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发现问题

    挨骂了,澹台俞颇感无奈,根据他的观察,这个世界似乎给他安排了个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人设。

    而他探索世界时错过的那几个叫他一起去感激恩人的电话成了铁证,他刚到家之后的几天里,全家人都在暗暗戳他后脊梁,旁敲侧击提醒他做人不能没良心,不能人家为了救柔柔住了好几个月的医院,他这个当哥哥的连面都不露。

    所以今天是一定要给足恩人礼遇的。

    张爸是个保养得当的帅大叔,温和的时候平易近人,板起脸来顿时霸气侧漏,大手一挥就开了车库,让他务必挑一辆找代驾开走。

    澹台俞看见车库里一排的跑车,差点儿板不住冷静的面孔。

    “你瞎摸什么呢?赶紧的!别让你妹妹等急了。”张爸嫌弃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却眼神难掩亮光地在车库溜了好几圈,催促了半天之后才去上班。

    澹台俞听话地叫了代驾,选出他最喜欢的一辆跑车,满怀期待地上路后,后悔了。

    事实告诉他,看别人坐车和自己坐车是两码事,他不仅体会不到风驰电掣的感觉,还觉得自己差点死在车上。

    车停下来之后,他只觉得过了有一百年那么久,上个世界躲避追杀时的日子都没有这么难熬!

    心中接妹妹的美好画面没有出现,澹台俞只觉得丢人,他被柔柔搀扶着呕吐,耳边充斥着的都是代驾对他的吐槽。

    他不习惯被束缚,但不系安全带是很不对的,又学到了。

    澹台俞努力纠正自己身为世外人的举止,冷不丁耳边响起了叶争的声音,他惊讶地抬起头——

    熟悉的嚣张眉眼,仿佛永远都在挑衅人的语气,连那股混不吝的劲儿都跟如出一辙,这是他在幻境中都不能精确描摹出的精神面貌,只有真正的叶争才会有这样的神采。

    那时只有叶争离他最近,他差点以为叶争跟他一起被卷进来了,可是他以为同他一起来到世外的人,竟然不认识他?他的疑问直接脱口而出。

    被质问,叶争只觉得自己遇到了智障。

    这位敢在医院门口飙车的富二代,你很嚣张啊,爷不认识你这么值得惊讶吗?你要求全世界都要认识你吗!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叶争对于“富二代”的印象直接跌破零点,尤其是那些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不懂人间疾苦,众星捧月的什么太子公主。

    要不是因为他是张柔的哥哥,目前正在帮忙把害他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的人送进局子,叶争怕是要直接把手里的果篮砸到对面人嚣张的脸上。

    叶争平息一口气,假笑脸,“今天是初次见面。”

    明明已经生气了,还能忍下来,这可不是叶争的性格,难道眼前之人也是世界为他补齐的因果线?澹台俞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也客气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张柔看出他们之间莫名的僵硬,赶紧出来调节气氛,“哥!你不是来接我们的吗,咱们还在这儿傻愣着做什么,走呀——”便说着,她主动接过叶争手里的果篮花束,摆了一车。

    代驾跑了,澹台俞看看坐在副驾上殷切催促的妹妹,又看看正研究车门的叶争,抿唇,“我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先送他回去。”

    “啊?”张柔狐疑地看了眼奇怪的哥哥,然后在他的坚持下不情不愿坐到驾驶位上,嘴里嘟囔了句“大骗子”,随后绝尘而去。

    “不想陪我玩儿救算了,还装什么晕车,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了!”

    从车镜子里看到张俞越来越远的身影,叶争环胸听完张柔对他的抱怨,好奇询问:“你哥不晕车?”他看张俞那样子可不似作假。

    “哼!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晕过!”张柔狠狠地打了一下方向盘,“之前还装什么忙工作不接我电话,我朋友都说了,那几天他在办公室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发呆!”

    原来如此,叶争颇为戏谑地笑道:“之前你还跟我吹你哥很厉害,现在翻车了?”

    张柔气哼哼说不出话来,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超人似的哥哥,那两天一向散漫的哥哥突然连住好几天办公室,她还以为哥哥以后要走废寝忘食路线了呢,才敢在叶争面前大放厥词,谁知哥哥还是这么不给他面子!

    “我哥只是不愿意工作,但是他确实超厉害!”

    叶争了解点头,心想:没想到这富二代外表这么具有欺骗性,就凭他那一副沉稳到就差给自己标上“精明人士”四个大字的外貌,还真让人想不到他私底下生活这么散漫。

    正这么想着,倚靠在车沿吹风的叶争看到车镜子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目光顿时凝住。

    “那个跟在后面跑酷的是不是你哥?”

    张柔闻言看过去,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前方的车子靠路边停下,澹台俞见状一个闪身躲到了树后,脚步声靠近,左右没有可以隐藏身形的建筑,澹台俞看了看头顶光秃矮小的树梢,眉头纠结成小疙瘩。

    “哥!”张柔一副我已经发现你的威胁口吻。

    澹台俞无声叹气,走向他们,他的妹妹和叶争正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他。

    叶争回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矫健身手,再看眼前之人连汗都没出的轻松模样,对他印象稍有改观,“哥们儿,体质不错啊。”

    “谢谢。”澹台俞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对妹妹说:“好好说话。”

    “我还没开口呢,怎么就不好好说话了”竟然恶人先告状?!张柔柳叶眉一跳,“哥不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跟在后面跑吗?你最近怎么了嘛!”

    澹台俞被问得语结,他坐车会身子不舒服,但又想对这里的叶争多做一些了解,便远远的在后面跟着,他相信以他的速度,就算没有灵力也能追上车,谁知柔柔车速不快,他暴露了。

    为今之计,只有向曾经的叶争学习——“你刚刚下车之时就没有好好说话。”澹台俞眼神从叶争身上扫过,“不好的东西不要乱学。”那两个字他只在叶争嘴里听说过。

    接收到他虽无声但无耻的指控,叶争简直难以置信,好家伙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祸水东引都让你一个人给用完了!虽然爷平常爱用卧槽表达情绪,但是在妹子面前可一直都是懂礼貌的好青年,你做人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张柔顺着哥哥的视线直接上当,冤枉恩人还能忍?本就在气头上的小妞登时不乐意了。

    “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招你惹你了,叶争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对人家礼貌点?你这人内心怎么这么黑暗呢!再说了,我那又不是跟人家学的,这是网络流行语,一个语气词你懂不懂?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会说,你怎么就捡着叶争挑刺呢!你要是嫌弃我不文明,你就去找一个哑巴当妹妹,省的你挑三拣四人家说话的毛病,哼!”

    这妹妹在外温温柔柔,在家竟然还是个小辣椒,批评起哥哥来,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似的,叶争忍俊不禁。

    澹台俞被妹妹这一顿扫射说得有些后仰,虽然目的达成了,但是柔柔的话还是要认真听完的。

    结果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大街上随便拉出一个人都会说,是真的吗?”

    “哥竟然还跟我抬杠!”张柔都要被他气哭了。

    这样的指责听在澹台俞耳朵里几乎就是默认了,他忽然感到窒息,心中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里不是什么新世界,这里是叶争的幻境!

    按照他之前的逻辑猜测,把主人公换成叶争,把世界调换,几乎能解释清楚叶争身上大部分的谜团。他在上界显得有些放浪散漫的言行举止,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稀松平常,如果叶争是从这样的世界到达他的世界的,那会进如这样的幻境便是正常了。

    他与叶争双修后本就有分割不清的联系,若因为这样被幻狐将他二者当成一体扔进幻境,也不无可能。

    现在他只要验证眼前的叶争是他认识的人,便能解开全部的真相。澹台俞按下心中巨震,他立即给柔柔道歉,安抚住她的情绪后毫不犹豫地跟人上了车。

    澹台俞依旧晕车,但因为有了专注的事情,再加上张柔车技平稳,他的状况好了很多。

    下车后他还是感觉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但他很快就站定了。

    接下来的试探不方便柔柔在场,他便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叶争谈,在叶争惊讶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让妹妹先行回去,屡屡被气的柔柔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开车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吹了他一脸车尾气。

    这下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叶争看热闹似的瞧这两位兄妹对峙了一路,对于眼前这个名为“张俞”的人有了精准而又深刻的认识。

    就两个字儿,脑残。

    正常人会飞着下跑车?正常人会有车不坐跟在后面跑酷?正常人会顶着一脸认真相问无聊的问题?眼前这个富二代一惊一乍的言行举止,让他以为哪家精神病院的病人没关住跑出来了呢!

    “真有事?”叶争觉得自己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对待眼前的人,但是在澹台俞坚持地点点头下,他只能让人跟上,“楼上请。”

    第八十二章 小场面,习惯了

    叶争住的是闹市的便宜出租屋。

    楼下喧嚣声不绝于耳,马路泥泞崎岖,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难闻的气味。楼内的环境也不好,楼道狭窄无采光,腐朽潮湿的空气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借着良好的视力,澹台俞带着叶争的一大堆东西轻松跟上,黑暗中他能看见叶争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早已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

    这样的叶争处处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澹台俞不太习惯,他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安静,“你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楼道内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惹得他惊讶抬头。

    注意到他怪异的提问方式,叶争刚起疑惑,却一眼看到他的表情,他顿时胸中涌起一股被轻视了的怒火,便轻嗤一声,脱口而出道:“难得来这样的地方吧,我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住宿舍,不上学的时候哪里都行,你觉得这里不好,但跟其它地方比起来,这里已经很可以了。”

    说完,叶争皱了皱眉,也不知怎的,他见第一面时便觉得此人格外不顺眼,甚至还想在气势上与其一较高下,现在竟然还会跟人提这种事,也不知是在寒掺这个富二代,还是在寒掺自己。

    好在这个富二代听完没有再多嘴问什么,叶争立刻将此事掀篇儿,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继续沉闷地爬楼梯。

    殊不知听完后保持沉默的澹台俞在经历怎样的心里路程。

    他后悔了,在家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跟柔柔打听一下她这位救命恩人的情况,只听闻其无家人照看,他还没做多想,现在把这种对待放在叶争身上,他突然就觉得难以接受了。

    想不到叶争在这个世界一直过着孤苦无依,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

    澹台俞能感受到叶争明显的敌意,他知自己并无轻视之意,他承认自己确实觉得这个地方不好,他甚至敢承认自己觉得叶争以往的生活也过的不好。

    可是他却不敢承认那颗掩饰在诚实之下的更深含义。

    他在为此心软,为此动摇。

    叶争本该像是生活在上界一样,过着众心捧月的恣意生活。

    冷静,叶争过去是什么样的人都与你无关,你要先找明真相,如果这里真的是幻境,就打破它,然后回到现实,继续战斗。

    仅此而已。

    螺旋式的楼梯终于走到了尽头,叶争放下东西,掏出钥匙,插进去,转了一圈,没转动,他拔出来好好观察了一下,没拿错,确实是这个房门的钥匙。

    所以,房东换锁了?

    澹台俞眼看着打不开门的叶争将钥匙串一把塞回裤兜,然后怒气冲冲转身冲向对面,狠狠拍门,“房东!开门!”

    门开了,一个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伸出锃亮的光头,“谁他奶奶在这儿催命呢,老子今天非砍死你”看清来人,他停下谩骂,横眉倒竖,饱含轻蔑道:“叶争?!你来干什么?”

    “还干什么”叶争差点被气笑,他质问道:“你擅自把我门锁给换了,还来问我?钥匙呢?”他展开手要东西。

    闻言,那房东眼中心虚一闪而逝,却还是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一点地方都没动,摇头晃脑道:“你拖欠老子两个月房租,老子已经把房子租给别人了,当然要换一把锁!”

    叶争皱眉:“我交过房租了,补三个月押金。”

    那房东听了,却笑得大声,“你是交了,可是老子的房子也涨价了,你那点钱只交够一个月的,而且你也不想想,你消失了多长时间?那么大的房子空着,老子得损失多少钱?”

    这是摆明了要坑他的了,叶争暗骂一声,直接暴起,拽开门直接将房东制伏在地上,他一手摁其脑袋,一手撅其胳膊,怒道:“坑钱坑到爷爷头上了?孙贼,你的房子爷不租了,把钱还给我!”

    澹台俞后脚紧随而上,贴心地帮忙关上房门,目光幽幽地看着叶争,他记得,这个世界好像不能轻易用武力解决问题来着?

    叶争注意到他的举动,还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房东眼前一花就被摁地上,他立即奋力挣扎起来,可是力气不如叶争大,挣脱不开,他便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口气,“老子告诉你,你这是入室抢劫,老子要报警把你抓起来!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吃牢饭?你现在知道犯法了,需要爷爷顺便把租房合同拿出来给你看看吗?三个月押金,你趁着爷不在提前两个月就把房子租给别人?真以为爷爷不回来了呢,还是当爷爷大学刚毕业好欺负?就这破身手还敢学着黑社会欺大压小?”叶争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脸贴在地上,揉得说不出话来。

    “你报警吧,警察来了,好把咱俩一起带走,当然,走之前我要先卸你一条胳膊,”说着,叶争手下用力,疼得房东啊啊大叫,他继续道:“如果到时候幸运还能跟你关一起,爷再卸你一条胳膊,我就算是坐牢做到死,也要让你知道,爷爷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感受到掌下之人的颤抖,叶争暗道一声有戏,语气稍有缓和:“或许我们各退一步,你退我两个月的房钱,爷爷就放过你!”

    胳膊剧烈的剧痛让房东不敢再动,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是在虚张声势,这娴熟的手法好像是经常这么干一般,他只好自认倒霉,遇到了硬茬子,便哆哆嗦嗦地妥协了,翻出钱包把钱退还给人。

    叶争接过后继续问:“你把房子租给别人了,那我的东西呢?放哪了?”

    房东顿时浑身一抖,小声道:“卖、卖了,卖不了的,扔了。”

    “卧槽。”叶争为房东的无耻之极惊叹,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微笑:“赔钱和挨打,您选一个?”

    他的钱怎么被吃进去的,就要怎么让他吐出来。

    房东:“”

    喜提出院后的第一笔资产,叶争颇感欣慰,但是他也暂时无处可去了。

    两人怎么上去的,便又是怎么下去的。

    走出漆黑的楼道,外面已是黄昏的光景。

    身边的富二代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看起来一直很冷静,这种场面都不慌,叶争难得高看他一眼:“张俞是吧?你不是还有事儿说,我请你喝一杯?”

    本性已经暴露,叶争尽情放飞自我。

    澹台俞点头应允。

    炭火熏天的大排档,叶争点了一堆烤串儿和啤酒。他给对面的富二代斟满酒杯,“你刚才的表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遇事沉着冷静,最重要的是,你竟然选择站在我这边。”叶争回想起了他帮忙关门的举动。

    澹台俞谦虚道:“小场面,习惯了。”

    他见过的叶争发凶斗狠的场面无数,刚才那个已经称得上是温和之最了。

    觉得这人心挺大,叶争顿时哈哈一笑:“干了这杯酒,就当我为之前的无礼赔罪!”

    难得受到大师兄的赔罪,澹台俞深深地看了叶争一眼,在其殷切的目光中将黄色的酒水一饮而尽,苦味在最终蔓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这是喝好酒喝习惯了,”叶争直接给他的表情下定论,他一拍对面人的肩膀,“张俞!今天我就带你体会一下什么叫人间烟火!”

    说着,他把刚烤好的冒着油光和香气的烤串放到他面前,大手一挥,“吃!”

    澹台俞犹豫着拿起一根放在嘴边,看了看叶争,突然道:“别叫我张俞。”

    这不是他的名字。

    叶争却自以为领悟了他的意思,“对!直接叫名是生分了,你多大岁数了?”

    闻言,澹台俞眨了眨眼,报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年龄。

    叶争非常干脆道:“那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俞哥!”

    “好。”澹台俞眼中泛起笑意,把停在嘴边很久的烤串放进嘴里,掩下忍不住弯起的嘴角。

    两人吃吃喝喝,酒饱饭足,就到了说正事的时间。

    叶争拍了拍喝得通红的脸,正色道:“你还有什么事儿来着?”

    闻言,澹台俞迷迷糊糊睁大眼睛,举着就被沉默良久,然后跟着他重复道:“还有什么事儿来着?”

    迷人的眼睛湿漉漉地对他眨呀眨,叶争一个没忍住,沾满油光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哎呦,你这么快就忘啦?你个富二代忘性真大!”

    “嗯”澹台俞自觉地仰起脸,他本来就容易醉,现在没有灵气护体,喝了一堆啤酒后脑子更是迷迷糊糊的。

    叶争对于生活上的事儿一直都是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德行,见他俞哥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就想着直接送他回家,反正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

    “俞哥,你家住哪?”

    澹台俞迷迷瞪瞪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定位。

    “叮~现在开始为您导航,前方直走一百米。”

    机械的女导航声音开始带路,澹台俞直接便要向前冲,叶争赶紧阻止他,“哥,前面是烧烤摊儿!咱拐弯儿,拐弯儿!”

    澹台俞由着他引导往外迈出一步。

    “您已偏离路线——”

    澹台俞听话收回迈出的脚,准备继续前行。

    “什么人工智障!”叶争嘟囔了句,他一把夺过澹台俞的手机关掉,看清定位后直接拉他出去打车。

    叶争本想把人塞进后座,却被其一把扶住车门,死活不肯进去,力气比他还大。

    想起中午时这位晕车的惨态,他无法,只好让出租车走了,然后颇感头痛地看着面无表情站在马路边的人,“大少爷?这回怎么办?”

    “走回去。”

    “什么?”叶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家离这里有三十几公里,大晚上的,那么远,走回去?

    澹台俞一脸认真道:“不走,跑也行。”

    第八十三章 被挟持以后

    跟醉酒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澹台俞想要跑回去,叶争只好让他跑,正好还能给他醒醒酒。

    见过澹台俞跟车跑酷的技术,叶争从没怀疑过他的体力,让他惊讶的是,他自己的体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仅是速度还是耐力,竟然都能跟身边的人并驾齐驱。

    察觉到澹台俞甚至都呼吸未乱,叶争心中那颗名为胜负欲的种子逐渐发芽,他加速,身边的人感知到他的意图,轻飘飘的加速跟上,始终保持比他快一步。这能忍?叶争继续加速。

    午夜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在垃圾桶里翻腾的流浪猫只感到两阵风从耳边刮过,它警觉抬头,只看到已经离得很远的两道残影。

    这一段路程又远又长,叶争却不感觉到很累,疾风从耳边飞逝,他蓦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梦中的场景,仿若御剑飞行,万物在眼边走马观花,一闪而过,偏过头去,好像身边的人也在梦里也曾与他齐头并进。

    感受到他的视线,澹台俞也偏过头看他,那一双被酒气熏得雾蒙蒙又暗含温情的双眼,带着无数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眼望进叶争心里,那是梦中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

    叶争猛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澹台俞随着一起停下来,眼睛顺势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叶争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里是现实,不是梦境。

    “没什么,”叶争错开澹台俞的目光,看向前方富丽堂皇的别墅区,“前面就是你家了,你进去吧。”

    此时已是凌晨,他转身欲离开,再有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他随便在街上溜溜,正好还可以找找招租广告。

    却不想澹台俞一个错步挡在他身前,“跟我回家。”

    “什么?”叶争被突然挡在面前的澹台俞逼得退后一步,他已经够高的了,眼前之人竟然和他不遑多让,他俩差点用脑门硬碰硬。

    “你暂时无处可去,住我家。”澹台俞重复了一遍,为了规避叶争可能的拒绝,他还贴心补充,“我家有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叶争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宿醉之人,皱眉,“你认真的?”

    澹台俞极为认真地点头。

    喝醉酒的人胡言乱语,想一出是一出的情况可太常见了,叶争毫不犹豫拒绝,“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倒是没想到澹台俞会这么热情,玩归玩儿,闹归闹,平常称兄道弟,接受他人无端的馈赠,可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说实话,就算他救过张柔一命,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更不会携恩图报,吃人家住人家的这种事儿,他不会干。

    “回见。”叶争直接摆手,错开身离去,可没走几步,耳边突然有掌风袭来,他侧过头擎住澹台俞的手腕,惊讶道:“你大爷的,就算爷没顺了你的意,你也不能动手啊。”

    澹台俞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叶争绝对不可以再回到之前那种破屋子里去住了!

    叶争看他略显迟滞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把他说过的话听进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种糟心的感觉似曾相识。

    下一瞬,他这口气就松不下来了,澹台俞的手指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他立刻浑身发麻,动不了了。

    “卧槽!会点穴,武林高手!”叶争难以置信且声音虚弱地倒在澹台俞怀里,眼中闪现这货跑酷的身影,越想越觉得他会轻功,“俞哥,师门在哪?收徒吗?”

    澹台俞:“”

    他沉默地扛起叶争回了自己家。

    夜晚,张家给自己彻夜不归的儿子留了灯,张柔睡至半夜被楼下的异动惊醒,她迷迷糊糊走出房门想看看是不是她哥回来了,正好看到对面房门开了又关,两个人影晃晃悠悠得进去了。

    “嘶——”看清是谁,张柔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哥怎么把叶争带到自己房间去了?!”

    叶争肚子卡到澹台俞的肩膀上被晃悠了一路,直到被莫名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时,脑子还是蒙的。

    “行吧,你赢了,”人家手段多,叶争相当识时务,仰躺在被子上幽幽道:“钱包里是我今天的房租,租你家一夜的。”

    他本想着自己都妥协了,这牛逼的醉鬼怎么说也能让他自由活动了吧,等他手能动了,他一定借着拿钱的功夫出手偷袭,把这竟敢随意拿捏他的富二代好好收拾一遍。

    谁知澹台俞好像铁了心不想让他好过似的,闻言,自顾自地上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他摸来摸去不得章法,自己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被侵略的威迫感扑面而来,叶争不适地皱着眉头,提醒道:“快点儿,钱包在右兜儿。”

    澹台俞听话地将手伸进他右边的口袋,修长的手指夹住钱包,指肚却紧贴在了他的大腿肌肉上。

    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裤兜内衬传到指腹,指下的皮肤光滑有力,澹台俞就着这样的动作拿出钱包,耳尖有些泛红。

    叶争却被腿根小猫挠痒痒似的这一下搞得浑身一颤,下身一紧。

    这大好青年血气方刚的,搁谁谁受得了这一下?

    他磨了磨后槽牙,望向那个喝醉到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齿道:“完事儿了吗?拿完就给爷解开,然后赶紧滚吧!”

    澹台俞拿了房租,却随意地丢在一边,他看向叶争,注意到他眼中的恼怒和双颊飞起的红晕,越看越觉得心生欢喜。

    他身体一步步前倾,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将人圈在身下。

    被一个浑身酒气的滚烫热源包住,叶争霎时汗毛倒竖。这情况不对啊,他一个母胎solo的大好青年,常年挣扎在生活上,偶尔热血上涌,都靠拇指姑娘解决,自然对感情迟钝了很多。

    但是不代表都到眼前这个危急情况了,他还没搞清发生什么了吧?!

    叶争将眼睛危险地眯起,低声询问道:“张俞,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那一双充满攻击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仿佛在诉说着“爷知道你对爷有企图了你完蛋了”的含义,心中的秘密被这样毫不犹豫地戳破,澹台俞只觉得心里发紧,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如果还不能被发现,他才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在被酒精浸泡的脑子的驱使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鼓足莫大的勇气才能开口,“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

    喜欢你。

    剩下的三个字,被他深深吞进肚子,是本能的驱使,让他知道自己说了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他的酒瞬间醒了,“只是本来还有一件事想要确认。”

    就这?!

    就这你搞这么大阵仗?叶争仿佛被他传染,也气得深吸一口气,“是么?确认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现在不用了。”澹台俞的酒气在他的目光中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巨大疲惫感席卷身心,他像个反复无常的小妖精那般摇了摇头,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已经看到”

    澹台俞声音很小,叶争凑近耳朵才能听清,“看到什么?”

    “是真实的你。”

    他已经不用试探了,一天的观察下来,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就是他的大师兄,不论是性格,武力,都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其实他早该这样确定,在医院见到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没有人比眼前之人更加真实的了。

    只是还想再骗骗自己,还想再贪恋一会儿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所有。

    家人,和平,安逸。

    这是一个没有危险、能让他心想事成的世界,他放纵自己肆意沉沦,虽感念能有与家人重新团聚的机会,却总是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他的心像是被吹散的浮萍,悬挂在高出抓不着地,如今再见叶争,才像是重新找到了锚定点。

    似乎只要看到叶争,澹台俞才不会失去方向。他又成了那个虽沉默,却仍有目标的前行者。

    澹台俞的脑袋在叶争肩侧,均匀的热气铺洒在他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争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不仅要忍受醉鬼的胡言乱语,还要忍受醉鬼的压迫!

    他从胸膛挤出一句怒骂:“该死的醉鬼!”

    全身仍旧动弹不得,他只得泄气,愤愤地闭上眼睛,睡他个昏天黑地。明天起来他一定要让这个该死的张俞好看!

    可惜或许是他的欲望已经被挑起,也可能是刚刚的猜测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睡着之后,他做起了跟眼前之人有关的旖旎之梦。

    梦里他斜靠在此人的肩上,周围白雪漫天,他们互相依偎地依靠在高大的树木下,全都浑身炽热,破碎的呻吟从嘴角溢出,明明他们具是衣衫完整,却不知为何会这样。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窗户被打开,清晨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止不住地浑身燥热,想

    他的注意力逐渐下移。

    “醒了?”突兀的声音打断他的动作,叶争手一抖,快速收回到被子外,只见窗边,澹台俞一手扶着窗户,颇为关切地看着他。

    熟悉的脸勾起了他昨晚以及昨晚梦中的记忆,叶争宛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顿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而某人还满身清爽,且一脸无辜的说着话,他目光幽幽地询问,“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吗?”

    “做过什么?”澹台俞握着窗户的手一紧,他醒来发现自己压在叶争身上差点六神无主,赶紧把人塞进被子继续睡,自己躲到窗边吹冷风。

    这就忘了,叶争冷哼一声,“忘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一下。”

    第八十四章 澹台俞的进修

    叶争揉了揉酸痛的身体,将身上软被一把掀开,兜头罩在澹台俞身上后,便是雨点般密集的攻击。

    看出叶争的愤怒,澹台俞猜测他昨晚极有可能犯下了大错,否则不至于受到如此残暴的对待,但是事情还没搞清楚,他也不能干站着挨打,被动的防御起来,却是不还手,以防挑起对方更大的怒火。

    宿醉加早起斗殴。当两人下楼时,一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坐在餐桌前等待。

    张柔将她哥带叶争回家住的事情说给父母后,他们今日特地请厨师做了精致的早点,一直保持着亲切和蔼的微笑和融洽的氛围,务必要让恩人感到宾至如归,等阿俞带人下来就可以吃了。

    时间过的有些久了,他们的微笑逐渐僵硬。

    按理说,自家儿子的作息一向很规律,不管熬多晚的夜,第二天都会神清气爽的准时早起。

    张妈揉了揉端得有些痛的嘴角,颇为理解道:“可能是还没起来,他们昨天回来得那么晚,其不开很正常,柔柔,你上去看看,如果他们还没起,那我们就先吃,让厨房阿姨给他们热着一份,随时起来,随时都可以吃。”

    张柔纠结地抿住嘴巴,她跟爸妈说哥带叶争回家住了,却没说哥带叶争回他房间住了,这性质可不太一样,要知道,哥在某些方面简直是个老古董,她都不被允许进入哥的房间!

    早就看出哥对叶争的态度不对,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对。

    所以这件事,她是要说,还是不要说呢?

    她兀自纠结着,没听清妈妈的话,等张妈催促她好几遍,她才愣愣地反应过来,起身欲行,正好看见叶争从她哥的房间里出来,她哥紧随其后。

    她心里一梗,又直直地坐了回去,“不用叫了,他们下来了。”

    张爸张妈便又扬起热情洋溢的微笑起身去迎。

    “小争,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儿呀,快来坐,咱一起吃饭!阿俞你的脸怎么青了一块儿呀?”

    张爸张妈将叶争叫着坐在身边,一抬眼看见自家儿子眼眶有些青,顿时关切地询问起来。

    张柔也跟着看到了她哥的帅脸上那道青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黑的伤,她顿时嘶了一口气。

    那那那、不会是她哥想要强人所男挨的揍吧?!

    “无事,昨天睡觉掉下床,磕桌子上了。”澹台俞面色不改地说出缘由,示意他们放心,叶争站在一边,轻掩下嘴角的微笑。

    “诶呦那可摔得不轻,瞧瞧,都出血了。”

    张妈可惜地看着自家儿子的脸,让他一会儿吃完饭去上个药,然后继续将热情转移到叶争身上。

    盛情难却,叶争礼貌道谢之后,被张妈劝慰着差点吃撑。

    饭后,叶争欣然接受了张妈让澹台俞带他出去走走消食的建议。

    他跟着澹台俞走出门,才如释重负地输了一口气。

    他自在惯了,没人会等他吃什么劳什子的早饭,刚才一下楼看到迎上来的张爸张妈差点惊呆,这一家人的热情着实有些让他手足无措,尤其是张柔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双眼睛好像能把他看出个窟窿来。

    能早点逃离那个环境,简直是太好了。

    “你自己散步去吧!跟叔叔阿姨说我有事儿,我先行一步。”走到稍微远点的地方,叶争摆摆手,竟然打算直接这么离开。

    澹台俞尚且还算好的心情瞬间崩塌,他看着叶争离去的背影,手心张开又握上,终究还是任由其走了。

    握不住的流沙,强留不得。

    他昨日趁醉酒强人所难,已是难以自持。那人就像诱人的毒药,明知喝了会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二。

    叶争说帮他回忆,就是真的帮他回忆,他脸上的伤算是轻的,脑袋上的伤才是最多。

    在这个以叶争内心深处的想法投射出来的世界里,他的凤凰之力毫无用武之地。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叶争在这个世界上的幻境,为什么会出现他们一家?他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

    叶争给他安排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格,是不是就喻示着,叶争潜意识里就把他当成和这种人相同的一类人?

    他到底哪里和一个张扬跋扈的关系户像了!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要快点查出其中的缘由,消除叶争的执念,打破这个幻境才是。

    从何做起,当然要回到公司,他需要那里的助力。

    没有澹台俞的公司照常运行。从一开始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个草包枕头,现如今这个草包枕头依旧不打算干些实事。

    唤来狗腿子人事部经理,澹台俞叶争的图片发给他,“关于这个人,帮我查出你能查到的所有信息。”

    人事部经理一眼就认出这个被他算计了好久的年轻人,他惊魂不定地反复确认后,颇为心虚地问澹台俞:“小张总,恕我冒昧地多问一句,您调查他,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叶争是个无牵无挂的穷人,跟这位太子应该没什么牵连吧?

    澹台俞点头,看他反应不太对,颇感奇异,脑筋一转,便指着自己的青了一块的脸道:“你没看新闻吗?他是柔柔的救命恩人,今日却跟我起冲突,所以我想着调查一下他私下的作风人品以及家庭背景,越详细越好,方便我考量一下如何给予他回报。”

    听说叶争就是张家那位掌上明珠的救命恩人,人事部经理吓得倒吸一口气,等他听完全部内容,才将高高悬起的心放下,听太子的语气,好像跟叶争有些恩怨,那事情就好办了。

    太子一望无暇的眼睛明明白白写着“单纯好骗,毫不知情”几个大字,人事部经理便忙不迭点点头,“认识认识,他曾经来我们公司应聘过,就是您现在的职位,可惜他作风极差,不仅简历造假,还打架斗殴,这样的人我们当然没有收。”

    说完,他还颇为阴暗地在澹台俞耳边暗示,“这小子心术不正,当初被我拒接,他还要跟我动手,好在我们公司治安不错,把他给拦下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行侠仗义?恕我大胆猜测,他若是知道张小姐的身份,特意请几个小混混陪他演一出戏,在张总和您面前讨要好处,也未必不可能。”

    澹台俞听完他的张口就来,皱了皱眉头,嘴里却附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太子这么容易被诓骗,人事部经理面上一喜。

    “那调查他这件事,就交给你好好办,我会尽快在家人面前拆穿他,所以今天下班之前,务必把资料交给我。”

    “今、今天?”人事部经理笑脸顿时挂不住,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太子要的这么急,他今天可能要在办公室睡了。但太子坚持,他也无法,只得悻悻接下这个任务,回去加班加点儿地整理资料了。

    因为公务繁忙,他连每日必备的给太子端午餐这等溜须拍马的活计都顾不上了。

    送午餐的是位新来的实习生,澹台俞将其叫住,好好打听了一番叶争与这家公司的渊源。

    听完全部内容,澹台俞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定是那个人事部为了给他空出这个职位,设计陷害了叶争。

    怪不得自己在他的幻境世界里会是这么个形象。

    以叶争的性格,绝不会就此忍气吞声,如果这是他的执念的话,那个人事部经理一定会被他找上门,或许还包括他这个尸位素餐的富二代一起清算。

    所以,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叶争上门就行了。

    想罢,澹台俞起身找来一位员工,“告诉安保部门,这几天的监控需要全面维修,从现在开始监控处的门不用开了。”

    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公司的每一个地方,知道监控这个东西会记录下所有事情。

    那小职员匪夷所思地接了这个无理取闹的命令,一边走一边感叹,有这样的继承人,他们的公司到现在还没倒闭真是万幸。

    人事部经理的工作能力还是很突出的,他在下班前将一摞资料放到澹台俞面前,疲惫的脸上还挂着标准的笑容,“小张总,您吩咐的工作我圆满完成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做别的去了,今天工作有些多,我得加个班儿。”

    “你需要做好长期加班的打算,”澹台俞接过纸张,看着他认真道:“我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

    之后的几天,公司职员们发现,小张总和他的狗腿子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期。

    你说小张总终于回头是岸开始准备好好打理公司了?

    怎么可能!人事部经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看看他这几天点灯熬油加班加点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寻找世界的真相?

    法家道家的思想?

    世界灵异事件簿?

    如何科学修仙?

    雷电的产生原理?

    这都是哪跟哪呀!

    但小张总就是要这些东西,还要他把每一样都写成论文发给他,这些跟他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为什么要丢给他干呀!

    但是小张总也说了,他干得很好,说明业务涉及广泛,一个人事部经理屈才了,正在考虑跟张总说要将他调到总部去。

    为了升职加薪,肝算什么,拼了!人事部经理恶狠狠喝了一大口咖啡,在搜索框中输入:如何引雷?

    第八十五章 叶争的报复

    澹台俞笼子都圈好了,就等叶争去找人事部经理。被等待的人还在优哉游哉地躲清闲。

    新找到了住所,叶争并没有选择直接去找那个陷害他的面试官,他已经头脑发热持刀前进过一次了,是张柔的出现打断了他,也是张柔给了他新思路。

    既然没有被陷害的证据,那就无所谓给自己证明清白,但是报仇的方法有很多,他也没必要选择最铤而走险的那条路。

    而且让他就这么完犊子,也太便宜这些垃圾败类了。

    他先去找了那个协助面试官的老师。

    准确地来说,是跟踪。

    这样胆敢随意戏弄学生的老师,他不相信除了坑他这件事外,其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连续跟踪三天,他终于抓住了这个老师的把柄。

    叶争举着从摄影师兄那里借来的照相机,一边按快门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看着人模狗样的老师,竟然借着权利胁迫女学生,这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他之前竟然信任这样的人渣,妈的。

    今天的任务完成,叶争返回学校照相机还给了师兄。师兄拨弄了一下手中的东西,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嘲讽,他的女朋友正是被老师胁迫其中的一员,说起来还可笑,他是这个人手底下的研究生,却一直被当成个打杂的随意支使,所以当叶争说抓住了这个老师的把柄,来向他借东西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随你支配,记得打码。”

    给谁打码,谁又不用打码,不言而喻。叶争对这位师兄的能力很清楚,本科时一直被誉为自媒体运营的天才,考了研究生之后却彻底销声匿迹,直到他调查这个老师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累了一天的叶争仰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了今天他拍摄内容的全部爆料,可能是师兄找了新闻社的同学写的新闻稿,其中大谈特谈的不是这个老师有多么败类,而是渲染了学生的恐慌和社会的影响。

    不出意外,学校很快就会直接下达开除这位教师的全部指令,与他彻底撇清关系,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就像当初对待他那样。别的不说,他们对于这种影响学校声誉的事情一向反应迅速。

    一个心愿顺利达成,他沉沉地睡过去。

    阵阵竹香萦绕身侧,他随着清香穿越世界的尽头,又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域高原。

    只是今天略有些不同。

    “师兄为何又跟小师弟打架。”叶争蓦然回过神来,只见自己周身围了一群不认识的少年人。

    他心下茫然,这群人是在叫他?小师弟又是哪个?可是他的手和嘴却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把剑架在肩上悠然道:“他对我求而不得因爱生恨,非要把我关进小黑屋”

    叶争在心底嫌弃咧嘴,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扯犊子!

    周围几人也如他想的那般面露嫌弃,揉下看不见的鸡皮疙瘩。

    任谁看,这都是一群爱聊一些没什么营养话题的无聊师兄弟们,可就在这时,异样的声音突然插进他们的谈话——

    “师兄知道了?!”

    少年暗哑的声音和低沉的语气有些耳熟,叶争惊讶回头,只见一个俊俏却十分眼熟的少年脸上秘密被发现的惊慌无措一闪而逝,随后,他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死死盯住他。

    与尚且青涩的面容十分不符,他此时的眼神充满掠夺性和压抑的疯狂,看着叶争就像是猛兽看见了猎物,叶争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前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正是前两天差点给他带来心理阴影的那个富二代,张俞!

    张俞一身黑色劲装,黑白分明的眼睛逐渐布满红血丝,溢出邪恶的黑气,瞳孔中仿佛有无尽的魔力,将他的身心都吸引在其中。

    再一转眼,天旋地转,叶争仰躺在昏暗的帐篷,被大力摔进木质的床铺里,床边站着的身影充满压迫性,其面容掩在帐篷的阴影中看不清,但直觉告诉叶争,这就是已经长大的张俞。

    “你——”

    疑惑的话还未说出口,叶争的话立即被前倾的人堵在嘴边。

    感受到唇边被撕咬的力道,叶争瞳孔巨震,这个男人在亲吻他?!!

    双手被早有预料一般死死擎住,他瞬时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地扬起头接受冒犯。

    那一瞬间他福至心灵,这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

    他恨恨地紧闭双眼想要强迫自己醒来。

    可越是尽力忽略的东西,感受却越显清晰。

    耳边是男人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亲吻面庞,压抑得就要溢出来的情绪逐渐将他浸染。

    这情绪很熟悉,好像在无数次半梦半醒之间,引起他心灵的悸动。

    “叶争师兄”暗哑的嗓音屡次低低呼唤,想要听到他的回应,他想只当做没听见,充耳不闻,不作回应。可是这样的纠缠仿佛发生过无数次一般,即便在记忆里时头一次,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却控制不住自己,遵循着本能回应亲吻。

    他们像是未出生的婴儿般互相依偎,唇齿纠缠,从彼此身上掠夺温度。

    灵魂共振,牵引着他沉沦,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仿佛要到地老天荒。

    清晨的露水从半掩的窗户吹向床上熟睡的人,叶争猛地睁开眼,浑身的余热还未褪去,他难以置信地掀开被子,看到上面难以忽视的存在。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澡换衣服,用冰水拍打略显呆滞的面容,叶争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梦中的记忆太清晰深刻,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触碰到对方身体时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如果不是最后醒过来,他可能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做些更出格的事情了!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叶争,你喜欢的是女人!你忘了自己的不曾表白的初恋了吗!

    他努力想了一下,然后痛苦地发现自己连初恋长什么样子都回忆不起来了。

    脑海中闪现的都是张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会这样,叶争无力地坐在凳子上。

    难道他仅仅只靠两个旖旎的春梦,就把自己掰弯了?就因为那个人在醉酒下无意识挑起过他的欲望?

    他将有些发热的脸深深捂在双手中。

    男人,真的只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叶争怀着沉重的心情唾弃自己。

    叶争努力平复地震的心情,心道没关系,他只是单身太久了,身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欲望被撩拨起来的时候,什么都能将就个屁!

    他完全无法忍受与其他人有这种暧昧的关系。

    谁也不行!

    张俞只是个意外,那个一看就一事无成只能靠家里养活的富二代除了脸和身材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地方。等他熬过这波荷尔蒙的干扰,他要赶紧找个对象。

    当务之急,是先报仇才是。

    叶争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拎着外套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殊不知,远在办公大楼的澹台俞难得晚起,做了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梦。

    幻境之中都是灵魂与精神层次的代入,他在这个世界一直小心翼翼收敛自己的灵魂,也不知道昨日叶争为何突然精神放松,溜号儿的灵魂之力都逸散到他这里来了,两波曾经难分难解的灵魂之力一见面,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直接不顾主人的意愿就开启了双修。

    遵循本能的叶争格外热情,他差点招架不住,好在他在紧要关头清醒过来。

    澹台俞感受着清凉的自来水流过指尖,想到某处细节,忽然皱起了眉头。

    叶争亲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手放在他屁股上,想做什么?

    这一日,人事部经理又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

    关于男子相恋的所有相关内容。

    嘶——人事部经理倒吸一口气。

    小张总突然对这种问题感兴趣,难道是喜欢男人?整理完今天的工作,他望着镜中自己的面容陷入沉思,想当年,他也算的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这面容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小张总定能看得上,想罢,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儿子,你来爸公司一趟。”

    那边,叶争眼看着跟他打过一架的小混混拖着不太利索的腿脚从家里出来,打车离开了。

    真是不巧,叶争看了看手里五颜六色的麻袋,还想着直接把他堵在家里胖揍一顿呢。

    着实可惜了。

    叶争仰望蹲过点的高层,狗面试官的家住在七楼,不算太高。

    他找到偏僻的角落,借着排水管和窗沿的力,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

    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身手真的变好了很多,明明之前爬楼的时候没有这么轻松的。

    叶争收紧五指感受了一下其中的抓握力,颇为自豪地想,定是他经历一场生死大变后,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了。这说明他的身体有无数的潜能!

    翻身躲进阳台,找到他们家浴室的方向,叶争一闪身钻了进去,差点被其中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迷花了眼,好不容易找到洗发膏,他翻出身上的脱毛液,一滴不漏地挤了进去。

    今日任务完成,收工!

    叶争踏着欢快的步调准备离开,路过某个电脑没来得及关的房间时,脚步一顿,无声地笑了。

    他轻手轻脚往那边走去,心想:再给他留个小惊喜!

    第八十六章 父子的算计

    靠近监控室的办公桌里,澹台俞与站在桌前的年轻人面面相觑,看不懂现在的情况,澹台俞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满脸堆笑的经理。

    “小张总,这是我儿子。”

    看出来了,所以呢?澹台俞皱了皱眉。

    经理便赶紧道:“您来我们这个公司后一直待在办公室,还没好好歇过呢,我儿子常来这边玩儿,就让他带您在这附近转转,好好休息休息。”

    “就在不久前,我休息了七天。”澹台俞面无表情地指出他话中的错误。

    真是油盐不进啊,经理掏出小手绢擦拭头上冒出的虚汗,继续努力,“我是说这些天,您天天住办公室工作,人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劳逸结合效率才能最高嘛!”

    “我没事,我不需要休息,”澹台俞再次回绝了他,他将经理眼下深重的黑眼圈尽收眼底,唇角颇为惬意地扬起,任谁看了都是温柔有礼的一挂,可人事部经理经过这几天的磨练已经彻底意识到,眼前之人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恶魔,尤其是对他!

    现在这个恶魔又发话了,“你也不需要,张经理,请您做好今天的工作。”

    说完,澹台俞直接无视了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经理刚刚交给他的材料上。直接掠过前面一堆概念性的东西,翻到他在意的那一部分——同性恋者的性行为方式。

    然后他开始专注起来。

    那个被老爸突然叫过来的青年还好奇地踮起脚,想要偷看上面的内容,人事部经理看到他的动作,一把将他拉出办公室,扯得远远的。

    “爸!你神神秘秘把我叫过来就为这个?”青年不满地从粗鲁的老爸手中抢回袖子,埋怨道:“我那游戏还挂着呢!今天要被队友骂死了!”

    “一天天就知道游戏游戏!”

    经理数落了他一句,他儿子瞬间就不乐意了,“是我自己想天天在家的吗!我是个残疾,瘸子!我去找工作,是人家不要我!这不都还是怪你,非要让我去找叶争的麻烦,你现在还有脸来指责我吗!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了!”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稍稍大了些,经理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压住被儿子指鼻子骂的怒火,嘘声道:“你小点声!你老子天天上班养你容易么,我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儿子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他从钱夹里翻出一沓钞票塞到其手中,“你出去买身儿衣服,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头一次吵架还能得钱的,青年难以置信地接过来,嘴角都要咧开花,“爸你这是怎么了?”

    他脸上的笑容转变太快,人事部经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都是给你花的,”

    青年失望地哦了一声,又听他老子继续道:“你今天任务还没完成,一会儿我把公司闸拉了让小张总下班儿,你收拾完,瞅准机会拉着他去玩儿,记住,一定要想尽办法跟他打好关系,知道吗?”

    青年知道他老子平时阿谀,惯会溜须拍马,之前那么三番五次地大折腾都是为了讨好这位新到任的小张总,之前他也知道,也都理解,只是现在他有些不太懂了。

    这么疑惑,他也这么问了,他老爸给他的答复是:“小张总跟叶争有私仇,你们有共同的话题,在这上面你要是能帮助他,以后你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原来是这样,青年差点儿笑出声,叶争那个瘪三儿,竟然得罪了大集团的太子,他这回死定了!他收好人事部经理给的赞助,忙不迭应下这份差事,“保证完成任务!”

    “嗯,不错,有志气。”经理拍了拍他好大儿的肩膀,给予最后一句叮嘱:“记得,到时候无论他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反抗。”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大方向他都明白了,青年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听他老子的话,好好收拾自己。

    要找这样的人物一起玩儿,是该有个体面的形象。他老子想得确实周全。

    他们公司的墙隔音效果极佳,所以他们躲在角落里正常谈论,根本没有担心被听墙角的忧虑。除非那人有异于常人的听觉。

    澹台俞人在办公室,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朵,他将看完的材料放在手边,明白了经理的意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升职加薪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出卖的人,就算叶争想要杀了他,都不为过。

    暂时无事可做,澹台俞退开椅子走到床边,静静等待下班时间的日暮,经理亲自拉闸催所有人下班。

    一位善解人意的经理,既解放了自己,又解放了别人,澹台俞漫无目的地想:想闲下来,又怎么会那么容易?

    把洗发膏换成脱毛液这种恶作剧一般的报复,在叶争这里是不够的。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那个公司应聘个保洁当当,近距离观摩一下狗面试官的日常,好方便动手,路口一转弯儿,就看见他儿子从旋转大门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

    能想象那个画面吗?明明一个瘸子,却脚底生风,兴奋得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干劲儿。

    真是奇了,能让这小混混这么高兴的事儿,那他必须要去掺一脚。想罢,叶争直接跟了上去。

    小瘸子的目的很明确,回家快速洗了个澡后,出门直奔潮牌男装店,再次出现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一身儿新,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他携着一股浓郁的香水气从带口罩的叶争身边路过,边走便打电话:“兄弟,今天在夜总会给我定个大包间儿,东西都可着贵的摆,哥们儿今天发财了!”

    看他的装扮,这是去见女朋友?

    叶争扬眉,然后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对面的回复有些慢了,叶争再一抬头,小混混已经无影无踪,这事儿闹的,这瘸子到底是怎么走的这么快的?

    青年小混混不快走不行,他老子紧赶着催促,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

    那边,职员们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去,只有几个工作狂魔的座位还亮着灯。人事部经理一把拉下电闸,整个公司大楼都陷入了黑暗,人声顿时嘈杂起来。他趁乱扯脖子喊了句:“停电了,大家早点回去吧!”

    人们便信以为真,认命地离去了。

    人事部经理顿时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监控室的方向,到的时候正好和刚刚打开门的澹台俞撞了个正着,他大声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赶上了。

    澹台俞见状,将手中一次性纸杯递给他,“跑这么累,喝点水。”

    “谢谢小张总!”人事部经理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一口闷下,总算缓解了喉咙里的灼烧感,可是他回味了一下,觉得口中又极大的苦涩蔓延,“这是咖啡吗?”

    “嗯。”澹台俞捻了捻不小心粘在手上的褐色粉末,“放心,它只是喝着苦,浓度不高,不影响你回家休息。”

    骗你的,里面有两袋子超高浓度的黑咖啡。

    人事部经理倒是没在意这个,他顶着一嘴的苦味儿对澹台俞说:“小张总,公司的电断了,我已经找维修部的人回来修,他们说明天才能弄好,我看这就是天意,您已经加了好几天的班儿了,不如今天就好好歇歇,找几个同龄人出去玩儿,放松放松。”

    他随口扯着谎,维修部的人都被他忽悠了,今天晚上他们根本不会来。

    澹台俞在他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诶呀,说来也巧!”愿望达成,人事部经理激动地两掌相交,“我儿子还没走呢,他请了一些朋友今天晚上一起玩儿,也都是些公司的小领导,小张总,我看您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来,不如就跟他们出去好好玩玩吧,都是同龄人,肯定能很快打成一片,多交些朋友,以后做事也能多条路不是?”

    “你说的对。”在得知他们计划拉自己去对付叶争之后,澹台俞非常给人事部经理面子,不论他说什么都很顺从他的意思。

    人事部经理简直在心里乐开了花,今天的小张总这么好说话,一定是被他最近拼命工作的表现打动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的计划很快就要圆满完成了!

    只希望儿子到时候给他争点儿气,好好利用自己的外貌!

    他不无欣慰地想,冷不丁又听见小张总在一边道:“不过还有一批产品需要今天校对完成,我不放心,准备一会儿去亲自清点,所以很抱歉,今天可能参加不了了。”

    这还得了!怎么你今天开始干正事儿了?!

    今天的计划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被打乱!人事部经理快速举手:“我帮您去!”他脱口而出的话太过急切,把小张总吓了一跳,便赶紧补救道:“我以前做过采购,对这块儿业务很熟,许久没清点东西了,突然有些手痒痒,请小张总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闻言,澹台俞面无表情,缓缓,缓缓地点下头。

    这一夜,人事部经理拖着从工厂校对至半夜的疲惫身躯回到家中,将自己像咸鱼一般瘫在床上,他的身体已经熬到极限,柔软的大床让他找到了归属感,他轻轻闭上双眼。

    熬了好几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样想着,他将呼吸放的均匀,身体逐渐平缓。

    半小时后,他的呼吸骤然乱了,再次掀开眼皮,眼中布满红血丝,痛苦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睡不着啊——我好累——救命啊——救命——”

    第八十七章 怒火

    澹台俞对人事部经理今晚的痛苦心知肚明,毕竟这些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彼时,他已经由着其儿子巧言令色地带着去聚酒了。对于其阿谀奉承的话,澹台俞照单全收,就等他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叶争跟丢了人,便隐匿身形,蹲守在从小混混那里听来的夜总会门口。

    天空被太阳余晖染成橘色调,从他站立的地方,正好能看见两个男人逆光而来。

    一个身量不高,脚步有些跛,难得有些姿色,与一身亮眼的衣服相得益彰。另一个身材高大却不魁梧,如雪松般挺拔修长,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略微矮小那位努力挂着友善的微笑,嘴上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他旁边的人只是听,偶尔做出一些回应,说话的人便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继续滔滔不绝。

    那小混混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要贴在人家身上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澹台俞跟小混混。

    这两个在他认知中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叶争皱了皱眉头,电光火石间,他立刻将张俞疑似同性恋者的身份与小混混异常的开屏行为联系到了一起。

    叶争垂眼打量看起来颇为游刃有余的澹台俞,磨了磨牙。

    这货还说不喜欢男人,他醉酒那天果然是想做点什么吧!害他做了好几天噩梦不说,再见面还跟与他有仇的小混混勾勾搭搭。

    正好了,两个一起收拾!

    叶争心中怒火熊熊,也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了,直接跟着两人上去,徒留下被捏变了形的路标在风中萧瑟。

    澹台俞被引领着进入小混混口中“绝佳的放松场所”。

    厚重的隔音门一敞开,扑面而来的是极致的喧嚣和烟酒气。场内大灯全无,只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中央挤满了跟随音乐节奏摇摆身体的男男女女,偶有游动的顶灯划过他们的面庞,皆是醉生梦死的神色。

    嘈杂的环境,对于五感敏锐的澹台俞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我订了大包间!”小混混在他耳边扯着脖子喊,澹台俞颇为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上赶着找罪受的行为并不值得嘉许。

    简直蠢透了。

    他有些后悔。反正以叶争的能力可以自己破除幻境,他多此一举若被知道了,那个没良心的混账师兄也不会领他的情,甚至反咬一口嫌他多管闲事都有可能。

    心里这么想着,澹台俞还是跟上了小混混,在试练塔的每一刻都是争分夺秒,他也需要尽快出去才行。

    本以为包间中声音会小很多,没想到刚一进入,声音更大。

    “欢迎小张总莅临我们夜总会!!”男男女女的欢呼声整齐传进耳朵。

    一时间,空中礼花筒的彩带的喷涌而出的酒沫子齐飞。

    气氛在澹台俞踏进房门的这一刻瞬间达到顶峰。

    澹台俞彻底面无表情。

    “小张总,这是我花费心血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你满不满意?”小混混不知澹台俞心中所想,一脸自得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

    “从今天开始,小张总就是我们的朋友,兄弟姐妹们把场子热起来,好好伺候着我们小张总,今天的消费我来买单!”他轻浮地向人群中吹了一个口哨,便有衣着暴露的女人们簇拥着澹台俞就坐。

    澹台俞厌恶地避开她们的触碰,对跟上来的小混混说,“让她们都走,你留下。”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环境中很有技巧地传进了小混混的耳朵,小混混先是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这个传说中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好像不喜欢他的安排,他便赶紧三言两语把嗷嗷叫的人都清走,只留下几个舞女在台上制造气氛,然后放低姿态,当着澹台俞的面自罚三杯表示歉意。

    澹台俞面无表情地看他把自己灌得半醉,这才开口,“你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我帮忙,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被主动cue流程,半醉的小混混顶着红彤彤的脸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小张总,我听说叶争那孙子,得罪你了?”

    澹台俞点头。

    小混混便彻底放心,一边哭天抹泪,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腿,“你不知道那个没教养的畜生,他心思歹毒地很,就因为我不小心得罪了他,就被他打断了腿。”

    原来他的腿是这么断的,怪不得当时问小员工的时候,叶争贿赂人事部经理证据确凿,澹台俞了然。记忆里的叶争对于得罪他的人的态度向来是砍死、捅死,区区断腿?呵。

    “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怎么可能会见义勇为?而且他早有前科,那时他因为作假刚丢掉工作,肯定在想法设法地搞钱,您妹妹这件事,一定是他的阴谋,就是为了傍上你们!”小混混以自己为例,推测得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所以?”

    “他都得罪您了!咱不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小混混见澹台俞迟迟不上套,急着表忠心,“小张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肯定帮你把这件事办妥了!”

    “你想怎么做?”

    “叶争人品不怎么样,那一张脸蛋还算看的下去,”提到怎么处置他的仇人叶争,小混混面部主见狰狞扭曲,他在心里时时刻刻思考着怎么报复叶争,如今终于找到机会了!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找人断他两条腿,然后买到国外去做鸭,找十个八个老男人艹他——啊啊啊啊!”

    小混混正说到激动之处,身体骤然被一股大力轮到地上,他被磕得头晕眼花,回过神来,只见小张总双目赤红地喘着粗气,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拆了一样。

    “你、说、什、么?”

    熊熊怒火扑面而来,小混混的衣服被紧紧勒住,吓得喘不上气来,他说的怎么了!他日日夜夜想象的都是叶争不得好死的画面!生这么大气,好像刚才他说要找老男人艹的是他老婆一样!

    就在那一刻,小混混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了小张总生气的原因,“小小小、张总,我说错话了,我下流!我卑鄙!我不该这么报复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扇自己的巴掌,这小张总看着不像好人,做人还这么他妈有原则。

    台上的舞女们被这边的动静吓住,不敢再动,唯余小混混扇自己时响亮的“啪、啪”声在包间内回荡,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踹开。

    几人齐刷刷扭头,晃动的彩灯穿透香烟的云雾,划过来人修长笔直的腿,落在一双阴鸷的眼睛上。

    作为来人名义上的“仇人”,澹台俞和小混混具是一惊,内心活动在这一刻高度重合,具是:他怎么来了?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叶争在听到包间中的啪啪声后差点理智全无,他一眼锁定趴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穿着清凉的舞女们,嘲讽的话从牙关里挤出来:“男女通吃,嗯?”

    这话是对澹台俞说的。

    “十个八个老男人?”

    这是对小混混说的。

    他全听见了。

    叶争轻嗤一声,也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冰水中的酒瓶被抽出,眼花缭乱地下一秒,就砸在了“小张总”的脑袋上。

    在舞女们的吱儿哇乱叫中,冰凉的酒水合着腥甜的血水成股滴在身上,小混混有一瞬间呆滞,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屁滚尿流地推开小张总掐着变了声的嗓音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了。

    到底还是普通人的身体,被这么实打实地来一下子,饶是澹台俞身体好也受不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没想好怎么跟叶争解释,就被其一把推倒在沙发上,眼含威胁道:“死不了,老实儿待在这儿别动。”

    这是准备一会儿再跟他算账了。

    嫌弃地白了这个一无是处地富二代一眼,叶争越过他,向已经吓破了胆的小混混走去,碎裂一半儿地酒瓶子还握在手心,他半蹲下身体,将锋利的刀口对准小混混的细嫩的脸,轻轻一戳,就渗出一串血珠子。

    纵使再怕,此时的小混混也不敢抖动了。

    叶争似笑非笑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猛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都这样了还不长记性,敢跟他讨论怎么害我?”

    阴冷的声音像毒蛇一般爬进耳朵,这感觉几乎让小混混瞬间回忆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那日他奉老子的命令去言语挑衅叶争,试图挑起事端。

    谁知那本来懒得理他的人在听到“你老母卖身供你上学”之后,直接暴起,按着他往死里打,周围都去拉,可是谁也没拦住。

    脑部频频受到重击,五脏六腑差点破裂,大腿被踩踏着生生拖断,透过眼前模糊的血色,这个施完暴行的男人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我妈早就死了,你想下去陪她么?”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从地狱中走来的恶魔。

    第八十八章 引诱的谈判

    过去和现实的记忆交相折磨着他,小混混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道:“不、不敢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在小混混惊慌失措的目光下,叶争冷哼一声,随手将酒瓶丢在一边,勾起他染血的半边脸,眼含威胁:“还有,以后离张俞远一些。”

    他没说为什么,也没说违反了会怎么样,但小混混已经从叶争吃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一切: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一起弄死!

    钳制住他下巴的手力道大得吓人,好像他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生生捏碎,小混混被叶争吓得几欲失禁,忙不迭表示:“是是是!以后在他方圆三百米之内,都不会看到我的身影!求求你饶了我吧!”

    注意到他大腿止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叶争嫌弃地丢开他:“带着你找来的这些女人,一起滚。”

    压迫感十足的声音传进耳朵,小混混如临大赦,招呼着台上吓得大气不敢喘的舞女们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小混混慌不择路地冲出包间,终于忍不住脚下一软。吓死了,吓死了!这才多久没见,叶争那个孙子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了。

    跟他一起出来的几个女人想要扶住他,被他没好气地推开,“大爷今天没心情给你们钱!”那些本出于好意的舞女们见状,颇为鄙夷地翻了白眼,刚才哭得跟个孙子似的,现在还牛气什么?傻缺。

    她们丢下他自顾的离开了。

    小混混骂骂咧咧地走出夜总会,一边骂一边痛心疾首,今天这钱花的冤,不仅没套上近乎,还把小张总这个助力搭进去了。现在就他一个人跟叶争在里面,也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

    “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那孙子,真他妈的晦气!”他呸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朋友的这家夜总会有那么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不敢直接叫警察的,现下只能给他老子打电话,让他去找张家,这样不仅能在张家混个脸熟,还能得个见义勇为的美称。至于张家人报不报警,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他拨通电话,那边过了好久才接,声音透露着显而易见崩溃和愤怒:“你他妈要干什么!老子刚要睡着!”

    “爸,你快给张家打电话,叶争把小张总堵到夜总会了!要打他!”小混混当时就换上了一副慌张的嘴脸。

    “让他打!打得好!打死他!”一听是小张总遇害,人事部经理顿时情绪激动起来,“这帮资本主义的魔鬼!压榨员工的恶魔!老子要是哪天猝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边一顿咆哮式的输出,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小混混在晚风中有些凌乱,他老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像他啊!

    正待他准备再打一个的时候,脑瓜顶突然传来一声嚣张的询问:“赵波?”

    “干什么?”小混混下意识应声,一抬头,就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不怀好意地盯住他,扫到他们手上的管制刀具,小混混顿时大感不妙,踉跄着转头就想跑。

    可是他腿脚不便,没几步就被按倒在地,拖行着来到无人的巷口。

    逃跑无望,小混混咬了咬牙,大声道:“你们他妈是谁啊,知不知道老子道上混的,有本事让我把兄弟们都叫上,咱们挑个宽敞的地儿群殴——”

    “群殴你妈呢!”小混混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飞来一脚踹趴在地,他脸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合着沙子疼得他面部扭曲,他呲牙咧嘴道:“既然是报私仇的,总得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们了!”

    他腿脚好的时候,常在各大无监控区域打架斗殴,跟他有仇的人无数,但在他断腿之后都不来找他了,现在这个还小心眼儿来报仇的,他必须记住姓名,回去找兄弟帮他报仇!

    “小凤儿,你知道吧?”那个看起来像是大哥的人薅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扬起头,“那是我妹妹,一个未成年,你在游戏里勾搭她跟你调情,还想骗她发裸-照,这件事儿大家看不过去眼,都发到我这儿来了,我总得跟你计较计较吧?”

    你妈的,哪个孙子举报的我!

    小混混不做声了,自打他断腿之后,在游戏里跟小美女聊天就成了他苦闷生活唯一的慰藉,现在被发现,他也无话可说,但是——“她又没真的给我发!你们这样,就不怕我以后报警吗?!”

    跟惯常打架斗殴的人法律,那无异于对牛弹琴,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有序地望风砸摄像头,剩下的人将小混混围成一圈,手指关节啪啪作响。

    没一会儿,黑暗的巷口中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随后,只剩下拳拳到肉的声音。被其他人抢着丢在一边的手机响起,显示着“老子”来电,经过的人看了一眼,大力地踏扁了。

    那边,澹台俞冷静地看着缓慢向他靠近的叶争,颇为奇异道:“他算计着那样对你,你就把他这么放了?”

    这可不像是大师兄的作风,除非他还留有后手,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叶争说:“他的福气在后头呢。”

    叶争挑嘴笑,没有多做解释,现在的他对于小混混的下场并不上心,“你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

    按照他刚才亲口承认与叶争有仇,还想找小混混收拾他的事还没算账,这人竟然还在意别人的死活,不过让他颇为满意的是,这个张俞对于他对待小混混的做法没什么抵抗情绪,这是个好现象。

    澹台俞回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人设,回答道:“对付你,我用不着那么麻烦。”

    这是百分百的自信了,但即便见识过他的身体素质,叶争还是对他狂妄的话语感到不满,他觉得自己被看扁了,或者说,是被挑衅了。

    他欺身上前,将见状欲要起身的澹台俞重新按进沙发,身体落到与其视线平齐,他的手直接向前探去,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澹台俞看着叶争略显侵略性的眼睛,沉声问道:“想做什么?”

    望向他的双眼分外明亮,古井无波的眼神中诉说着无尽的秘密,引人发掘。这个男人面相俊美,最美之处,当属眼睛。

    好看的外表终究只是皮囊,他自己也有,也曾因此被女人追求,他从来不屑一顾。总是梦到他,叶争起初以为自己终究还是落了俗套,看上了他的外表,如今这么近距离地欣赏下,他发现,原来眼前人吸引他的,是这一双他看不透的眼睛。

    他扭转腕部将手抽出来,然后坚定不移地继续向前。

    饶是自诩了解叶争如斯,澹台俞也摸不准他此刻想要做些什么了,直到眼角触碰到微热的指肚,他才惊讶地微微张大眼,喉结滚动,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问。

    眼前这个轻柔触摸他眼睑的大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因为自己间接害他丢了工作和毕业证,他想把自己眼睛挖出来?

    叶争见他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样子有趣,颇为坏心的不作回答,只闷笑了一声,手下动作却是不停。

    对面人胸腔的震动仿佛隔着空气传到了澹台俞心间,在上面轻轻挠了一下,他终于忍不住地拨开了叶争的手。

    叶争见他有些面色愠怒,一点也不感到害怕,还大胆将脸凑得更近,低声问道:“怎么,想打架吗?”

    说话间喷洒的热气呵在脸上,澹台俞错开脸,眉头轻皱,认真道:“我跟你打一架,能抵消你心中对我的怒气吗?”

    他现在还不忘在消除幻境中叶争的执念,现在的他只能靠这样的正经事分散注意力,不然他会很难从这个几乎要趴在他怀里的人身上找到自持。

    叶争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富二代多有误解,他虽偶尔霸道厉害了些,倒不是个以势压人的混账,被诬陷的事都是那个人事部经理一手策划的,这个从小混混对眼前人那颠倒黑白的引诱中便能看清真相。

    所以结论就是,眼前的这个富二代是无辜的。

    但是这个富二代却似乎不是这么认为?

    他重新确认道:“你不相信那个小混混的话吗?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不信,即便你下了狠手,我也不信你真如那人口中的那般不堪。”

    眼前人毫不犹豫的信任让叶争颇为受用,可是他听其又说:“我已经大致猜测出你被陷害的真相,事情皆是因我而起,你若心有怨怼,我可以跟你打一架,我只出三成的力,你可以尽全力。”

    瞧不起谁呢?叶争差点被气笑。他摇了摇头,轻声慢语哄骗道:“你若真想让我出气,还有一种方法。”

    澹台俞竖起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让我……”

    叶争靠在澹台俞的耳边,滚烫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微痒。

    他的话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澹台俞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

    第八十九章 记住这一天

    叶争为澹台俞过于震惊的反应不解皱眉,他流氓似的用双手捧起对方的脸,“你上次可比我热情多了,现在这么抗拒?”

    明明上次还趁着醉酒想占他便宜,如今还跟这小混混来开包厢,男人有欲望可以理解,但管不住下半身来这种地方,还不如当初跟他爽一爽。可惜没有如果,那时满心抗拒的叶争又怎么会想到就在这以后他惦记人家这么久?

    这富二代只是震惊看着他却不说话,跟个哑巴似的。这让他有些气恼,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敢做不敢说,他叶争今天偏就要撬动这蚌壳!

    澹台俞被叶争一颗炸弹炸的头昏耳鸣,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他的脸被固定在这人手里,就着这个姿势良久,他才压制住自己躁动的心,冷静道:“我不喜欢男人,也不想让你睡。”

    这是拒绝,也是一句实话。

    “放屁,你不喜欢男人,刚才还跟那个小混混叠在一起呢!”叶争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澹台俞简直要被这无端的污蔑搞得头大,“你扪心自问,我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

    叶争一时语塞,他只是难掩见他们亲昵时的火气罢了。那个小混混固然可恶,这个不懂拒绝还暗自配合的富二代却更惹他生气,说到底,他只是不想看见自己讨厌的人跟眼前之人走得近。

    这极端的占有欲,大概源于他梦中与其过分真实的亲昵。

    把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是每个雄性的本能。现在真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欲望却只增不减,这种本能自然更加强烈。

    “好吧好吧是在发火,是我错怪你了。”面对惦记的人,叶争好声好气承认错误。

    这把澹台俞吓了一跳,叶争竟然还会道歉?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像是他正常时该有的反应,澹台俞合理怀疑叶争已经在幻境中走火入魔,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关切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却不想这人没理会,继续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你不喜欢男人便不喜欢,正巧我也是。”

    澹台俞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身体被压制,脸被固定动弹不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争的奇怪举动,最后只听他说完那些没意义的废话之后,又轻轻的补充了句:“可是我喜欢你。我做梦都想睡你,现在见到真实的你,更想睡了。”

    任是哪个暗恋已久的人突然听到心上人的表白,都不可能再保持镇定。听叶争对他说“喜欢”,澹台俞脑袋“轰”地一声,将眼中的世界都炸成了虚无,只能注意自己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以及眼前人的举动。

    叶争轻轻放下他的脸,先是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眼神轻佻地向下,划过鼻梁,又落在唇部,那眼神有些炽热,澹台俞喉结滑动,抿了抿唇,叶争却掠过它,猛地将脑袋移向下方。

    直接贴上澹台俞的胸膛,听到了其中明显的心动过速,叶争眼睛染上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心跳的这么快,你不喜欢男人,是也喜欢我么?”他像是个惯会骗人的妖孽那般,引诱着澹台俞的思维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眼前人是心上人,他正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恣意调笑。澹台俞被迷惑了,他将手搭在叶争的肩上,任由心脏过于兴奋的跳动,良久,他也不想打破这做梦一般的平静,只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确切的答复,叶争毫不犹豫从澹台俞身上坐起来,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兴奋道:“那我们——”

    “等等——”这感觉太不真实,澹台俞制止住他不老实的动作,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询问出他的费解之处,“我们只见了两面,你喜欢我什么?”

    还是你想起什么了?

    “眼睛!”叶争一秒说出答案,这绝对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只要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只是眼睛?澹台俞皱了皱眉头:“还有呢?”

    “脸?”叶争不确定道。

    澹台俞眉头更深,“还有吗?”

    “身材?”叶争已经绞尽脑汁。

    某人的眉头几欲成沟壑,他咬牙,不死心道:“还有吗?”

    梦里是技术差了点,不过没关系,以后都是他用力。所以——“没了。”叶争戳起一根手指点点点将他的眉头抚平整,“我们继续——”

    没了?!他口口声声说喜欢的,竟然只是皮囊?

    澹台俞一把将他推开。

    这个轻浮的混账!

    就见了两面,就因为一张脸,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睡”?

    两个热血方刚的大男人互诉衷肠之后下一步该干什么?没有比干一炮更能确定感情的了!叶争一直这么坚定地相信着,可是他竟然被推开了?!这真是让他非常不理解。

    他被推的靠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眼看着对面的人怒火越来愈旺,甚至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大有下一秒就呼到他脸上的架势,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视起答案。

    正如澹台俞所说,仅仅见过两面,他能喜欢什么?

    这个富二代有引人注意的外表,有绝佳的身手,怪异的行为举止,以及一身谜团。

    可这些都不是能吸引叶争注意的理由,若将这些特点放在随便别人身上,或者激起他的胜负欲,或者让他敬而远之。

    而不是现在这样。不仅在梦里与澹台俞缠绵不休,梦外的他食髓知味,也想把澹台俞抓在手中。

    至于到底为什么会被澹台俞的一个眼神吸引,叶争也说不上。

    可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他把人追到手,后面有大把的时间容他去想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不出手,总会招致别人的惦记,那个小混混就是个例子。

    既然他对自己同样有欲望,甚至还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愧疚之心,他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

    叶争回答不了,只能装作不懂的样子将锅甩给对面,“你不会真想跟我打一架吧?”说完,他难得想起某个被他抛诸九霄云外的称呼:“俞哥?”

    在怒火的关键之处示弱示好,总不会真的打起来。

    果然,对面的澹台俞听得这么个难得的称呼,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所谓得寸进尺,便是澹台俞退一步,叶争能进两步。他的手从澹台俞的小腿肚开始向上游走,感受不到对方的拒绝,他便将整个身体向前推进,手也顺势从腰际划上来,虚虚握住澹台俞的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哥,别纠结了,说真的,睡吗?”

    他的拇指肚在脆弱的脖颈处上下滑动,感受到指尖洪洪搏动的血管,以及轻轻颤动的喉结。

    想不到叶争在这方面竟然如此开放大胆,挑逗起人来简直无人能及,一向克制的澹台俞紧咬牙关,却是不愿轻易向其妥协。

    想为叶争的目的将这个人推开,又为叶争的声声呼唤想将这个人抱紧,他的意志早已陷入两难,只能僵持着,任由事态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叶争轻哼一声,移动时,感受到了澹台俞的异样。

    他在做无力地抵抗,可惜收效甚微。叶争立刻反应过来了澹台俞此时的状态,有些惊讶地扬眉,身体这么诚实,竟然还能忍住不吭声,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耍完无赖,他的手毫不犹豫掀开澹台俞的下衣摆,直接钻了进去。

    指尖触到皮肤,烫得澹台俞腹部一瞬紧绷起来,他扯开叶争的手,将其翻转压在沙发内,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前功尽弃,他的气息彻底大乱,“这是你自找的。”

    几乎是吼着说完,他将愤怒和幻想彻底解放,携着滚滚热浪咬向那个总是撩拨他的薄唇。

    嘴唇被堵住,叶争毫不犹豫地回吻。

    什么隔阂,什么顾虑,在这一刻都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个热血上头的人,在对彼此的迷恋下激吻,衣衫在大力下扯开,扣子飞崩击痛身体,肘臂交滑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争止不住兴奋,他在梦中早已将这人调戏千万遍,此时更是轻车熟路地将所有摸了个正着,却不想眼前人比他还熟练,有模有样地学着将一切还给他。

    空气逐渐升温,气氛正好。他的手已经向身后危险的地方作乱,头脑不甚清醒的澹台俞却在这一刻回神,抬手就要制止,冷不丁耳边又来了一句声音暗哑的呼唤:“俞哥?”像是久经沙漠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说话的人语调虔诚又渴望。

    每一声“俞哥”都能换来对方的妥协,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澹台俞迷迷糊糊中,心想:要不要就让他这一次?

    就在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包厢的门被大力撞开,一阵风风火火的声音闯进来——

    “哥你们没——卧槽打扰了!”来人再看清里面情况之后声音都吓得变了调,“砰”得一声,门又被其大力关上。

    速度快得让两个渐入佳境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叶争停下手中动作,从澹台俞的肩颈中抬起头,顶着一脸红晕,他觉得刚才的声音很耳熟,粗声道:“张柔?”

    澹台俞缓缓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他,源于羞耻心,他的耳尖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被妹妹当场看见这样荒唐的一幕,这让从来克己守礼的剑客彻底回过神来。

    事已至此,他们当然不能在明知外面是妹妹的情况下再继续下去。

    就算叶争不在乎,澹台俞也不会同意。

    第九十章 趁人之危的君子

    “她怎么会找来?”叶争从澹台俞身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转念一想他就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道:“可恶的小混混!”

    通风报信坏他的好事!他都已经看到张俞眼中的妥协了!

    就差一点儿!

    他把衣服穿好了,那边澹台俞倒是陷入了纠结,他的衣服扣子被叶争扯掉,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拢都拢不住,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地透出来,颇有一丝欲拒还迎的意味。

    叶争见了,欲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他,自己相中的媳妇儿,总不能这么半裸着出去。

    澹台俞一把制止住他的动作,自己去打开包厢的门。

    张柔还没回过神来,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衣衫不整的哥哥挡在门口,她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腹肌上的红痕上瞟,嘴上跟按了机关枪似的赶紧道:“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的有人给爸妈打电话说叶争在这边打你他们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我只是来看看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一件事让她说完,连气都没换一下,足以猜到她此刻内心的慌张,她以前只是猜测他哥对叶争有企图,没想到他们竟然发展这么迅速,这才几天就全垒打了!

    她一个洁身自好的黄花大闺女看到刚才那一幕都臊得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夜场黑得可以,她一定掩饰不住脸上的通红。

    她哪知道,凭借澹台俞的眼力,早已将她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

    教坏小朋友了。

    澹台俞尽量保持神态自然,让自己看起来不要显得那么心虚,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暗哑:“我知道了。柔柔,帮我取一套衣服来。”

    “啊好”张柔愣愣地点头,反应过来后,她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尴尬之地,回家帮他哥取衣服去了。

    澹台俞转身回到包厢时,看见叶争开了一瓶酒,此刻正在自饮自酌,他走过去也欲举杯,却被叶争打开了手。

    “自己酒量多少有点数儿,一会儿喝多了等你妹妹回来,想再上演一出活春宫?”

    之前这人喝醉酒后失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叶争可不想被撩拨起来后,这人一断片儿,尴尬都留给自己。

    更何况张柔也算是他半个朋友,瞄上了人家的哥哥,总得在她面前收敛一点才是。

    澹台俞心想也是,便安静地坐在一边。

    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问题都没搞明白,刚才也只是被叶争暧昧的呼唤弄晕了头脑,差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之间的事情桩桩件件,几乎没有一件能说开的。

    以前叶争对他有很多秘密,现在又换成了他。好在这个莫名其妙把他拉进来的幻境让他对叶争多了解了一点。不然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要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别扭下去。

    但是在幻境中,他总不可能对叶争讲实话,幻狐前辈的幻境既是试炼之用,就决不能靠外界帮助强行唤醒,否则轻者试炼失败,重者神志全失。连清心竹这等神物想要唤醒他,都得用造梦这种迂回的手段。

    叶争十分敏锐,此时最好保持沉默。

    叶争咂摸了一下嘴中的酒味儿,“这小混混为了拉拢你可真是下了血本。”

    这个倒可以解释,“我与他出来,只为知其目的,并无其它,你们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晓,他们蓄意陷害在先,你还回去,合情合理。”

    男人老实交代,叶争颇为满意地笑笑,劝慰道:“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继续插手,我的账,我亲自去算。”

    已经在插手了。澹台俞眨了一下眼睛,当着叶争的面点了点头,以后须得低调行事,绝不能让叶争知晓。

    澹台俞正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做。叶争已经跳过了这个问题,抿了一口酒,问他:“你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上回怎么不直接推脱,还跟我喝那么多?”

    这可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那日,澹台俞见到叶争后方寸大乱,猜测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与房东计较的叶争实在太过真实,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不仅因为他短短几日的幸福生活转瞬即逝,还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叶争已经彻底扎根在他的脑海中,他可能穷极一生都做不到当初在火凤面前的保证:淡了他,然后杀了他。

    “我那日,心情不太好。”澹台俞回忆完当时的心情,只能这么回复。

    “这样啊。”叶争晃了晃酒杯,琉璃色的杯沿在暗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光彩,“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想要借酒耍流氓呢。”他说得颇为遗憾,将杯中酒豪迈地一口灌入喉中,然后偏头对澹台俞笑笑,“你若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拒绝。”染在唇边的酒色十分透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引诱。

    像叶争这样的人,不开窍还好,一旦开窍了,那真是句句都在撩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澹台俞就被他撩拨地脑袋一热,心里暗骂这个混账的师兄,嘴上说着不让他喝酒,转头就这么作天作地。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叶争此时能听到他的心声,怕是会咧嘴一笑,贱兮兮地告诉他:逗~你~玩~

    他被调戏到说不出来话时的反应,简直是太好玩了。

    但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就是这么奇怪,在撩拨的段位上都不肯落了下风,澹台俞即便头脑发热,也不忘回击,“你这样说,也无错。”

    在叶争疑惑的目光中,澹台俞徐徐道:“见你第一面,我便对你图谋不轨。”

    这可真实诚,叶争微微睁大眼睛,正欲细细询问,便听那人直接承认:“与你一样,我见你容貌可人,体态修长,顿有‘一睡了之’的想法。”

    这个混蛋,不仅学他说话,竟敢跟他比这个?叶争差点气笑:“是吗,我还第一眼就见你身价不菲,想着大捞一笔呢。”

    澹台俞同样轻笑一声,反唇相讥,“彼此彼此,你人穷志短,极易拿捏,乃上上之选。”

    竟敢这么看不起我!叶争抚掌一笑,笑里藏刀,“那我们可真是臭味相投,不如就此一拍即合,以后我出力,你出钱,皆大欢喜?”

    澹台俞顿时变了脸色,“你想得倒美!”

    占了上风,叶争小人得志,“哟!这就受不了了?本想着就算不当金·主还能当当炮友,既然你我谈不拢,那我就去找下家了,毕竟凭借连小张总都能看上的可人容貌,想必行情不会差。”

    “你敢!”澹台俞一把将叶争扑倒,这个混账在哪里都不愿示弱饶人,为了赢甚至不惜气死他!明明他们都确定关系——

    不对!到现在叶争除了一句看上他的脸外就是想睡他,哪里有什么确定关系,否则也不会说什么金·主炮友的浑话。

    这态度,摆明了是为自己留了极大的退路。

    但是都这样了,澹台俞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他按住叶争欲要挣开的双手,用身体将他死死压制,势必要问出个结果来,“回答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叶争摆明了要气他,自然装傻充愣。

    叶争不说,澹台俞便不动,两个眼睛死死盯住他,无声压迫。

    叶争转了转眼睛,用唯一能灵活运动的手指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身上的人,“攻受关系?”

    话音一落,他便感到气氛更加凝重,于是笑意便更深,“别动气别动气,你是我的心肝儿宝贝行了吧?”

    这样严肃的事情,澹台俞自然不会任他插科打诨这么不严肃地糊弄过去,他暗自咬牙,一字一顿道:“好、好、说、话。”

    避无可避,叶争难得纠结了一下,他向来不爱说些肉麻的话,可是眼前这人分明是在胁迫他,怎么那暗含情愫的眼神,就让人控制不了说些拒绝的话呢?他叹了口气,把心里那点隐隐约约的想法托盘而出,掀个底儿掉:“如果你同意的话,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恋人。爷以后赚的钱都给你花,宠你爱你把你捧到天上去,怎么样?”

    他洋洋洒洒地说完,只觉得自己男友力max,这段表白简直碉堡了!他分外期待眼前人的回答,可是他等了半饷,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叶争已经看到眼前人坚毅冷硬的目光在渐渐化开,逐渐变为一滩温柔的湖水,甚至刚才强迫他正式回答时略显急促的呼吸都变得浅慢。他明明彻底被这段话安抚了,怎么就不回答同意呢?

    澹台俞想,或许忽略后面那些“钱给他花”这等狗屁不通的废话,他可以更高兴的。

    他低低地笑起来,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又仿佛得了什么巨大的便宜。看,在这个世界,他和叶争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只要能被吸引,只要稍稍逼迫一下,便能得到叶争这般郑重其事的承诺。

    “叶争,我真是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澹台俞对身下之人说了一句他不太听得懂的话,但是那又如何,他俯下身体,在叶争棱角分明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希望当你有一天醒悟过来的时候,能心甘情愿地将这些话再说一次。”

    那时候,我一定会认真的回答你,我同意,我愿意,我们不仅要成为恋人,更要结为道侣,从此恩怨消解,相互扶持。

    我会成全你全部的野心。

    三界山水,都会留下我们的足迹。

    第九十一章 夜探,报仇

    自澹台俞说完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以后,直到张柔来,叶争也没能撬动澹台俞的嘴,问出个所以然。

    两人一身整洁地走出夜总会,那辆曾经接过叶争出院的跑车正好开到他们身边,车门打开。张柔目不斜视,扣着方向盘胶皮的两只手主动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到底是该叫“嫂子”呢?还是该叫“哥夫”呢?好纠结

    叶争推搡着澹台俞坐到了副驾上,看他认真系好安全带,差点忍俊不禁。

    一个晕车、还很守交通规则的富二代,就是个乖宝。

    他起身关上了后座的车门。

    看清他的动作,澹台俞反应过来叶争是不打算与他同行的,便问:“你不跟我走?”

    张柔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满脸笑容地在一边补充,“嫂、叶争你们是不是都没吃饭,正好我们家开火晚,不如一起吧?”

    “不了。”叶争拒绝了他们,调笑道:“已经这么晚了,吃完饭,是还想邀请我留宿吗?”

    “那是当然!”张柔毫不犹豫点头,又笑着瞥了她哥一眼,补充道:“只是你们得暂时收敛点,给我爸妈一个缓冲的时间,不然他们岁数大了,万一吓出个血压飙升,那可就惨了。”

    澹台俞看出妹妹的揶揄,一本正经道:“我们不会在家胡来的。”

    那上次喝酒是怎么回事儿?

    张柔和叶争心中同时响起这种疑问,叶争甚至直接笑出声,却也给足澹台俞面子没有拆穿,“你哥能保证,我可保证不了,我们刚刚确定关系,住在同一屋檐下,万一我一个没忍住对你哥做点什么,那可真是要对不起叔叔阿姨了。”

    张柔说不过叶争,转头把希望寄托在她哥身上。

    反正他们一家子都很喜欢叶争,再加上叶争无父无母的,如果哥先提议把叶争当家里人看待,爸妈一定举双手同意,现在就看哥你的了!

    在自家妹妹殷切的目光下,澹台俞淡定接受了叶争的拒绝,他点点头,暖心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叶争将他们叫住,然后飞快按住澹台俞的后颈,在他唇上亲了响亮的一口,澹台俞目光瞬间呆滞。

    一早看出他内心的保守,就喜欢他奈何不得自己的样子,叶争挑眉坏笑,“告别吻。”

    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放浪形骸!岂有此理!澹台俞气得眉心耸动,他甚至能听见耳边张柔倒吸气的声音,他别过头,毫不犹豫命令道——

    “走!”

    张柔在他哥的示意下目瞪狗呆地一脚油门冲了出去,然后惊疑不定地松开上路,才反应回来。

    她不太理解她哥脑袋的构造:“哥,你怎么就这么把他放了呢!作为你的恋人,他住得不好,吃得也不好,你竟然还这么冷血地让他自己走,哎呦我怎么脑袋一抽就听你话了,就算带不走,我也应该把他送回去的。”

    张柔头一次发现他哥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澹台俞听完妹妹的指责,还是一脸冷静道:“不用,他不回家。”

    “那他能去哪?去睡天桥?”

    澹台俞对叶争行踪熟识于心,“公司。”

    “啊?”张柔没整明白,哪个公司?澹台俞却不多作解释了,看到某个高大的建筑,直接道:“停车。”

    跑车在马路边缓缓靠停,张柔终于注意到这是他哥上班的地方。

    “等着。”澹台俞直接下车,头也不回地直奔公司配电箱,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除了灯光以外所有设备电闸都拉了上去,然后快速回到车座上,“走!”

    张柔令行禁止,一个油门又火速离开了。

    “怎么回事儿?”张柔被自家哥哥支配得云里雾里,“叶争一会儿要去你工作的地方干什么?你拉电闸又干什么?”

    “他要取一些东西。”澹台俞一边回答,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查看与公司摄像头联网的监控录像。

    就在这么前后脚的功夫,叶争已经来到了公司的大门口。

    是了,就在刚刚闲聊之时叶争问他加不加班,他说公司今晚放假的时候,叶争就已经打算抓住这个机会了。

    这是他在几经劝说叶争同他一起走未果后意识到的。

    于是直接离开,于是在提前给公司设备供电。

    就是为了让叶争更加方便地去翻人事部经理的电脑,那里有他趁着其忙碌到无暇分身之时,整理好后“不经意间”储存到他电脑里的全部“犯罪”证据。

    其中包括人事部经理近年来任人唯亲收受的贿赂收据,以及他与别人密谋陷害叶争的所有记录。

    那个伪造证书的老师早已被开除,他便知道叶争一直在背后动手,这个世界的网络舆论是一把利器,只要手握致命的证据,再善加利用,翻案必然是轻而易举。

    他只不过是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一切变得简单点,只要叶争亲手将这些爆料出去,幻境自然会很快突破。

    “哥你看什么呢?”张柔余光看见他屏幕上的监控,好奇地想把脑袋凑过来。

    澹台俞直接推开她,“开车不要分心,小心出车祸。”

    她哥怎么这么教条!张柔被提醒,虽认真听从了,但还是止不住在心里抱怨,她的好奇心与八卦欲从那个莫名其妙打给爸爸的电话到来之后就没停止过。

    跑车逐渐提速,张柔用可行的最快时间把澹台俞带回了家,张爸张妈一直在窗口观望,见儿子没磕着也没碰着的,彻底放了心。

    张妈拍打着张爸的肩膀,“我就说,阿争怎么可能会跟阿俞打起来,他们之前明明好得很,那个打电话来的什么经理造谣都造到我们家来了,搅得人大晚上不得安宁!你明天啊,赶紧把他辞退了!”

    张柔停好车后三两步跑上楼,眼见着她哥打开房门,她连忙跑过去,门直接关上,将她毫不留情地挡在门外。

    澹台俞捧着手机坐到座位上,来回翻看各个方位的摄像头,却发现自叶争从公司门口一闪而过后,竟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他凝视着暗沉沉的屏幕,没过多久,所有的监控画面在他眼前全部消失。

    真谨慎。他关监控的这个忙是白帮了。

    澹台俞将手机丢在一边,闭目感受时间的流逝,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安逸悠闲的世界就该消散了吧。

    这个他羡慕都来不及的世界。

    叶争翻窗拔了监控室的线之后,才敢放开手脚,他从正门出来,正好看见对门卡上写着“张俞”两个金闪闪的大字。

    想要直接离开的脚顿住,想了想,还是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澹台俞的办公室。他还是很想知道张俞平时是怎么工作的。

    门一打开,整间屋子干净整洁,不过,叶争更想用“光秃秃”来形容这位恋人的工作地点。

    可以一眼看清整个布局的办公桌——没有什么工作资料,除了一台光秃秃的电脑,连支笔都没有,处处都透露着肉眼可见的敷衍。

    他竟然把自己当初梦寐以求的工作干成这样!

    这个没上进心的可恶富二代!

    他不死心地打开各个抽屉,发现还是光秃秃,太可恨了!等到打开最后一个抽屉,他才看见里面有一沓厚厚的纸,似乎都是整理好的文件。

    好奇地拿出来最上面的那个翻看,里面的内容差点让他面红耳赤。前面的同性理论基础还算正经,后面那些“最舒服的十大姿势”是怎么回事儿,他一天到晚都在办公室研究这些东西吗?

    这个混账!怪不得刚才亲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涩,反而熟练得很,怕是私底下没少演练吧!

    明天再跟他算账!叶争嫌弃得将这个名为《同性攻略》的文件丢回抽屉,脸色奇臭地离开了。

    人事部经理那个狗东西,想方设法把他刷下去就是为了抬这么一个草包上任,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还在家中躺尸的人事部经理丝毫不知,此刻的他已经上了叶争的死亡名单。

    他在临近清晨才酝酿出一丝迷迷糊糊的睡意。

    终于他安详地放松身体。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伴随着“嗡——嗡——”地震动将他的神志强行拉回到现实,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炸裂的声音。

    疲惫的中年男人大口“赫——赫——”地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他瞪着有些昏花的眼睛,辨认出一串号码。

    不认识的人,不接!

    人事部经理将手机调至静音,终于彻底睡过去。

    他枕边的手机过了一会儿终于息屏,随之,一个备注为“合作校董”的来电打过来,此时的人事部经理已经睡得很香、很香。

    中午十二点,人事部经理终于起床,他睡足了觉,心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迟到。

    最近太累了没注意闹钟,这是一个好的理由。

    他微笑着拿起手机想要给公司的人打个电话,手机刚一亮起,大量信息如同雪花一般从屏幕上飞速刷过,差点把他闪花了眼,他赶紧开锁,手机却突然不灵敏地卡顿在一个新闻推送上。

    “大量小混混夜间聚众斗殴,一人断腿。”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他发!他要投诉!他气哼哼地把卡死的手机丢在一边,开始起床洗漱。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他精神抖擞地穿上正装,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保持着微笑出门了。

    啊!今天的公路畅通无阻,真是美好的一天,他昨日为小张总立了大功,想必今日迟到也不会影响在小张总心目中的形象。

    临近到公司,他的手机终于恢复了运行。他打开屏幕,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切他个人注册登录的软件上此时都挂着99+的红标,连手机通讯录也不放过。

    这时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关于他的大事发生了!

    他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打开其中一个常用的观看。

    “上市公司人事部经理背后的PY交易”

    “油腻面试官坑害无辜学生,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这些标题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他颤抖着手指点进去,里面的内容几乎让他眼前一花。

    为什么他的聊天截图和转账记录会泄露?!

    完了,全完了。

    他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高大的公司楼层近在眼前,此刻蕴含了十足的压迫感,同事们一定也都知道了,小张总呢?他会怎么想?他为小张总披肝沥胆,小张总一定不会抛弃他的啊——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一寸一寸挪进公司,部门的手下给他递来一份解除劳动合同,他直接打掉,里面大大小小的职员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嫌恶,可是他不在乎,只要他找到小张总,小张总一定会帮他摆平的!

    撬开监控对面办公室的门,里面却没人,人事部经理一下子就冒了满脑门儿的虚汗,他忙不迭拉住一个远远躲着他经过的小职员,巨大的压力导致他的面部肌肉疯狂抽搐起来,“小、小张总呢?他在哪里!”

    那个小职员被他吓到,慌慌张张地说完“小张总今天没来”就赶紧跑路了。

    没、没来?

    没关系,他还可以打给张总。

    他哆哆嗦嗦地拨号过去,那边的嘟嘟声响了一个世纪,一直没有人接。

    靠山都不在了,他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气,扶着墙沿一步一步往外走,他走不动了,只能给儿子打电话让他来接,可是那个浑小子要钱的时候找得快,一到需要的时候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何去何从,好不容易走出公司,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群扛着相机举着话筒的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问他“为什么”、“真的吗”。

    什么为什么!什么真的吗!他只是想升职,他只是想赚钱!有什么错?!

    推搡着想要走出人群,头皮不知道被那个孙子拉扯了一把,他顿时感到头顶的清凉,迷迷糊糊中上手一抹,就薅下来一大撮头发。

    “啊啊啊啊——”人事部经理一把将头发扔掉,难以置信地两手拉扯头皮,头发越掉越多。正午的阳光晃花了眼,汹涌的人群让他不知今夕何夕,他就这么脸色苍白地呆呆地捧着满手的头发,两眼老泪纵横,喃喃道:“啊——啊这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第九十二章 皂荚引发的血案(一)

    远在富人区的张家,今日有客到访,小厨房热热闹闹,卯足了劲儿为主家增添一份喜庆。

    正当午时,电视播报起了新闻。

    “受贿面试官已被开除,公司称或起诉其进行名誉赔偿”

    “聚众斗殴者系惯犯,当地警局已对其进行道德教育”

    两条口播的画面内容同时播放,一个因中风住院,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一个断腿青年,坐轮椅上大声哀嚎,对来访记者恶语相向。

    一墙之隔的会客厅,餐桌上刚好摆满诱人佳肴,叶争随着张爸张妈就坐,张柔和澹台俞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没什么觥筹交错的画面,张家人絮叨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澹台俞照例没什么话,只在一边看着张妈和妹妹拉扯着叶争说东说西,眉眼间酝酿出浓浓的笑意。

    叶争虽然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她们的话,只是当余光落在捧着茶杯在一边躲清闲的某人身上时,克制不住地白了其一眼。

    爷现在遭受这些是为了谁,竟敢在那边幸灾乐祸。看那表情,竟然还挺享受现在家里的状况的。

    按照叶争的坏耐性,能坚持到一顿饭结束还不变脸色,实属不易。澹台俞看他忍得辛苦,便收起那些看好戏的心思,借口饭后消食,把叶争从家里带了出来。

    “我每次来你家,都要被念叨死在这儿。”在相当熟识的人面前,叶争最爱讲大实话。

    澹台俞却好像将他看透了一般,“你虽习惯孤身一人,却很喜欢她们的唠叨。”

    被拆穿,叶争耸着鼻子斜看他,“都让你懂完了。”

    “她们虽未明提,字字句句却都是在暗示想要你留在家里,你为何假装不知?”澹台俞对于叶争一直不答应待在他家之事颇为不解,更为落寞。

    “我于你们家的帮助,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救了柔柔,你们家于我的帮助,虽你们同样认为微不足道,却已是数不胜数,你也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我哪有再傍上你们家的道理?”

    原来他暗中帮助的事情,叶争已经知晓了,甚至真心实意心存感激。

    只是澹台俞不想要他分得这么清的感激之情,“世间缘之一字本就难解,你若事事都要辨出个所以然,不若不辨,这样才能更加轻松自在些。”

    所以趁着这为数不多的安逸时间,你何不大胆一些,接受这份应得的亲情?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在意别人,更加随心所欲一些?”叶争明白他的意思,澹台俞欣慰点头,却忽略了对方眼中阴谋得逞的笑意:“那我现在就想跟你及时行乐,你若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开房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随时将床第之事放在口头的,也只有这位精虫上脑,却屡次被打断的大师兄了。澹台俞不行,澹台俞在这件事上脸皮太薄,他被堵得无话可说,绞尽脑汁想出个拒绝的话来,还是没什么说服力的,“白日宣淫,阳中求阴,修身者大忌。”

    “真的吗?那你把什么《同性攻略》放在办公室日日观看的时候,可曾想过‘白日不可宣淫’?”

    叶争竟然还翻看了那些东西,想到其中的内容,澹台俞的耳尖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张了张口,终于和盘托出:“我不知该如何去做,便只能现学。”

    “是么?学得怎么样,要不要让我检查一下?”叶争将手搭在他肩上,“你想让我随心所欲,我现在可只有这一个目标了。”

    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尽什么办法也要睡了澹台俞才行。

    怪不得大仇得报之后幻境还迟迟不肯散去,他还以为叶争至今没有放下心中芥蒂,却原来一直坚持的是这个东西。或许找个心意相同之人双修也是叶争一直以来未完成的夙愿,所以幻境里的他对此格外执着。

    真可恶。

    澹台俞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出齐刷刷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中的内容。

    “我们打一架。”

    “什么?”叶争愣了一下,他侧了侧耳朵,以防自己再出幻听。

    “我们打一架。”澹台俞坚定道:“你若是真男人,就用实力比过我,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都要愿赌服输。”

    哎呀你个混账竟然跟我用激将法。

    “好!”争男人,听不得这种话,听了就要真刀真枪地比一比

    宽敞的休闲草坪上,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站成对立,无形的气势从两人身上拔地而起,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实力。

    在两个实力不俗的武斗高手面前,一切都变得缓慢且有迹可循,树叶循着风的轨道擦过叶争的肩膀,就是这时!叶争猛地顺着风势攻上前去,澹台俞看出他的攻势,快速躲过,两人双手成拳成掌,转瞬间,数招已过。

    皆是连呼吸都未乱。

    探清对方招式的虚实,叶争便放开彻底放开手脚,采用大开大合的攻势。澹台俞的身体素质很强,蓄力稳且扎实,每一击都力道十足,可他也不遑多让,每天梦里都在练剑锻体,这无形之中影响着他现在的实力,叶争发现,不论是他,还是澹台俞,似乎都对彼此的下一步动作有预判一样。

    旗鼓相当时的比拼,胜负只在分毫之间。

    正午已过,火气由盛转衰,他们两个极阳属性的年轻人,早已大汗淋漓,脚下青草被踏出汁液,和着泥土的芬芳刺激味蕾,叶争从澹台俞身边一个擦身而过的动作,忽地仿佛闻到一股皂荚的味道。

    这味道分明之前从未闻到过,却莫名让他感到十分熟悉和舒适,他几乎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味道,抬起的手转攻为握,对方没有用力挣开,他便借着前倾的攻势在其脖颈处嗅了一下,好奇道:“这是什么牌子的肥皂,改天我也买一块儿。”

    “这你可买不到,它已经绝产了。”听完叶争的问话,澹台俞便挣开他,继续与他缠斗起来,只是这次他略微有些分神,剑宗特产皂荚的味道,竟然跟随他在这个世界一起停留了这么久。

    封脉府的雪山常年不见日头,弟子们的棉服在整日的摔打训练下总是脏的脏,破的破,一群半大的男孩子不如女孩子精致,懒得亲手去洗,所以那时同期弟子中熟练度最高的法诀,不是什么剑招符篆,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身咒。

    其中,大师兄叶争与常人最为不同,他喜爱洗衣晾衣,即便是暗无天日的阴天,也风雨无阻地挂出一杆战利品。用他的话说:“不手洗的衣服没有灵魂,还有,你们错过了这个只在雪山中生长的皂荚的美妙味道。”

    不用皂荚的人都是俗人。这是那个整日里鼻孔朝天的大师兄坚定的事情。

    直到某一日他去药房长老那里取药,看见后院子里的叶争围着一群小树苗浇水施肥,其身后是大片的皂荚林。他那个整日里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熊样的大师兄,难得沉静下来做些零碎的事,专注而认真,打理完后,满心满眼都是沉醉与满足。

    或许这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法子?那时心里只有修炼的澹台俞如是想到,直到院子里又传来一阵狂笑,“哈哈!我要亲手种出剑宗最大的皂荚基地,把它们卖往世界各地,捞一大笔钱!”

    “我是叶争,我为自己代言!”

    澹台俞:“”

    可惜皂荚在剑宗实在是鸡肋,他的赚钱大计连婴儿摇篮都没迈出就彻底夭折。这使得自信满满的大师兄少有的低迷了,不过几天以后,他就像是彻底忘了这件事,还是日复一日地使用皂荚,却很少再往药园跑了。

    好歹是他喜欢的味道,也不算太差。澹台俞那样想着,脚却不受控制地去了药房长老那里,好奇地买了几斤皂荚回来用。

    那味道确实与众不同。仿佛与雪山一脉相承的清冽,初始如薄荷刺醒人的精神,后调却如烈酒,回味起来有些苦涩,有些甘甜。

    其实他也从叶争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只是叶争被幻境蒙蔽了五感,他分辨不出自己。却能分辨出这世间唯一的真实。

    即便是忘记了,再次闻到皂荚的香味时,叶争也会爱上它。

    感受到对手的心不在焉,叶争放快了动作,抓住他最薄弱的空档,一拳而下,终于打到了他的身体,可下一刻,叶争就感觉到自己打在了什么钢铁上,对方的身体坚实无比,受到攻击不仅没事儿,还让他这个攻击的人手一痛。

    “嘶——妈个蛋,你身体是钢筋混凝土做的吗?”叶争甩了甩生疼的手,皱着眉头难以理解地看他。

    正常人会有这样的身体强度?他还以为铁皮成了精呢!

    经过四重试练塔的锻炼,澹台俞的身体素质自然强韧非常,别说叶争手打一下,便是一辆跑车从他身上碾压过去,跑车撞个粉碎,他都不会有事。

    实际上,外面的剑宗弟子现在应该个个如此,即便有的可能达不到澹台俞这样的程度,也决不可以常人视之。

    他们肉身的强悍程度近妖。

    第九十三章 皂荚引发的血案(二)

    “你开挂,爷吃亏,不跟你打了。”叶争就地耍赖,走到澹台俞身边,没忍住,又嗅了一下他身边的空气,颇为不满地皱眉头抱怨:“这肥皂怎么绝的产?要是能知道它的成分,爷一定要把它做出来量产,畅销海内外,捞一大笔钱!”

    不一样的环境,同一样的想法,叶争不愧是叶争。随口调笑的青年与记忆中那个嚣张的少年大师兄高度重合,澹台俞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是我大师兄不成熟时的无聊产物,除了他,谁也做不出来。”

    “大师兄”三个字一出,叶争脸上的笑容便僵了僵,怎么张俞的语气跟它梦里一样?他开口想问清楚什么大师兄,眼前突然一花。

    无数梦中的画面从张俞身上快速闪过,最后在那个雪山之巅,少年惊讶于他随口扯的谎的画面上定格,长发梳成马尾,身穿短打的张俞站在他眼前,带着九分嫌弃和一分亲近叫他——大师兄?

    在这个画面生气的一瞬间,叶争眼看着澹台俞就这么随着他的意念变换了装束,与梦中一模一样的人,只是看起来长大了些。

    “奇怪、我难道是在做梦?你怎么回事?”叶争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喃喃道,接着,一波汹涌的力量击中脑海,他只觉得眼前更花。

    殊不知,莫名被改了装扮的澹台俞已经彻底变了脸色。

    糟了!叶争若是在他这句话的影响下恢复记忆,那便属于被强行唤醒。

    幻狐的幻境身为欲望的化身,须得当事人先“入局”再“破局”,才算是完成试炼。就像在他的幻境中,他是彻底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才体会到“该放下”。

    清心竹虽一直造梦暗示他,但从未真正点破虚妄。因为幻境的试炼者在夙愿还未彻底完成之前被迫认识到幻境的虚无,必将遭到幻境的反噬!

    现在叶争的样子分明没有彻底达成愿望的样子,这么早醒悟过来,后果不堪设想。真切的关忧下,他甚至无暇顾及自己一句不算逾矩的话为什么会使得叶争直接惊醒。

    仿佛在回应他的担忧一般,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一阵炸雷声响彻云霄,路上的行人立刻如照片般被定格,这一刻,一切运转的事物都静止了。

    天边蓦然露出个巨大的窟窿,好像谁家的拼图撒了一地,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叫嚣着要将一切静止的事物席卷碾压,然后绞碎。

    澹台俞只来得及回头再看一眼,张家的房子如流沙般飞逝,张柔,张爸,张妈,他们的脸尚且带着笑意,接着便随万物一同化为虚无。即便早已做好了准备,又一次失去家人,澹台俞的心依旧一阵刺痛。

    转眼间,世界只剩下叶争和澹台俞站立之处。叶争甚至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有大量记忆被强行塞进了脑子,鼻中涌出一股暖流,他用手摸了摸,只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

    穿越后的记忆如同电影倒带一般快速在眼中掠过。

    剑宗。

    封脉府。

    试练塔!

    他全都想起来了。

    记忆读取完毕的一瞬间,巨大的疲惫席卷而来,叶争只觉得头晕眼花,差点站不住。

    澹台俞一把接住他,关切询问:“你怎么样?”灵魂之力直接探入叶争的脑域,那里此时是一边混乱,他立刻进行安抚。

    靠到了舒适的东西,叶争难受地紧闭双眼,下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抱他这个人是他的死对头——

    “澹台俞!”叶争紧皱眉头叫出眼前人的名字,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其推开。

    下一刻,他虚脱地跪在地上,捂住剧痛的头颅大声惨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在搅动他的脑子,叫嚣着将他的精神生生撕碎,又在将某些东西生生剥离,在这种巨大的无力感下,叶争痛苦地干呕起来。灵力还在幻境的封印中缓步释放,此时的他竟毫无还手能力!

    早知叶争恢复记忆后会是这样的反应,澹台俞并不在意被推拒,他运转灵力,将灵魂之力隔空注入叶争体内。

    汹涌磅礴的灵魂之力与那股力量相抗衡,稍稍有所缓解。叶争只感觉头脑嗡鸣,他甩了甩头,踉跄着站起来,眼神凶狠地看着澹台俞,才不管这人有没有在帮助他,一柱子杵过去,薅着他的衣领,愤怒与憎恨都要溢出眼眶,“你他妈地做了什么!竟然坏了爷爷的试炼!”

    闻言,澹台俞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甚至连灵魂之力都忘记输送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进叶争蓄满暴戾的眸子,“你不记得了?”

    “我他娘的幻境都被你破了!你说说,我还能记住什么!!”叶争气得几欲化身咆哮帝,说话间,脚下最后一块儿见证过一切的草地彻底消失,他们被久违的魔气环绕住。

    毁了,全他妈毁了!叶争松开澹台俞一步步后退,他敲了敲此时剧痛无比的脑瓜壳儿,控制不住口中喷涌出大量鲜血来。手本想绕道空间想拿出些恢复元气的药来吃,他又想起所有伤药补药早在前几次死里逃生的试炼中用没了。

    幻境反噬的作用太大,那股力量现在还在他身上作祟,叶争只能努力站定维持住身形,将全部灵魂之力运转至反噬的力量之处,暂且将它压制。

    破碎的幻境试炼于叶争而言,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脑子被幻境反噬的力量搅完,记忆只被留下了开头和结尾。就成了刚一进入幻境,而后幻境立刻破碎,他对幻境中的经历全然不知,作案现场只发现了澹台俞。他幻境失败一事,绝对跟这货脱不了干系!

    澹台俞就这么看着叶争,看他恢复了从前那副态度,视他为生死仇敌,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一直想着能早点从叶争的幻境中出来,却不想以这种方式,眼前人仿若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他差点错以为经历的两段幻境都是给他设的了,妈的。

    “对不起。”澹台俞给叶争道歉,又给自己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一直小心翼翼不惊醒叶争,他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大师兄”三个字便会触动叶争的警觉,甚至能够作用大到能掀翻整个幻境,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个拉他进去的幻境好像跟他开了一个该死的玩笑,引诱他入境,引诱他入迷,最后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将一切夺走,只为嘲笑到他的震惊与茫然无措。

    命运?呵。

    “我无意中进入了你的幻境,惊了你的梦。”澹台俞已经习惯了命运的无常和对他的戏耍,有叶争骗他那么久珠玉在前,现在的他已经很能抗压,“你受伤,是我的责任,我会在旁,直到你彻底恢复。”

    “你还能进我的幻境?”叶争心脏骤然一缩,“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个全知全觉的澹台俞,进入毫不知情的他的幻境,不把他藏起来的那些秘密翻个底儿掉,叶争都不信这是澹台俞!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名为地球,你是中国人,无父无母,高校毕业生,因奸人算计而失去工作和被扣留学籍,你在报仇的路上舍命搭救一名女子,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世界。”

    澹台俞说一个字,叶争心揪一下,待他全部说完,叶争都想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为一个古人,是怎么做到淡定接受一切的?还有闲心把他调查得这么详细!

    澹台俞看出叶争的惊讶,于是把他对上古大能利用法则破界的猜测说了出来。

    叶争知道这个理论,但他也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小说世界啊。那帮作者,为了让剧情合理,什么扯淡的东西都能编出来。所以很多神话传闻,他只不过当个故事听听。

    不过澹台俞提出的这一猜测,倒是勾起了他探究自己穿书一事的欲望,他是对澹台俞那套狗屁理论不敢苟同的。澹台俞不知道,他却心里明镜得很,这是一个小说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偏颇的,为了逻辑自洽,为了主角能够登峰造极,达到所谓的“大结局”,它会忽视法则与常理,给澹台俞开道。

    但澹台俞自己不清楚,他按照自己的逻辑试图合理化叶争的一切,他甚至揪出曾经在火凤陪同下反复观看的记忆碎片,捏爆在叶争面前。

    浩如烟海的世界线交织成影,折射出一个完整的叶争,就在他将剑从澹台柔身体里拔出的那一刻,世界线仿佛被拖拽了一下,有了轻微的偏移。

    因果互助,就因为这一小小的偏移,从此世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历史开始彻底偏离世界意志既定的世界线。

    澹台俞没有想道那么深远,他只将铁证放给叶争看,然后认真询问:“最后问你一次,柔柔还是你杀的吗?”

    好吧好吧,摆事实举例子,证据确凿,这年头,男主都开始帮反派洗白了。

    叶争只觉得荒诞,但还是笑道:“不是。”他话音刚起,整个世界传来一阵惊天巨响,彻底掩盖了他的声音。不是吧?这种关键时刻谁来搞他?

    他看着澹台俞,又重复了一遍,可那声音就像是在跟他作对一般,他说它也响,他停它也停。

    到底是哪个混账在搞事情!!

    远处找不到幻狐开始大发脾气胡乱攻击的黑炎君:该死的狐狸!到底藏到哪去了!

    第九十四章 临阵倒戈

    一鼓作气,再而衰。被异动接连打断两次后,叶争放弃继续跟澹台俞絮叨。

    眼下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机。

    他守功聚气,凝神探向爆破声响起的方向。

    澹台俞同样若有所感,停下了动作。

    在两人戒备的目光中,浑身被黑雾包绕的幻狐抱着狐三冲将出来,看到他们两个后明显一愣。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突破了幻境。人类比妖族更易多思,按理来说,被困的时间应该更长才对,不过人类稀奇古怪的秘宝多如星数,难保不会有能克制幻境的法宝。

    只是其中一个面色苍白,吐息似有还无,看来还是在幻境中受了重伤。

    只打了一个照面,幻狐便将他们的经历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一手托着昏睡的狐三,一手直接向叶争探去,澹台俞立刻抬剑,叶争挡住他,侧身一步向前,毫无惧色地迎面而上。

    白玉似的手指从黑雾中伸出,在触及叶争眉心的一刹那又快速收回。

    “灵台受损,记忆缺失,急火攻心,筋脉逆行。”幻狐将叶争维持在表面的虚张声势打破,“这都没死,算你命大。”

    自己的伤势自己了解,但幻狐当着澹台俞的面揭他的短……余光中,澹台俞果然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

    始作俑者,装什么大尾巴狼!

    叶争眉头轻皱,“前辈言重了。”

    人族小辈逞强,跟妖族没有关系,只不过是看在故人之子的面子上多提一嘴,既然他的师兄不领情,自然无需再在此事上多言。

    黑雾似的魔气随后转向澹台俞,幻狐张口,本欲有些话要说,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同族濒死的气息。

    晕厥中的狐三也感应到了血脉的召唤,难受地挣扎起来,呢喃道:“二哥……”

    仿佛想让她安心似的,黑雾如离弦之箭飞走,徒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类。

    与澹台俞对视一眼后,叶争率先开口:“惜命如幻狐,常年将自己裹在一层魔气中以作防御,可这样的他,却有一个最大的软肋,你猜是什么?”

    “同族。”狐三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耳聪目明的两人都听到了,澹台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

    狐二早已在黑炎君的手上遭遇不测,现在吸引幻狐过去的,必然是黑炎君。

    “正解,跟上他!”叶争一声令下,招呼澹台俞快速跟上。

    黑暗中,腕部忽然轻轻贴上来一只温热的手,叶争侧目,只见澹台俞超他半步,就着拉他的姿势前行。

    这货到底还是把幻狐的话听了进去,特意照顾他这个伤残病号。

    奶奶的。

    被人拉着能省一部分力气,叶争象征似的挣了挣便停下,没有再逞强。

    尽管心中大为不爽,他也能分得清事有轻重缓急,一会儿有一场硬仗,此刻他身受重伤,灵气能省一些便是一些吧。

    感受到身边人的怒火,澹台俞双唇微抿,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

    在二人一狐眼中,他们身处一个阳谋之中,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料——

    黑炎君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掌,指尖慢悠悠转动两下,缠绕其上,由魔气汇聚成的长鞭便“啪”得一声抽出,承受者闷哼一声,已是被打得连人形都没能维持住。

    大白狐狸痛苦得蜷缩成一团,血迹斑斑的毛发失去往日的光泽,硬结成块,狼狈不堪。

    又一鞭子下去,从他紧闭的齿缝中缓缓流出暗红的血液,半阖的双眼光芒逐渐涣散。

    这正是失踪已久的狐二,他的身体濒临崩溃,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胸中蕴含着滔天愤怒,还是对这个魔头无可奈何。

    杀光族人,独独留自己一命,这该死的魔头原来是打着给族长设下陷阱的主意!

    “他来晚一步,你便多挨一鞭,你的这条小命,可全都系在那个胆小鬼身上了。”说话的时候,黑炎君连余光都没扫到过狐二身上,幽暗的视线越过指尖,话落,他已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魔气快速向这边赶来。

    嘴角上扬,是逗弄什么玩物似的愉悦。

    下一刻,攻击直冲他面门。

    用魔气攻击他,简直是自寻死路!

    黑炎君挥手便化解了攻击,一道强有力的反击随之打入黑雾。

    却没受到抵抗。

    原来幻狐是虚晃一枪,借着被击中的力道趁机将手伸向狐二。

    救援近在咫尺,黑炎君却没有多加阻止,反而站在原地轻声哼笑,幻狐暗道一声不妙,可为时晚矣。

    复杂的阵法从狐二身下亮起,一边源源不断地从狐二身上抽取能量,一边又反哺回去,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生,也不让他死,转换着他的血脉之力,就是他在吸引幻狐的到来。

    现在这吸足了狐二能量的阵法见了能量更加纯粹的幻狐,如同尝到甜头的野狼,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伸出去的手被牵制住,幻狐感到自己的能量开始流失,吞噬掉他能量的阵法变得更强,也愈发贪婪,一点点顺着手臂爬满全身。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刻他便能被吸成狐干。

    最可怕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动弹不得。

    想不到黑炎君暗中布下的阵法竟然如此毒辣!

    狐三姑娘像个毛团似的从幻狐的保护圈中滚出来,她还发着烧,四只虚弱无力的爪子软绵绵的,东倒西歪走过去,跌倒在狐二身边,她用鼻尖蹭了蹭二哥脏污的毛发,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向自家老祖,锋利的牙齿咬住幻狐的衣摆,她用吃奶的力气将他向外拖曳,却怎么也抗衡不了阵法的力道。

    突然间,她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接住她,接着,她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稳操胜券的黑炎君笑容消失,咬住后槽牙,吐出来人的名字:“叶争?”

    黑暗中,一道白色的剑光冲出迷雾,直接斩在幻狐与阵法之间,剑光上仿佛天生便带有克制魔气的能力,一举打破了幻狐所受桎梏,与阵法同归于尽。

    魔气自动退散,叶争和澹台俞显出身形。

    叶争余光扫向身侧的人,见他又废了一把弟子剑。

    一人救一个,配合默契,任谁看了,都会把他们当成一伙的。

    黑炎君气得哼笑一声,对叶争骂道:“阳奉阴违的小崽子。”

    叶争颇为好脾气地笑笑,不发一言。

    “哥!就是这个坏蛋欺负柔柔!柔柔刚才跟我说,要打败他!”狐三姑娘见了澹台俞比见了自家亲哥还要亲,幻狐抱着狐二走过来时,狐三姑娘都没注意到,只用殷切的目光看向澹台俞,仿佛他有翻天覆地之能,分分钟就能把黑炎君灭了,救澹台柔于水火之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狐三姑娘的煽风点火,澹台俞毫不犹豫地直接冲了上去。

    叶争手臂一动,错过了拦住他的最佳时机,然后亲眼见证了一场单方面的暴力美学。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花架子都是老虎,就算澹台俞攻击防御甚至武器都算是顶配,但是级别不足,该被虐还是得被虐,被毫不留情被击飞,澹台俞嘴里飚出的血能飞两米。

    黑炎君满意收手,继续道:“叶争,你是个聪明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确定要为了这个弱鸡,还有那个胆小鬼,与我为敌吗?”

    “胆小鬼”幻狐抱紧了怀里伤痕累累的族人,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有些莽撞,竟然主动来送死。

    此时是跑,还是不跑?

    经历一番短暂的挣扎后,正义感暂时克服了对黑炎君的恐惧。

    他留了下来。

    浑身是伤的男主只会越挫越勇,澹台俞颤巍巍站起来,举剑前进一步,再前进一步,剑尖离这个杀亲仇人越来越近……

    身后破空声传来,澹台俞没有多想。

    直到胸膛被洞穿的前一刻,他还坚定的认为叶争愿意和他并肩作战。

    剑尖刺破了他的大动脉,血止不住地汩汩向外流动,他听见身后叶争拖着熟悉的长音慢悠悠道:“前辈说的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己方弱势,我自该临阵倒戈,立作投名状。”

    投你大爷的名!

    澹台俞咬牙,一张口,先吐出一口血来,又遭遇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叶争是个狗比,这很正常”的想法。他喘着气,一边呕血一边忍不住骂道:“叶争,你是狗吗?”

    “不是,是你爷爷。”叶争毫不怜惜地抽出剑身,伤口遭受到二次伤害,疼得澹台俞一抽,失去支撑地单膝跪地,他的胸膛血液大量喷涌,要害被攻击,他已毫无还手的余力。

    狐三姑娘都傻了,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激灵,嗷的一声从叶争怀里跳出来,大骂一句“坏人!!”后,一口咬在叶争小腿肚,拔出牙尖都带着血。

    接着,她赶紧跳到澹台俞身边化成人形,用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往幻狐身后拖,离得叶争远远的。

    同样傻眼的还有幻狐,他知道人类阴险狡诈,同室操戈之事时有发生,今日竟然更加大开眼界,这两个师兄弟上一秒还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下一秒就从身后捅刀子,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的投名状,本君很喜欢,但你之前屡次阳奉阴违的行为,让本君很不高兴,”黑炎君看完叶争这一出大戏,颇为满意,“接下来,你需要第二张投名状。”

    说罢,他将目光放在了幻狐的身上。

    幻狐:“……”

    “得令!”叶争笑了,他迎着满身黑雾的幻狐与狐三姑娘仇视的目光,毫不犹豫地便攻击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妖族之眼

    震撼归震撼,眼前这个人族虽然临阵倒戈,但总归不是什么威胁,叶争正常的时候尚且没有与他一战的能力,更何况是身负重伤?

    他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黑炎君自然也能看出来。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推叶争出来送死,而叶争也毫无疑义,难道真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黑炎君只是想要试探叶争的真心,会在一边为他护法?

    在叶争攻上来的电光火石间,幻狐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些问题,这些疑问直接导致了他采取了只守不攻的态度,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黑炎君的身上。

    残忍杀害狐族引诱他前来,黑炎君的目的就是掠夺能量,叶争的攻击,他甚至没有放在眼里。

    感受到了幻狐的轻视,叶争一道剑气劈散幻狐脸上半层的魔气,隐隐约约透出一个白皙的面庞来,“幻狐前辈,即便是跟小辈练手,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强弩之末,胆敢挥霍灵气,假意跟他谈笑风生,这个叶争想搞什么名堂!

    这个世界的魔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被打破了一些后很快就能被补上,幻狐的防御系统滴水不漏。

    也难怪黑炎君总是骂幻狐胆小鬼,总是跟个乌龟王八蛋似的,缩在龟壳里不出来,可不就是天字一号的胆小鬼么。

    “玄锋!”

    通体漆黑的剑身随之替换了叶争手中的弟子剑,攻势更猛,幻狐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攻击在不断变强,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体显而易见的虚弱。

    幻狐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拿生命在作死的人类,“想死?”

    言罢,整个世界的魔气都随之一震,以幻狐为中心,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会散开来,幻狐想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一个教训,便下了重手,所有的魔气仿佛有了目标一般追逐叶争,跃跃欲试给予他强大的一击。

    可惜叶争身手不凡,跟个泥鳅似的让人恼火,魔气聚散无常,最后在叶争的挑衅下织成一张大网,堵住了他四面八方的去路,最后一股脑地冲透叶争的身体。

    凌迟之刑,无异于此。

    痛苦的闷哼声从迷雾中传出,负手观局的黑炎君终于动了手,他挥动宽大的衣袖,便击溃了幻狐对叶争的包饶。

    魔气散去,留下唇缝染血的叶争。

    黑炎君一眼望进他油尽灯枯的眼睛,冷哼道:“真是没用!”

    叶争虚弱地捂住胸口,“我尽力了。”

    身负重伤还能与幻狐周旋良久,也证实了他的实力,黑炎君没有再多为难他,将暗沉的目光投向了幻狐。

    小打小闹结束了,他也该继续被叶争打断之前的事情了。

    “幻狐,本君给你两个选择,一,重新投入本君麾下,关于你之前背叛的事情,本君可以既往不咎,二,本君抽了这里所有的魔气,你等死。”

    旁边痛苦低头着的叶争闻言眉头轻微一抖,原来之前两界大战,幻狐投靠了黑炎君,这火凤可没跟他说过。

    不论过去是何原因使得幻狐背叛了黑炎君,叶争只希望现在惜命的他不要太早屈服。

    刚刚他在路上只对澹台俞说了一件事,曾经被蛇妖绛姝暗算,使得澹台俞割下了他的那块被凤凰血脉浸过的灵肉,他喂给小狐狸了。

    澹台俞何其聪明,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狐三姑娘在其中的重要性,但是叶争没有说明狐三姑娘妖族之眼的身份,也没有说他要在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所以当下澹台俞震怒的反应都是真的,而这,也是他在黑炎君面前背信弃义的铁证。

    叶争一直坚信表演远不如真实来的自然,所以只能对不起他亲爱的师弟了,想来他刚才暗示小狐狸拖走澹台俞的事情已经奏效,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澹台俞能不能与狐三姑娘配合好,彻底打开她身上的封印了。

    刚才他拖延够了时间,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引起黑炎君的警惕,所以他果断选择扑街,期待幻狐能够坚持一阵。

    幻狐没有让叶争失望,他鸟都没鸟黑炎君给出的选择,直接抽取世界的魔气将buff加到最满,正面和黑炎君对上了。

    即便再怎么忌惮黑炎君的实力,他还是妖宗一族之主,实力不容小觑。

    周围的魔气愈发稀薄,甚至能够隐约看见处于试炼中的生灵。

    缺少了魔气的加持,幻境也变得虚弱了,姜乃平下一刻便从幻境中睁开眼,观察到周围的变化,警惕着前行,渐渐摸到了叶争这边,两大高手的对决出现在眼前,那阵仗绝不是他这种小虾米能够触及到的,姜乃平犹犹豫豫地贴边走,却看见旁边征战这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前一亮,三两步就凑了上去:“师兄!太好了你没……”

    “事”字还没出口,看见叶争脸色苍白的他登时变了神色,“你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赶紧的把这些药都吃了。”

    翻箱倒柜弄出来一大堆瓶瓶罐罐,姜乃平三下五除二地喂到叶争嘴边。

    叶争:“……”

    盛情难却,吃吧。

    激战仍未结束,叶争闷头嗑药之余,余光扫见不远处,嘴角微微上扬,姜乃平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震惊,“澹台俞!他怎么还活着?”

    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小师弟还是他跟大师兄打得海岛分离的时候呢!不像他们成群行动,独自一人的澹台俞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真是不可思议。

    “我都活着,人家怎么不能活着?才多长时间没见,你怎么学会狗眼看人低了呢?”叶争弹了姜乃平一下,幻境试炼都过了,这笨蛋的心态竟然一点儿没变。

    大师兄骂小师弟的时候,都没人敢吭声,他骂小师弟,大师兄总会怼他一两句,姜乃平耸耸鼻子,委屈道:“幻境无常,于我而言,可是有挺长时间没见到师兄了,我学没学坏不知道,师兄可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帮,哼!

    “少废话,去掩护他!”

    此时的澹台俞已经站了起来,细看之下,除了胸前衣襟染了一块儿血,被常见洞穿的伤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很正常,被一把连剑气都没有注入多少的弟子剑刺中,澹台俞若这么久了还不能恢复,叶争才会觉得怪异呢。

    黑炎君虽然有一段时间跟他交往甚密,但一直不知道他曾经身负凤凰精血,也就更加不可能会知道寻常攻击根本就奈何不得澹台俞了。

    姜乃平在怎么看不上澹台俞,也知道大师兄正在于它合作,于是他——

    “啊啊啊大师兄你竟然投靠魔族!看我不收了他!”

    憎恶的小眼神和愤怒到夸张的气势,让叶争嘴角抽了一下。

    师弟,演技不行的话,闭嘴也是可以的。

    对于小虾米,黑炎君和幻狐都没有放在眼里,只不过是战斗中路过的一只嗡嗡叫的小蚊子,在全心对敌的情况下,连扇走他的兴趣都提不起来,这让姜乃平顺利遮掩住了澹台俞的身形。

    两股巨大的魔气对抗交织,一方强势,一方逐渐衰弱,黑炎君很享受将对手一步步逼入绝境的过程,幻狐可就不好受了,他从一开始就气势不足,知道自己终归是负隅顽抗。

    只是身后有同族,他不能……

    “幻狐前辈,你败局已定,收手吧!”

    远处反叛的人族小辈狐假虎威,嚣张的嘴脸着实可恶,幻狐抽空看了叶争一眼,差点被他气出心肌梗塞。

    也无怪乎他小师弟骂他,果然是狗玩意儿!

    幻狐想要五十他的话专心对抗黑炎君,那人族小辈的唠叨却存在感极其强烈,只听他扯着脖子继续喊——

    “幻狐前辈,你就收手吧!你若担心自己的同族,我便将狐三姑娘带回去好生看养,你看如何?”

    去你的!人族没一个好玩意儿,把族人交给你,那就是羊入虎口!

    黑炎君倒是对叶争挺满意的,关键时刻扰乱敌人的心境,孺子可教也。

    “前辈可不知,狐三姑娘早就对我剑宗弟子心生爱慕之意,不如我这个大师兄今日做媒,成全她们两个?也省得前辈你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滚!!”

    听得这般混账话语,幻狐终于按奈不住骂了他一句,怒气升起,他将愤怒都发泄在了对面的黑炎君身上,堪称完美的防御在这一刻有了松动,终于破开了口子。

    耐心玩猫逗鼠游戏的黑炎君也尽了兴,满意勾起唇角,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攻了上去,强大的魔气裹挟着滔天气势直接覆盖了幻狐的身形,下一秒,他瞬移到幻狐所在之地,想要给予他致命一击。

    手下却扑了个空。

    黑炎君的笑容一僵。

    怎么回事?

    随手挥散魔气,他回首,只见一只巨大的眼睛矗立在身后,漆黑的瞳孔深处,混沌如同旋涡一般螺旋飞舞,吸引着他周围的事物。

    他感到魔气凝聚的身体正在消散化解,被旋涡深吸其中。

    黑炎君逐渐面无表情,漆黑的瞳孔中蓄起无边压力,他轻轻念出四个字,“妖族之眼?”

    第九十六章 尘埃未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炎君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被妖族之眼吸收瓦解,投放到魔气冲天的下界。

    他甚至感受到了下界生灵因为他魔气降临,从灵魂深处生出的战栗。

    转眼间,他的身体便被传送了大半,若隐若现之中,黑炎君透过妖族之眼看到了毫发无伤的澹台俞和小狐狸。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叶、争,”从齿缝间钻出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之人的名字,被指认的人浑身汗毛抖了抖,叶争面向黑炎君,微笑,“前辈,你不是一直在找妖族之眼吗,现在找到了,怎么不高兴?”

    他明知故问,黑炎君得到妖族之眼后,是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回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布置好,就被这么仓促地打回老家。

    “本君真是小看了你。”

    接二连三的欺骗,阳奉阴违,算计,隐瞒,一桩桩一件件,够叶争死千百回了!

    “前辈谬赞。”魔头的身体几乎透明不可见,叶争颇为轻松地摆了摆手。

    “找死!”黑炎君被妖族之眼锁定动弹不得,他漆黑的瞳孔扫向躺在澹台俞身后的狐二,奄奄一息的大白狐狸便瞬间满血复活,化为人形。

    可是细看之下,那又哪里是满血复活。双目赤红,肢体僵硬,浑身散发着魔气,分明是被黑炎君暗中炼制成了傀儡!

    得到了黑炎君的命令,他最原始的兽性被激发,挥舞着爪子便偷袭澹台俞的后背,澹台俞正抱着张牙舞爪挥洒灵力的狐三姑娘,感受到危险,他侧目,身形闪动,避过了致命一击。

    “好你个狐妖竟敢捣乱!”刚停歇下来的姜乃平见状,挥舞着长剑便冲了上去。

    遂败。

    他的攻击速度虽快,却碰不到处于暴走状态的狐二的衣角。

    擦身而过间,他一眼撞进狐二红得几欲滴血的双瞳,就在这一瞬间,被他掩埋在记忆中的黑暗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眼皮上下一动,整个眸子便染上空洞的情绪。他停下进攻的动作,试探着的剑尖接连从狐二,澹台俞,黑炎君的身上划过。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叶争皱起眉头,“前辈,我师弟这状态不对,可有解法?”

    幻狐刚才被黑炎君打成重伤,跟叶争这个伤号排排坐在一起,他防御的黑雾已经彻底消失,久不见光的肤色显得别样苍白,一双因入魔而泛着红光的狐狸眼大且明亮,“中了我族的暗示,在下咒人的控制下,可立刻癫狂大发,无解,让他发完狂,自己便能好。”

    “发狂?”叶争想起之前狐二曾经连连入澹台俞的梦境给他下暗示的事情,没想到小乃平也中招过。

    “这得看下咒人给他下过什么暗示,如果是关于兄弟阋墙,那他就会攻击你们。”

    姜乃平的剑尖在澹台俞与黑炎君两者之间犹犹豫豫了一阵,最后,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黑炎君。

    曾经有声音在他耳边说过,大师兄与魔族勾结,那他便砍遍魔族,不让大师兄与魔族为伍!

    叶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乃平真给力。

    可惜现在的黑炎君是魂体状态,小乃平也伤不了他。

    殊不知,面对姜乃平的剑,一直气定神闲的黑炎君微微变了脸色。

    动弹不得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携着诡异剑招的姜乃平刺破他飘忽的身形。

    胸口漏了一个洞。

    姜乃平剑尖一挑,黑炎君身上又多了好几个洞。

    事情只发生在几秒中,其他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狐二的攻击未停,黑炎君给他下了赶尽杀绝的命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目标,澹台俞像个泥鳅似的躲来躲去,狐二出手愈发凌厉。

    狐三姑娘的灵气都在供养妖族之眼,迷迷糊糊地她哪里知道自家哥哥现在的状况,用垂在澹台俞肘间的大尾巴甩了甩,一个接力,直接从澹台俞身上弹跳到狐二身上。

    “二哥……不要打架!”眼中的魅惑技能无意间开启,想要帮助主人唤起忽而的神志。

    可黑炎君的傀儡术哪里是狐三能够抗衡得了的,身上多了个累赘,狐二毫不怜惜的薅下来甩在一边,被澹台俞惊险捞住。

    转眼间,狐二已经攻向了他人。

    原来澹台俞他奈何不得,便将目光放在了旁边的老弱病残身上。

    “幻狐前辈,交给你了!”叶争身形一侧,将幻狐当成了挡箭牌。

    狗玩意儿!幻狐暗骂一句,迎面撞上狐二,毕竟是自家小辈,幻狐不可能对他动手,但黑炎君下的咒……

    “幻狐前辈!”叶争一声惊呼,只见幻狐浑身气势大变,整个瞳孔剧烈颤动,眼白处布满红血丝,他已用尽全力压制住黑炎君对狐二的控制,狐二失去控制,身形晃动着,又倒了下去,恢复成那副半生不死的模样。

    那边对着黑炎君戳戳戳的姜乃平立刻恢复神志,他握着长剑,面对满身窟窿的魔头的死亡凝视,“咕噜”咽了一口唾沫。

    娘嘞,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到这大魔头跟前了,瞧这凶的,吓死人了。

    幻狐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倒下的身体被叶争接住。

    气力用尽,意识虚无,他用最后的一丝气息嘱托道:“保护……保护好我的族人!”

    这临死托孤的戏码是要闹哪样?!叶争一把抓住幻狐的胳膊,大力晃动,不让他就这么两眼一翻把一切问题抛道自己手里,“前辈,我有一个方法,不仅能够让你痊愈,还能带你出去,你若愿意,只需点头就好。”

    出去?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的事情了。

    恍惚间,幻狐好像看到了叶争眼中一闪而逝的算计,罢了罢了,只要能出去,还有什么是怕被算计的呢?

    他轻轻、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争的脸上终于泛起笑意,他的手掌间亮起古老的契约阵法,携着幻狐的身体一起,被他搁置在了灵魂空间。

    澹台俞将一切尽收眼底,那阵法有些眼熟,与曾经光宗的清英姑娘与小狼缔结主仆契约阵很像,只是叶争这个又更显复杂,他的目光闪烁,走到叶争身边,“你做了什么?”

    真奇怪,这小师弟从来不多管闲事的,现在怎么还质问上他了?

    “关你屁事。”叶争站起来,将一罐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鲜血一饮而下,转瞬间,他的所有伤痛一并消失。

    舌尖划过杯沿,唇角留下一丝血迹,叶争看向还站在一边不动的澹台俞,“看什么看,爷爷未卜先知,提前放了几罐血留着救命,有问题?”

    在他还身负凤凰精血的时候,便未雨绸缪留下了几罐血,寻思着兴许哪天师弟师妹们没了灵药,还能靠它续命。

    只是没想到后来凤凰精血被雷劫榨干,留的这几罐血成了珍藏。

    倒是便宜了他自己。

    澹台俞看见他满眼阴谋得逞的舒心,悟了,刚才重伤不愈,临阵倒戈再倒戈,都是他演给所有人的一出戏。

    这出戏算计了幻狐,算计了黑炎君,也算计了他。

    现在幻狐被他收服,黑炎君被迫离去,而他面对全胜时期的叶争,也是不能做些什么了。

    若幻狐还在这里,怕是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明明有这等神药,偏偏坐着等死,让他冲锋陷阵,在最后一刻才抛出诱饵,他当然会乖乖咬钩。

    可能直到现在幻狐还以为叶争是个忍辱负重,不惧生死的有为青年呢。

    此时此刻,妖族之眼的能量也运转到了极致,黑炎君的身形几乎不可见。

    感受到身边的压力,姜乃平拍着小胸脯离他远一些。

    功败垂成,黑炎君本应该愤怒,可是消失的前一刻,他突然大笑几声:“你别得意太早,叶争,本君早就看出你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在小事上精于算计,在大事上总是过于天真,你以为送走了本君一切就会结束了吗?”

    难道他还留有什么后手?唯余下的三个剑宗弟子齐齐一惊。

    “棋局已经布下,就让本君在下界,好好看着你们如何……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吧……”

    叶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黑炎君的声音消弭于天地,妖族之眼也耗费完了灵力,重新化作一颗小珠子落回狐三姑娘体内。

    狐三姑娘灵力低微,能支撑神器这么久早已是强弩之末,但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只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黑炎君消失的地方来回扫视,兴奋地呼唤:“柔柔!我成功啦!你快出来吧!”

    “我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啦!快夸夸我呀!”

    幻狐世界的魔气因为与黑炎君的对抗变得十分稀薄,支撑幻境的幻狐也已经不见,经历最后一关历练的妖族和剑宗弟子三三两两显现出身形,只听见小狐狸一声声清脆的呼唤——

    “柔柔!你快出来呀!”

    “你别逗我啦!一点都不好玩儿!”

    “柔柔……”

    小狐狸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澹台俞拍了拍狐三姑娘的头,看向叶争。

    叶争耸了耸肩,颇为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澹台柔与黑炎君共生,只能一起送走他们,看样子,你早就做好了决定。”

    被一眼望进心里,澹台俞沉默地抱紧了小狐狸,“抱歉。”

    在小狐狸对他说出是柔柔让她对付黑炎君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柔弱已经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黑炎君一代搅起过腥风血雨的魔头,在上界多呆一天,上界便多出一天的危险。

    他们兄妹一直散养与剑宗,这满身满心为大局考虑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可是明面上的危险解除了,暗地里的那些……黑炎君的布局,该如何避免?

    第九十七章 大路朝天

    “哥,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柔柔呢?”

    找不到澹台柔,狐三姑娘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她不敢听懂澹台俞的歉意,噙着满眼泪水仰头看他,心里期许着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她只看到澹台俞愈发沉寂的双眸,这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寂下去。

    澹台俞深望着狐三姑娘,她此时的神情很脆弱,仿佛一句话便能将她带到天堂,也能一句话将她拖进地狱。

    所有的话语都堆积在了嘴边。

    他于心不忍了。

    柔柔此刻凶多吉少,在场的几人,都是不谋而合的始作俑者。区别只在于他与叶争心知肚明,而狐三姑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样的结果,狐三姑娘不会接受的。

    被众师弟簇拥在中间嘘寒问暖,叶争却竖着耳朵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瞥见澹台俞眉头紧锁,一副要当场切腹谢罪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

    “……师父说四年为限,我们在试炼塔耽搁太久了,不如直接回剑阁?”

    “不可,尚未完成游历任务,如何能通过考核?”

    姜乃平已经开始与众师弟在叶争身边讨论下一步的打算。

    试练将近尾声,几人都隐隐透着兴奋,修为被禁制压抑得太久,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到了何种境界,一群人分成两拨,就回剑宗还是去游历的事情各执己见。

    “大师兄,你怎么看?”姜乃平见叶争似乎有些出神,唤道。

    “待会儿再说。”叶争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澹台俞面前,澹台俞抬头看他,他没理会,低头,对泪眼汪汪的小狐狸道:“她的魂体跟着黑炎君一起,掉到下界去了。”

    小狐狸与澹台柔感情深厚,总要给她一个交代,澹台俞扭扭捏捏说不出口,他便来当这个坏人。

    猜测被证实,狐三姑娘霎时手脚冰凉。实力提升后,她也不似从前那般蠢笨,就算再迟钝,她也发现了澹台俞不愿宣之于口的话语。

    那就是刚刚……她亲手把柔柔送走了,是她害了柔柔!

    眼眶打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狐三姑娘低声呜咽了一下,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双唇紧抿,最好还是没憋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惹人侧目垂怜,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悲伤,“骗子!说好了只要我提升实力,打走了大坏人,便能与她团聚的……”

    “是你太傻了小狐狸,”叶争轻叹一口气,“澹台柔从不骗人,哄你的话应该也没说过,小狐狸,是你自己想当然了。”

    这话一出,狐三姑娘更伤心了,好像是她自己笨,才害得柔柔孤身赴险一样,她看不惯眼前这坏人无动于衷的模样,大骂道:“坏人!分明都是你计划好了的,柔柔只是配合你行事罢了,你才是罪魁祸首!”

    小狐狸实力提升后竟然变得这么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叶争挑了挑眉,“没有我的计划,你,还有在座的所有人,迟早都要完蛋,你不感谢我便罢了,还来指责我?若不是你没本事,我也犯不着用这种冒险的法子,用一人换一界,划算得很。”

    “你!你这个坏人!”狐三姑娘被他的无耻气得哑口无言,心下悲伤难过更甚,嘴一瘪,又落了泪。

    哭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澹台俞哄也哄不好,直到她渐渐歇了声息,才发现不对劲。

    澹台俞凑近过去,只听得小狐狸口里低喃着“我要柔柔”,气息竟然愈发虚弱了起来,操纵妖族之眼已经是耗尽她的灵力,如今听闻噩耗,大悲之下心神失守,竟隐隐有灵体崩解的预兆。

    叶争也察觉到了,与澹台俞对视一样,登时脸色巨变,二人合着将掌心灵力输进她体内,却被抗拒着,无法滋养体脉。

    眼看着小狐狸要自绝生机,叶争急了,他哪里想到这小狐狸蠢萌蠢萌的一根筋,难过到竟然连命也不想要了!他一手输送着灵力,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自己的空间,想要找出个救命的猛药。

    嘴上不停歇努力,“小狐狸,澹台柔只是掉到下界去了,虽然她很危险,但好歹还没死呢!你哭丧的也太早了!”

    可是沉浸在亲手害了柔柔的自责中的狐三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她只想着柔柔没了,此界无可留恋,不如就这么……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她体内冒出,裹挟住小狐狸的身体腾空而起,白光大亮,挥洒到在场的每个生灵身上。

    众人霎时被一股柔和纯净的能量安抚,像是春日和煦的微风,又像是母亲的爱.抚,无比令人心安,幻境带来的沉闷情绪一扫而散,这让他们不禁好奇,这样强大又有益处的能量从何而来,他们只是被余韵播散到便能如此,处于能量中心的时候又当如何?

    是否会原地成圣,坐地飞仙?

    殊不知,这股能量并无提升实力的功效。

    守护灵,只为守护而生。

    澹台柔是她的主人,被送给小狐狸后,它便为守护狐三而生。

    将狐三姑娘逸散的灵气守住后,光芒褪去,抽枝柳条般的灵相将小狐狸送回澹台俞怀中,依恋地在澹台俞手腕处划下,便彻底归于狐三的身体内了。

    小狐狸蜷缩在澹台俞怀中,即便身体状况已经打好,还是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小声说着梦呓:“我不要柔柔的守护灵,我要柔柔,我要柔柔……”

    曾在剑阁遍览群书的二人自然猜出这是什么了,同样被守护灵治愈力量波及的叶争扶额揉了揉难得舒适些的脑袋,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小狐狸身上还为放下,便颇为感慨地给她顺了顺毛,“真是没想到,她连这样的宝贝都送给小狐狸了。”

    想来守护灵便是澹台柔被吞噬这么久还能保持魂体不散的依靠,她在大敌当前送给小狐狸防身用,已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了。

    难怪小狐狸反应过来后赴死的心都有,她们都能为了对方而豁出性命。

    真是伟大的情谊啊。

    凌厉的眉眼微微柔和,他垂首抚摸小狐狸的时候,澹台俞正好能看见他额际的碎发,离得这样近,他立刻便读懂了叶争此刻的情绪。

    羡慕吗?我妹妹用自己换来的。

    澹台俞微微仰头眨了一下眼睛,叶争感到头顶的异动抬头,眼尖地看到了他微微湿润的眼角,这让他没来由感到一阵不舒服。

    他按下这不适,皱眉,想说点什么打破澹台俞不同寻常的情绪,“怎么,这就又要哭了?真是软弱啊,”

    见澹台俞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叶争继续道:“你这样的性格,也难怪澹台柔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意来找你这个哥哥寻求帮助……”

    叶争话还未说完,便被澹台俞直接打断,“闭嘴吧,叶争。”

    被一句话怼回去,按理说叶争该气一气的,但是他扫见澹台俞眼底的疲惫,悲伤倒是淡了些,便咽下了更加刻薄的话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想办法找回柔柔,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澹台俞闭了闭眼,轻叹一口气,“我现在不想与人争吵,尤其是你。”

    他找寻妹妹良久,被蒙骗,被迷惑,这些他本都可以忍受,但是在他明明有机会留下柔柔的时候眼睁睁看它溜走,这对他的打击有一些大。

    人往往会在接二连三的精神打击下陷入迷茫,陷入困顿,他也不能幸免。

    但是叶争很坚定,他总是很坚定的。事实上,澹台俞早已发现,叶争好像能事先知道很多事情,这让他对很多不能确定的事有着非比寻常的自信。

    这是叶争的隐私,也是他的底牌,澹台俞很尊重他的意愿没打算揭开它的打算,但澹台俞有利用它的打算。

    所以他说:“事已至此,叶争,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别想置身事外。”这便是指责他对小狐狸事不关己的态度了。

    “怎么,你想让我帮你?”叶争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不想遂了他的意,便道:“你可别忘了,在下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情,爷从来不干。”

    至于送走黑炎君,不扯什么天下苍生,他可没有澹台兄妹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一是黑炎君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二是,黑炎君在,他平白多受了很多鸟气。

    没良心。

    好在没有说不要白费力气,那便说明,他去救,还有机会。

    澹台俞微微放心,“算了,我没有能吸引你的东西,你走吧。”

    这就完了?

    叶争看着他的神情,少有的迷茫了,以前都是他藏着事儿,让澹台俞捉摸不透,现在风水轮流转,竟然有一天,他看不透澹台俞了。

    莫非是觉得黑炎君过于强势,无力战胜了?

    他动了动嘴,没敢太放心,“澹台俞,你怎么了?”

    澹台俞垂眸,“我……”

    “大师兄!”姜乃平在那边呼喊,“这个世界要崩塌了!”他们在这里树敌良多,若是出去后运气不好落了单,恐生变故。

    叶争应了一声,便匆匆对澹台俞道:“你若是因为区区困难便成了这般熊样,不如趁早给自己寻一块儿风水宝地,埋了算了。”

    还未等澹台俞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经转身离去,携剑走向招手的人群,在极度变换的空间中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叶争有其他师弟要带,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澹台俞伫立在世界轮转的虚空中,默默想了一下。

    是在关心我吗?

    一直藏在暗处的鸟族们渐渐现出身形,侍卫长停在澹台俞身侧,“族长,试炼已经结束,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鸟族大部分群居,族长去哪,他们便跟去哪。新一代的鸟族服从性更强。

    澹台俞回过神,侧首,“鹏飞长老与火凤前辈现下在何处?”

    侍卫长连忙恭敬道:“长老先一步带着前族长回族中寻复生之法。”

    复生……还是孵化?澹台俞想到之前叶争曾经提过火凤的事。只是有光宗的前车之鉴,妖族对于人族的血液格外忌讳,此法难通。

    罢了,或许鹏飞长老有办法。

    “你们愿意……”澹台俞顿了顿,足以显示出接下来的话在他内心中的纠结,“跟随我离开妖宗吗?”

    侍卫长惊讶地抬头,这才发现,这个被日夜追杀几次死里逃生都毫无惧色的男人脸上,此刻竟有些许的疲惫,但他的眼睛却亮亮的,好像终于有了一族之长该有的野心,虽然不太熟练,但那却是前族长临走前的希望。

    族长终于摆正自己的地位了!众鸟族当即正色道:“万死不辞!”

    第九十八章 劫雷

    试练塔藏身的荒原之外,一众大妖族严阵以待,放眼望去,竟是少有地出动了各族精兵。

    白·熊族明助人族进入试练塔修炼后,各族在心中一合计,那些蠢熊嘴里说着报恩,只扬言会护他们在试练塔中的周全,待到从试练塔中出来后,是敌是友,哪里还不明了?

    大妖们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如今因困守人族一事聚在一起,却是貌合神离。

    在他们看来,区区几个人族小辈实力不足为据,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兴师动众聚在一起围攻。

    可是人族血肉乃至宝,任谁都想多分一杯羹,所以他们心中都暗自较着劲,这种思想,让暂时聚拢起来的队伍宛若一盘散沙,平静的湖面下波涛汹涌。

    鬣狗族两个成年大妖倨傲地站在一边,他们族群一直驻扎在试炼塔附近,现在众妖集结要度过他们的族群,他们趁此机会扒了好大一笔过路费,如今正是得意洋洋之际,秃毛尾巴都在悠闲地晃动。

    鬣狗族向来以奸诈好掠夺闻名,在妖群中风评差得一批,众妖向来对其敬而远之。

    但也架不住鬣狗族先撩者贱。

    “白.熊的繁衍能力这么差了吗,怎么抓几个人,连族长都出来了?”

    其中一个鬣狗族大妖瞥到一处,嗤笑出声。

    白.熊族长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回头一瞪,眼含警告,压下了身后族人的怒火。

    挑衅未能成功。

    在其他大妖眼里,白.熊族的忍耐是正常的,对待鬣狗族这种暴戾的流氓,理他一下,他便会蹬鼻子上脸,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

    出言挑衅的鬣狗讨了个没趣,果然安静下来。

    众妖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

    殊不知,那鬣狗大妖趁不注意一扭头,就吩咐手下的小妖去族中传信。

    “僧多肉少,还有,人族应该不好对付,多叫几个来。”

    他倒是了解白·熊族那群傻大个,蛮勇不动脑子,以前被这般挑衅,早就嗷嗷地亮着獠牙咬上来,可现在竟是这般严肃有纪律的作态,明显有猫腻。

    鬣狗大妖自以为看透一切早早做了打算,那些白白嫩嫩的人族成了他们鬣狗族的囊中之物,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派出的族人尚未归来,空气中已经传来不一样的波动。

    浓郁的灵气如熏香一般扩散过来,高塔的身躯在灵气深处若隐若现,忽大忽小,仿佛下一刻便要崩解一般。

    众大妖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是试练塔中的灵气?情况不对呀!”

    “试炼结束的时辰还没到,怎么灵气已经开始逸散了?”

    “自试练塔建立以来,开关自有定数,如今这般不同寻常,定是那些人族搞得鬼!”

    不待他们理清头绪,那自场地中心阵眼处逸散出的灵气却是愈发浓烈,转瞬间,便携着一股灵气风暴席卷蔓延开来,饶是大妖们实力高强,也要抬臂抵挡一二,再抬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试练塔,也哪里还有什么灵气?

    他们脚下踩着的,分明是鬣狗族的领地!

    这是被从试练塔的领域中排斥出来了?

    正待大家不明所以之际,有目力极佳的妖族极目远眺,一看之下心下大惊,试练塔不复存在,原来的领域也被环绕试练塔而建的鬣狗族领地添补上了。

    没能参加围困的却在附近游荡的鬣狗妖与气势汹汹的大妖们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看见对方。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接壤的领地上,凭空多出一只瘦弱的小鬣狗妖,他趴在地上,生死不知,鬣狗妖们见到自家族人,闪身便掠到小鬣狗妖身前细细查探,见他胸腔尚余微弱的起伏,微微松了一口气。

    鬣狗大妖以灵气为自家小辈疗伤后,见他迷迷瞪瞪醒过来,便直接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提前出来了?那些人族呢?”

    没围上来的其它大妖们听到他的最后一个问题,纷纷竖起了耳朵。

    小妖听得“人族”二字,登时汗毛倒竖,瑟瑟发抖起来,“人要吃我!他要吃我!”

    若叶争站在这里,定会认出这小妖就是鬣狗族那个在他一念之仁下放出来的“漏网之鱼”,这小妖被他的凶相吓过之后,宛若惊弓之鸟,在世界轮转中孤身一狗到了极地雪林,虽然极地雪林被叶争掏空得只剩下一层冷皮,这瘦弱的小妖还是吃了不小的苦头才坚持下来。

    如今神志不清,言语含糊,竟是连指认也做不到。

    那鬣狗大妖见小妖情况不好,便齐齐施了清心咒,小妖的躁动渐渐平缓,气若悬丝地抓着大妖衣襟,“长老、大家都被人杀死了!”

    那小妖尚且年弱,很多事情都没反应过来,往事历历在目,却不知如何长话短说,他灵机一动,耳边突然想起长老一直挂在嘴边的事——“……凤凰精血!长老说要吃了他们的凤凰精血!”

    此话一出,众妖哗然。凤凰精血,那可是火凤毕生修为的精华,得天独厚的宝贝!若能得此,何愁不能与世无敌!

    鬣狗大妖差点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努力维持住冷静再三确认,“你是说,凤凰精血就在人族身上?”

    在此等灵宝面前,他竟然毫不在意之前小妖口中整族被灭之事。

    得到小妖肯定的答复,众大妖立刻便起了对人族势在必得的心思。本来想着吃口人肉打打牙祭,现在看来,旁的可以不要,那身负凤凰精血的人族,势在必得!

    只是,那些人族去了哪里?试练塔呢?其它妖族呢?

    “到底发生了何事?”大妖们忍不住逼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妖们都有些心急,试练塔上千年从未出过差错,这些人族以来就变故横生,若说与他们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若要弄个清楚明白,还是要抓住他们问个明白。

    事情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那些人族,到底去了哪里?

    思忖间,天地忽然异变,浓墨似的乌云遮天盖地铺过来,将整个妖族笼罩在其中,大妖们修炼久已,眼力不同寻常,一眼看出这乌云中似乎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蓄势待发。

    是哪族中妖竟然此时渡劫?怎么不早点出去!妖族结界在此,为防被雷劫损坏,大妖升阶从来都是离开妖界的!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劫云中劈下,打在无形的结界之上,转瞬间就被抵消了。

    还好还好,大妖们歇了一口气,可能是个没进试练塔的小妖在渡成年劫,这雷劫看着吓人,威力倒是不大,妖族结界尚能抵挡住。

    可是下一刻,他们就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第一道雷劫仿佛只是一个讯号,转瞬间,接二连三的雷光从劫云中亮起,紧接着,就劈头盖脸地打在了结界上,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闷响,结界上方显出阵法矩阵,加强了防御,那雷劫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一道又一道地打下来。

    乌云密布,能量的冲击波在晦暗的天色中绽放出流光溢彩,若置身事外,还能欣赏到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观。

    身处其中的妖族们却没一个有闲情逸致的。

    自鬣狗族生活的中心区起,四面八方都受到了天雷的冲击,这说明,各族都有在升阶渡劫的妖。

    小鬣狗妖的头顶正上方,一道颤颤巍巍的雷劫姗姗来迟,不疼不痒地打在结界上,小妖登时灵台一阵清明,浑身伤势不治而愈,骨骼肌肉抽枝拔节一般,长势喜人,转眼间就长大了,他依旧瘦弱,但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个成年大妖。

    小妖接受了天地感应,进阶后立即加固对修为最有益处,他心想在自家领地不需多加在意,便直接席地而坐,自顾自地稳定起境界来了。

    如此,这场浩大的雷劫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那些本该在试练塔中直接成年,本可以免受雷劫的年轻一代们,此时都跑出来渡劫了!

    创立试练塔的四位老祖有夺天之能,规避小妖们的雷劫,本是一点小小的福利,如今这福利都没有了,那……试练塔还存在吗?

    不过此刻容不得他们多想,既然鬣狗妖回了自己的领地,那么其它妖族应该也被传送回了自家领地。

    人族假借白·熊族之名,现下身在何处不言而喻。

    白·熊族长也想明白这一关后,脸色阴沉,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带领族众返回领地,此时族中高手尽皆在此,领地内空虚失手,那些狡猾的人族想要离开,无人能挡。

    身后大妖当即面不改色地跟上,他也没空理会。

    此时的白·熊族领地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积雪,白色的苍茫大地上,剑宗众人困坐在叶争设下的聚灵阵中齐齐升阶,灵气波动乱中有序,他们的周围受叶争阵法保护,能让周围虎视眈眈的白·熊族人投鼠忌器,再加上他们也有族人在冲阶,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叶争此刻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早料到试炼塔外会有大妖围堵,他在吸收了大部分试炼塔之后对其也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便在出去之际消耗掉试炼塔剩下的最后一丝灵气,让所有妖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他们,也被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此刻空虚的雪域。

    天上不时有劫云落下,随即被结界散开,雷劫的余威在结界上方汇聚成了雷池。试练塔被他掏空,天道摆脱蒙蔽,难保不会震怒,在这一次将妖族以往逃过的雷劫一次结清。

    人族虽不用渡成年劫,但他们在试炼塔内修为被压抑久了,该升级时没升,如今攒到一处想要一举突破,各个都要越级冲阶,现下大肆吸收周围灵气,引起的灵气波动,宛若天地异宝降生一般,自然也会招惹来雷劫。

    所以今日这妖族结界,不破也要破了。

    叶争一人一剑,在为众师弟们护法之时分了些心神给天上渐渐酝酿起来的雷池,计算着雷池成后他们该如何逃脱。

    他的身前,一条巨大的剑沟横亘在人族和白·熊族之间,那是玄锋剑气扫出来的痕迹,他刚出来便一剑与熊族划清界限,这对留守在族中的白·熊们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但这仅仅只是威慑,若大妖们反应过来,很快便会将他们困死在此处。

    外患众多啊,叶争长舒了一口气。

    他虽自负底牌众多,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一会儿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聚灵阵中灵气充裕,很快有弟子完成了进阶。姜乃平天资不凡,又有不知名功法的加持,吸收灵力的速度极快,第一个从阵法中走出,他带着满脸喜悦迎到叶争身边,“大师兄,你看我到什么境界了?”

    “剑王九阶,”叶争扫了他一眼,颇为满意,“不错,继续努力。”

    姜乃平初到妖宗之时,仅仅才是剑士大圆满水平,试练塔修炼近四年之久,便连跳两极,越过大剑师,一举到了剑王九阶,离剑尊只有一步之遥,而如今,他尚不及弱冠,除了不可不谓之一句天才外,试练塔内的艰苦修炼功不可没。

    这些师弟们具是天资非凡,后天也不肯放弃对自己的约束,虽说叶争时时暴力督促他们修炼,他们自己也极其刻苦,即便是在险境中,也不放弃时时刻刻修炼功底。

    如今厚积簿发,也算是天道酬勤了。

    难得得到大师兄称赞,但外界危机四伏,姜乃平只给自己留了几息得意时间,随即便对叶争催促道:“大师兄还不冲阶,我出来了,正好代替你护法。”

    “不急。”叶争还是那个姿势没动,浑身自有一股不可抵挡的气势,不带半分惧色地目视前方,“对面那个带队长老,你打不过。”

    那从进入试练塔开始便派熊奔和小笨熊来监视剑宗的长老,对人族甚至连表面的伪善都欠奉。

    妖宗的修炼体系虽然与人族不同,但是根据他们的等级划分,那长老大约有人族剑圣初阶的水平,再加上他血厚,一个能打十个姜乃平这个等级的。

    这话一出,姜乃平彻底歇了刚刚进阶的得意,在没能成为这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之前,他还是像大师兄说的那样,尽量苟着吧。

    “不过……”姜乃平向聚灵阵的方向望了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胜心和好奇心,“我没看到澹台俞,他去哪儿了,现下是什么境界?”

    提及澹台俞,叶争脸色闪过了些许不自在,他还记着与澹台俞分别前时的怪异感觉,那货不知道在看过他的幻境后,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竟然让他有了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的感觉,不过现下,他倒是还能隐约感应到澹台俞的方位,“他获得了鸟族的认可,自然随着鹏飞长老去了鸟族。”

    话音刚落,天空骤然又凝聚起了一片劫云,辩其方位,正好是他目光落下的地方。

    是澹台俞!他也要渡劫了!

    这后生成的劫云颜色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较之其它更加汹涌强势,云层间电闪雷鸣,细看之下,那劫雷闪着紫光,正是这世间已知的三大劫雷之一,紫极神光。

    相传只有神级法器现世,或者像是火凤这般强大的天地生灵渡劫时才会出现的劫雷。一道紫极神光可移平万顷土地,可见其威力。

    要加快速度了!叶争想罢,手中结印摆阵,一道更加强大的聚灵阵叠加在了剑宗弟子们的外围,他们吸收灵气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

    这一劫云的到来震惊了所有妖族,妖宗结界便是老祖们设下,这劫云连他们都要忌惮三分,现下恐怕不能抵挡住它的攻击。

    那渡劫的究竟是哪个?竟能引来如此强大的劫云!不管是谁,恐怕都要凶多吉少!

    但世间法则,多是至阴中生至阳,大凶中伴大吉。若能坚持度过,必定是与众非凡,假以时日,便能荣登大道,位极权首!

    旁人或许会唏嘘惊叹,猜测渡劫者十有八九要身死道消。但叶争知道,身为世界宠儿,气运加身,澹台俞必定能够有惊无险地度过。

    狗世界,为了给男主添加金手指,脸都不要了,区区尚未及冠的青年,竟然要用紫极神光来劈,然天地法则自有定数,天道想给澹台俞打开方便之门也要遵从自己制定的规则,他修炼刚刚起步起点就这样高,以后想要再精进,不知要度过何等困难的磨练。

    “你刚才问澹台俞什么境界,你觉得,他度过这个雷劫后会是什么境界,我们是否还有实力与之一战?”叶争侧首,唤醒犹自震惊的姜乃平。

    “能引来紫极神光的,竟然是他!”姜乃平握紧了手中剑,他才为实力的提升而沾沾自喜,转眼就看见自己一直以来视为对手的人比他更有潜力,这让他如何不意难平。

    同样修炼,他天资比澹台俞强了不知多少倍,自己刻苦修炼,竟然不及那废物的二三机缘?

    天道不公!

    “他凭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胸中不解不平与气愤一涌而出,戾气横生,但在触及大师兄波澜不惊的双目后登时惊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后,姜乃平乃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

    他差点当着师兄的面魔怔了!

    天道公不公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自顾自刻苦修炼就是,只要实力一直在增长,他总有一天会到达那样的高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澹台俞那个狗东西,他不可能一直运气这么好,待他运气不好时,就是他姜乃平弯道超车,磋磨反击的时候!

    “我现在打不过他,不代表以后打不过他!胜负乃常事,今日让他三分,待我寻得自己的机缘,定然有实力与他一战!”姜乃平斗志昂扬。

    见叶争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他便又眼珠子一转,“我打不过,这不是还有大师兄你么,师兄机缘实力一点不比那个狗东西差,他心性不佳实力难稳,在这上面,大师兄远超他一大截!师兄你别忍着了,快冲阶,兴许你也是个紫极神光,也别让那狗东西得意!”

    越说越往咬牙切齿的方向上跑偏。叶争空着的一只手反掌便拍向了姜乃平的后脑勺,“多修炼,少挑拨。”

    姜乃平悻悻闭了嘴,但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大师兄机缘,资质,心性哪一点比不过澹台俞?以后一定会把那个狗东西按在地上摩擦!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争机缘是不错,可那都是他从天道手里争抢来的,若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分分钟便会被剥夺出去。

    一如凤凰精血,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只落到了澹台俞身上,而他差点被劈成灰。

    所以叶争想,他是紫极神光也不无可能,只是按照他现在处于天道恶意满满,霉运加身的状态,这雷对澹台俞来说是大吉,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凶中极凶。

    绝对以劈死他为目标不动摇。

    三言两语间,紫极神光已经重重落下。

    一击,整个结界剧烈晃动了一下,空气中传来巨大的雷声。

    二击,携着毁天灭地之能的闪电入刺盾的长矛一般,万般力量汇于一点,下一刻,结界碎裂,灵光于矩阵化为光点消弭于天际。

    极西之地的草原上乌云密布,大风一吹而过,整个妖宗都在瞬间显现出了身形。

    自战败于人族的千年后,退守结界蜗居在一处的妖宗终于重见天日了。

    但攻击还未结束。

    紫极神光的余威直冲毫无防备的妖宗大地,直指鸟族中那个修炼冲阶的人族。

    澹台俞猛然睁开眼,灵魂空间大开,一柄通体银白的剑灵迎面就冲了上去。

    若叶争在他身边,定要赞叹一句这疯劲儿真是得了真传。

    因为他竟然想借这神兽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劫雷,去炼化剑灵的剑身!

    第九十九章 全军覆没

    鹏飞甫一出来便带着凤凰蛋去了族中断崖,刚取完东西便察觉到了不对,外面乌云遮蔽,雷声翻涌,紫光大作,竟不似寻常的劫雷!

    锐利的鹰眼望去,一道粗重的紫色闪电划破天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来,落势之处,正是那新上任的族长!

    不好!

    鹏飞振翅长空,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但他心知为时晚矣,那劫雷速度极快,威力极猛,任他也不敢自大能在这等天威之下侥幸尚存!

    短短的一瞬间,向来稳重的他心中愧疚万分,火凤涅槃前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照顾好这位新族长,可他一心寻找复活火凤的方法,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族长贸然迎上这天罚似的紫极劫雷之时,他甚至擅离职守,没有在其身边提供帮助!这让他有何脸面去面对未来复活的火凤!

    劫雷的影子转瞬即逝,它的余威却在地表留下了巨大而又刺眼的光芒,光芒散去后,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视野之下,生机断绝!

    鹏飞脚踩焦糊松软的大地,手中还抱着火凤温热的蛋身,满目疮痍之下,悲从心来,冷峻的脸上竟有些微微动容。

    那人类族长,莫不是尸骨无存?

    突然,一股凌厉冷冽的气息爬上脊背,无数剑光随之冲天而起,鹏飞一眼便认出那些是族长惯用的弟子剑,剑在人便在!

    这等劫雷之下,那弱小的族长竟然还能活着!火凤没有看走眼,他们的新族长是个能人!

    鹏飞紧张的心微微放下,定睛再一细看,只见那年轻的族长端坐于雷电劈出的深坑中,浑身衣衫尽碎,皮肤上布满雷电爬过的焦黑,呼吸不稳,面色苍白,却是一脸的坚忍,手下不停,还在催动灵气控制飞剑。

    他想要做什么?

    不止他一个有此疑惑。正往熊族赶去的众妖一看到这标志性的武器,不禁大声惊呼:“剑!人族一定在那边!”

    “不可能!那边是鸟族的领地!”

    “是又怎样?难道鸟族还用剑吗?今日鸟族大妖不曾前来,难保他们没有暗中吃独食!”

    “这样,”鬣狗沉吟了一下,“我们兵分两路,若有消息,及时来报!”

    就这样,众大妖一分为二,一方继续跟随白.熊族长回族,另一方马不停蹄地向鸟族奔去!

    不知道澹台俞眨眼间便吸引走一半火力的剑宗众人还在状况之外。

    身为从小修炼的剑修天才们,恐怕究极一生都要与剑斗,与天斗,与人斗。

    他们自诩见多识广,可是,这浑然天成的凌厉剑意,这圆润饱满的剑气,这在紫极神光的威力下还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当真是属于那个他们当中最不被看好,年纪最小的那个师弟的吗?

    “这……”姜乃平咽了一下口水,面上是说不出的震撼,一时不知该为澹台俞能侥幸活下来高兴还是悲伤,“这这这”地憋了半天,最后短叹一声道:“这狗东西到底锻造了多少把弟子剑啊!后山的铁库都让他偷偷搬空了吧!”

    话里话外,真是又酸又嫉恨。

    叶争与众人一样的表情看着远天的飞剑,闻言倒是不紧不慢地搭了句:“自上锻造课以来,每日两把,不多不少,正是三千六百五十把。”

    澹台俞从来不是自身能力不足就混日子的人,相反,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旁人少跟他对剑不知,叶争却知道,他的每一把弟子剑,都是上上佳品。

    姜乃平本没想真的知道答案,诧异道:“师兄连他这事儿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是对对手应有的尊重。”叶争掌心剑气聚拢,剑魂玄锋一闪便平躺在眼前,他指尖轻碰,触到了玄锋颤抖的嗡鸣,不禁喃喃道:“你也感受到他的剑意,迫不及待想要与它一战了吗?”

    闻言,玄锋仿佛在确认一般回复它,嗡动更加剧烈。“别急。”指肚沿着剑身轻轻划过,宛如安抚心爱的孩子般轻声道:“待我给你锻个世间难寻的剑身,比它的破弟子剑好千百倍,那时爷带着你去虐它,好不好?”

    师弟们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姜乃平更是垂涎道:“大师兄,我能摸摸它吗?”

    这可是传说中的剑魂啊!

    多少剑修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跃跃欲试地向玄锋伸出爪子。

    “哼”叶争抬手躲过他,神识已经窥探到了奋力赶来的大部队,可能是来劈澹台俞的紫极神光太霸道,紫极神光之后,再无劫雷降落,此时的妖宗已是元气大伤,攻守最为薄弱的时刻。

    即便是这样,也绝不可小觑!

    叶争展剑指向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鬣狗大妖,对着所有升阶完成的师弟们大喊一声:“战!”

    音落,他与玄锋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率先攻了上去。

    这一战,是剑宗弟子在妖宗修炼的最后一站,过了它,光明之路近在眼前!

    剑宗根骨百年难得一见的年轻天才们,与修炼了成百甚至上千年的大妖们,就这样迎面硬碰硬地撞上了。

    螳臂当车,以少敌多,师弟们对这样的局面心知肚明,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的大师兄冲在最前面,锋利的剑尖属于敌人,宽阔的背影属于他们!他们只要追随就好了!

    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大师兄的耀眼给了他们底气,不止大师兄,他们在试炼塔风餐露宿不分昼夜地修炼,他们是年青一代最强的天才!

    如果他们都因为资历尚浅而连跟大妖一战的底气都没有,那么改日妖宗休养生息后,大举入侵,他们年轻人还能都躲在前辈们身后混日子吗?

    若真有那一日,不如在这里便战死!

    无数剑意冲天而起,剑光所到之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妖宗,转瞬间便堕入了杀戮的深渊!

    这可能会成为那些妖族穷极一生的噩梦,到处是尸体残骸,飘在这苦寒之地上空的雪不是白色的,是刺眼的红。

    所有人和大妖都杀红了眼,人族精纯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彻底激发出了妖族们的凶性。

    “大大大、大笨熊,我们该怎么办!”小笨熊卡在熊奔的脖子上随他到处躲避,四处牵制自家族人,眼看着死的人和妖族越来越多,大喊得声音都变了调。

    “争哥他们要完蛋了啊啊啊!!”说话间,他又扫到一个剑宗弟子死在大妖的利爪之下,那大妖赤红着双目,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一块儿肉来,吭哧吭哧地咀嚼起来,还没咋么出什么味道,便咕噜一下吞入腹中,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想去咬第二口,这第二下血盆大口,怕是要直接将这弟子撕得粉碎!

    “呕!”小笨熊一阵反胃,不忍心地捂住眼睛,下一刻,耳边却传来了那大妖的惨叫,他张开眼,只见叶争的剑脱手飞出一圈,横穿数道大妖身影,又被他稳稳接回手中,染血的剑身碎裂,又变成了那把通体漆黑的剑魂。

    剑上的血可化,身上的血却不能消失,叶争已是浑身浴血,有不知哪个大妖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喘着粗气,眨眼间便又取了靠近的几只妖的性命。

    所有大妖都看出了这些人类的负隅顽抗,也看出了他们的筋疲力竭,他们的赤目中翻着贪婪的光,唾液已不由自主的流满前胸,充满兽性的本体若隐若现。

    所有大妖都被人类的血肉,以及那个身负凤凰血的男人迷到疯魔了。

    还差一点……马上!他们就能将凤凰血肉分食殆尽了!

    这上等的美味,带着无边的灵气,谁得到的多,谁就是未来的尊者!

    “哎呀!老子拦不住了!”熊奔泄气地大吼一声,将不知死活地还要往上冲的族人们劈手敲晕,一摞一摞地往战场远处扔。

    现在哪还有大妖在意这倒行逆施的熊族,他们将负隅顽抗的叶争和姜乃平二人团团围住,他们甚至都暂时抑制住了对其他死去人类血肉的渴望,终于,这凤凰血肉能被他们分得一本羹了!

    姜乃平的诡异剑法捂得密不透风,他已是筋疲力竭,强撑着最后一口力气跟随在叶争身边,“大师兄、你要活着!你、咳咳、你一定要活着!呃——”

    声音未落,一只利爪当胸穿过,刺破了他的肺叶,血水喷涌而出,他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被像破布娃娃似的甩在一边,那出手的大妖迷恋地舔舐手指,随即把目光转向骤然停手的叶争身上。

    所有大妖都聚拢过来,最后的饕餮盛宴近在眼前,他们都格外惜命,不想在最后一刻还跟叶争硬碰硬,把命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别抵抗了,你的师弟全都死光了,你也死定了!”

    “滴答”、“滴答”、“滴答”

    粘稠腥臭的血液顺着叶争的衣袍滑落,他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与伤口止不住地颤抖,耳边被利爪割断的碎发贴在脸颊,血珠溅了半边脸,丝丝血气顺着苍白干裂的唇缝爬满口腔。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叶争悠悠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紧张战斗而显得憋闷沙哑,像是地狱中索命的恶鬼:

    可他的语气却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漫不经心,“你们听说过,无限复活甲么?”

    第一百章 剑身已成

    “聚……魂!”

    随着叶争轻轻吐出的两个字,他的灵魂之力一泄如注,结合着他手势中奇妙的阵法,如牢笼一般将所有有生命的、无生命的一切都笼罩了起来。

    灵魂之力疯狂运转,看不见的能量让众妖本能感到对未知的恐惧,好像这个人族不用剑,便能轻易取走他们的性命一般。

    耳边响起无数死者生前的哀嚎,是错觉吧?不然他们怎么好像听到刚刚死去之人的声音了呢?

    在所有人失魂之际,叶争的手心虚虚一握,早以种在所有剑宗弟子心头的凤凰之血齐齐破碎,彻底融入到他们的血肉之中。

    魂体归位,凤凰再造肉身。

    断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生,生机如同吹气球一般恢复。

    师弟们嗷叫着爬起来,恍惚间看到身边的场景,还以为到了地狱。

    等反应过来,顿时都激动了。

    “我……我竟然还活着!”

    “大师兄,我没死!”

    大妖们被叶争这起死回生的一手打得措手不及,他们想动,但身体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

    叶争站直身体,满意地看着他们,唇角泛起笑意,“爷在这儿,你们死不了!”

    当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时,他的心脏重重一跳,强大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兜头罩来。

    叶争骤然握紧剑支撑住身体,余光扫向旁人,见他们都神色正常,便在心中嗤笑一声,“看到那么多人逆天改命,你急了吗?”

    “放心,除了他们,爷会带着越来越多的人摆脱你安排好的‘命运’。”

    那威压的来源似乎被他激怒,压力更甚,叶争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一起,“噗嗤”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师兄!”师弟们见状脸色大变,赶紧扶住他。

    感受到威压无力支撑一般退去,叶争笑着推开他们,抹去嘴边血迹,那威压不止伤了他的身体,也打破了他用尽全力铸造起来的灵魂领域。

    精神控制只在一瞬间,那些大妖们纷纷脱离了他的控制,闻到那些死而复生的人族更加鲜甜的血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妖瞳再次染上赤红。

    面对再次攻上来的大妖们,叶争捂着胸口,咬牙道:“剑符!”

    华阳君给他们下的一道剑气,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

    臻境剑者的一道剑气,绝对杀伤力十足!

    姜乃平得令,毫不犹豫地抽出剑符,拍在了自己的剑身上,这剑符的使用条件对当初的他们来说极为苛刻,需得所有弟子修炼到至少剑王级别一起发力,才能勉强带动臻境强者的一剑之威。

    臻境一剑,定乾坤!

    叶争的灵力几欲枯竭,灵魂之力也再难以调动,但那又如何, 他放肆地大笑,胜利是属于爷爷的!

    远在百里之外的澹台俞感到熟悉的灵魂波动时,有一瞬的出神,他很快回过神来,剑气没有丝毫停滞的继续运转。

    森然剑光在天空大肆武动,三千六百五十把,一把不多,一把不少。

    只有饱含他日夜不辍辛苦锤炼出来的心血,最能与他的剑魂相容。

    “人族在这里!”

    “太好了,只有他一个!”

    另一批大妖们眨眼间便到了鸟族领域,他们惊讶于此处的一片狼藉,没有在这里发现一个鸟族,便大声质问澹台俞:

    “你在这里做什么!”

    澹台俞不曾在意他们的问话,坚毅的双目紧紧盯着飞剑运行的轨迹。

    “我看你是找死!”

    大妖们怒而群攻,张牙舞爪地便冲了上来,一阵大风忽然卷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遮天蔽日的大鸟笔直挡在众妖和澹台俞之间,鹏飞眼中不含任何感情地看着他们,“擅闯鸟族者,杀。不敬族长者,死。”

    “族长?!你们鸟族竟然认一个人类当族长?!”大妖们惊疑不定地将目光在澹台俞和鹏飞身上流连,痛心疾首之后,便是满目不屑,“何至于堕落至此!”

    “什么族长!”蛇族长老躲在妖群中,底气十足,“鸟族一定是为了凤凰之力,鸟族与人族早在试炼塔就勾结在了一起,现在说这些一定是私下与人族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鹏飞,你今日休想威胁我们,我们是代表妖宗来清理门户的!”

    “凤凰之力,”鹏飞将目光转向蛇族,那蛇族被他盯的一个激灵,他的眼中闪过了然,这群安逸久了的大妖们,将人族道貌岸然的陋习学了个十成十,双目中染上讽刺,“如此,我鸟族今日便彻底脱离妖宗。”

    鹏飞袖袍一阵,狂风骤起,凌厉的风刃毫不犹疑冲向大妖们,他高高的扬起头颅,喉间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

    几息之后,数十只鸟族大妖闻讯而来,跟随鹏飞与大妖战在了一处。

    大妖们实力不相上下,鸟族吃了敌众我寡的亏,好在鹏飞实力超群,能以一敌十,稳稳掌控住了局面。

    双方的战争胶着得难分难舍,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吼,熟悉的紫光再次翻涌起来,看得众妖目眦欲裂。

    那雷劫竟然还没结束呢!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妖族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撤!

    鹏飞立刻将目光扫向澹台俞,见他状态还算正常,直接发了撤退的信号。

    混战的双方默契地且战且退。

    他们的速度极快,那紫极神光的目标本也不是他们,待他们飞快撤离到安全之处再看时,只见那个身处电场中心的人族面不改色,还在耍着他那几把破剑。

    紧张之余,不禁议论纷纷。

    “他是个傻子?”

    “没见识,这第二道劫雷,分明是他手中要练成的神兵引来的!”

    “他已经这样了,还要练成神兵,一会儿怎么抓得住他!”

    说话的大妖刚道出担忧,便感到被一股充满杀意的目光盯上了,他回头一看,鹏飞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心中暗骂,“呸,真给人族当狗腿子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紫极神光已经蓄势待发,众妖立刻屏息凝神。

    乌云变成了浓墨的黑,绚烂的神光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破空而来,澹台俞手势一变,飞剑像积木一样层层堆叠,组装成了一柄剑的模样,说是剑,可是那形状却实在独特,剑身细长,剑尖更是细得像针。

    “他他他,他难道就想这么抵御劫雷?”

    不说妖族,人族抵御劫雷那一套他们也多少有所了解。

    所以……

    防护阵法呢?

    法器呢?

    没有妖能回答的了他的问题。

    “轰隆隆!”

    紫极神光重重劈向那仿佛挑衅着说“来呀来呀来劈我呀”的剑尖上。

    紫色电光顺着巨剑的身影长驱直入,身为巨剑的*纵者,澹台俞被迫直面这股汹涌澎湃的能量。

    他用尽全身力气,掌腕一翻,又一个控制法诀完成,千百把长剑循着事先规划好的轨迹环绕纠缠,将紫极神光紧紧包裹在了剑身之中!

    遭受过一次劫雷,澹台俞对紫极神光的能量有了大致的估计,用它来炼化剑身,绰绰有余。

    他余光瞟向鹏飞长老,鹏飞得令,率众鸟族立刻撤离。

    其余大妖尚不知发声了何事,只见那人族一阵捣鼓,那剑阵中不知从何处垂下来数十条粗壮的金属链子,每条链子上都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紫色的电花。

    “刷刷刷”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携着紫电的铁链转瞬间就飞到了他们眼前。!!!

    小兔崽子竟然搞偷袭!

    紫电是何等威力,即便是被铁链和剑阵消化了不少,也只有少数反应迅速的大妖逃脱掉,剩下的,只有里焦外嫩,连原形都分辨不出来了。

    几只大妖不成气候,鹏飞只带着手下往那里一站,他们便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澹台俞,惜命地离开了。

    见此方法大为奏效,澹台俞的眼睛一下子染上了狂热,“引雷,分流。”他喃喃道:“科学真是个好东西。”

    叶争的幻境世界,帮了他大忙。

    他此话一出,空气有一瞬间的宁静。

    那紫极神光仿佛放弃了抵抗一般,温顺的随着澹台俞的意动淬炼剑身。

    巨大的剑山逐渐融解重塑,澹台俞敛起神色,一遍又一遍地淬炼剑意。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他猛得睁开眼,紫极神光彻底消耗殆尽,剑身在一片白光中显现出美丽的身形。

    澹台俞痴迷地接下亲昵飞到手中的剑,入手是一片凌厉的冰冷,剑身细长透亮,泛着森森的寒光,只是看着他,仿佛就要被摄入全部心魄一样。

    剑柄黑底紫纹,触之便能感觉到其间澎湃汹涌的能量。

    澹台俞仅仅是握着剑,便仿佛有一种能大杀四方无人能敌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道蕴含无上剑意的剑气余波传了过来,将他膨胀得要炸了的自信一下子就戳破了。

    他抬眼望去,只见到被剑气余波扫得低平的草地。

    华阳君留给弟子们的保命剑气,到底还是被用上了。

    “恭喜。”劫波渡尽,鹏飞带着鸟族来到他面前。

    澹台俞收起剑,认真行了晚辈礼,“多谢。”

    鹏飞受了他的礼,转头便问,“大劫已去,族长欲往何处?我等已脱离妖宗,将时刻跟随族长左右。”

    猛然间,天际乌云再起,澹台俞抬头,循着地点,视线幽幽落在了白.熊族的领域。

    “我欲往皇族,请长老清点剩余族众先行前往,我有一事未了,随后便去找你们。”

    远处的白.熊族领域,叶争死命按压着体内骤然汹涌起来的灵气波动,望着天上蠢蠢欲动的索命劫雷,一脸菜色地破口大骂,“狗天道,想要弄死爷,脸都不要了,灵气是这么凭空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