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嬴渠梁将始皇政带入了咸阳宫。
此时的咸阳宫, 只建起了寥寥数座宫殿,与后世绵延不绝的宫殿群无法相比。
在进入内殿之后,嬴渠梁遣散了身边的下人们, 向始皇政问道:“那两名罪犯, 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嬴渠梁对始皇政并不了解,但他与秦王政相处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依照他对秦王政的了解,始皇政绝不会是那等扭扭捏捏之人。
除非那两名罪犯的身份, 以及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实在不好宣之于口,否则, 始皇政想必不会如此讳莫如深。
“难不成, 那二人, 是你的公子?”
若是王室内部纠纷,不好让外人得知, 倒也在情理之中。
嬴驷闻言,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是不是政儿你的孩子手足相残, 闹到你跟前来啦?要真是这样, 那你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始皇政道:“先祖只猜对了一半。那二人中, 有一人的确是政的儿子, 也的确残害了他的手足。不过, 他们与政并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他们也是接到先祖的《求贤令》后, 才来到了这里。”
“《求贤令》……”嬴渠梁沉吟片刻,道:“目前, 能够接到寡人的《求贤令》来到这里的,除了当世的贤才之外, 其他几个人都是我嬴秦后世的君王。难道, 那孩子是你的继任者?”
“若他是我大秦如今的国君,你还是莫要对他太过苛责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 没有一个会希望底下的子孙相互残杀,但生在王室,这样的事,终究难以避免……你在教训完他之后,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向他传授一下你治理天下的经验吧。”嬴渠梁道。
于他而言,子孙后代固然重要,但大秦江山社稷更加重要。
始皇政的话语中,像是夹杂着十二月的霜雪,让人遍体生寒:“那孽畜不仅矫诏篡位,屠戮手足,还几乎败光了我大秦基业!政与他无话可说,政只恨不得从未生过他!”
说完这番话后,始皇政摘下了自己头上的通天冠,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之态。
自打他得知这个消息,一路上,他就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在身边的臣下面前,始皇政需要时刻维持自己坚不可摧的强大形象,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不能让身边的人看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唯有此刻,在先祖们面前,他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放松一些。
尽管始皇政未曾与他的先祖们相处过,但他知道,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先祖们绝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
嬴渠梁与嬴驷被始皇政带来的这则消息,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嬴渠梁见到后辈的喜悦之色消失了,嬴驷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大秦的基业……要被败光了?”
始皇政点了点头:“政在东巡途中病逝。政的第十八子,孽子胡亥矫诏上位的头一年,大秦各地便叛乱四起。这畜生不思量着怎么平叛,还自毁长城,把我大秦的肱股之臣都杀了……”
嬴渠梁和嬴驷听始皇政讲述着他从胡亥和赵高口中审问得来的信息,越听越愤怒。
嬴驷听说胡亥将他的兄弟姐妹们肢——解的时候,小拳头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
当嬴驷听到叛军已经快要打到家门口了,胡亥还敢撤回章邯大军,带着章邯大军来他们这儿,熊熊怒火开始在他的黑瞳中燃烧了起来。
“混账,他还有胆子过来!”
“回头我就去揍他,看我揍不死他!”
胡亥要是像嬴稷和嬴政一样,是为了给嬴渠梁提供帮助才来到这里的,嬴驷还不好指责他什么。
但根据始皇政这边的审问结果,胡亥是因为好玩刺激才这么做的。甚至,胡亥最初过来的时候,还打算凭着自己秦二世的身份以及军队,到嬴渠梁君臣面前呈呈威风,丝毫没有尊敬先祖的意思,这就让嬴驷无法接受了。
始皇政在说这些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着,情绪已到了临界点。
他在嬴渠梁和嬴驷的面前,只是简单地将这些令人心梗的未来叙述了一遍。然而,在来的路上,始皇政早已通过对胡亥和赵高的审问,了解了诸多细节。
此时,始皇政就像是自虐一般,将这个噩梦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虚空,看到了被鲜血浸染的都城,看到了惨死的一个个儿女们,也看到了咸阳的日薄西山。
他看到了那些温顺无害的黔首们一个个丢下了手中的锄头,拿起武器对准大秦。那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彻底颠覆了他们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看到了意图复辟的六国余孽如同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了出来,率领兵将,不断蚕食着他的大秦。
短短时间内,仿佛所有人都站在了大秦的对立面,所有人都在盼着大秦这个庞然大物倒下,分食大秦的血肉。
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多少代先人的浴血奋战、不屈不挠,终将在燃遍秦地的反叛之火中化为泡影……
就在这时,站在始皇政身旁的嬴渠梁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政儿,冷静下来。无论秦国未来发生了什么,面临什么样的危机,寡人都会与你一起面对。你记住,你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兴许,你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寡人的大秦,又恰巧得知这些消息,是天意。”
“上苍怜我大秦,不忍我大秦就这样衰亡,所以,咱们才能在时空交汇中,得到这些宝贵的信息。”
这位秦国先祖明明比始皇政还要年轻,看起来却异常沉稳可靠。
他对始皇政道:“事关大秦兴亡,寡人知道你必定焦虑不安。有些心思和想法,你连你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大臣,也不好诉之于口。无论如何,寡人会帮你。”
嬴渠梁的话语中,令始皇帝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
始皇帝低下头,看着自己与先祖交握的手。
嬴渠梁的手干燥而又温暖,他仿佛要借由这个动作,将力量传递给自己的后裔。
一旁的嬴驷见状,也嚷嚷着道:“我也要帮政儿!”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政儿,似乎比他印象中的政儿高傲得多,也孤独得多。
虽然秦王政和始皇政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但嬴驷时常能够在细节处看到他们的不同。
嬴渠梁瞥了嬴驷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
如今,还是个小少年的嬴驷,已经慢慢开始试着肩负起秦国的重担了。
嬴渠梁既然允许他留下来旁听,自然不会阻止他为未来的大秦贡献一份力量。
嬴驷年龄虽小,却也是始皇政的先祖。帮助后辈,也是他应尽的职责。
“你打算如何帮助政儿?”嬴渠梁问。
“我帮政儿揍死胡亥那个废物!”嬴驷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表示他还没有忘记这件事呢。
“政儿不需要你帮,自己也能揍死胡亥。”
“我还可以给政儿出谋划策,做政儿的军师!”
“那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什么样的策略才能帮到政儿。政儿比你聪明得多,他手底下的能臣也比你厉害。你当真觉得,你能给出更好的策略吗?”
嬴驷想了想,苦着脸道:“呜,阿父,不带你这样打击人的。就算我想不出那么多点子,可我们这边不是还有那么多的能臣谋士吗,让他们帮着想啊!”
“那些能臣谋士,都是寡人的能臣谋士,又不是你的。”嬴渠梁道:“他们出了好点子,是寡人的功劳,可不是你的功劳。”
嬴驷恹恹地看了一眼嬴渠梁,对自家阿父“亲父子,明算账”的做法感到很是无奈。他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
“实在不行,我就负责给政儿送关怀吧。政儿心情不好了,我就跟政儿抱抱,贴贴,直到政儿心情好转为止。”嬴驷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这可是来自祖宗的关怀呢,是只有身为祖宗的我能够给政儿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抱着始皇政的胳膊蹭了蹭:“政儿,你说是不是?”
始皇政:“……”
要命,老祖宗这爱跟人撒娇的习惯,究竟是跟谁学来的?他该怎么拒绝?
“政儿,你的身体好僵硬啊!”嬴驷满含笑意的声音在始皇政耳边响起:“之前另一个政儿刚过来的时候,也像你这样不习惯跟人亲近。每次我一靠近他,他就浑身不自在,可他偏偏又很喜欢这种感觉,别扭死啦!”
“另一个政儿总是口是心非的,一点都不实诚,政儿你可不要学他哦!”
要是秦王政在这里,定然会抗议嬴驷败坏他的名声。
可惜他不在,只能憋着。
始皇政眼见着嬴驷当着自己的面,说另一个自己的坏话,也只能憋着。
没法子,面前这个是他小祖宗,亲的!
说起来,嬴驷不是跟秦王政关系很是要好么,他私底下就是这么损秦王政的???
如果小祖宗就是靠着这种手段来爱护晚辈的,始皇政觉得,这份爱护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
“政儿,你在想什么,怎么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嬴驷歪着脑袋看着始皇政:“哎,随着你年岁渐长,你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咯。政儿心,海底针啊。身为老祖宗,我实在有些怀念秦王政时期的你……另一个你,被惹急了,还会跟稷儿呛声呢。”
嬴驷倒是想通过眼前的这个政儿来怀念他的另一个政儿,不过,始皇政的种种反应,总是会在无形之间提醒嬴驷,他和秦王政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他们又是极为不同的。
始皇政适应能力极强,他很快就接受了嬴驷喜欢黏着自己的事实。
“高祖父与曾大父关系很要好?”
这已经不是始皇政第一次从嬴驷的口中听到嬴稷的名讳了。
显而易见,嬴稷也曾来过这里,而且与嬴渠梁和嬴驷相处了不短的时光。
“那是自然!稷儿是我儿子,他不跟我亲,跟谁亲?”嬴驷的脸上,带着莫名的骄傲。
“不过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稷儿总是跟政儿过不去。这很奇怪,我明明能感觉到他们对彼此是很欣赏的,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相互呛声,像是天生不对盘。”
嬴驷苦口婆心地对始皇政道:“政儿啊,你可不要像另一个政儿那般不懂事。要是你有机会见到稷儿,你要跟他好好相处。”
始皇政说一不二,在朝中拥有绝高的威望,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把他当做孩子来教训了。
他听着嬴驷的“训诫”,觉得这场景很是怪异看,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去。
“政不会。”
自打一统天下之后,始皇政每日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他珍惜处理政务的时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为了一些小事与自己的曾大父闹别扭?这绝对不可能。
眼见着始皇政在嬴驷的插科打诨中逐渐放松了精神,嬴渠梁不由有些欣慰。有些事,的确只有嬴驷能做,比如,如何与始皇政迅速拉近距离,如何尽快了解始皇政的性格和喜好……
嬴渠梁看得出来,随着嬴政地位不断上升,嬴政与周围人即使处于同一屋檐下,彼此的心也很遥远。而现在,嬴驷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好了,政儿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心神俱疲。对于政儿而言,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立刻想出个法子让阻止大秦灭亡,而是尽快休息,养好身体。”
嬴渠梁对始皇政道:“今日咱们爷孙就聊到这儿,等你休息完毕,养足了精神,咱们再来考虑如何消除胡亥带来的影响,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政不累!”始皇政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政精神头很好,可以继续处理公务。”
“你啊你,让寡人说你什么才好?”嬴渠梁指着始皇政,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只有你身体康泰了,才能将你那个大秦的隐患降到最低么?若是你没有在东巡途中突然离世,哪里有胡亥矫诏上位的机会?你若真是为了大秦的将来着想,你最该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为了大秦珍重自身。”
“不管累不累,该休息时,便好生休息,这可是稷儿教给寡人和另一个政儿的。他要是看见你这般勉强自己,这般拼命,定会十分生气。”
“最紧要的事,优先处理了,不是那么紧要的事,便留着慢慢儿做。是你一手缔造了后世的秦朝,你在后世,有着绝高的威望。只要有你在一日,六国余孽便不敢轻举妄动,你也能腾出手来培养继承人。这,对于我大秦而言,才是最关键的。”
始皇政:“……”先祖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现在,你就先好好睡上一觉吧。”嬴渠梁拍了拍始皇政的肩:“有什么事,等明日起来再思量。”
此时,咸阳宫宫殿太少,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嬴渠梁便将始皇政安排在了秦王政曾经住过的地方。
始皇政以为,他初来乍到,对此地十分陌生,定然会休息不好。但不知是不是真的像嬴渠梁说的一样,这一路走来,他太难太累了。当他躺在床上时,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嬴渠梁,这夜却失了眠。
别看他在嬴政面前表现得十分淡定,可谁在突然得知秦国将要迈向巅峰,又将在巅峰分崩离析,还能无动于衷呢?
大秦,不仅是嬴政的心血,也凝聚了他与诸多秦国国君们的心血啊。
嬴渠梁不明白,老秦人那么艰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为何会倒在最辉煌的时刻。
最后,睡意全无的嬴渠梁,索性点亮了烛火,静静地坐在了舆图前。一滴灯油滴在那羊皮纸绘就的舆图上,好似一滴泪珠浸染在了关中秦地。
嬴渠梁见状,唇畔溢出了一丝叹息。
……
秦王稷和秦王政来的时候,嬴渠梁总是会将他们带上朝堂,郑重其事地向群臣介绍他们的身份。
但这回,拥有如此大功绩的始皇政来了,嬴渠梁这边却静悄悄的。
他既没有将始皇帝带上朝,让始皇帝辅助他处理秦国内政的意思,也没有要让他手底下的大臣们与始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意思。
这种处理方式,难免让秦国大臣们心中生产了诸多揣测——兴许,秦公是不希望秦国一统天下的秘密泄露,才将那么大一个金光闪闪的始皇政给雪藏起来的。
否则,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秦公为何会始皇政这般“冷淡”。
要知道,当初秦王稷和秦王政来的时候,嬴渠梁完全不是这个态度。他巴不得向天底下所有人炫耀他们老嬴家出了两个出息的子孙。
当秦国大臣们浮想联翩的时候,嬴渠梁和嬴驷已经从始皇政那里了解了更为详细的后世大秦。
在始皇政的描述中,那个大秦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危机四伏。六国虽灭,但六国的民众却未真正对大秦归心。
“难怪政儿你会这般苦恼。”嬴驷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始皇政:“你不知道,你跟另一个你相比,真的变得‘苦大仇深’了许多。另一个政儿虽然也很严肃正经,但偶尔还是会笑笑的,不像你——从你出现开始,我都还没见你笑过呢。”
“看样子,想要稳住大秦的局面,仅仅只是挑选一名合适的继承人,是不够的,还得想法子让民众对我大秦归心。”嬴驷说着,扯了扯嬴渠梁的衣袖:“阿父,你可有什么办法?你既然能够吸引那么多原本山东六国的民众入秦,想必你是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们的吧?你快跟政儿说说呀!”
“想要让底层民众归心,不再继续造反,无非是要诱之以利,震之以法。”嬴渠梁道:“寡人实行的是免税收、开放山川沼泽给黔首们的政策,以此吸引六国民众来我大秦定居。后世的大秦,情况与如今的大秦大不相同,政儿未必能够用同样的方法来稳定人心……”
这时,一旁的近侍上前对嬴渠梁等人道:“君上,胡亥公子已经带到了!”
始皇政的面上顿时就覆上了一层寒霜:“将他提进来吧!”
虽然大致信息,胡亥和赵高此前都已经招供了。但这一次,嬴渠梁等人还是希望从胡亥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如果做不到,那一人揍胡亥一顿,也是极好的,权当解压了。
嬴驷对于这个心理变态了的后辈,是既厌恶又好奇。明明政儿这么好一个崽,身为政儿孩子的胡亥究竟要歪成什么样,才能以一己之力葬送大秦?
这么厉害的政儿,究竟是怎么生出只会窝里横,手段计谋半点也没有的孩子的?
第62章 第 62 章
这几日, 胡亥被折腾得够呛。始皇政虽然没有对他动刑,但在始皇政的示意下,负责看守胡亥的人会变着法子地折腾他, 胡亥已经连着数日未曾睡好觉了。
当胡亥再一次出现在始皇政面前时, 胡亥已经完全没了当初秦二世的样子。身着囚服、头发凌乱的他,简直与一名被逼疯了的普通刑徒没什么差别。
胡亥一见了始皇政,就开始哀嚎:“阿父, 一切的坏事都是赵高怂恿我做的。我原本不想残害手足的,是赵高跟我说, 如果我不把他们杀光, 我这皇位就坐不稳……我也是没办法啊!”
“残害朝中忠良、谎报军情之事, 也是赵高做的。此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各地的局势已经那么严峻了。赵高误我啊!”
“阿父, 那赵高才是我大秦的毒瘤。定是他收了六国余孽给的好处,要为六国余孽颠覆我大秦江山。对于这等人, 阿父断然不能放过啊!”
自从胡亥听赵高说他是蠢货之后, 他就对赵高生了恨。
此时, 他恨不得把一切罪过都推到赵高的身上, 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让始皇政原谅自己。
这些日子的囚徒生活, 已让胡亥明白,失势地活着, 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无论是谁,都敢上来骂他两句, 踩他两脚。
这样的日子, 胡亥已经过够了,他决定要跟始皇政卖乖讨好, 让始皇政原谅他。他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不想死。他想继续安享荣华。
胡亥心思浅,他的那点小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看得始皇政露出了一丝冷笑。
从前他对胡亥百般纵容,是因为胡亥是不需要继承家业的小儿子,蠢些也没什么。偶尔看胡亥犯犯蠢,还可以给始皇政解压。
可现在,胡亥在做下了那些天理不容的事后,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始皇政还能原谅他?
“你当朕是傻子不成?什么错都是赵高犯下的,就你最无辜!敢做不敢认,嬴胡亥,你就是个孬种,朕瞧不起你!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朕的儿子?”
处处以父亲为榜样的胡亥,在看到始皇政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后,感到很是受伤。
“阿父,我……”
“不要叫朕阿父,朕没你这个儿子!”
“可是,可是,我已经是您留存于世的最后血脉了……”
其实不是,自请为始皇帝殉葬的公子高的后人,仍然留存于世。原本因为公子高的识趣,胡亥没打算对这些人做什么。
但现在……胡亥决定,等他回到他所在的大秦,第一件事就是将公子高年幼的子女全部诛杀!
“原来,这便是你的依仗么?你觉得朕的血脉唯有你一人了,朕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会保你?”始皇政面无表情地道:“那你可就想错了。朕宁愿断子绝孙,也不会认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对大秦而言,没有你这么个二世皇帝会更好!”
“阿父!”
胡亥见他用杀手锏也说服不了始皇政,不由有些绝望。
“阿父,我真的知道错了!等我回去之后,我会诛杀赵高,好好治理大秦。我必要让大秦在我手上再次强大起来!”
“啊,听不下去了!”嬴驷走上前来,狠狠踹了胡亥两脚,然后气咻咻地道:“你这蠢货为了能继续活下去,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诛杀赵高?你治理大秦?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那些叛军将领良心发现,主动被我大秦招安呢!”
“你以为,在你做下这些混账事之后,我们还会让你回去吗?等死吧你!听说你特别喜欢看别人受刑而死。要不,我们也给你安排个这样的死法如何?”
说完这番话后,嬴驷看向了身侧的始皇政:“政儿,这是你儿子,你怎么说?”
“可。”始皇政点了点头。在这过程中,他连看都没看胡亥一眼。
“呜……”胡亥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嬴驷堵住了嘴。
此时的胡亥已经二十二岁了,人高马大的。十岁的嬴驷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十分“娇小”。
幸好胡亥在进来的时候,就被绑住了手脚,行动不便,否则,他们两个究竟谁收拾谁,还不好说呢。
嬴驷揪着胡亥将他狠狠暴揍了一顿,这才觉得心中的郁气稍稍消散了一些。
不过,他虽然揍得胡亥直叫唤,他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嬴驷揉着自己通红的手,“嘶”了一声。
“看样子,高祖父这功夫底子还不行。只是打个人而已,那畜生尚未如何,高祖父倒是伤到了自己。”
始皇政一边说着,一边取了药膏来,垂眸为嬴驷涂抹。
嬴驷见自家后辈居然如此关心自己,顿时感动得泪眼汪汪。
“呜呜呜,政儿,你真好。不过,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药膏啊?”
“受的伤多了,自然要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嬴驷想起嬴政兢兢业业地为大秦着想,却遇到了那么多次刺杀;胡亥可劲儿败家,这么遭人恨,都没遇到什么像样的行刺,嬴驷不免为嬴政鸣不平。
“政儿,你之前还说过,这小子学着你出去巡幸呢!你说,这小子外出的时候,怎么就没冒出个刺客来把他给宰了呢?”
嬴政表示,他也不知。
最后,他想了想,说:“大概刺客们行刺也是要挑人的。像胡亥这样暴戾无能之辈,不配让那些刺客们亲自出动吧。”
嬴驷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也就只有这个猜测合理些了。
“不管怎么说,胡亥难得来我们这里一次。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然得好好‘关心关心’胡亥这个小辈,阿父你说是不是?”
嬴渠梁斜眼看着他:“寡人看,你这是手痒痒了,又不好再自己教训胡亥,这才撺掇着寡人上呢。”
“看破不说破,才是最好的,阿父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嬴驷不满地拖长了尾音:“阿父你究竟是上,还是不上呢?”
嬴渠梁看了跟死猪一样瘫在地上的胡亥一眼,果断道:“上!”
揍别的子孙,嬴渠梁或许会有一定的压力。但揍胡亥这样的人,嬴渠梁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这样的待遇,胡亥值得!
胡亥被嬴渠梁揍得抱头鼠窜。恨不得就地打个洞,直接钻进去。
偏生他行动不便,逃着逃着,就要摔上一跤,看上去十分滑稽。
本来嬴渠梁还想再找胡亥询问一些秦二世年间的细节,但胡亥当着他们的面,都能胡说八道这也让嬴渠梁放弃了跟他交流的念头。
等嬴渠梁揍完,嬴驷又把目光投向了始皇政:“政儿,你不来揍揍儿子么?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你快来啊!”
始皇政看着跟死猪没什么区别的胡亥,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这不是朕的儿子,胡亥将他的手足屠戮殆尽的那一日,朕便没有孩子了!”
“既然他已经不再是你的儿子,那你就更该好好收拾他。”嬴渠梁道:“毕竟,他是你的杀子仇人。”
说着,嬴渠梁将始皇政放置在一旁的佩剑递给了他。
始皇政抽出佩剑,刀刃上锋利的光芒,让胡亥瞳孔一缩。
始皇帝随身携带的佩剑,自然不是凡品。胡亥就曾不止一次用艳羡和向往的目光看着自家阿父的佩剑。
他想要向始皇借来使一使,始皇却不肯答应,唯恐他小孩子家家没个轻重,反倒弄伤了自己。
后来,始皇溘然长辞,这把佩剑也随着始皇一起葬入了那幽深的陵墓之中。胡亥自然无缘再得见,也无缘再把玩。
他曾不止一次地懊恼,他没能像继承大秦江山一样,继承阿父的佩剑。
可现在,胡亥看着不断逼近他的佩剑,却觉得,还是没有这把佩剑比较好。
锋利的剑刃快而准地朝着胡亥刺了过来,养尊处优的胡亥根本无力避开。最终,他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那把佩剑将自己刺个对穿。
然而,剑刃却仅仅只是贴着胡亥的脸颊划了过去,在胡亥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始皇看着在自己剑下瑟瑟发抖的胡亥,居高临下地说道:“直接给你个痛快,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既然朕的其余子女,皆是在无边痛苦中死去,那么你合该也感受一下这种滋味儿!”
胡亥只听说过自家阿父剑术高超,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现在,他在自家阿父的剑尖下被吓得面无血色。
始皇的每一击,都不会给胡亥带来致命伤,但不知会落在何处的刀尖,伤口处不断传来的疼痛感,都让胡亥战栗不已。
无论他怎么用哀求的目光注视着始皇,始皇都漠然以待,不为所动。
胡亥第一次尝试到,成为始皇的敌人,究竟是种什么滋味儿。
那种连生死都不能为自己所掌控的感觉,那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攻击,让胡亥绝望不已……
……
当始皇政停下手中的动作时,胡亥身上已经多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伤口。
胡亥疼得满地打滚,始皇却垂眸看着自己剑尖的血迹,低声道:“你如今所受的苦,不及朕子女临死时的千分之一!”
不过,他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的剑上,居然会沾染他的后裔的血渍。
“来人,将这孽障拖下去!”
很快,就有守在门口的侍卫进来,将胡亥带走了。
他们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就像是一群机器人一样,严格遵循着始皇政发出的每一道指令。
始皇政让他们把胡亥给拖下去,他们就当真让胡亥趴在地上离开。
地上粗粝的石子,划破了胡亥的脸,胡亥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不明白,向来最为宠爱他的阿父,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明明他对于阿父来说,应该比那些人更重要的,不是吗?
胡亥想要向始皇政求饶,好让始皇政对自己心软。可他口中被绑上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最终,他只能满含绝望地看着这些人,将他带离了咸阳宫……
胡亥的离开,就如同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
对于嬴渠梁祖孙三人来说,胡亥只是一个小插曲。
他们最为关心的,远远不止于此。
嬴驷扯着嬴政的衣袖道:“政儿,你再跟我说说你们那个时代的事呗!这样一来,我也能好好思考一下,咱大秦究竟有什么隐患。”
“不错,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才好对症下药。”嬴渠梁道:“咱们先将这些信息整合一下,再拿去与诸位大臣们商议。”
“寡人与政儿手底下有那么多有才干之人,即便寡人与政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能集思广益,改善秦国如今的处境。”
嬴政想了想,对嬴渠梁道:“老祖宗,可否借商君一用?秦法是商君所变,当我大秦抵达了下一个岔路口,政想知道,商君对此是怎么看的。”
“可。”
面对后辈的合理请求,嬴渠梁当然不会拒绝。
第63章 第 63 章
始皇政对卫鞅神交已久, 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卫鞅。
在他的设想中,能够进行锐意变革之人,必定是个锋芒毕露、慷慨激昂的先驱者。
然而, 卫鞅看上去文质彬彬, 仿佛连一拳都承受不住。
若不是始皇政早早就知道他是卫鞅,恐怕还真会忽略他。
在始皇政打量卫鞅的时候,卫鞅也不着痕迹地将始皇政打量了一遍。
“公子必定在想, 鞅为何与传闻中不同。鞅也想知道,一统天下前后, 公子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你唤朕……公子?”始皇政眯眼打量着眼前之人。
“公子”对于他而言, 是个陌生而又遥远的称呼。在赵地时, 始皇政被唤人蔑视地称作“贼秦后人”,当他回到秦国之后, 没两年,他就被立为了太子。
他这“公子政”, 委实没有当几年。此时, 他从卫鞅的口中“公子”这样称呼, 实在感到有些新鲜。
“不错, 在您的世界, 您是秦王政, 是始皇帝。但对于鞅来说,鞅所效忠的主君, 唯有秦公一人。您是秦公的后人,秦公子政。”
“原来如此。想不到, 商君竟是这般有趣之人。”始皇帝愈发觉得, 秦惠文王上位之后处死了商君,是秦国的损失。
其实, 始皇政倒也能够理解秦惠文王为何会选择诛杀商鞅。
对于秦惠文王而言,商鞅最大的价值已经在变法完成之后就消失了,他没有必要死保商鞅。留着商鞅,不仅秦国宗室和其他利益受损者心中不舒坦,商鞅这个功劳赫赫的前朝重臣,也同样会对新君掌权形成掣肘。
先顺着朝中大臣们的意杀了商鞅,再替商鞅平反,除去那些“陷害”商鞅的重臣,如此一来,朝中大权,便会尽数落入秦惠文王的掌控之中。
秦惠文王本就不喜欢商鞅,用这么一个大臣的性命,换来他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这在他看来,定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不过,始皇政还是有些遗憾。若商鞅能够活着,能够亲眼看见战国格局的变化,兴许,他能够给秦国带来更多的惊喜。
“那你就继续唤朕‘公子政’吧。”
始皇政万万没有料到,他在当了多年君王之后,居然还有退化成公子的一天,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十分新鲜。
嬴驷见状,满含笑意地道:“商君唤你为公子政,这不就跟我唤你为政儿是一个道理嘛!虽然你很厉害,而且你比我大,但再怎么样,我们也是你的先祖啊!你说是不是,政儿?”
卫鞅有些无奈地扶额:“鞅现在还不是商君。太子怎么也跟后世之人一起打趣鞅了?”
“不是就不是咯,现在不是,未来也会是,那我提前称呼你一声商君没毛病呀。”嬴驷才不会告诉卫鞅,他就想看卫鞅无可奈何却只能接受的样子呢。
始皇政看着嬴驷和卫鞅的互动,若有所思。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嬴驷和卫鞅之间,不至于走到最坏的一步了。
这一刻,始皇政深切地体会到,他们的确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命运,而同样的,这个世界,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嬴渠梁指着卫鞅对嬴政道:“寡人的大良造,将他亲自制定的秦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寡人说,要提前册封他为商君——依照他对大秦的功绩,他也当得起这个爵位,他自己却不肯,坚持要等他上了战场,获得了相应的战功再受封。要不是他这般固执,他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商君了。”
卫鞅道:“秦法刚刚起步,自然要竭尽所能地维护其权威。既然鞅迟早会被册封为商君,何不等鞅立下了足够的功劳再晋升?如此一来,也更加名正言顺。”
“你这般坚持,寡人自然也只好依你。你是寡人的心腹大臣,你见识过大秦最狼狈的样子,寡人如今又遇到了一项极为棘手的难题,还要请你为寡人参谋参谋。”
“哦?大秦如今有什么难题?”
卫鞅仔细想了想,有了秦王稷和秦王政的保驾护航,秦法的推行相当顺利。虽说总有些人想要整些幺蛾子出来,但这些人往往无功而返。
近些日子,秦国风调雨顺,迎来了大丰收,就连巴蜀之地,都没有在闹腾了。若要说秦国还有哪里不如意,大概是随着秦国的崛起,山东六国对大秦的敌意越来越大。
不过,这在卫鞅看来,也不是什么棘手之事。如今秦国得了函谷关与崤山屏障,又得了粮仓。六国即便想要联起手来对付秦国,秦国君臣也有充足的时间来想办法化解危机。
“事关我大秦的兴衰存亡。”嬴渠梁指着始皇政说道:“你应该知道,在未来,政儿一统天下,为我大秦铸就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可在这辉煌之下,也掩盖着重重危机……”
嬴渠梁说着,便将始皇帝目前遇到的困境一一道来。
天下虽已经一统,但民众尚未对大秦归心。
语言障碍,依旧是横亘在各国之间的一道阻隔,各国的黔首们,对于新生的秦朝十分抗拒。
他们并不愿意接受秦法,也不愿意接受大秦官吏的统治,只要他们找到机会,他们就要发动叛乱……如果大秦就地征兵去平叛,那么新征来的兵,很有可能加入反叛的队伍之中。
为此,关中之地的兵颇为忙碌,时不时就要赶赴别处救火……
卫鞅听得很认真。
未来那个庞大的帝国会遭遇这样的困境,他并不感到奇怪。大秦骤然一统天下,却没办法一下子就将各地的人转变为秦人。
想要让各地黔首对自己的新身份产生认同感,无疑还有一段漫长且艰辛的路要走。
“各地皆不认同大秦的统治,您打算怎么做?”卫鞅问始皇政。
“朕原本是打算先统一思想……待思想统一,许多难题便也迎刃而解……”
始皇政的眼前,闪过了那些反对他的博士们的面孔,他的神色变得愈发冷硬。
曾经,他对这些人好言相待,让他们在学宫中为他出谋划策,他想让这些人的智慧为他所用。可区区博士之位,怎能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大秦朝堂上,高位已满,且都是开国功勋,博士们无法与这些人相争,便盼着始皇帝能够效仿周王朝,行分封制,他们也好去属国混个高官做做。有了各个属国,他们的选择自然也就多了起来,这个君王不肯重用他们,他们还可以找下家。
博士们的诉求,无疑是与始皇帝的利益相违背的。
对于始皇帝而言,他好不容易才一统天下,他自然不会允许这些土地再从他的手中分裂出去。
周王室实行分封制的种种弊端,始皇帝已看得十分明了。他不允许任何一块土地,再脱离朝廷的掌控。
始皇帝与支持分封制的朝臣们,以及学宫中的相当一批博士不欢而散。
许多博士对始皇帝,对大秦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见状,他们愈发要用尖锐的话语来讽刺、谩骂始皇帝。
当始皇帝试图取百家之长的努力无果后,当各地时有叛乱的消息传来时,始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将藏书全部收入咸阳宫中,全部焚毁,只在咸阳宫中留一份备份。
唯有统一了天下所有的思想,他的大秦,大概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始皇政原本坚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问题。
但胡亥那边带来的消息,却让他迟疑了。
“始皇帝”过世不到一年,秦地便叛乱四起,各路黔首纷纷奋起反秦,六国余孽接连复辟。
在这过程中,胡亥与赵高固然功不可没,可他的大秦,当真就没有问题么?
他的决策,真的是对的么?
始皇政陷入了迷茫之中。在一统天下之前,他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从未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候。
但在建立秦朝之后,始皇政却时常看不清前路。
他走在一条全新的、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上,他正在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没有任何经验能供他参考。
他必须凭着自己的意志,来做出大大小小的决策。
在人前,始皇政必须表现出他掌握着真理的样子,可人后,在一个个不眠之夜中,始皇政也曾辗转反侧……
因着卫鞅对嬴渠梁的忠诚,始皇政毫无保留地将大秦如今的状况告诉了卫鞅,包括胡亥那个时代,大秦江山的摇摇欲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盼着先祖们身边的能臣为他出谋划策、挽救大秦,他所提供的信息自然越详细越好。
卫鞅在听完嬴政的话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和嬴渠梁一样,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大秦在经过短暂而又绚烂至极的辉煌之后,居然会转瞬间便烟消云散。
良久,卫鞅才在始皇政期待的目光中,对始皇政说道:“您统一思想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您有没有想过,您焚书,统一的究竟是谁的思想?是士人的思想,还是黔首们的思想?黔首们并不懂百家学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识字,您焚书与否,对他们又有什么影响?”
原本,卫鞅不曾将底层民众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底层民众,就是一群沉默的背景板。他们只需要继续懵懂下去,按照上位者的指示做事,指哪儿打哪儿,便足够了。
但,让卫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率先扛起反秦旗帜的人,竟然会是来自底层的人,而不是六国后裔。
随后,各地的反秦势力中,更是不乏黔首们组织起来的势力。
卫鞅这才真正意识到,来自底层民众的威力。
他对始皇政郑重地道:“如果朝中的大臣反对您,您可以杀了那名大臣;如果六国之后反对您,您可以杀了六国之后。但,如果全天下的民众都反对您,您又该杀谁呢?您能杀得完么?”
“大秦想要长治久安,便不能将黔首推到对立面,他们是朝廷手中最重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