方向。他的眼中渐渐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湿润。
韩长林狠命吸了一口烟,将半支烟扔在地上踩熄,“真耽误事,他妈的戒了。”
第二天,孟思期和冯少民赵雷霆一起对文慧知周边住户进行了走访,据他们反应,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因此孟思期推测,凶手一定是在夜晚趁无人之时将信送到了文慧知的楼下。
因为其中一张照片的关系,唐小川还去了外地的文慧知父母那边,同样没有找到嫌疑人信息。
虽然进行了大量调查摸排以及严密布控,但是在文慧知家周围却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嫌疑人的影子。
嫌疑人似乎又一次消失了。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眼看着十天破案期限也就到了,孟思期回到局里以后,明显感觉到整个气氛有些压抑。
在密密麻麻的罪案板上,她看见了三个格格不入的字,那应是韩长林用粉笔写上去的,“灯下黑”。
现在的情况的确如韩长林所言,嫌疑人在暗处藏得深深的,但偶尔又进入警方的视野蹦哒一下,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
然而也说明韩长林此时的心境是有多么不甘。
难道要等到嫌疑人实施第三起惨案,才能发现他的线索?
孟思期想起原世界里,受科技技术因素影响,很多旧案确实在九零年代成为了悬案,但是过了几十年后,因为DNA技术的更新迭代,DNA数据库的不断完善,凶手都将无法躲藏,浮出水面。
此刻,并没有DNA技术帮助,更没有遍地开花的摄像头,因此一旦凶手有高于常人的智商,案件就将变得扑朔迷离,难以侦破。
她曾在档案室里翻找时,看到许多档案袋上标注“未破”的字样,那是令人心疼的,仅仅“未破”两字却代表着许多家庭曾经遭受的悲剧,也代表着许多家庭一直没有等来凶手伏法。
晚上九点,办公室还有一盏微弱的灯光,韩长林坐在椅子上,正盯着罪案板,唐小川坐在隔壁,一只手肘着下颚,目光疲惫地望着罪案板和韩队。
两人并未进行任何交流,空气十分宁静。
韩长林仔细观察看着罪案板上的描述,他的思绪有些乱,这主要来自,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古怪。
朱工友,死后头颅钉入铁钉。
游美华,死后被割舌。
朱心婷,死后部分脂肪组织扔进锅内油炸。
齐小伟,死后面部插入两把匕首。
宁向娟,死后没有遭受其他伤害。
凶手为什么这么做?这是韩长林一直没有解读出来的疑点,如果凶手真的那么恨受害人,他可以选择更残忍的方式,譬如大卸八块。
“今天周几?”在思虑半晌后,韩长林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唐小川在一旁回答:“韩队,周一。”
明天就是限定破案的最后一天了。在这一刻,韩长林反而出现了莫名的逆反心理,内心竟轻松了几许。他妈的,他在心里骂自己。
*
在结束了一天的走访摸排以后,孟思期坐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差点过了站台,幸亏被车厢的抖动撞醒了。
她神情疲惫地走下汽车,走向自家的院子,在敲门后,常姨开了门,常姨已经没有再问她为什么回家晚了的客气话,最近孟思期回来的时间几乎都是晚上八点以后。
孟思期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八点半,叶秀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瞥了她一眼就当没看见似的。
常姨刚刚正在削水果,开完门以后再次忙活了起来,她将一个削完皮的梨递给孟思期,“尝尝。”
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喝水,孟思期接过梨子说了声谢谢。
刚吃了两口,电话响了,常姨去接电话,抬头时说:“思期,你的电话。”
一定是局里的,孟思期快步去接电话,口中的梨子都没下咽,“喂!”
她的声音很温吞,对面很快传来一声淡淡的男子笑声:“思期,到家了。”
这声音一听就是江盛的,孟思期十分想挂电话,然而这时候,叶秀慧似乎从常姨那得到了消息,从电视屏幕上的视野转到了她身上,眉眼间由刚才的无视变成了笑意。
担心叶秀慧又婆婆妈妈一大堆,孟思期假装无事和江盛聊了两句:“对,刚回来。”
江盛说:“你们那个路鹤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怎么感觉特别轴,你说吧我们龙城企业清白无比,他还要各种调查,结果你也看到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我江盛向来坦荡,可是他一个小警察能诽谤的。”
孟思期听来非常反感,什么叫诽谤,那是正常调查。她也没有反驳以免闹得不愉快,当下说道:“江总能配合调查就行,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去忙一会。”
“哦,思期也别这么急挂电话,你上次要的那些资料我都给你打印出来了。你有空可以来拿一下。”
孟思期有印象,那是游美华、游胜华在龙城企业签署的拆迁赔偿合同复印件,不过现在调查的方向根本不在游胜华那边,她不需要,当然如果后面有需要,她也会叫同事去取,她马上说:“暂时局里还没通知,江总先放着吧。”
“那行,我都放这。对了,思期,明天我有点空,在法兰西名都,我订了一个位置,我去接你吃个饭。”
孟思期抿了抿唇,笑着说:“明天任务特别多,江总就别费心了,而且我目前没有别的计划。”
“哦,理解你们的工作,这样吧,再找个时间……”
“江总没有别的事,那挂电话。”
孟思期挂完电话,发现叶秀慧伸长脑袋在听。叶秀慧嘴角上扬,“怎么地,什么时候一起吃饭?”
孟思期拿起吃了两口的梨子啃了起来,笑了笑:“我说,你这么关心我的婚事。”
“我不关心谁关心?”
“是不是孟庭哲比你还关心?”
叶秀慧的笑容收敛了些:“妈妈和哥哥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不很正常吗?”
的确很正常,如果孟思期没了解,那么还要对他们千恩万谢,如果不是知道孟庭哲商场经营困难,想把她作为取得投资的筹码,她一定会感恩戴德。
她大口吃了一口梨,很不屑地说:“那么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呢不喜欢江盛这样的人,也麻烦你们以后不要再撺掇我的婚事。”
“哎,你怎么回事啊!”叶秀慧面色下沉,“我到底对你怎么了,是哪里对不起你,你的规矩去哪了,是不是没人教过你,我对你的好,你当成狼心狗肺了!”
“你对我好?你心里没点数吗?这么多年是谁一个人在农村长大,她没有好衣服穿,没有钱读书,是一对善良的农家夫妇靠卖茶叶鸡蛋供她念书。你嫌弃我没有品位,嫌弃我是个土包子,嫌弃我没有规矩,是啊,我连一个橡皮擦一支铅笔都买不起,可是我靠着极限条件,努力考上了警校,我成了一名光荣的警察,到现在你仍然觉得我一无是处,你觉得我配不上孟家,可是你自己不能反省反省,这一切是谁的责任,是你!是你把我弄丢了,可是你却毫无悔意……”
孟思期说得很大声,她了解原主的过去,那是不幸的童年,也是幸福的童年,她不怪谁,但她也不允许谁来置评她。
本质上她并不想和这个家彻底闹翻,因此她只是将话点到为止,没有说得那么难听,她说罢,走到门口,吹着凉风,继续吃起了梨子。
常姨抹了下眼泪,这个家她只是一个保姆,她更没有权利置喙谁的不是,她凭自己的良心在对孟思期好。
叶秀慧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全程呆呆地看着孟思期,听完她说完这一切,直到孟思期走出门,露出夜色里的背影,她才像是大梦初醒。
她突然觉得孟思期变了,刚回到孟家时,她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乖得很,连说一句话都脸红,可她现在竟然当着她面大声数落她。
“到底还是别人家长大的……一点不心疼人……一点规矩都没有……”叶秀慧眼睛发红,捂住胸口,难受得要命,她咬着牙嘀咕起来,又拿起了电话。
很快客厅就传来叶秀慧和电话聊天的抱怨:“我怎么她了,我对她好,给她找男朋友操碎了心,她反而变本加厉和我顶嘴……完全不像个女儿呀……是的呀,我有什么错……”
她故意说得声音很大,生怕站在门外的孟思期听不见。
“我有什么错……越来越没规矩了……就好像我得把肉割给她吃,她才会感恩……你说吧,恨不得把我打进十八层地狱,让我死受罪,她才会开心……”
孟思期正将梨子啃得干干净净,听着叶秀慧的抱怨,她默默思虑,突然吃梨的动作顿住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立即冲进了夜色。
常姨在门口喊:“思期,你去哪?思期……”她转头看向叶秀慧,有些担忧,“姐,思期跑了……”
“让她跑……她还能上天!”
第27章 [VIP] 灭门诡案(11)
孟思期气喘吁吁跑向了离家并不远的图书馆, 图书馆九点半关门,她仅有不到半个小时时间。
这时的图书馆已经有不少人离开,她快速进入图书室, 在一排排的书架上翻了起来, 翻了几本风水、传奇解密这一类的猎奇的书后,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书。
翻开后,她的手指慢慢地变得不受控制, 翻纸张的时候都有些微颤……
“快要关门了!”有工作人员来提醒。
孟思期马上拿起书,到门外去写借单, 顺利借到书以后, 随着离开的人流, 她走出了图书馆的门,在隔壁的一个小卖铺门口, 她蹲了下来。
小卖铺的灯光正正好打在她的书面上。
在解读了所有疑点后, 孟思期发现已经在小卖铺门口蹲了一个小时了,她站起来时发现腿都抽筋了, 一时扶住墙,缓了好长时间, 小卖铺老板似乎习以为常她在图书馆外的行为。
她买了一袋干方便面。
说实话还有点饿了, 她一边往回家走一边吃了起来。
这么晚打电话到局里并不合适,而且她并不觉得她完全解读正确, 这本书她还得回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 孟思期就起了一个大冒早,她快速回局里在罪案板那将自己的联想写了上去。
她刚写完,就发现后面站着一个人, 她才发现是韩队。
韩长林眼神凝固,定定入神的目光在她写的文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因为叶秀慧的一句“十八层地狱”的抱怨, 孟思联想到了这件案子的线索,她认为,这起灭门案的线索就是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里一共有十八种刑罚,她一一核对,终于能够对应起来。
朱工友,对应的是铁树地狱,死后在头顶钉入铁钉,这几乎能够吻合。
游美华,对应的是拔舌地狱,死后被割掉舌头,非常吻合。
朱心婷,对应的是油锅地狱,死后一些脂肪组织被油炸。
齐小伟,对应的是刀山地狱,死后面部被插入两把刀。
至于宁向娟,好像并没有对应的地狱,也许凶手遇到了什么原因没去这么做。
孟思期站在一旁,等韩长林的答复,片刻后,韩长林看向了她,“这是你想的?”
“韩队,昨天图书馆看书,然后觉得像……”
韩长林凝固的神色缓缓展开,甚至有一些兴奋,“好,非常好!”
他搓了搓手,有一种有方向有目标能够大干一场的冲动。
这时,冯少民他们陆陆续续进来了。
韩长林马上拍手大声说:“哥几个,工作了啊,马上调查今阳市这三年还没有破掉的凶杀案。”
唐小川走上前,“韩队,特征点是什么?”
“十八层地狱!”
不但唐小川,连冯少民也愣了一下。唐小川主动问:“韩队,什么是十八层地狱?”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不懂什么是十八层地狱,你们都过来看看!”
大家围了上来,看向了罪案板上孟思期写的字。韩长林说:“小孟,把你的想法和大家简单讲一讲。”
孟思期连忙拿起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简明扼要说了下她根据书内十八层地狱刑罚描述而做出的推测。
一时之间大家似乎都明白了。
赵雷霆的目光由罪案板转向孟思期,满口称赞:“思期,可以啊,这都能联想出来!”
孟思期谦虚说:“也不确定联想的对不对。”
韩长林马上说:“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很好的侦破方向。小孟的发现很有价值!”他缓缓看向孟思期,眼神当中透露出十足的肯定。
韩队并非经常喜欢表扬下属,说起来,这还是他当着二队所有队员第一次表扬她,孟思期的心中顿时就有些暗流涌动,就像被人拨了一根无法止住跳动的琴弦。
韩长林又看向冯少民,“老冯,你徒弟这次表现真不错!”
冯少民嘴唇轻抿,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在孟思期眼里,冯少民这人不苟言笑,这并不明显的笑容,让她本就激动的内心更添骄傲。
不过现在案子还没破,她还不能表现出一丝骄傲,她马上说:“师父,我一定更加努力。”
没想到冯少民第一次给予回应,颔首说:“好。”
韩长林声音响亮,语气充满十足的信心和底气:“既然大家都了解了这个特征点,接下来,凡是符合十八层地狱刑罚的凶杀案全部给我找出来!”
“好!”
赵雷霆举手说:“韩队,有没有可能凶手这几年在其他地方也做过案?”
“考虑周密,赵雷霆,那就由你联系外市公安局,请他们协助找找类似的案卷……”
“好韩队。”
韩长林拍了拍掌,“散会,现在就工作起来,一个可疑案卷也不能放过!”
在档案室里,冯少民带队一起翻找近三年内未破的案卷,由于案卷较多,需要仔细核对,韩长林又调来了两名侦查员一起核查。
大家围着几座书架打起了转,有的站着翻看,有的蹲着翻看,孟思期一直蹲在那儿,时间长了,难免腿脚酸麻,她只得找了个墙壁靠着,从书架抱下来一摞一摞案卷,又一份份查看,又一本本堆积。
以免遗漏,大家甚至把案卷时间范围扩大到了十年之内。这样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但几乎没有什么发现。
韩长林这一天进进出出了好几次档案室,然而到了下班这个时间点时,他的脸上开始出现几分焦急,他问唐小川:“还没有找到吗?”
唐小川说:“没有符合明显特征的。”
“哎,这个是不是有点像。”冯少民捧着案卷,走向韩长林。
大家急忙围了过去,孟思期眼睛犯困有些打架,但冯少民的发现让她瞬间打起精神,她马上走了过去。
韩长林照卷宗念了念:“死者被挖掉心脏……有这个刑罚吗?”
唐小川说:“掏心的刑罚?”
“好像没有。”孟思期记得很清楚。
唐小川“嗯”了一声:“那我记错了,我最近看央视的聊斋,老想起这些。”
沉默了一会,冯少民突然说:“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而且对这些奇怪的知识点知道甚多还能加以利用,他一定受过不错的教育。他很可能就是在今年产生了这个计划,做了周密部署,从最近开始作案,朱工友案或许就是第一起。”
也就是说,这些案卷里不会再找到新的线索。
韩长林说:“他还有可能是极端反社会人格,并没有特意寻求目标,而是一种精神疾病,自诩上帝的角色,要用十八层地狱这种酷刑来惩罚别人。”
冯少民和韩长林的分析让大家顿时陷入了沉思,这样的分析无疑对整个案情的侦破都有帮助。
孟思期最近就在看犯罪心理学,书中确实介绍了一种反社会人格,又称悖德型人格障碍,该项人格的人通常生性冷漠,缺乏同理心和罪恶感,而当他们在行使犯罪时则没有具体的仇恨,仅仅就是享受犯罪本身,他们往往心思缜密,而且手段凶残。
冯少民将手里的案卷合拢,沿着韩长林的话说:“韩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有这种可能,朱工友公司纵火,游美华私吞弟弟的拆迁款,齐小伟嫖娼,这些行为可能都是凶手认为的下地狱,于是他就充当了判官的角色……”
当分析到这里,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现在所有的十八层地狱刑罚,才推演了四个,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十四个刑罚即将上演……
想到这,孟思期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就这样,”韩长林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当前线索的疑惑,又或是对案件进展的焦虑,他缓缓说,“我先去和刘局先交个底……你们继续……”
孟思期才想起,今天是韩队和刘局提起的限定破案时限的最后一日,恐怕韩队要和刘局爽约了。
第二天只有唐小川和孟思期还在核查案卷,第三天就剩下孟思期一个人在复查,他们几个都去现场做勘验了。
赵雷霆一直在和其他市公安局联系调查案卷的事情。其他市公安局给予了高度配合,就在第三天中午,办公室只有赵雷霆一人时,他接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档案室。孟思期有些疲倦,突然赵雷霆冲了进来,情绪激动,“找到了,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孟思期抬头问。
“秦东市去年底有一起案子,死者十只手指被剪除……”
“剪刀地狱?”孟思期的困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甚至有些兴奋。剪刀地狱就是十八层地狱里剪除十指的刑罚。她放下手头的案卷说,“那赶紧和韩队说一下。”
“韩队正在赶回的路上……你别找了,我们回去等韩队。”
“好。”
不到半个小时,韩长林他们都回了办公室。在等待的过程中,孟思期根据赵雷霆接受到的信息将案卷的关键词写在罪案板上。
韩长林看到罪案板时眼神十分明亮。赵雷霆照着罪案板复述了一遍:“韩队,这就是我们暂时收集到的信息,死者魏兴平,去年底和妻子一同死在家中,凶器是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单边利刃,死者十指全部切除,断口位置整齐,非常符合十八层地狱的剪刀地狱特征……”
韩长林问:“死者身份呢?”
赵雷霆用粉笔在一个“摄影师”的词语下画了一笔,“今阳市时新晚报的外出摄影师……他住在秦东市,每天早晚在两个市之间往返上班,在时新晚报已经工作了五年以上。”
不但和今阳市有关联,而且完全符合犯罪特征,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似乎染上了新的希望。
赵雷霆补充说:“据秦东公安反应,当时对魏兴平做出的推断是仇杀,因为魏兴平是摄影师,平时的工作是端着一个小型摄像机外出采风,由于他的报道具有纪实性,很可能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从而被灭口,而且切掉了他拍摄用的手指头,但是到目前都没有找到具体的线索。”
韩长林信心满满:“马上联系时新晚报,对于魏兴平在近五年参与的所有报道全部查一遍。”
冯少民提醒说:“韩队,魏兴平工作时间很长,可能他报道的报纸非常多,我看要不要把近五年的报纸全部找回来,我们安排人在家里排查。”
“行。”韩长林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快速做出筛选!”
唐小川说:“韩队,我去报社走一趟。说明下情况,把这几年的报纸带回来……”
下午,唐小川带着几个人抱回了大堆报纸,由于办公室空间小,报纸全部靠墙堆放,五年来的报纸,其实并不少,一下子就堆满了一面墙。
韩长林上前打开了一份报纸,快速浏览了下,“大家一起努力,先做筛选,先把摄影师有魏兴平的报纸整理出来。”
没想到,单这一工作就忙到了晚上,当大家再回头看,发现魏兴平参与过报道的报纸至少占一大半。
看着堆积如山的报纸,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发一言,因为接下来的工作更加严峻,那就是从魏兴平参与报道的报纸中找出嫌疑人。
这看起来才是真正的浩淼工作,因为报道太多,而且就算有怀疑的报道,也不可能一一去核实,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算付出了百倍努力,排查出和报道有关联的所有嫌疑人,到那时,凶手或许早已逃离,逍遥法外,更可能制造了新的惨案。
韩长林用手指捏住下嘴唇,他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工作如何开展。赵雷霆擦拭了额头的热汗,朝孟思期看了一眼,忙了一下午,孟思期身体疲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冯 ,你觉得把这些都排查一遍需要多久?”韩长林问。
冯少民撇了下嘴巴说:“不好说,如果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三年内,以有利益冲突为主的报道作为突破口,我们再去一一调查,那么至少也要一两个月时间吧。”
这还是保守估计,大家并没有给出太大反应,韩长林发出细微的叹息:“但是再笨的办法咱们也要做……除了这个笨法子没有其他办法吧!”
显然除此之外,没有再好的办法,根据秦东公安的消息,魏兴平的身边没有结怨的人,也没有情感和钱财上的纠纷,其人事业心很强,除了报道引起的利益冲突,很难想起还有别的原因导致他被谋害。
看大家没反应,韩长林发话了:“那就查吧。”
第28章 [VIP] 灭门诡案(12)
接下来几天, 大家一边核查报道,一边根据报道的内容排查嫌疑人,然而工作量太大, 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每次韩长林和冯少民他们回到办公室, 都是看了一眼堆成山的报纸满脸忧愁。
这天上午,韩长林他们又去排查了,孟思期继续检查着报纸, 韩队要求,对报道有存疑的部分全部圈出来, 然后他们会去一一走访调查, 总之就是先存疑后消疑, 类似于读书时的证明题,假定以后再验证。
孟思期又想起曾经参加高考时面对浩瀚的题海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看了几天报纸下来, 她发现字都变形了,就是文字总看着都不像那个字, 以至于看到后来,字不但出现重影, 而且很多简单的文字她出现了阅读障碍。
她只能看一会歇一会, 正咬笔头时,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是赵雷霆送上一杯茶, 他说:“喝杯枸杞茶,明目!”
她拿过杯子,发现里面红彤彤的, 氤氲的热气冲上来,眼睛舒服了些。
抬头时, 她又看见赵雷霆捧着一个泡枸杞的玻璃杯,她不免笑了:“这么快就进入养生模式了!”
“体虚!”赵雷霆撇了撇嘴,一本正经地说,“最近老虚了,得补补。我担心未来女朋友对我身体条件不满意。”
“呵呵……”孟思期忍不住笑,“你这担心挺多余的!”
赵雷霆折回座位,口中吟道:“古人云,一杯枸杞茶,快乐似神仙啊!”
孟思期抿唇笑了起来。
喝了几口热水,休息一会,她又投入到紧张工作中,眼睛又花了,她不得不反复揉了揉眼皮,让自己清醒一下。
就在她一边揉眼睛一边翻出新的一面报纸时,一张照片猛然刺激了她的神经。
就好像与她大脑里的图形瞬间契合,她的困倦和疲惫顿时消除得一干二净。
眼前的一切霎那间清晰无比,不久前,她在停尸房内朱心婷大腿处看到的那副记忆图形,再次出现了。
她无数次想象着画出那副图形,但总是找不到方向,没想到在这一刻出现了。
这则报道内有三张照片,三张照片内都是一丝不挂的女孩半趴在地上,某些敏感部位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是仍旧能感受出女孩全身的模样,然而就在她右侧大腿之处,有一副大面积的纹身。
那是一副蝴蝶图样的纹身,以红和紫为主的颜色,但是蝴蝶尾部却是蝎子的尾巴,就是蝴蝶和蝎子组成的纹身。
当它出现时,孟思期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她记忆中出现的图形。她以前一直以为是动物的翅膀或者两片奇怪的树叶之类,没想到是这个。
为什么凶手要在朱心婷身上刻类似的图形,似乎和这则报道有脱不开的联系。
孟思期发现自己的心跳在急剧加速,她似乎发现凶手了!
报道内容非常引人注目,标题里有“强奸”两个黑色大字,配上这三张照片足以触目惊心。
她快速浏览了一遍,是一名叫辛数的女孩,遭受了强奸侵犯,辛数这个名字标注了化名,但是这家报纸很可能只是做下形式。辛数是否是真实姓名已不重要,只要排查一下就能找到真相。
她拿起报纸几乎要跳跃起来,想冲到赵雷霆那里分享这则消息,她一转身,发现赵雷霆并不在座位上,座位上放着好几份报纸,人应该是去洗手间了。
她马上走向座机,准备想办法联系韩长林他们,不过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如果仅以这个纹身和韩队说凶手找到了,那似乎有些天方夜谭。至少她无法解释她记忆里的图形,而且准确的说她还没有找到凶手具体是谁。
凶手杀害朱心婷后,在她大腿上刻上了类似图形,然而可能担心暴露他的身份,他只能将画了图形的皮肤组织切割下来,切成碎块油炸,为了掩饰他的这一行为,凶手又在其他部位切割了小块皮肤组织。
凶手是个十分冷静的人,他担心暴露他的身份,那说明他的身份一定和纹身有关,而有这个纹身的人是强奸报道里的辛数,那就说明他是辛数认识的人。
孟思期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现在已知辛数报道上她的大腿处有蝴蝶蝎子纹身,而朱心婷大腿上被凶手刻上过蝴蝶蝎子图案,凶手这么做,说明他和辛数是相识的,他潜入朱家灭门,或许只有一个原因,朱工友家和辛数的强奸案有莫大的关系。而凶手为了替辛数报仇,对朱工友一家实施了报复。
只是朱心婷的图案仅她一人所见,说出去信服力不足,还有一点,即便知道这件事和辛数有关,也推测出凶手是辛数相识的人,但是是什么人,还是存在一定范围,她需要问问赵雷霆,也许他知道关于辛数强奸案的事呢。她思虑了下,马上将辛数的这份报纸放在赵雷霆桌上报纸的下一份。
五分钟后,赵雷霆回到办公桌,又拿起了桌上的报纸,孟思期假装探班,靠在他桌旁抿了一口枸杞茶。
赵雷霆看完那面关于辛数的报纸,打了个哈欠,又将报纸放到一旁。
“不是,你看报纸这么快?”孟思期有些心急。
“嗯?”赵雷霆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样看报纸能发现什么疑点吗?”
“我看了,没发现什么疑点。”
孟思期意识到,如果单从这份报道,确实看不出什么疑点,那怎么才能让赵雷霆产生怀疑。
她犹豫了下说:“你再仔细一些,万一遗漏了什么呢。”
赵雷霆皱了皱眉,又拿起那张报纸看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辛数,一名高中女学生,夜出时被强奸……”
他看了一遍说:“这起强奸案其实我还有印象,后来凶手很快被逮住了。所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孟思期咬了咬嘴唇,感觉这不是好办法,她故意引导说:“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找到了,但是受害者相识的人,譬如她的家人或朋友,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已经结束,所以会去报复和这件事相关的人呢……”
赵雷霆定定地看着她,又看向报纸,他突然站了起来,“去找档案!”
赵雷霆显然想到了什么,步子很快,孟思期也兴奋起来,跟着他一起去了档案室,很快赵雷霆就翻出辛数的那桩强奸宗卷宗。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刚参加工作时参与过的案子,所以我印象深刻……”赵雷霆一边打开一边说,语气掺杂几分急促。
他将卷宗全部打开,以让孟思期也看清一些。两人对着卷宗从前往后阅读了一遍。
案发过程还有结案都很清晰明了,凶手已经伏法,经审判因连环犯罪强奸杀人,被执行了死刑,似乎找不到可疑之处,但是赵雷霆突然说:“辛数的父亲,好像并不满这个判罚结果。”
“为什么?”
“他希望我们再调查对她女儿进行过猥亵的人,他认为女儿在遭受性侵犯后,又遭受了别人的猥亵,实际上我们走访调查过,当时并没有这种情况,于是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孟思期深深吸了一口气,“赵雷霆,你找到了答案!”辛数的父亲对辛数案判罚不满,他认为还有人猥亵过女儿,但那些人却没有受到惩罚,所以他亲自去制裁?
“你说什么?”
“你的猜测没有错,你发现了凶手的杀人动机!”
赵雷霆恍然大悟:“你是说,辛数的父亲辛田非要报复这些猥亵他女儿的人?难道凶手就是辛田非?”
孟思期重重点了点头。
“不,”赵雷霆否定道,“可是我们调查过,并没有人猥亵她的女儿。”
孟思期想了想说:“辛田非或许有幻想症呢,他那时候情绪低谷,他可能错把一些行为当成猥亵。例如这篇报告的摄影师魏兴平,他当时就在现场,他给他女儿拍下了裸照,所以被辛田非认定为猥亵。朱工友和齐小伟当时很可能也在现场,因为某些行为被辛田非认定为猥亵。所以他们才被辛田非法外制裁……”
“对对!”赵雷霆双目聚光,炯炯有神,“我记得,辛田非还是一名数学老师,他智力不低,完全有可能进行如此精密的犯罪。”
孟思期忙夸赞说:“赵雷霆,你可以啊,在浩瀚飘渺的线索当中,你竟然找到了嫌疑人。”
赵雷霆憨厚地笑了起来:“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重大的发现,我……怎么有点激动……”
“那还不赶紧报给韩队,十万火急!”
“好好,我马上联系。”
半个小时后,韩长林他们脚步匆匆回到了办公室,他快速接过赵雷霆手里的卷宗和报纸,问:“辛田非的家庭住址查到了吗?”
刚刚在电话里赵雷霆说明情况后,韩队让他查下辛田非的信息,不到半小时,赵雷霆就和孟思期全查清楚了。
赵雷霆复述了辛田非的家庭住址,又补充说:“他名下还有一辆黑色家用小轿车,牌号是海江06 03687。他一直处于离异状态,前年从今阳第二高中辞职,然后就开车做生意了。”
韩长林满脸兴奋,拍了拍赵雷霆臂膀,颔首说:“赵雷霆这次是重大发现,但现在还不是表扬的时候,回头再夸你。”
赵雷霆憨直笑了笑,又朝孟思期丢了个骄矜的眼色,孟思期抿唇微微一笑,吐露出几分“事了拂衣去”去的坦然。
韩长林继续说:“如果辛田非是凶手,那么我们必须马上控制起来,老冯,你觉得目前所有的线索能够指向辛田非吗?”
冯少民说:“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就在想,如果辛田非是凶手,确实有很多特征相符合,首先,他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且作为数学老师,对逻辑的把控非常深入,其二,他女儿的事情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他很可能因为这个作为杀人动机,第三,他有一辆自用汽车,作案非常便捷,而且也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还有一点,师父,”孟思期补充说,“刚才我们发现,辛田非的女儿辛数在去年九月份就去世了,死因是坠楼自杀,警局还有备案。”
这个消息让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重,辛数是一名花季少女,心灵脆弱,她的死大概率和那起强奸案有很大的关系。
而女儿的死可能就是父亲走上犯罪道路的真正杀人动机,这里面或许存在很多疑问,但是辛田非一定能给出答案。
冯少民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即便辛田非的犯罪动机很符合,但是还缺少最关键的证据。”
孟思期心里一沉,她知道朱心婷大腿的图案只有她看见了,对于师父而言,证据不是最完整的,师父有所怀疑实属正常。但是这时候一旦怠慢,恐怕辛田非已经开启下一场杀戮。她不得不提醒说:“师父,现在证据还有些薄弱,但是辛田非的所有特征目前是最符合凶手的……”
冯少民没有回应,韩长林捏着下唇思虑了下,忽地道:“老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是我们目前最接近凶手的一次。小川,申请逮捕令吧!我们去辛田非家走一趟!”他下了命令。
唐小川马上应答,跑出了办公室。
“整装出发,赵雷霆,”韩长林大声吩咐,“再喊几个人,今天的抓捕工作一定要快准狠!”
“好!”
韩长林和冯少民走向各自座位,整理装备,孟思期望了一眼,不知道要不要一起过去,毕竟每次出抓捕现场都被冯少民制止了。
她站在那儿犹豫不决时,韩长林对她喊了一声:“小孟,你也跟着一起吧。”
孟思期一颗心顿时热了起来,但马上就被冯少民浇冷了,“韩队,小孟还是留在家里吧!”
见韩长林没再说话,孟思期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她很想跟冯少民争取一下,但是又不太敢面对他严厉肃穆的一张脸。
她将赵雷霆桌上关于辛数的报纸和卷宗收拾起来,突然,韩长林说了一句话:“老冯,好马终究是要跑出去的,在家里养不出良驹……”
她手头的动作顿住,一种希望来临的感觉,连忙竖耳去听。
冯少民说:“再等等吧!还不是时候!”
在反复煎熬中,孟思期特别不是滋味,直到韩长林像是发出指令一样对冯少民说:“这次听我的,我们会保护好她……”
孟思期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冯少民又驳回,然而他好在没有再开口。
整理装备时,韩长林递给她一张盖着公章的单子,“马上去申请一把备用五四枪,记得抓捕完立即归还。”
孟思期怔了一下,接到手里仍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够配枪上阵。
十几分钟后,当她领到一把五四枪时,才发现特别重,原主本就是警校毕业,一些持枪和开枪的动作她甚至有记忆,但是当这把备用枪拿在手里,她不但感觉沉甸甸,更是觉得整个内心都在注入能量,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出发前,冯少民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似乎默许她这一次参与行动。
直到坐进警车,孟思期才真正缓了口气,今天抓住凶手的话,她必然也有一份功劳吧,转正的事应该会很顺利。
路上,韩长林突然对她说:“小孟,你转正申请怎么一直没有提,得抓紧了!”
孟思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内心的喜悦在这一刻全部绽放,等待了数月的好消息竟然在今天实现了。
赵雷霆转过头笑着说:“恭喜啊思期,转正了!可喜可贺!”
“谢谢!”
唐小川正在开车,说:“思期,等咱今天抓住凶手,回头给你庆祝一下!这些日子给熬得不行了。”
孟思期都有一些不好意思,韩长林淡淡一笑:“行,案子破了,我请大家吃海鲜!”
“好!”赵雷霆起哄,“韩队这次得上大龙虾!”
三辆警察呜呜呜朝辛田非的住址飞去,一路畅通,孟思期的心情也从来没有这般喜悦过。
第29章 [VIP] 灭门诡案(13)
车行后半程, 笑语停止了,大家都严肃了起来。很快车子到达目的地,在小区小门那, 所有警员都下了车, 一共九个人。
大家统一武装,围在韩长林周围,韩长林很严肃地说:“嫌疑人家里一定有武器, 大家注意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行。”大家一齐响应。
大家分成两队往小区某一栋楼前后包抄, 然而从过道里一起冲上了楼, 孟思期一直跟在冯少民身后, 因为下车后,冯少民特意嘱咐她, “跟着别丢!”
嫌疑人住在三楼, 大家上楼非常快,几乎是飞跃一般, 孟思期顿时就被甩在了后面,冯少民有意停了一下, 眼神往后瞥了瞥。
她用力冲了上去, 并不敢大声喘气,不过一分多钟, 所有人都聚集在辛田非家门口, 这是一间木制房门,门表面比较旧,应该是辛田非一直住的地方。
韩长林敲了敲门, “有人在屋?我们是计生办的,检查下计划生育……”
喊了几声, 里面都没反应,韩长林回头望了大家一眼,做了一个强闯的手势。
两名侦查员上前,一用力猛地将门撞开了,就在那一瞬间,孟思期都没有反应过来,韩长林和唐小川已经像闪电一样冲了进去。
所有人都冲向屋内,孟思期跟着冯少民进了屋,屋子里很黑,白天窗帘并没有拉开。
从卧室、洗手间和厨房内,抓捕的侦查员都陆续走了出来,个个统一回复:“韩队,人不在。”
韩长林快速走到前方将客厅的窗帘拉开了,整个屋内一下子明亮起来,客厅里很整洁,除了很常见的家具外,也没有别的东西,很符合一个孤身男人的生活习惯。
在沙发前方的桌上,孟思期看到了几本摞在一起的数学书,这应该是辛田非闲暇之余阅读的。
韩长林说:“大家先找一找凶器。”
所有人再次行动起来,孟思期跟着冯少民进了卧室,在大家搜查各个角落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床头柜的一个相框上。
那相框应是一对父女的照片,男子约三十七八岁,长相很出乎孟思期的意料,他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中分,穿着的是休闲西装,那张脸有一些书卷气,甚至看上去很温和,和残忍的凶手完全无法关联。
而他身旁的女儿大约十四五岁,扎着两个辫子,笑得很开心,还露出两排白皙的牙。这应该是前几年的照片。
孟思期在相框上停留了会,又翻了下床头柜,除了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并没有其他东西。
不对,辛数不是高考前就坠楼了吗?
孟思期连忙打开通知书,却突然有些泪目,原来这份通知书是假的,上面填写了辛数的名字,大学写的是海江大学,然而后面并没有学校的落款和署名,这一切应该都是辛田非在女儿死后自制的。
通知书上有一行钢笔字,署名是“辛田非”,这行字让孟思期更增感伤。
“女儿,你是爸爸唯一的代数解!”
她刚合上抽屉,突然发现这床头柜脚下压着一张报纸,最近她对报纸很敏感,她马上移动柜子拿了起来,报纸已经染上了厚厚的灰尘,但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张报纸就是辛数被“强奸”的那则报道。
一张“录取通知书”,一份“强奸案”报道,同在一个地方,的确让人唏嘘。
孟思期还想找寻什么,冯少民突然提醒:“小孟,集合了。”
原来他们都检查完毕,客厅里已经响起大家的声音,“韩队,没有找到可疑的证物。”“没有找到凶器。”
孟思期走出门,发现韩长林咬着嘴唇,目光如炬,他说:“辛田非会去哪?”
辛田非有汽车,此时此刻,人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预谋下一个犯罪,的确很让人揪心。
韩长林拿起对讲机:“我是韩长林,问问交警队,有没有查到海江06 03687牌号的小轿车。”
不一会对讲机回话:“韩队,还没有消息。”
辛田非会去哪?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完全不见踪影。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孟思期突然想到一件不好的事情。
她连忙回到卧室将那份报纸拾了起来,大家疑惑时,她指在了那则报道的撰稿记者上,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去。
“是文慧知!”孟思期紧张地说。
“文慧知?”韩长林眼神凝固,立即拿起了对讲机,“我是韩长林,马上联系时新晚报,文慧知是不是在单位。”
随着对讲机滋滋啦啦声音传来,所有人神经都拧了起来。
对讲机里回答:“文慧知中午请假回老家,已经离开了报社,现在联系不上她本人。韩队。”
韩长林立即收住对讲机,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高声命令:“兵分两队,一队人马上以最快速度去文慧知老家,老冯你负责,也联系那边公安协助一下。”
“另一队人跟我去报社那条路,寻找嫌疑人足迹。”
“好!”
警车再次出发,冯少民走的是另一条路线,韩队带着她和赵雷霆唐小川立即开向了报社方向。
刚才冯少民突然让孟思期跟着韩队,她在车上也意识到他的考量,辛田非一直以灭门惨案行凶,所以很可能追踪文慧知去了她老家,文慧知老家那条路更加凶险。
*
午间时分阳光明媚,报社楼外的树梢还停留着小鸟的幽鸣,文慧知特意请了半天假回老家看望父母。
最近因为朱心婷那份报道的事情,她觉得对父母很愧疚,终于安排妥了工作,回家探望一下。
她走出报社大楼时,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她和轿车司机老田认识了大半年,现在也算是朋友了,老田以前是教书的,后来下海做生意,开开车养家糊口。
有一次下雨她打不了车,老田帮上了忙,于是两人留了电话,后来凡是打不到车,她就会找老田帮忙。
最主要的是,她回趟外市的老家特别麻烦,她不喜欢坐大巴,每次都是晕车呕吐,而老田开车她就能特别舒适,所以凡是回老家她都会问问老田忙不忙。
上了老田的车,老田老样子地递给她一瓶水。她也把公司别人送的礼盒给了老田。
文慧知笑着接过水,“谢了。每次搭你车还占你便宜。”
老田中分头,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文质彬彬,在文慧知的眼里,这人形象好,人品佳,如果他年轻几岁,她这个还是单身的大龄女青年一定会对他有所考虑。
“很贵吧,破费了。”老田放下礼盒,车子启动后,感概说,“又是匆匆忙忙跑一回家,也不回家多住两天。”
“哎,真是没办法,报社太忙了,只能希望父母理解。”
两人聊了些家常,文慧知平时确实很忙,很少和别人闲聊,只有在搭车时和老田聊上几句,她也没有太多防备,有时候还会说些自己的心里话。
偶尔她还会关心老田的个人情况,她喝了一口水,又问起他:“老田,女儿都上大学了,你怎么还不考虑个人情况。”
老田每次都不会正面回答,这次他依旧望着前方,笑而不语。
文慧知明白,这样的男人可能已经不想再成家了,他可能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哪怕女儿都已经离开家去了大学。
她也会挑些老田喜欢的话题聊:“现在她那边生活怎么样,大学还习惯吧。”
老田沉默了下,淡淡笑道:“习惯,就是不爱联系,放假也不回家。”
文慧知也感概:“你说吧人一辈子真就是一转眼啊,我还记得我读书那会,我爸送我到学校,生怕我路上吃了一丁点苦,我那时还嫌她烦,现在一看他们老了,嗨……等你女儿毕业了,将来找个优秀的男朋友,成家立业,她那时候就知道爸爸多重要……”
聊了一会儿话后,文慧知口干,喝了一大口水,渐渐觉得很困,用手掩住红唇悄悄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文慧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朱心婷趴到她的身上,喊救命,朱心婷头发湿漉漉地,将她一脸都泼湿了。
猛地她就醒了,昏沉沉地,眼前出现了模糊的人影,她试图睁开眼,突然发现不对劲,她的四肢无法动弹,是被铁链绑了起来,她正以一个大字一样被锁在一个地方。
眼前越来越清晰,她沾满水珠的眼睫终于打开了,面前站着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一向在她眼里善良踏实的老田。
老田并不像之前那般一脸和善,文质彬彬,此刻的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那双亲和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眼中发出冷冽、凄寒甚至恐怖的光芒。
他依旧穿着那身休闲西装,但是下身套上了一条皮革靴裤,这种裤子她见过,屠宰场的工人经常穿。
老田的身后,是暗黑阴冷的库房,墙壁上还挂上一排排刀斧。
这还是她认识的老田吗?
她想挣开锁链,大喊了一声:“老田,你要干嘛,老田……”
她拼命挣扎,然后手腕很快被铁链子磨出了血,她只能暂时放弃,咬着牙说:“老田,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朋友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后老田依旧一动不动,在她歇斯底里的喊叫中,他突然露出令文慧知胆颤心寒的笑来。
就像恶魔那样的笑,这让文慧知浑身一颤,屏住了呼吸。
老田终于动了,他缓缓走到一旁,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再次泼在她的脸上。
“啊……”这地库很冷,文慧知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红外套已经被脱掉丢在湿漉漉的地面,她身上就剩一件吊带裙。
白色轻薄的吊带裙,此刻在冷水的浸泡下已经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她全身的曲线全部展现在老田的眼里。
但是她内心的恐惧在不断上升,因为她看见老田慢慢走向一侧墙壁,正在那挑选刀子。
“啊,啊……”原本还只是害怕和胆怯,但此时此刻,却换来的是死亡的恐惧,那种濒临死亡重重压抑着她,将她整个心脏都剜割的恐惧。
她喘不过气,痛楚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出,“为什么?为什么?老田,老田……”
她在求饶在呐喊,只想让老田突生怜悯之心,放她一条生路。
但是老田并没有听到似的,他选了一把长长的匕首,在那个石台上磨起了刀。
“呜呜呜……”文慧知已经浑身颤抖,她开始一连串喊着微弱声的“妈妈”。
磨完刀后,老田缓缓走了回来,然而每一步就像魔鬼亲临,文慧知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
“文记者,”他开口了,声音低声冷漠,“是时候和你介绍下我自己了……”
“鄙人辛田非,原是今阳第二高中的一名数学老师,前年我下海经商,这些想必您都知道……”
虽然他在做介绍,然而每一个字节就像是魔鬼在低语。
文慧知不断点头,用她有限的气力无声向他求饶。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辞职吗?你一定不会想到,这一切和你也有关系吧!”他笑了,发出轻轻阴怖的笑声。
“我……”文慧知又一次打了一个哆嗦,她始终不敢抬头,只在她的眼底,是他湿漉漉闪着寒光的皮靴。
第30章 [VIP] 灭门诡案(14)
“是啊, 我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个故事……两年前,我女儿还是一名高二学生,她特别乖, 只是有一天晚上, 我看见她大腿上刻了一个纹身,我就责备了她几句,然而她晚上就跑出门了……”
“我吧, 一门心思扑在教学上,那天我以为她赌气, 和往常一样去了同学家, 就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辛田非顿了顿,“我去晨跑, 跑了不过一公里路, 在路边一个绿化带那,有几个人围在那, 我路过时并不想多管闲事,然而, 我看到了我女儿数数……”
他停顿了许久, 又开了口:“当时她趴在地上,几乎是一丝不挂, 仅有一条短裤挂在膝盖上。一个男人, 正蹲在地上询问她的情况,掰开了她的手臂,她的前胸露了出来, 然而男人却没有感到一丝羞耻,甚至把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他就叫齐小伟……”
“啊……”文慧知一阵颤栗,她终于知道他是谁,就是灭门惨案的凶手,她一下子就浑身软了下去。
“除了齐小伟,还有一个摄影师,他手里捧着一个摄像机,正在对我女儿上下拍照,就在我女儿露出前胸时,他还将镜头往前推了推,生怕捕捉不到细节,你应该知道他,他叫魏兴民,是时新晚报的摄像师……”
文慧知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战栗了下就像断气了一样一动不动。
“当我把背心脱下来裹在女儿身上的时候,有一对夫妇在那儿指指点点,女的说,纹身的女孩,有几个好东西,肯定是穿得暴露吸引了强奸犯,男的说,这一看就是学生搞援交,被人抛弃了……你看看,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有人就是不放过她,这对夫妇你也知道,就是朱工友一家。”
“对了,我女儿是那天晚上生我的气,于是去路边公园散步,结果在林子里被人偷袭,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晨曦,她拼命爬着叫救命,从绿化带滚到路边昏迷……”
“当然也有好心人叫了救护车,我女儿终于得救了,她苏醒了过来,我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的报纸,一位叫文慧知的著名记者,在报道里说,叛逆任性让她遭受命运的摧残,如果她不曾纹身,不曾穿着暴露,她懂得洁身自好,做一个好孩子……”
“你们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去点评别人的人生……你以为这就是你高尚的工作……这件事随着时间本可以慢慢销声匿迹,殊不知,我女儿看到了报道,我女儿的同学看到了报道,认识我家的人也看到了报道……她……”
辛田非突然声音哽咽:“如果我那天不去买菜,她一定不会跳下楼……等我回家的时候,她也不会躺在血泊里……”
随着他哽咽停止,空气里突然寂静得可怕,猛地,他一把抓住她的下巴。
文慧知被强行抬起头来,一双阴森恐怖的眼布满血丝,正折射在她的眼中。
“你为什么不说话?”辛田非咆哮起来。
他有意松开她下巴,文慧知哭着求饶说:“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辛田非吼道,“你以为还有下次,你以为人生总有下次……”他笑了起来,“我也想有下次啊,如果那次我不责备她,她一定不会离家出走,如果那次我不去买菜,她一定也不会跳下楼……可是……”他又哭又笑,将她的下巴彻底放开,“没有下次了,没有了……”
他猛地一转身走向磨刀台,将那把磨得闪闪发亮的匕首拿了过来,再次回到她的面前,他的声音低语恐怖:“你知道十八层地狱吧?这都是我为你们设下的,但,第十八层地狱你知道是什么嘛?”
“哦哦……你一定不知道,我现在来告诉你,我一会把你脱光,然而用这把刀子从你的喉部切开,然后慢慢地沿着你的锁骨,你的胸腔……直到你的胯部,将你的人皮分开,然后慢慢地剥下来……这就是第十八层地狱……剥皮之刑!”
“嘶……”辛田非一把撕开她半边吊带裙。
“啊,求求你……”文慧知拼命凄惨地喊叫,铁链疯狂地抖动。
然而这把明亮亮的刀子,已经在她脖子处划出一道血口……
*
“韩队,文慧知的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是联系辛田非……”
“韩队,文慧知没有回老家……”在韩长林的对讲机里,传来了陆续的汇报声。
“妈的!”韩长林捶了一下汽车仪表台,整个塑料盖都在抖动。
刚刚从文慧知的租房出来,文慧知可能去的地方全部找过了,她到底去哪了。
警车在马路上飞快跑动,然而并没有具体目标,车子只能朝文慧知老家方向跑去,试图在路上阻截他。
“韩队,我们真的去文慧知老家吗?”唐小川不敢放慢油门,又问了问。
韩长林没有回答。
车厢里一片寂静。
赵雷霆就坐在孟思期旁边,他一路捏着拳头,好像一直处在紧张状态。
孟思期的焦虑也一分没有少,她很难想象今天会有第三起惨案发生,而且还是一直跟踪这件案子的报社记者。
她揩掉鬓间的冷汗,微微摇着头,一只手抓住前面的座椅靠背,指节泛白,身子有些僵硬。
辛田非会将文慧知带去哪,在摇晃的车厢里,她再次把报纸拿了出来,眼睛被晃得生疼,但是并没有看出什么信息,除了最后有几句文慧知的分析,她认为辛数并不洁身自好,这就是她所谓的“文化自由”。
辛田非一定很恨她吧,如果没有这篇带了个人主观意愿的报道,或许她女儿应该不会轻生。
辛田非一定想尽办法折磨她。
“哇……”就在车子猛地急转弯的一刹那,孟思期猛然吐了出来,这一吐,一下子将她裤腿和前方座椅靠背弄得脏兮兮。
赵雷霆忙从一旁取出纸巾擦拭,安慰她没事吧。
孟思期气喘吁吁,眼睛都红了。她忙说了声“对不起。”
“小川,停车休息。”韩长林下了命令。
车子靠边停下。
孟思期立即推开车门,在外面吐了起来,除了一些苦水,什么都没。
漱了几下口后,她感觉舒服多了,其实她已经习惯不晕车了,可能是刚才看报纸一时导致头晕。她很愧疚,正想回去处理下车内情况,那边赵雷霆和唐小川已经用破抹布清理完了。
孟思期上前说:“谢谢你们。”
唐小川笑着安慰:“思期,下次晕车记得提醒下。我开得有些猛。”
“都是我不好。”孟思期有些自责。
“哎,这算什么,我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赵雷霆也安慰起来。
孟思期只得扁了下嘴。那边韩长林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夹着一支烟,猛吸了几口后,将烟扔在地上踩灭,转过身看向她,“还行吗,不行的话先送你回去。”
吐完舒服多了,她再也不在车里看报纸了,她忙摇头:“我行,韩队。”
韩长林抿了下薄唇,手轻轻一挥,意思是出发。
上车后,孟思期靠在沙发上休憩,她望着开了玻璃窗的窗外有些入神,刚才在外面时,她正好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晾着海带在晒,海带薄薄的在风中飘浮。
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副画面很奇怪。
她摸了一下自己耳朵,总感觉自己在胡思乱想,但是她又担心辛田非果真那么变态。
她微微前倾身子朝前说:“韩队!”
韩队微微偏头,“又要吐了?”
“不是,”孟思期说,“我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辛田非一定非常痛恨文慧知,他会不会要给文慧知最狠毒的刑罚。”
韩长林疑问:“最狠毒的刑罚?什么?”
孟思期回答:“就是第十八层地狱,剥皮之刑。”
这一说出口,赵雷霆缩了缩脖子。韩长林却很镇定,问旁边的唐小川:“你觉得什么地方适合剥皮之刑。”
“这个?”唐小川卡口了。
“小赵呢?”韩长林又问赵雷霆。
“不知道。”
韩长林正在思虑时,唐小川放慢了车速,“韩队,你记不记得,前年有家屠宰场发生了一桩命案,那里后来应该没人去了。”
“马上去那。”韩长林语气紧迫。
车子嘶地一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再次往郊区附近的那个屠宰场跑去。
很快车子就到了屠宰场附近,这一片外围都长草了,秋冬季节草叶枯黄,一个破旧的房子掩映在萧条破败的景象当中。
当车子转到屠宰场后方时,一辆黑色小轿车顿时落入了众人视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车牌号就是海江06 03687,原来辛田非来到了这座已经荒芜的屠宰场。
下车后,韩长林立即取出了手枪,压低声音说:“都听好,进去注意安全,小孟,你跟在后面,知道?”
“知道。”
由韩长林带队,四个人猫着腰从低草中漫过,不一会就到达了屠宰场门口,这是一扇铁门,但是锈迹斑斑,也没有关严。
韩长林从门缝朝里望了望,确定里面没动静,就第一个钻进了屋,孟思期跟在最后面,大气不敢喘。
里面并不暗,因为屋顶漏洞的关系,快要落幕的阳光在地面上形成斑斑点点。
屋子里有很多水泥筑成的水槽,可能由于雨水,都积了水。
还有不少锈掉的铁架子,铁架子上有被人遗留的宰猪刀,整个屋子里看上去很久没有来过人。
唐小川突然指了指前面一个小口子,正是因为他们以前来这里办过命案,所以熟悉这里的结构,四个人悄无声息来到口子处,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铁楼梯通往下一层。
韩长林率先下去,以手示意大家一个一个下,不要闹出动静。
就在这时,孟思期仿佛听到了地库内隐隐约约传出恐怖又邪恶的笑声,难道辛田非就在下面。
当她最后一个慢慢地走下去时,里面的一幕让她顿时心惊肉跳,这是一间空旷的地库,很显然是被人清洗过,墙壁上有一块地方挂满了刀子。
而正前方,一个几乎半裸的女人被四根铁链锁住了四肢,正被吊在木制屠具上。
女人的身前,一个男人背影正在用一把刀子做着什么事。显然,他正在怪笑着伤害那个女人。
四个人静悄悄往前赶,但是这地面都是水,踩在地面上难免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刹那间,那个男人转过了头。
他笑得恐怖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换上了愤怒,他怒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阻止我!”
“辛田非,放下刀,否则我开枪了!”韩长林端着手枪,警告他。
但是四个人离他很远,根本一时间近不了他身。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辛田非牙齿狰狞相撞,“你知道我女儿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孟思期全身不寒而栗,她从没有见过这样丧心病狂的凶手,这个样子显然已经变成了恶魔,她更无法将曾经的那个教书育人的数学老师和眼前的恶魔联系起来。
赵雷霆似乎察觉她的不安,侧头看了一眼她,像是用眼神安慰她。
“辛田非,我再警告你一次,否则我就开枪了!”韩长林再次大声警告。
“别逼我!放下枪,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辛田非一只手用刀抵着女人的锁骨处,另一只手扶了一下眼镜,那眼镜片顿时抹上了一片血。
“我可以放下枪,你冷静一点,把刀放下。”韩长林一边慢慢放下枪,一边慢慢往前靠近。
唐小川和赵雷霆也同时做出放下枪的动作。孟思期也下意识跟着放下手臂。
“可惜了,没有让她受刑!”辛田非突然猛地用力一刀插向文慧知的颈脖。
“砰——”
一声枪响,几乎将孟思期双耳震聋,巨响还在地库回荡,当她缓过神来,辛田非已经躺在了地上。
三个人猛地冲了上去,孟思期也追了上去,辛田非正中头部,镜片里那双恶魔的眼睛正瞪着前方,而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阴森森的笑容。
文慧知头耷拉着,昏迷了过去,她脖颈和前胸裸露,被刀子划出了一道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就像是动物的利爪抓出的,很显然是辛田非在不断恫吓和折磨她。
也许辛田非是在试图寻找“剥皮”的切口,虽然这些创口不能致命,但也会给文慧知留下一生的疤痕烙印。
孟思期连忙解自己外套,防弹衣太严实有点麻烦。
而韩长林动作麻利,已经解开了外套,包在了文慧知身上。
赵雷霆和唐小川分别去解铁链,不一会,文慧知软绵绵地落在唐小川臂弯里。
韩长林拿出对讲机,但一直没有回应,他将对讲机交给孟思期,“这鬼信号,小孟,你上去联系下救护车。”
“好。”孟思期接过对讲机,马上往地面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