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战,一触即发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最能证明你真心的办法。”叶争愉快地笑了。
“把玄锋给我,就这么简单。”
澹台俞也笑了,他的眼中全是泪水。
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他给了玄锋,释放影尘,让他将上下两界融合,从此魔域降临,人间沦陷。
届时生灵涂炭,他就彻底输了。
叶争的心肠冷如冰,“你若不给,恰恰证明你的选择有利于天道。”
还敢说自己没有被控制吗?
这是谬论!
澹台俞摇着头。
他明明是因为有自己的考量!
可他被叶争步步紧逼,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
无关对错,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交出玄锋,证明自己。
不交出玄锋,不证明自己。
就在刚刚他还自以为靠赌约事情便有回旋的余地。
下一面他就被无情地推向深渊。
怎么会不痛呢?
他早已为自己的心脏被蹂躏得足够强大了。
却原来不是,叶争总有办法伤害到他。
他知道,叶争是故意的。
澹台俞深吸一口气。
“我证明不了自己,空口无凭,随便你怎么想吧。”他擦干泪水,“如果非要等到决一死战那天才能洗刷我的嫌疑,那就让他来吧。”
“师兄,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去找你的真相吧。”
澹台俞走了。
叶争回到破败的藏书阁。
影尘安静地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察觉到叶争的到来,他抬眼望去,见他竟然保留着肉身,一脸严肃地负手而立。
“我没能拿回玄锋。”
影尘闻言,惨兮兮地看着身上的锁链,“那我就这样?”
叶争离开时也没想到,玄锋几经易手,打了一场大战,碎了两个小世界,决裂了一个兄弟,最后连无耻的pua都用上了,竟还是没能将剑夺回来。
他一直不同意黑炎君强行打破澹台俞的领域,一是对拉拢到澹台俞心存侥幸,二是领域受损势必会影响到澹台俞的精神状况,一个保持理智的气运之子和一个疯了的气运之子,他自然会选择强者,谁知道澹台俞疯了会不会暴走,像原著那样灭了黑炎君,然后捅了影尘。
届时澹台俞花个千八百年养好伤后又是一条好汉,他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两个盟友坟头都没了。
可从今天的接触来看,澹台俞的领域就算没受损,现在也疯的可以。
身为三百六十度花式变脸主角的唯一观众,叶争环胸叹气,俯身揪起影尘扛在肩上,“我给你找张软点的床,你躺一阵子吧。”
影尘:“……”
安顿好白白损失的一大战力后,叶争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黑炎君面前。
黑炎君正在清点领主,巨大的上界地图以3D虚拟形势出现在众魔面前,这还是之前叶争看沙盘缺乏真实体验而提出的建议。
黑炎君一点就通,当即就设计出了这款牛逼的地图形式。
根据他消失那段时间领悟的空间法则,他将上界百分百等比例还原出来,其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是他模拟出来的敌方布局人数。
叶争到来时,黑炎君刚刚分派完各区的划分。
每个领主配合攻下的地点可被当场认领。
这使恶魔们跃跃欲试,兴奋极了。
不同叶争还要战前动员,杀几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儿祭旗,恶魔们对黑炎君的服从性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等众魔呼啦啦鱼贯而出后,黑炎君将目光对准了他,他难得有些欣慰:“听本尊的果然没错,何必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不是要靠强攻?”
黑炎君抬头,目光穿透遮阳的大帐,落在远方澹台俞的领域上。
“现今他的领域缩小很多,本君也不能保证一下击溃了。”
叶争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靠强攻的方法其实与钝刀子割澹台俞没差。
澹台俞为了维护领域,维护上界人的清醒,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来了一丝灵魂之力。
就像那个绿化小世界一样,蛇虫蚁兽全都是他的化身。
攻击那些,就是在攻击澹台俞本人。
澹台俞坚持不了多久的。
等他为了自保将领域撤去,那时候,上界才成为魔族与天道真正的战场。
提线木偶死的越多,天道就会越崩溃,最后的最后,它也会露出庐山真面目,不得不彻底暴露在叶争的面前。
亲自杀死他。
……
上界的士气从来没这么凝重过,人心也从来没这么团结过。
若非魔族大举入侵,他们很难想象会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
中界之人在澹台世家的带领下率先站了出来。
他们能引起姜乃平的忌惮不是假的,从一开始飞升的实力不济,到人妖相争中的拖后腿,损失惨重,他们已经走过了最阴暗的时刻,彻底在上界站稳了脚跟。
在与光宗联姻后,实力更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澹台玉握着清英的手,他们是迎战魔军的先锋。
光宗地势险隘,不像是一览无余的平原的妖族遗址,那里易攻难守,他们在初次交手时,试探出对方的实力后,几乎是半退半送给魔族的。
现在,这里才是第一个战场。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来到上界以后,澹台玉时常想起那个跟叶争定下约定的夜晚。
那个看神秘莫测的强大男人为他描绘出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前景,他在谋划一个巨大的阴谋,似乎只要按照他的去做。
他们中界的这些人,都会赢得一席之地。
那时叶争问他,是想沦为上下两界中的炮灰,还是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为自己在这其中挣得一席之地?
那时的他心潮澎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在开始的那些年,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们占据了最有力的修炼地点,期待着光明的未来。
后来他们目睹中界子嗣凋零,数年之内无人降生。
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一场甘霖般的血雨过后,他交出了上古的遗产,以比约定更快的速度飞升了。
那时的他满心欢喜,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战争。
现在他能面不改色地陪清英整顿灵兽,已经快回忆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巨大妖族时如擂鼓般的心跳了。
但他的心里闷闷的,满是钝痛,在那场战争中他失去了弟弟,飞升上界的人不入轮回,他永远失去了弟弟。
皇甫行持着软鞭带一队人马过来。
“玉哥,东边的山头已经布置完了。”
这个在他们一辈中最有天赋的愣头青,变得沉稳又可靠,失去了朋友后,他迅速成长起来,他不爱笑了。
听说他在鬼族到达之后去联盟那里寻了很久。
最后他没能找到澹台卓。
后来他四处打探一只叫狐三的小狐狸。
有一天他失魂落魄地来到他的门前,拉着他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天空露白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我恨叶修言!早知如此,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死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曾经他们都野心勃勃,如今他们穷途末路,退无可退,才发觉自己当初选择了怎样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罢了,便是死了,也会被他利用吧。”那天皇甫行哭笑不得,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听说姜家幺子,人不人,鬼不鬼,全是叶争害的。
澹台玉便独自一人饮酒,到东方大白,露珠蒸发,清英“嘎吱”一声推开卧室门,睡眼蒙眬地望着他:“夫君,还不睡,不累吗?”
澹台玉回答:“夫人,我是累极了。”
他可能永远忘不了那个清晨,皇甫行哭得狗一样离去的背影。
“……我这边也布防结束了。”澹台玉回过神来,对面色有些苍白的皇甫行说:“你别太累,得空休息一下。”
“不需要,”皇甫行将软鞭别在腰间,“我就是要告诉他,他是个恶人,就算他强大到视性命如草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能绊他一下。”
“噤声。”清英突然面容严肃起来。
她身旁的雪狼不安地躁动,前脚掌在地上磨来磨去。
天空传来振翅声,巨大的鸟群从天边胡乱飞离。
遮蔽的树林疯狂抖动起来,木头被踏碎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他们纷纷举起武器,死死盯着前方。
在最前方的树木抖动起来后,澹台玉一声令下:“放!”
巨大的土炸·弹随着投石机的摆动被弹射出去。
与此同时,那创进来的身形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澹台玉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皇甫行倒吸一口气,“这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无毛生物,紧致的皮贴在骨头上,根根分明,它像狗一样四肢刨地,飞速奔来。
凑得进了,甚至能让人看清它血红弑杀的眼睛,口齿流涎,张着钢齿一般的牙,贪婪又疯狂地猛冲过来。
弹药炸在它身上,血肉模糊了一片,阻碍了它的动作,它却不知疼似的,爬也要爬过来。
跟在它身后的,一个接一个从树林中探出头来,显出身体。
竟个个都如它这般丑陋凶猛。
“是魔兽!”
清英看出来它们的品种。
“这么大的兽潮,一定有人在操控它们!”清英笃定道,她看向澹台玉,澹台玉点点头,指派了几个族中的高手前去搜寻。
皇甫行回到了布阵之下。
澹台玉拉着清英的手,心中愈发坚定。
绝不能让这群魔兽踏过防线!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清英:我讨厌背刺的人
炸弹如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魔兽们排列在地上奔袭,忽得被兜头砸中,炸出狰狞的血花。
同伴的死去没能阻止它们前进的四肢,一个巨兽倒下去了,另一个随后补上空隙。
“它们太多了!”清英急切道:“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话音刚落,从魔兽的方向传来巨大的震颤。
“地下有东西过来了!”
挡在最前方的人大喊。
下一秒,他就被气浪掀翻。
崎岖的地上裂出一道深沟,深沟在向前蔓延,一路喷涌出赤红的岩浆。
“是熔岩赤兽!”
清英大喊一声,鬼族给他们传递了很多魔族的情报。
根据鬼族的经验,魔兽桀骜不逊,智商还不高,很难被大规模利用起来。
好在她没有轻敌,提前掌握了魔兽的物种情报。
“小冰,我们上!”
额顶一簇火红毛发的雪狼应声而动,驮着清英飞上天空。
清英俯身下看,熔岩赤兽在地下运动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裂痕在投掷车前停下,磅礴的岩浆一涌而出,倾身而下,带着高大的投掷车坠入地底。
清英控制着小冰来到裂痕处,雪狼一口吐出冷气,贴地飞行,凝结了一路的岩浆。
直逼得返程的熔岩赤兽从地下翻身而出,小冰乘胜追击,在熔岩赤兽四周喷洒坚冰。
熔岩巨兽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最后凝固成漆黑虬结的蜂窝石头,被身下赶来的众人重重攻击,碎了一地。
投掷车补充的空缺让魔兽的距离大大逼近。
深林中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响,一群魔兽乍现在天空,它们扇动蝙蝠般的骨翼,拖着长长的尾巴,游鱼一般涌向城池。
澹台玉高居城楼,一挥手,整齐划一的城兵立即举起枪支,携着浓郁灵气的子弹划破气流,穿透天空魔兽们的翅膀,冲碎它们的心脏。
天上噼里啪啦地掉下魔兽的尸体,又被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迅速拖走扔下城去。
城墙下缺了一角,那里正是熔岩赤兽弄出的塌陷,此刻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魔兽尸体,垒成一座小丘,脚程快的魔兽已经开始攀登,皇甫行就站在尸山的后面,鞭子甩出残影,携众人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对宰一双!
鞭子游蛇一般紧紧缠住又一个登顶魔兽的脖颈,皇甫行用力一抽,便扭断了它的脖子。
他不知道战斗了多久,手臂开始机械地挥舞。
头顶的尸山逐渐遮蔽日头,血腥味儿浓烈的让人作呕。
身边的伙伴开始有了减少。
“这些魔兽怎么多得像蝗虫一样?”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几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猛冲而来,欢呼着:“我们将那恶魔驭兽师大卸八块了!”
“大卸八块了!”
他们兴奋的冲城上大喊。
皇甫行飞身上去,果见魔兽们的攻势有所衰弱,似乎群龙无首,失了那股凝聚的冲劲儿来。
他正抚掌大笑,忽得听闻密林一处又传来声短促的哨音。
魔兽们精神猛然一震,抖擞着脚步,又蓄势待发起来。
清英骑着雪狼飞过来,“控制魔兽的不止一个!”
“这次抓活的,我要审讯!”澹台玉的命令随之而下。
几位长老们面色凝重起来,迅速领命而去。
皇甫行抬头,正迎上澹台玉送来的目光,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
让他再坚持一段时间。
身后的空位很快被补上,皇甫行甩了甩鞭子,向他点头。
没问题,这才哪到哪。
曾经他们中界独木行舟都坚持下来了,如今有了联盟倾尽所有送来的先进武器,只会更加如虎添翼。
他们会让这些自诩神魔的上下两界人看清楚,他们已经拥有能与之一战的实力了!
“来吧!”
目光立即锁定重整旗鼓后又一个不怕死冲上来的魔兽,皇甫行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血,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战场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武器的硬控,魔族改变了单以魔兽作为冲锋主力的战略,影魔们从地上潜行,为魔兽们送来了攀墙的云梯。
但他们回不去了,城墙上的防魔大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出现,猛然爆发出一阵灵光,转瞬间便吞噬了他们。
城墙边只留下了空荡荡的云梯。
很快,第一个爬上云梯的魔兽出现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待到云梯上挂上一半魔兽之时,瓢泼的水流顺着云梯泼洒下来,空中被什么人撒下一把引雷符。
滋滋的电流顺流而下,城墙腰上响起一片痛苦的哀嚎,随即空气中飘荡起烤肉的焦香。
有了第一次寻找的经验,长老们很快锁定了第二个魔族御兽师。
他们提溜着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恶魔出现在澹台玉和清英面前时,他竟扯着脖子求饶起来,“你们杀了我也没用!魔兽有多少,我这样的恶魔便有多少!你们是杀不干净的!”
“放过我吧!”
清英冷哼一声:“放过你也可以,你控制魔兽停止进攻!”
那怂不拉几的恶魔竟直接冲到城墙边发出一声悠长的哨响,但事实并没有在他的嘴里变得美好起来。
魔兽们照攻不误。
那恶魔蹲下身子,“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一被捉走,能力便会立刻被取代!”
“你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清英出身光宗,对御兽一事最为了解,想要以一己之力控制这么多的魔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是契约!我们是魔尊大人培养出来的,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控制所有魔兽了。”恶魔拉开胳膊,露出皮肤上的图案,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劝说出来了。
“这是……”清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凑过去看清那图案。
对周围人道:“这契约纹路出自我们光宗!而且,他身上这个不是身为主人的契约,而是身为灵宠的契约,他现在是谁的灵宠!”
众人闻言一下子呼啦啦退开。
他们跟光宗打交道最多,知道灵宠完全受制于主人,若是这个恶魔被他主人控制立刻自爆,他们都会受到重伤的!
不是他们过于胆小谨慎,是在人妖相争时,光宗几支叛变的队伍就对他们使了这一招,让他们损失惨重,卓少爷就是这么被炸死的!
顿时有人猜测:“难道光宗的叛徒还没被肃清,有人暗中投靠了魔族?”
“恐怕不是,”清英面色凝重,“将恶魔这样的高等生命强行契约,需要非常强大的精神力,据我所知,我们光宗没有这样的人物。”
“会不会是那个人将契约传授了出去,比如像黑炎君和修言君这种精神力绝对强大的魔头。”
“更不可能,光宗的契约心法是不传之术,所有入宗的人都立过心魔誓的,一旦泄露出去会万劫不复!”
“所有人都立过心魔誓吗,会不会有遗漏的?”长老们都急于找到那个魔兽潮的背后之人,如果他出身于光宗,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只要拿出那个人曾在光宗使用过的物品,借来剑阁的追踪罗盘,就能立刻锁定此人的行踪,杀掉他!
但清英直接摇了摇头,“此事断不会出错……”
猛然,她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气,眼睛越睁越大。
“是我!”
她的声音都扭曲地变了调。
“那个人是我!”
“是我将御兽心法教给叶争的!”
她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清英断断续续道:“那年我十六岁,去剑阁参加比试,叶争问我心法,我就告诉他了……”
“父亲说我是光宗的少主,未来的宗主,如果我都想泄露心法,那光宗就完了,所以他没让我立下心魔誓!”
“可是、可是……”她捂头痛哭起来,“叶争蛊惑了我,他说过他不会乱用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他。”
“他就好像早就知道我没有心魔誓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光宗契约心法需要立下心魔誓,从没有人会触霉头提起这个,绝对的安全就是绝对的放松警惕!
她就那么轻易将光宗的契约心法交出去了!
年少的记忆早就被她抛到脑后,现在却全都变成了对她的惩罚!
“都是我的错……”
小冰感受到主人的痛哭,低下头用鼻尖蹭蹭她的肩膀。
“错的是叶争,”澹台玉扶起清英,为她擦去泪水,“事已至此,你有办法切断这种契约吗?”
清英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哽咽道:“我猜测他是跟恶魔们签订了主仆契约,将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力让渡给恶魔灵宠,他们就能独立于叶争之外与魔兽们签订新的主仆契约。”
“恶魔灵宠们又共享同一主人之下的精神力,所以他们的主仆契约也是共享的。”
叶争就是凭借这种方式,能够实现同时控制所有的魔兽。
就像这个恶魔说的那样,恶魔有多少, 魔兽便有多少。
恶魔又有自己的独立意识,能够听从叶争的命令,独立灵活作战,这是比叶争一人直接与所有魔兽签订契约达不到的好处。
第二百六十三章 龙行,开城迎敌
最后只有一个恶魔灵宠前来督战,其余的做其他任务,这会更加高效。
“杀了一个恶魔,也只能断掉一个魔兽的契约,我们是杀不完的。”
“这是只有疯子才会想出来的办法,叶争是个疯子!骗子!”
一想到自己一时之失酿成如今大祸,清英便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澹台玉将她扶好,对长老们说:“发求援信号。”
中界之人想凭一己之力斗过魔兽的决心,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
绚烂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皇甫行杀出了血性,他吐出嘴角的血沫子,抬头看那烟花消逝的方向,眼底狰狞可怖,大骂一声该死!
很快,绿头翁处给出了回应,响彻云霄的龙吟让人灵魂跟着颤抖起来。
金龙如离弦之箭飞速赶来,它瞪着金光闪闪的眼睛在光宗主城上徘徊了一圈儿,对上澹台玉的眼睛。
又一声高亢的龙吟,仿佛在向他示意。
接着,金龙直接冲出城池,贴着地面飞行,它张大着嘴巴,每一次呼吸都吐出巨大的闪电。
一轮飞过,焦土弥漫,它调转龙身,又冲进魔兽潮中。
饶是魔兽们多有秩序,此刻也被这巨龙打乱了阵脚,上古神兽的威压摧残着它们的忠诚,纷纷在四股战战中被劈得渣也不剩。
皇甫行的压力骤然减轻,他踏过魔兽尸山,见那金色的巨龙如狼入羊群,戏耍着、吞噬着,轻而易举地替他们解决了难题。
紧闭的城门终于在此刻大开,蓄势待发的战士和驭兽师们聚集在门口。
“全军出击!”
澹台玉一声令下,整个中界和光宗倾巢而出。
清英带着雪狼纵身一跃,率先冲向魔兽群,她落下区域的魔兽们立刻被短暂冻结,被随后而至的灵兽们收割生命。
凭借这种种族天赋,她们率先在魔兽群中开了一个口子。
其他人一拥而上,向左右推去,金龙若有所感,在前方掩护,硬生生将密不透风的魔兽群分割成了两部分。
城墙上方仍有子弹一波波洒落,巧妙避开了灵兽主力的位置,分别向两方的魔兽射去。
澹台玉与皇甫行两方接应上,又各自冲向两边。
双方陷入彻底的混战。
投掷车已经被推到了最前端,攻击着最远方一波又一波新出现的魔兽们。
金龙也守在地平线上,以一己之力阻隔了魔兽潮的步伐。
忽得,天边又出现另一阵龙吟,这声龙吟又低沉、又粗狂,携着残暴气息,带着浓厚的弑杀之意。
金龙定睛一看,天边游来一条通体漆黑,遍身魔纹的巨龙,它狰狞地扭曲着胡须,神色凶狠,一看就是冲它来的!
魔兽群又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澹台玉知道,长老们又杀死了一个恶魔驭兽师。
他们当即抓紧时间,完成对魔兽们的收割。
猛然间,他心头一颤,紧盯着天边出现的那条魔龙,魔龙猩红的瞳孔闪烁着不详的精光,余光扫了他一眼,他便觉得头痛难忍,针扎一样。
很快,魔龙同金龙互相撕咬起来,他锤了一下头,晃动脑袋,打起精神,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之中。
这场激烈的战斗像绞肉机一样收割着肉体和灵魂,皇甫行恍然抬起头,满目疮痍,血流成河,还以为是到了地狱,身后的城挂满狰狞的碎片,他稳住心神,勉强咽了几粒回元丹,对于透支过度的身体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却让他呼吸平稳了些许。
眼前飚来血珠子,是一条鬣狗咬断了魔兽的脖子。
这鬣狗吞咽下嘴边的残肉,扬脖呜呜低唤几声,几只体型较小的鬣狗从各处涌过来,兴奋地围着魔兽的尸体争食。
“青檀君不让我们吃生肉,可馋死我了!”
“闭嘴快吃,这里到处都是,晚了就抢不到了。”
“……”
血腥的风送来几声沙哑的低语。
皇甫行锈住的大脑猛然运转起来。
“联盟……”
他喃喃道。
联盟派这些妖族过来了!
领头的鬣狗妖耳尖一动,看向他来,面色不善。
联盟又很多妖族对人类都有敌意,尤其是在人妖相争后败北被迫投靠青檀君的。
很显然,这些鬣狗妖就是后者。
他谨慎地率众离开此处, 又开辟出一个新的战场。
可很快,鬣狗们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它们合力将一只魔兽撕扯致死,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这边。
皇甫行暗道一声不妙,飞身踩着几只迎面而来的魔兽肩膀,它们一击不中,直冲向那群鬣狗。
这些或许能将它们甩开。
皇甫行命其他人向中心聚拢,但越是深入敌腹,魔兽越多,几个人被魔兽绊住,很快失去了身影。
几声细小又沉闷的痛呼声传进耳朵,皇甫行猛然回过头,视线被几只混战的魔兽遮住,忽得,那几只魔兽四散逃开,几只鬣狗尾随而至。
它们训练有素地分拨追击,余下几只停顿下来,恶毒的目光紧紧粘在皇甫行身上。
这个人类看起来精疲力竭,对付他远比对付魔兽轻松,更何况,人肉的香味儿……已经让他们垂涎欲滴了!
鬣狗们配合着锁定了皇甫行的上中下三路,皇甫行猛地抡起鞭子,身形有些笨拙地躲闪起来。
这些鬣狗的眼睛很毒,竟能看出他此刻的状态!
离得近些,他甚至能嗅到鬣狗嘴里的腥臭,他眼尖地看见了那只领头鬣狗齿尖细碎的布料,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该死!为什么要把这群疯狗派到这里来!
那只鬣狗群里罕见的公鬣狗领头,给了左右一个眼神,两个鬣狗便会意地向皇甫行身后绕去。
皇甫行看出它们的目的,但眼前这个公鬣狗一直在用獠牙攻击他,速度奇快,他找准时机放出几只冷箭,却被了解他们攻击方式的鬣狗飞速躲闪过去。
身后汗毛倒竖,危险的信号在心底叫嚣。
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叫:“家主,小心!”
可那人被魔兽绊住,只能声嘶力竭地呐喊。
皇甫行猛然弯下腰,两边肩膀被利爪划出巨大的口子,较之常人更加美味的鲜血刺激了鬣狗们的味蕾,它们的攻击愈发疯狂。
“啊!”皇甫行惨叫一声,他的腹部被咬下一大块儿肉去,他痛苦地连连后退,颤抖着手捂住肚子,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鬣狗们兴奋地一跃而上。
头顶的天空被三匹狰狞的鬣狗遮蔽,他的世界要彻底暗了下来。
突然,他后领被狠狠一拽,视线中又出现了碧空如洗的天,几只鬣狗的身影在眼前狂奔,却越来越远。
得救了!
皇甫行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身体上的痛苦,他扭过头去,看清救他于水火的恩人,瞳孔瞬间一缩。
“阿卓!”
“阿卓啊!”
一手在前方开路的身影顿住,他抬头望天,深空中传来一阵鹤鸣,接着,一大一小两个又白又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在他们身后砸出巨坑。
鬣狗们齐齐跌入坑里,几声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
熊奔拎着小笨熊从大坑中跳出来,嘴和爪子上都是血。
小笨熊化为人形,嫌恶地擦去血液,掐着腰,对呆呆看着他们的皇甫行道:“青檀君就知道会有不知死活的妖族闹事,特意让我们前来监督。”
“看,这不就抓到他们的尾巴了!”
“你别担心,青檀君对盟友们一向很友好的,包售后!”小笨熊拍拍皇甫行的肩膀,打量着他的伤口啧啧道:“不过我这里就不提供治疗服务了,就让他带你去疗伤吧!”
小笨熊指着站在他身旁的身影。
那身影低下头,露出皇甫行熟悉的面孔。
皇甫行当即忘了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挣扎着站起来敞开怀抱:“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另一边的澹台玉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我哥派我来支援你们,呵,虽然很不情愿,但你们也太弱了!”澹台柔瞪了澹台玉一眼,调转视线,对那张怎么看怎么糟心的脸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身形如鬼魅,血红的咒在她周围环绕起来,鬼气森森,只听她喃喃自语:“沉睡在这片土地的英灵们,醒来吧。”
澹台玉便眼看着地上的草木失了生机,他体内的灵气仿佛也被抽走了一部分,随着澹台柔的召唤,全部汇集在她身下的血咒下。
一个接一个的鬼魅身影站了起来,凝聚成型,显出五官。
有几个澹台玉辨认了出来,他控制不住瞪大眼睛。
那些是曾经死去的人!
澹台柔低声道:“不必惊讶,就算上界的人灵魂不入轮回,但他们的血肉滋养着这个世界,只要找到方法,就可以将他们短暂带回这个世界,不过,在这血咒的能量消失后,他们会重归宁静。”
“以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
澹台玉闻言,焦急地环顾四周,似乎在查探着什么。
澹台柔一跃而起,利爪撕碎一直魔兽的身体。
不耐烦地对他喊:“我在这战场布置了三十处血咒,若是想找什么人,你还是省省吧!眼下还有正事,如果你不是叶争的走狗,就别拖我的后腿!”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复生
皇甫行热情拥抱,却扑了个空。
他茫然极了,忍不住又试探几次,极度的喜悦被冲得粉碎,他愣愣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澹台卓只摇了摇头,“刚才我能量充沛,还能触碰到你,但现在我没什么能量了。”
他的身影比一开始透明了很多。
他的脚下踩着荒芜的土地,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重现人间的。
“能量!”皇甫行立刻将自己稀薄的灵力向澹台卓输送过去,紧张地盯着他,“能用吗?”
澹台卓感受了一下,点头,“能用!”
皇甫行激动地抱过去,这次他碰到了实处,大力拍着澹台卓的后背,“好兄弟!你死得太惨了,我连你尸体都没见到呜呜呜……”
“小心!”澹台卓一把将人推开,反手跟偷袭而来的魔兽缠斗起来。
他们正处在地势较低的坡下, 魔兽比较少,熊奔和小笨熊临走前顺手解决了几个零星的魔兽,现在他们的尸体正和鬣狗们的残肢堆在坑里,正好挡住了这一小片洼地。
澹台卓解决完魔兽,回来查看皇甫行的情况,可他又碰不到人了。
皇甫行刚跟他熊抱也是一时激动,现在浑身失去了力气,咸鱼一样躺在土堆里,他见澹台卓有些焦急,摆摆手道:“好了兄弟,你就别动手了。”
他虚虚覆在澹台卓身上,灵气的传递散发出微弱的光。
皇甫行抓着澹台卓的肩膀,“阿卓,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动不了了,我太累了。”
澹台卓将他的伤口简单包扎后,一把将人扛起来,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躲过魔兽群,他的身体轻,脚步弱,还没什么人味儿,皇甫行这样血淋淋地趴在他背上,魔兽们只感觉有一具刚死的尸体飘过去了。
“你说说话呀。”皇甫行趴在他的肩膀上,疲惫的眼睛半张半合,他失血过重,实在难以独立行走。
“说什么?”
“……死了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澹台卓看着前方的路,回答他。
“你这样算是鬼吗?”
“应该是吧。”
“青檀君的妹妹,你知道吧……算了,你不知道,她是鬼王,所有的小鬼都归她管,你以后要跟着她干了。”
澹台卓继续沉默地向前,确实不知道青檀君的妹妹是谁,连青檀君是谁,他都要好好思考一下。
“对了,”皇甫行拍拍他的肩膀。
“嗯?”澹台卓侧过耳朵。
“如果我死了,会和你在别的地方见面吗?”
“会有点感应的。”但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澹台卓一时又形容不上来。
“影尘,你还记得吧?”
“嗯。”
“他追随叶修言,做了魔族的走狗,现在被青檀君锁起来了,但是没人杀得了他,”皇甫行说着自己从联盟听来的八卦,“如果剑神前辈也回来了,他就可以替我们揍他一顿了。”
澹台卓愣了一下,问:“剑神前辈也身陨了吗?”
“就在最后那场大战里,在你之后,”皇甫行接着道:“影尘这个混蛋,已经忘记我们的初衷了吗,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远天的恶魔同增援而来的鸟族缠斗,地下的野兽们互相撕咬,皇甫行迷蒙的眼模糊了,他心里装着委屈和愤怒,向他失而复得的好友一遍又一遍控诉。
“或许,他也没有忘。”
澹台卓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他的耳朵。
他想:那就好。
他放心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醒来后,他的身边围着皇甫家的亲信,城外的战争没有停下,他慌忙地向到处寻找。
“澹台卓!!”
“澹台卓!!”
他四处大喊,回复他的只有剧烈的风,呜呜呜地,一直吹着。
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哀嚎,那遮天蔽日的金龙被魔龙的角顶着腹部,狠狠装在城墙上,城碎了一大块儿,留下金红的血。
皇甫行的头顶暗了一片,他的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细若蚊吟的声音被阻隔在气浪之外。
“城破了!城破了!”
那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硝烟弥漫的风吹不散黏腻的血腥,从破败城池中艰难求生的杂草颤抖着摇曳,它第一次听到了风的声音。
那是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阿行……”
“兄弟……”
……
对于中界和光宗,不是澹台俞见死不救,抠抠搜搜地派人。
在这之前,经过各方讨论,所有人一致认为剑阁的护山大阵是整个上界最牢固的地方,君不见黑炎君误入剑阁尚且要悄悄地糊弄个剑阁大弟子才能出去?
于是他们将最能决定命运的玄锋藏在了封脉府,安置在重火殿之中,同流光镜在一起,由剑阁所有的长老共掌,保证万无一失。
从妖宗故地上封脉府,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穿过光宗,经绿头翁,过险崖直接抵达封脉府,这条路极为危险,但效率极高,耗时极短。
二是老老实实绕过剑阁腹地,从正面的雪林登山,这其中地形宽阔,兵力极易分散,且上界各方势力常年盘踞于此,若要登顶,费时不说,其中胜负难以估量。
众人本倾向将大部分战力集中在光宗附近。
但澹台俞的提议与他们正好相反,众人不服,澹台俞却说,他将坐镇绿头翁,不会有任何一个魔族从他手中漏过。
“他竟然是对的。”姜乃平面色凝重地立于高处。
乌压压的魔族大军正全速而来。
任谁也没想到,以魔族如今将遭天谴的急迫程度,他们竟选择了更费力的方式。
那光宗那边的布置岂不是可以调回来了?
这样的想法刚一涌现就被他自己杀死了。
绝不会这么简单的,即便魔族将主攻部队放在了他们这边,也绝不会放弃险崖那块儿到了嘴边的肥肉。
澹台俞若是想脱困回防,恐怕要耗上一段时间。
“师兄,领头的是鲲宁。”
齐天青前来汇报。
魔族的主将不像人族,坐镇后方统筹大局,他们习惯提前做好战斗策略,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上见功夫,胜负全凭哪边死得快,哪边死得多。
他们与妖族的作战方式完全不同,妖族作战更灵活,同时又因为这种灵活而缺乏强效的纪律性,让人族能有各个击破的可能。
魔族的军队更像是密不透风的铁桶,黑压压的一群蚂蚁似的平推过来,没有哪个魔军敢为了自保而后退。
毕竟,根据现今修言君修改过的军令,后退只会死得更惨。
鲲宁已属于魔族最强的将领,他都身先士卒,可见此次魔族攻破上界的决心。
剑阁子人妖相争以后,人员凋零,只能走精英路线,上战场后,他们的压力反而是最大的。
若是针对魔军将领做斩首计划,就要将剑阁所有人派下去,姜乃平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们去吧。”
他的身后转瞬间便空空如也。
他手执长剑,锋利的刃上反射出他眼底的精光。
齐天青与陈渚一队,值两军交戈时便将剑挥出了残影,手起剑至,人头落地。
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领主赤瞳!
他们配合默契地一左一右攻向赤瞳,赤瞳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在两人的目光锁定他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来者不善,心下冷哼一声。
“黄毛小儿也敢跟我动手!”
他卷着袖子将二人引至眼前,齐天青与陈渚直觉剑尖碰到了玄铁之上,这领主的服饰经还是一件法衣!
“剑式十五!”
“乱杀!”
“破他的防!”
二人心有灵犀般转换攻击方式。
无数道细小的划痕出现在衣服上, 赤瞳只觉得这两小儿如苍蝇般伤不到他却十分膈应,当即不再戏耍,两手成爪,炽热的魔气喷涌而出,烤得二人脸上发烫,连撤几步后同时运转灵力,寒气逼人的灵力自手心发出,冲淡了赤瞳的攻击,他被挑起了战意,“有两下子啊!”
却不想他不烧人了,那两兄弟却合击一掌,反向他打出炽热的灵气。
“你们剑阁的不好好练剑,都学了些什么邪门歪道!”
那热度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灼伤,赤瞳被打得猝不及防,恼怒起来,他面色不善地怪笑两声,“那么试试这个如何?”
他的身躯猛地僵硬扭曲起来,在原地飞速旋转,二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一个硕大的烧得滚烫的魔球扑面而来,气势逼人,光看着就能有千斤之重。
二人见势不妙直接后退,魔球对前方的生物进行了无差别的碾压攻击,无论敌我,铁球一过,皆成了身下肉泥。
对魔族的残暴有了新一轮的认识,那魔球却仿佛背后有眼,发现他们的踪迹后一个急刹车调转方向,飞速向他们滚滚而来。
二人不忍伤及无辜人族,这次竟不再躲闪,在全身附上一层坚冰,四手前推,竟是一副硬抗的架势。
赤瞳直觉这两小儿不知深浅,一介莽夫,咆哮着贴着二人的身体碾压过去。
魔球毫无阻碍地压过了他们,正得意之际,忽听得两声细小讨论。
“就这?”
“还不如狂潮海底的压力大呢。”
这二人竟还活着!此刻贴着他的身体随之摇滚,还有心思说些闲话!
可恶至极!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斩首行动
不惧烈火寒冰,无畏重压魔气,莫非这剑阁真那么神通广大,竟能针对他做出专门应对之策?!
接连受挫,赤瞳自然心惊。
他哪里会知道,所有的剑阁弟子都是在试练塔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体特别抗造!
也是他倒霉,正好撞在了人家的训练点上。
齐天青和陈渚也试探出了这领主的斤两,从魔球身上脱离出来,攻击密如雨下。
赤瞳恢复原身,法衣破了个大洞,他出离愤怒了,堂堂领主怎可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羞辱至此!
他浑身魔气一阵,翻腾的气浪将二人击退。
二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与魔头斗技能拼力气他们可以,但若实打实的硬碰硬,他们修炼不足百年的灵力对上这种不知过了几个百年,甚至前年的老家伙,铁定要吃亏的。
本是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不给这领主暴走的机会,哪成想他如此小儿心境,几次不得手便要动真格。
咋?杀完他们两个就不过啦?
倾尽了全力对付他们两个“小喽啰”,齐天青和陈渚竟然隐隐有些小自豪。
“别臭美了,快想怎么办!”陈渚催促齐天青。
齐天青给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道符。
这符精致美观,其上纹路流畅,用灵气一催动便金光闪闪,锐利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是召唤符,催动后便会召唤出世间最强剑修十分之一的剑气。
相当年姜乃平将它制出来,剑阁人手一张,陈渚的那张早八百辈子让他在人妖相争中用完了,只有齐天青这样的小狐狸才会将这么有用的东西偷偷藏起来!
陈渚只能说:“藏得好!”
赤瞳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他催动全身魔气将二人覆盖在攻击范围之下,势必要将其摧毁得不见尸骨。
可猛地,一阵刺目的剑光扫荡他的魔气,直冲胸口而来。
齐天青和陈渚相互击掌,剑符出手,从不落空!
大功告……
“现在得意未免有些为时尚早吧!!!”
暴怒的嘶吼声从烟尘中传开,二人齐齐一顿,皆呼这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赤瞳靠得是壕无人性,他搜刮干净伽罗的小金库,如今将里面所有的防御法宝都怼到了面前,才堪堪挡住那剑光的攻势,可那余波仍在胸口上开了道口子。
“咳咳、咳……”赤瞳捂着伤口,嘴里直咳血:“能伤到我,你们也死而无憾了!”
赤瞳显然是气疯了,生生又调动一次全身魔气,誓要眼前这两个小崽子死无葬生之地!
“别生气啦……”
温柔的女声莫名闯进耳朵,那声音如空灵的琴,莫名抚平了他心中的怒火,不、不止是怒火,还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情绪,切断了他全部的思绪。
本已打算英勇就义的齐天青和陈渚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倩影,难以置信道:“扶桑师妹!”
来人一袭低调奢华的战袍,墨发飞舞,闻声回头,温柔一笑:“我只能控制他一小会儿,别浪费时间啊。”
齐天青和陈渚赶忙回神,催动灵力,一前一后将赤瞳的身体洞穿,又连续补了数十剑,发现他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停下手。
他们正要将领主的尸体拎回去挂在城墙头,一股绿色的魔气忽得从赤瞳身上腾空而起,卷了赤瞳身上的一块儿令牌站在不远处。
一直被关在空间中差点憋死的伽罗挥出一道魔气,直接将赤瞳的身体炸碎,在底下三人的震惊中大喊:“领主令牌在我手上,从现在起,所属魔军皆听我号令,把这三个人族碎尸万段!”
被指到的三人齐呼一声,撒腿就跑。
他们是精英,应该用在刀刃上,才不搞这种能被磨死的车轮战!
炸了赤瞳的尸体,伽罗尤不解气,觉得太便宜他了,但如今情况紧急,他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自然要大显身手。
“这般光景,那个混蛋叶修言也没空管我这种小事吧!”
他想到了什么,嘿嘿嘿笑了起来。
齐天青和陈渚回到驻地,本想将新出现领主的情况汇报给姜乃平,但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人,只得原地打坐,恢复元气。
平心而论,他们今日能成功对付的领主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不论是传克他的体质,还是突然出现的扶桑……
二人动作一致地悄悄睁开眼,但见扶桑安静坐在石桌前,为他们护法。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扶桑对他们微微一笑,二人当即凝神打坐,待到灵气恢复七七八八,他们似是才想起来似的,对扶桑躬身道谢。
陈渚暗中怼了齐天青一下,齐天青结结巴巴道:“小师妹,好久不见啊,你、你现在……”
能言善辩的齐某人此刻成了小丑。
扶桑噗嗤一笑,“我是皇族后人,以前隐藏身份去剑阁,是为了探查当时青檀君的身份。”
“探查得好,探查得好!”陈渚连忙道,那傻样,让齐天青恨不得狠狠给他后脑勺一下子。
好个屁,人家当面承认自己是敌方暗探呢!
“现在你是联盟的人吗?”齐天青问。
“自然。”扶桑微微歪头,笑道:“休整完毕,我们就去支援其他人吧!”
“好嘞!”陈渚派了齐天青后背一下,屁颠屁颠儿地跟在了扶桑身后。
齐天青扶额,唯剩叹息。
至于等姜师兄回来汇报情况?给他留张字条算了!
没被找到的姜师兄此刻正在艰难对敌。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一向无往不利的幽冥剑法此刻竟成了摆设,他完全找不到鲲宁的心里破绽,就好像,眼前跟他对敌的是一个石心人一般。
哪有魔族会是这样苦行僧的心境,比之他剑阁的长老们还要心如止水。
他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
他一点点用幽冥之力遍布鲲宁周围,只要他有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他一心二用,手下的剑法浑然天成,雾得密不透风,另一边用幽冥之力将鲲宁覆盖上一层又一层。
“喂!大木头,这世上就没有你在乎的了吗?”姜乃平开始了无耻的言语刺激。
鲲宁不为所动,仿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与姜乃平的对敌上。
臻境的剑修并不好对付,他们的防御像攻击一样浑然天成,他们的攻击就是防御,防御就是攻击。
在姜乃平很认真地琢磨鲲宁的时候,鲲宁也在仔细寻找他的破绽。
这个剑修的水平,很完美。
鲲宁加快了进攻的动作。
姜乃平毫无迟滞地跟上他的速度,剑气如密不透风的墙,上面插满了锋利的刃。
猛然间,姜乃平若有所感,晃了一下神,没躲过鲲宁的攻击,他借势稍稍远离,向远处望去。
“什么呀,剑符,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白白挨了一下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他正龇牙咧嘴,鲲宁的攻击又到了眼前。
“两方交战,最忌分心。”交手无数招,鲲宁已经将他视为难得的对手。
姜乃平躲过,冷哼一声,“少废话!”
他屏气凝神,投入到战斗中去。
他依旧没放弃使用幽冥剑法,流光上的火焰纹持续闪烁,带他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沉浸之中。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剑神?!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姜乃平瞳孔一缩,他的意识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带动着身体与鲲宁打得难舍难分,另一半却到了自己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彷徨失措地寻找,但意识一脚踏进虚无,剑神的声音仍在继续:“人类的情感依托人身和灵魂,身体在世间,灵魂在无间,肉身会死去,灵魂也会化为虚无,可永恒的情感却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姜源,你说,它们究竟藏身在何处呢?”
“我不知道!”姜乃平急切道:“只有他们的情绪有变化时,我才会找到突破口,可若我面对鲲宁,我发现不出他的破绽。”
“他比那魔头还厉害,心理强大得可怕,根本没有破绽!”
姜乃平笃定道,面对鲲宁,他有些挫败。
“不,”剑神平静地反驳了他,“他有。”
“在哪里?”姜乃平追问道。
剑神的声音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个……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
意识猛然收拢,姜乃平接住鲲宁的手掌,他的手硬如玄铁,比之神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乃平早就发现了,鲲宁也是一位魂体两修的高手。
他的破绽在哪里?!
如果不在肉体,不在灵魂,他的精神能依托的还有什么?!
姜乃平的思绪陷入巨大的缠绕中,他笃信自己没有疯,他听到了死去剑神的声音,而剑神绝不会骗他!
等等!
姜乃平的心跳猛然剧烈起来。
是了!
是的!
剑神死了,他的灵魂也已经反哺上界,他的声音怎么会传进自己的耳朵!
姜乃平终于在黑暗中发现了炬火,思维前所未有的开阔起来。
他凭什么能听到剑神的声音,凭什么还能听到那样一段点播呢,是了,就是这样,剑神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甚至,它无处不在!
不是肉体,也不是灵魂,而是一种情感。
“生生不息,代代传递……”
姜乃平精神彻底清明起来,从前他习得幽冥剑法后只觉得嘈杂的无数声音,如今个个分明,混聚成一股。
那是生命存在至今,从未停息过的思考。
他的眼睛破除了物质的虚妄,找到了更本质的寄托,那些五彩斑斓的情感。
依托于最基本的喜怒哀乐。
那些喜爱的、怨恨的、悲伤的、幸福的、惊愕的、恐惧的、思念的、嫉妒的、傲慢的、贪婪的、冷漠的。
纷至沓来。
流淌在人世间。
他看见,天边那一团红的耀眼,那是深深的嫉妒。
流转在鲲宁身边的,淡淡的,金红色的线一样的感情。
他终于……找到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女眉:人家超会装的
“城破了!”
远在林中的清英隐隐约约听到城那边传来的呼喊,她暗道一声不妙,斩断雪狼脚下魔兽的头颅,率其腾空而起。
那边的情况及其惨烈,狰狞的魔龙压着金龙撕咬,血液喷涌而出,流满了个东面的城墙。
城墙边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皇甫家的人聚集在那里 ,与逐渐向那边汇集的魔兽作斗争。
皇甫行已不知所踪。
她拍拍小冰,雪狼立即会意,驮着她向那边奔去。
清英的目标是哪些魔兽,灵力汇集在手中,已经蓄势待发,忽得,从树木掩映的密林中飞出一线银光。
她直觉脖子刺痛了一下,便脱了力气,直直从雪狼身上栽了下来。
小冰赶忙去接,又是银光一闪,它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坠落,凭着对主人绝对的忠诚,它用最后的力气调转身体,接住了清英。
砰的一声。
雪狼摔得五脏六腑皆错位,鲜血从它的嘴角流出,翅膀无力垂下,露出被保护完好的清英。
“咦?竟然没死。”偷袭者从灌木丛中现出身形,女眉收起银针上前查探,狼还差一口气,女人仍旧只是被麻痹的状态。
女眉将人翻了个面,眼尖地看见了清英身上的令牌。
“呦,还是个重要角色呢,没死倒正好了。”
她喜滋滋地一拍掌,唤了一只魔兽将人扛起来。
女眉垫脚环顾四周,在东城墙的方向一定,“那边好多人啊,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她打了个响指,魔兽得令,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起往那边去了。
“魔女休走!”
伴随几声低沉如钟鸣的呵斥,七个剑皇实力的长老拦住女眉的去路,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女眉轻松的神色一愣,心道还奇怪是么就轮到她来御兽了,原来是这几个老东西搞的鬼。
她转眼间换上妩媚的笑,“几位缘何拦住奴家的去路?”
“魔族该死!”其中 一人快如闪电地攻过来。
女眉左闪右闪,几道刀光划过,只觉脖间一凉,她瞪大眼睛,手指小心触碰那里,摸到一串血珠子。
她顿时气得羞恼,“你怎可这般粗鲁!”
她嘶吼一声,几只魔兽从周围窜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长老们早对付过多次此等情形,配合默契,只费了一些功夫便将围攻的魔兽打倒在地,他们在林间飞速移行,很快就追上了那偷偷溜之大吉的魔女。
密集的攻击将女眉打倒在地,女眉胡乱捂着身上破的口子,被杀气腾腾的几人吓得颤抖着向后退,直到她的后背重重撞上一颗大树,退无可退,便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别、别杀我……”她小心放下遮住脸的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清纯面容,“我、我是被逼的……”
氤氲的香氛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散发出来,攀缘着身体,渗透进肌理,直往人鼻子里钻。
“我真的是被逼的……求求你们相信我,只要你们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女眉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只,可怜又无助,她的眼神像初见那般单纯无辜,此时蓄满了泪水的眸子里满是恐惧和求助。
“你、咳,你有何难言之隐?”其中一个人忍不住放下刀,问道。
“我是被那魔头强行签订的契约,我是不愿意来的!我从未想过与人族为敌,只想安生在老家找个男人嫁了,好好过我的小日子……哪曾想,那凶残的魔头强制征走了我的情郎,又逼迫我为他卖命……”
“既如此,只要你不再控制那魔兽,我们必不会为难你。”问话的人面露不忍,欲上前一步将她扶起。
身边之人一把将他拉住,“你老糊涂了,她说什么你都信!”
“不信我也没有关系的!”女眉怯怯地摆手,很懂事地道:“我保证不控制妖兽,不信你们瞧,周围一只妖兽也没有的。”
其中一人查探了一下,点点头:“她说的是真的。”
“魔族全军出击,质量参差不齐也是有可能的!”那最先提问的人将刀回鞘,放心地大胆地走到女眉面前,“虽说这魔女跟之前抓住的那个一样胆小,但好歹是个弱女子,我们就不为难她了。”
他取出一件披风,盖在衣衫褴褛的魔女身上。
那魔女对他投来感激一眼,水波盈盈的眸子,温软得像朵花儿似的。
其余几人看着这一幕,莫名在心中越来越信服,杀气都收敛了不少,他们又听魔女道:“为了早日摆脱那魔头的控制,奴家愿为几位效力,找出其他驭兽师的藏身之地。”
这更是好事一桩!
几人为这识趣的魔女振奋起精神。
女眉施施然站起身来,从披风中探出一只涂了指甲的手,那白皙的指尖遥遥一点,落在了远处。
“下一位,在那边。”
众人齐刷刷看去,那边有一轮圆日正从茂密的树枝中探出头来,分外耀眼,将他们的身影打在身后。
树影婆娑,带着他们的影子微微晃动起来。
“啪!啪!”
女眉双手拍出清脆的响声。
几人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竟当着这魔女的面失了神!
这魔女一定使用了什么诡计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他们彻底回过神来握紧武器。
只听得噗噗几声,却是自己的腹部被利刃洞穿。
不知何时,七只影魔已经贴在他们身后亮出了獠牙,而他们毫无所觉!
一时大意,一命呜呼!
长老们纷纷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带着被欺骗的不甘与愤怒,永远地闭上了眼。
“唉,要骗过你们,还得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来,不过我族的法宝一向无往不利,你们死的不亏!”
“我怎么会背叛修言君呢!”女眉捧着脸,羞涩道:“奴家可是最喜欢那位大人了呢!”
……
在魔龙咬上金龙脖子那一刻,澹台俞就感应到了,他瞬移到光宗城上,沉默地看着这满目疮痍。
鬼族、人族、魔族、妖族、灵兽、魔兽。
到了这里的,都是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因果线随着生命快速的逝去逐渐消失,坠落在大地上,隐没在土壤里。
零星的几个难以消逝的,在澹台柔的赤咒下重新凝聚,发挥出最后一丝余温,彻底消散在血雨中。
在这其中,有一类方向一致,因果相同的命运线汇聚成黑色的雾,一直延伸到天边,与魔域中的某个魔头紧紧相连。
他低下头,那雾中的一小股,与正欺负金龙的魔龙连接在一起。
此刻,澹台玉从西到东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奔魔龙而去。
他是杀不死它的。
澹台俞心道。
他凌空召唤出本命剑,瞄准魔龙的眼睛,狠狠一刺。
那魔龙吃痛地冲上云霄,奄奄一息的金龙才得以喘息,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飞到天边,金光一闪,融入到澹台俞的身体。
魔龙很快发现了伤他之人,甩着粗壮的尾巴猛冲过来,张开巨口,要将他一口吞下。
澹台俞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是在魔龙的头顶,他劈手一道剑光将魔龙的头打歪,又瞬移到另一边,如法炮制地再来了一遍。
接连被打脸,魔龙难以接受如此奇耻大辱,凌空喷出死亡的龙息,带着粘稠的腐蚀性的液体雨点般降落,锈蚀了城砖,掠夺走无辜之人的性命。
澹台俞凭空捏出同质的液体返还给它,漆黑锋利的鳞片霎时间变的斑斑秃秃,裸露出血肉。
他虚空拢掌,魔龙顿时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空间中,它奋力地左右冲撞,身形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等被压制到小蛇一般的体型时,魔龙眼中红光一闪,气势暴涨,低吼一声,汹涌澎湃的魔气冲碎了空间,它重获自由,快速在天边游走一圈儿,猛地俯冲,吐出一大口魔气,吞噬了澹台俞的身形。
澹台玉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飞出一剑刺到了魔龙的尾巴上。
魔龙甩甩尾巴,龙头猛地看向他,那张跟方才人面容一样的脸庞,让它愣了一下,随即杀意暴涨。
又一口魔气吐出,这覆盖面积极广,澹台玉自然躲闪不及,他打上防御,干脆迎面而上,一剑劈开空气,模糊中,他只看到魔龙两个灯笼一样红彤彤的眼睛。
那眼睛中映出了他的身影。
不!
那不是他的身影!
澹台玉瞪大眼睛,眼看着青檀君胜似闲庭信步般从魔龙的眼睛里走出来,都快忘了该做出什么表情。
澹台俞拉住他的胳膊,随手挥开魔气,将人带至安全处。
“不必惊讶,我刚刚只是去查查它的来历。”
“来历?”澹台玉茫然道,一个魔龙的来历有什么好查的?
“他是魔头的分身。”
澹台玉顿时紧张起来,“哪个魔头?”
“黑炎君。”澹台俞面色不善。
谁又会想到黑炎君竟还留着曾经灵魂切片切出来的分身呢。
若这魔龙是其中之一,那另一个又会是什么?
一想到这灵魂心法的后遗症,他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姜柯那个麻烦造成的局面仍然历历在目。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失控
闻言,澹台玉当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早听闻黑炎君一部残缺的灵魂心法荼毒了上界很多人,他们皆以为是什么修炼了会走火入魔的东西。
竟原来还能分化出这么强大的分身来?
澹台俞不再跟他废话,亮出本命剑,起了个势。
那一瞬,整个被笼罩在他领域中的上界之人身上的约束感都有了些松动。
澹台俞这一剑,调动了灵魂法则的力量。
调动而来的磅礴力量汇聚于上空,澹台俞举剑指天,那多到拥挤的能量仿佛找到了容器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剑尖汇聚,快速的流动形成扭曲空间的飓风,天地变色,雷霆轰鸣。
那能量与剑气充分融合,在空气中爆发出耀眼的光。
魔龙暗红的眸子倒映出跳跃的光影,那眼中有澹台俞十分熟悉的倨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黑炎君绝不会畏惧他本源的能量。
或许魔龙还有自己的意识,或许那就是黑炎君本身的蔑视,它长吟着,魔气在身上沸腾着,迎面对上澹台俞挥下的剑。
那势如破竹,毁天灭地的一剑携着能席卷一切的战意——
砰!!!
天地震荡起来。
城墙率先控制不住出现裂痕,紧接着是大地,以他们相撞的能量为中心,残酷地向四周辐射而去。
地面上,无论人鬼兽魔,皆是难以站稳,四处寻找庇护所,倒霉的跌入地面的裂痕中,又被在震颤的余波中愈合的地面挤成肉泥。
地面翻滚,一茬又一茬过去,翻地一样绞死了无数生灵。
澹台玉距离最近,他在双方交锋时就被冲飞了出去,以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撞击在一座山的岩石上,疼痛还未席卷大脑,他的眼睛就差点被天边刺目的光闪瞎,那一瞬间他失聪了一般,差点忘了呼吸。
这种天地一蜉蝣的卑弱感,他只在那场浇透了中界的血雨中见到过。
他的大脑极度充·血,精神恍惚,一种难以抑制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良久,他在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找回视力,只见远天边的巨龙如脱落的线头般缓缓坠落。
青檀君……
是青檀君赢了吗?
澹台俞有些脱力地收起剑,追着魔龙降落在它身边。
魔龙支撑着身体站在废墟上,血迹从它锋利的齿尖不停流出,藏如碎石乱缝中,不见踪影。
它喘着粗气,鼻息灼热,带着浓重的血腥。
“你只能发挥本体三分之一的能力,也算我胜之不武了,前辈 。”澹台俞保持应有的谦寻,他也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此刻领域竟有些松动,界外电闪雷鸣,一下又一下地攻击着他,疯狂寻找着空子来撬开他的领域。
魔龙防御强悍,如今只是重伤它,让它暂时没有还手之力,若要夺他性命,还需一次重击。
可若将魔龙就这么杀了……
废墟中传来一声娇媚的轻笑。
澹台俞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狼狈的媚魔乱石中爬了出来。
很是眼熟。
女眉施了个净身诀,踱步而来。
她哪会料到刚到就被碎裂崩解的石块儿兜头砸下,差点被憋死呢。
如今听到些秘辛,倒也不算白失态。
“青檀君手下留情啊。”女眉歪头一笑,娇柔的声音能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头皮发麻。
可惜她再次马失前蹄了,媚眼抛给了瞎子,不是她敏感,是这若有实质的敌意和杀意是怎么回事?
澹台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
我以前没见过他,也没得罪过他吧?
尤其是她习惯性地使用迷香时,那杀意愈发锐利起来。
她讪讪地将香收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帮剑修竟个个都是坐怀不乱的?
女眉陷入了自我怀疑。
种族天赋无法点亮,气氛有些冷场,女眉也失了些热情,她直接拍拍手掌,亮出筹码。
被砸的遍体鳞伤的魔兽叼着生死不明的清英从犄角旮旯钻出来。
“别看她这样狼狈,我敢保证,这位夫人还是活生生的呢,我相信,醒来后的她一定是又健康、又活泼的!”
“用她来换条不顶用了的魔兽,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吧?”
“划算?”澹台俞笑了。
女眉谨慎地凑到魔兽身边,手搭上清英的脖子,跟凶残的家伙打交道,就要拿出十分的防备,并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她听得这似乎与她气场不和的青檀君接着道:“我讨厌拿性命做交易。”
她顿时手下一紧。
“但杀了这魔龙,确实会带来不小的麻烦。”尽管在澹台俞的眼里,这魔龙身上散发着别人感受不到,却足以使他目眩的金光,仿佛他动动手指收割掉它的性命,就会立刻得到丰厚的酬劳。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世界在他的杀意中欢呼雀跃,于是他不能产生杀意。
这是与命运线的对抗。
女眉小心松了一口气。
忽得,她耳边响起了风声,这风声来的莫名其妙,明明一切尘埃落定,连翻新的脆弱的草根都没有丝毫摆动。
她却听到了飓风的声音。
这风声似乎从她的身体中传来,从五脏六腑,从每一个毛孔之中,让她浑身寒冷,如坠冰窖。
这风,冷的让人心疼。
她失去了意识。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的感受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在澹台俞的眼中,这一切当然很快,但他还是目睹了一切,只是目睹,却来不及阻拦。
从远山冲来的澹台玉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如一团无法阻挡的巨大能量,猛地冲过了女眉的身体。
是的,冲过了她的身体。
那媚魔甚至没反应过来,被巨大能量的余波冲得粉碎。
女眉当然不是他的目标,而是倒霉的误阻拦在他前进线路上的池鱼。
他快得失去残影,如一道炽热的会移动的光,径直穿过了魔龙的脖子。
然后,他停了下来,如一块儿摩擦过热的铁块儿,重重摔在地上。
能量的余波如蒸腾的气体,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他的身边,魔龙闭上了血红的眼,头颅掉下身体,滚落废墟,磕磕碰碰地落在湿润的土地,沾染上了泥土。
这一切太快了,绝非生命所能达到的程度。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
三条生命在领域主澹台俞的面前消逝,而他来不及做任何事。
他看到无数条泛着金光的命运线从魔龙身上腾起,与从澹台玉身上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那似乎消耗干净的能量接收了金色的命运线,一下子得到了补充,腾天而起,穿破了他的领域,消散在风中。
可他分明感受到了它的狂喜。
“噗——”
澹台俞胸口钝痛,喉咙一阵腥甜,他吐出一口血,却分不出任何注意将其擦掉,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道……”
这就是叶争一直对抗的世界意志。
令人难以反抗的……“天道”!
为何澹台玉这么容易被控制,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与相似的名字,真的只是巧合吗?
……
姜乃平找到鲲宁的情绪了!
金红色的光围绕在他身边,是浓烈的欲望与爱恋。
这情绪藏在鲲宁的过往,藏在他的心底,即使他在对敌时心无杂念,毫无波动,但他不是个木头!
姜乃平催动幽冥剑法,朝那只有他能看见的光攻去,
诡异的感觉霎时爬上鲲宁心头,他努力保持状态,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另一方战场上,他的眼中浮现出妖娆的身影,嗔怪的面容。
氤氲的香,令人魂牵梦绕。
他的心中被满足填满,可忽得,喜悦的情绪顿住。
媚魔的身影突然消散,在世间失了踪影。
破绽!
姜乃平精神一震,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流光洞穿鲲宁的身体,鲲宁神色痛苦起来,却不是为身受重伤。
他猛地将自己从姜乃平的剑上拔了出来,一秒恋战都不留,飞速往光宗的方向掠去。
女眉!
“不要走!”
姜乃平奋力追了上去,却发现鲲宁竟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他得留守在这里!
姜乃平气愤地停下来,暗道:不管了,反正他已身受重伤,还强行催动魔气,不死也要半残的!
他掉头,打算去解决接下来的领主,眼角瞥到一处,立刻横眉竖眼地扛起流光,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姜柯!!!”
天空一声巨响,冒着火星子的剑飞速落下,狠狠插入被围困的姜柯脚边。
“你这个叛徒!受我一锤!”
姜乃平的身影随剑而至,一拳头将人砸进泥里。
接着,他的脑袋被剑鞘狠狠一拍,“怎么对你弟弟呢!”
姜乃平瞪着冒火星子的眼睛回头,只见姜家主、姜爷爷、姜大哥团团站,将他和姜柯围在中间。
姜乃平不服气大喊:“他投靠魔族对付我们,这等六亲不认的畜生,我打不死他!”
他拔出剑欲刺,被家人齐刷刷地拉住往后撤。
“他知错了!知错了!”
“他是我姜家的人,你怎可伤他性命!”
“他还是向着我们的!”
“他只是一时被那魔头迷惑了心智,做了些傻事。”
“只要他悔改,跟那叶修言划清界限,一切就都能挽回!”
“我绝不会离开阿争!”姜柯站起身来,青灰着脸,死气浓浓,却满是倔强和坚定。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热心市民毛宁宁
“你分明是受了青檀君的影响,切莫再糊涂下去了!跟我们回家吧,没人会怪罪你的!”姜爷爷气得直杵拐杖。
“是!我是受了他的感情影响,可他情意深重又如何,如今不依然站在阿争的对面,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已经背叛过阿争一次了,绝不会背叛他第二次,他如今这般模样,全都是我的错,你们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我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人!”
“你这是在跟青檀君赌气,跟自己赌气!”姜大哥上前一步捏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好像这样能将他摇醒一般。
姜柯板着身体,紧紧捏着欺霜,不为所动,“我没有!”
“逆子!你睁眼看看周围,这些魔族残杀的,都是你的同胞兄妹!你怎忍心看他们命丧黄泉!”姜家主指着他的鼻子苦口婆心。
“如今我乃一介鬼族,人死了活了都是我的同胞兄妹,于我有何异哉!”
“上界之人魂元归于虚无,哪里来的能跟你做兄弟姐妹!”
“谁说的!”姜柯手一挥,一个歪着发髻的年轻鬼魂探着好奇的脑袋从地上“长”了出来。
“咦咦咦,在下不是死在那恶狼獠牙之下了吗?怎么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诶?姜老,姜家主,姜兄,失敬失敬,各位也惨烈牺牲了?唉!妖族竟凶残至此!”
年轻鬼魂显然是个话痨,将眼前熟人细细数了一遍,一个个打招呼。
“啊!姜小公子!你死的时候我还见过呢!不曾想竟在冥府中见证了姜家团聚的盛景,这位想必就是姜二公子了!”他热情地跟愣愣围观的姜乃平招手。
“毛宁宁?!”姜大哥将他辨认出来,大吃一惊。
毛宁宁早先入了姜家的义军,在人妖相争之时便死了,谁能料到时至今日还能见到他的音容笑貌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下界的轮回盘与上界相接,逝去之人的鬼魂已经可以在上界凝聚一段时间,不会立刻化为虚无,只要他没有投胎。”
这情况与中界的轮回转世何其相似!
“阿争带来的不止是战争和杀戮,还有更大的改变!”姜柯认真道:“我知道他的理想,我会全力帮他完成!”
“这、这……”
姜家人眼看着毛宁宁听完,挠挠头,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怪道我似是一直在哪里飘荡呢!原来是上界!”
他似是觉得围成一圈儿瞪眼张嘴的姜家人有趣,咧嘴挠头:“万幸各位无事呢,那在下就在这里祝公与天同寿!告辞……”
他拱手说罢,身影渐渐淡了。
“只是合并了一个世界便有此等改变,若是三界统一,又该是何种模样?”
姜柯尽力说服着周围人。
姜大哥和姜家主面露迟疑,姜老却没被他绕过去,他铿锵有力道:“可他的理想实现了,代价却是要整个上界陪葬!”
“别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我们看见的,是眼前的生命,是赤裸裸的杀戮,是有人为一己私欲陷万民于水火!”
姜乃平一直沉默地聆听着一切,他的怒火在那一拳之下暂时平息,他早在姜家人与姜柯对话时便开启了刚刚悟透的技能。
他看到附着在姜柯灵魂上汹涌澎湃的爱,比鲲宁还要深刻执拗,他便已知道无人能劝动姜柯。
他看到毛宁宁被召唤出来时世界的波动,从四方流传来的情感汇集在毛宁宁的灵魂上,又随着他灵魂的消散一同逝去。
姜柯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不是灵魂,灵魂仍具有能量,情感只是情感,充斥着此方世界,无处不在,只要有了灵魂与肉体作为依托,便能重现。
姜柯说,是下界的轮回盘在起作用,灵魂才能够凝聚……
剑神的灵魂会不会凝聚呢!
他猛然瞪大眼睛,打断姜爷爷激烈的指控,命令姜柯:“把剑神的灵魂凝聚回来!”
姜柯宛如看到了希望,问清关于剑神的细节后,抬起手来。
姜乃平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
半晌,他忍不住将视线投给姜柯。
姜柯疑惑的收手,同样是满头雾水的模样,“我召唤不到他,莫非是已经投胎转世了?”
怎么会!
凭借剑神的意志力,他对大道的执念,怎么会这么快就转世去呢?
他刚刚对战鲲宁的时候,明明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姜乃平一时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
那时的战斗太激烈,他的思想太焦虑,世间不同的能量混杂在一起……
连毛宁宁都可以重新凝聚魂体,凭什么剑神不行?!
姜柯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也可能是我实力不足,鬼姬才是对灵魂掌控最强的人。”
澹台柔,她去了光宗那边。
他瞪着眼睛在空气中寻找,试图重现见到剑神时的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在姜家人眼里,是小儿子被诓骗堕落后反过来洗脑他们,二儿子立刻就上钩了!
姜乃平什么都没感受到,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从空间中掏出缚灵索,姜柯本还对他心生同情,猝不及防被他丢过来的缚灵索捆得结结实实,当即就变了脸色。
“卑鄙!”
竟然偷袭!
“我还没嫌你浪费我一根缚灵索!”姜乃平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会调查你说的事,但现在这场战役,上界必须赢!”
他撂下这句话,御剑离去,剩下姜家几个人面面相觑,本就是全家出动来捉小儿子回去的,本想着文不能服便要武取,如今被姜乃平三两下把人解决了。
那么接下来……
姜大哥面容严肃起来,“爷爷,爹,你们带阿柯回去,我得留下,阿源说得对,这场战争,上界绝不能输!”
……
被惦记上的澹台柔此刻正在打扫战场。
她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有了她哥和魔龙的一次差点毁天灭地的打斗,这片地的草皮都被掀了。
大地弥漫着浓重的新生鬼气,这对于澹台柔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她快速吸收了鬼气,余下一片孤零零的纯洁灵魂。
“现在没那么多投胎名额,你们都要滞留在这世间,若是独自飘荡,很容易走两步就散了,但我可以将鬼气平均分配,我只有一个要求,奉我为王!”
澹台柔没打算将这些家伙炼制成鬼兵,她的鬼兵早已够用了,而且鬼兵的形成过程过于残酷,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这些灵魂能够进入轮回的。
她将鬼气分配,每个灵魂分到的鬼气都是刚好能凝集出实体的状态。
澹台柔大手一挥命令道:“现在,去从地里挖出还能喘气的人族和妖族吧,顺便,给没死透的魔兽们补个刀!”
众灵魂:死了但好像又没死。
一场大战在双方最强战力的余波下被迫停了下来,死的死,伤的伤,清英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满鼻都是血腥,她踉跄站起身来,眼下全身茫然。
嘶吼声、刀柄相接的金属声、惨叫声,都消失了。
她的身下是死去多时的魔兽,她攀上废墟,看到魔龙无头的尸体,还有、还有……
清英倒吸一口气,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不!!”
她快速向躺倒在地的尸体奔过去,将人翻过来,这熟悉的面容……
“不!!”她颤抖着手去抚摸澹台玉的脸庞,满手冰冷,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全身,她用力收紧怀抱,好像这样能让他重新温暖起来一样。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她咬着颤抖的唇,她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她将澹台玉的身体抱在怀中,一时竟茫然起来,接下来,该去哪里?
小冰呢?
皇甫行呢?
长老们呢?
她的宗门呢?
她只抱着尸体,孤零零地看着夷为平地的故土,呆呆地坐着。
猛地,她的视线在前方顿住。
好多人,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她印象中已经死去的,没死去的,以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齐刷刷地出现在松软的地中,开始……刨坑?
她茫然极了。
低头看一眼澹台玉的身体,又看一眼游魂过境般的人间。
看一眼,又一眼,枯死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的情况很特殊,不在那队伍里。”
澹台柔不知何时出现她身后,清英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苍白的脸。
“清英师姐,”澹台柔指着她身边的位置,问:“不介意吧?”
清英木着脸摇摇头,她紧盯着澹台柔坐下,她有满腹的疑问等着澹台柔的解答。
“你知道的,我一直防备着他。”澹台柔看着她怀中的澹台玉。
清英疲惫地点点头,一阵风过来,吹乱了她的发,她小心地将人拢得更紧。
澹台柔继续道:“我一直怀疑他的存在是叶争针对我哥的一个阴谋。”
她顿了顿,“比如说,一个我哥不在时随时可以顶上的替身。”
清英眸光闪动,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动作迟钝又缓慢,脆弱到皮肤白到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但她没碎,坚定地为澹台玉正名:“他从未有过如此野心。”
“即便是与叶争的关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残局,混乱突起
“而且,据夫君所言,叶争对他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我们都知道,叶争那样不择手段之人,他怕是真的会利用夫君的,但他没有,因为他一直对夫君有着防备。”清英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些什么不重要的事,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期望他人信任与否了。
“叶争竟也一直防备着他,”澹台柔喃喃重复她的话,“这就说得通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这场战争害得!是叶争害了他!”清英眼眶湿润,她咬着牙,神色凶狠起来。
“他是该有很大概率牺牲在这场战争中的,可是,在叶争挑起的战争杀死他之前,他就被另一件事害死了。”澹台柔深深看向澹台玉,他的身体呈现一种透支过度而衰竭的状态,她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之后,她内心至今不能平静。
她扶着清英的肩膀,一字一顿说:“他是天道的一个容器。”
天道,是仅有几个知情人心照不宣的事。
天道要选择容器,为何偏偏对澹台俞的外形如此相似?
这是一个让人不能深思、不敢深思的问题。
清英乍然听到,尚且有些茫然,“什么容器?容器能用来做什么?”
她看出澹台玉力竭而衰的状态,可他是因何而衰?
“他用远超于自己的能力,斩下了魔龙的头颅。”澹台柔低头,废墟之下,龙头血迹未干,猩红的双目紧闭,可那股扑面而来的凶恶仍会给打量它的人带去本能的恐惧。
没人怀疑它给整个光宗带来的阴影,但它陨落得突兀又荒唐,它不曾死于某个上界的勇士之手,却是被硬生生,当着她哥的面抹杀的。
“你的意思是,天命在我们这边?”清英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找到合乎自己观念的逻辑,可她又不想接受这个答案,因为这样思考,澹台玉的死便无怪任何人,甚至还要感激承情?
“看起来确实如此,”澹台柔的表情却不那么轻松,“可我哥说,这是它的警告。”
她们对视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不解。
半晌,清英轻轻道:“或许,天道不应该站在任何一边。”
她的眼中凝聚着化不开的忧伤,“ 让我们随机死在哪个未知的魔爪之下,也好过被指定一个早已被定下的……必死的结局。”
澹台柔一瞬不眨眼地望着她,苍白的面容,痛苦的底色,不屈的神情。
“你这样子,有点危险……”
那话中的意思让她很容易想起叶争。
那个冷漠至极的男人,拥有同样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
可清英疲惫的神情让她顿住了,清英不在意地摇摇头,她指着远方打扫战场的新生鬼族们:“他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澹台柔压下心中的担忧,认真道:“我会为他们寻找新的出路。”
“那就麻烦你了……”清英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个担子,宛如奔波劳碌一世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停泊之所,她疲惫极了,没力气去享受惬意,只想好好地找地方睡一觉。
她抱着澹台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城深处走去,那里有她儿时的回忆,她所有的美好,她将带着夫君回去,在那里获得永恒的安息。
“我哥就在那座山上疗伤,”澹台柔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恐慌,好像让她就这么离开的话,以后就再没机会见面了,她不由叫住了清英,“你、你想见见他吗?”
不论少时的情意,还是如今的同仇敌忾,她都想唤醒清英的心。
但清英只微微侧头,留给她一个单薄的侧脸,阳光熹微,穿过她的睫毛,在眼底留下模糊的阴霾。
“不了,”清英纤细的背挺得笔直,“没什么必要了。”
她在澹台柔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最后一丝黄昏的热度消失的时候,她也消失在了澹台柔的视野里。
夜晚的风湿润起来,带着吹不散的腥气,少数活下来的幸运儿彷徨地站了会儿,回过神来,一起加入掘土的大军中。
澹台柔耳朵动了动,翻过一块儿遮挡视线的巨石,在一只死去多时的魔兽边,发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魔族,他虚弱地匍匐在地,半阖着眼睛,嘴里轻轻呢喃:“女眉……”
“女眉……”
……
一切都在澹台俞预料的方向上,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光宗以惨重的代价缓解了断崖边的压力,真正的战场在更为广阔的平原。
剑阁初始的斩首行动在交战初期展现出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部分魔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这使得训练有素的上界之人快速占据了有利地形。
接着,随着姜柯被捕, 鬼族不再受其影响,终于严格执行了澹台柔提前布下的命令。
至少在初期来看,上界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姜柯配合师弟围困了一个领主,将流光从他的身体抽出来。
眼前形势大好,他却紧缩眉头。
还是不能避免的出现了伤亡,以如今剑阁人员凋零的情况,失去任何一个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更何况,魔军数量极其庞大,相较于上界的人口弱势,他们便是站着不动等着人来砍,也是能活生生把人累死的。
有没有什么将己方损失降到最小的方法?
他的身体飞速在魔军之间穿插,敏锐地找出他们的情绪漏洞,然后……一击毙命。
姜乃平身影所过之处,魔军的生命如同韭菜一样,被他轻松割下。
可他剑挥得再快,也穿不透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魔军,落到魔头的面前。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剑神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姜乃平心头一震,顺从地闭上双眼。
幽冥在世间流动,寻找着生命的裂痕。
意志之力缥缈不定,他听到无数声音一起在耳边炸开,就像第一次接触幽冥剑法那样,头颅是针扎般的痛苦。
“世界从来这般吵闹,心为形役,意志该是自由的,怎可被束缚在污浊的肉体里呢?”
那声音这样引导着他。
他晃动着脑袋,耳边皆是生命痛苦的哀嚎。
闭嘴、好吵!
他听着那些尖锐的哭泣声,咒骂声,烦躁地想,既然这么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就让我送你们一程,也好落个自己的耳根清净!
他重重挥下一剑,流光携着能灼伤灵魂的热,喷涌而出,嗡鸣着毁了眼前的一切。
嘈杂的声音弱了些,姜乃平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轻抚流光,张开眼睛。
这一剑的威力远超于他的预期,拥挤的魔军……随着……很多人 一起!
姜乃平瞳孔一缩。
就像一大片是被镰刀割下的杂草,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的,是目之所及的一切!
未被波及到的魔军和上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那过于震惊与恐惧的情绪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愣愣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都做了什么……”他颤抖着,猛地,耳边像炸开了锅一样,无数把利剑一样尖锐的声音扎入头颅。
那声音整齐一致,携着排山倒海的威力,一声又一声在耳边呼喊 ——
“杀——”
“杀——”
“杀!!!”
“啊!”姜乃平痛苦地捂住头,疑惑在心中疯长,为什么那些嘈杂的心声好像被同一种声音完全遮蔽了?
他艰难地环顾四周,发现无论人魔妖兽,他们的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刀剑停在半空,利爪僵在脖子前,但凭借绝佳的视力,姜乃平看见了他们身上唯一的变化。
他们个个面目狰狞,浑身的能量似乎被强行激发到极致,这样危险的状态,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
杀!!
“姜师兄!”
姜乃平猛然回过头。
几个剑阁弟子结伴向他这边奔来。
他看见他们的情绪,疑惑,震惊,焦急,没有杀意……
姜乃平终于喘上来一口气。
刚刚那极度怪异扭曲的感觉太让人窒息了。
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在思考一样。
“他们都怎么了?!”
所有人都对此事一头雾水,这样的事他们第一次遇见,谁会想到好好地交着手,对手突然停下来任人宰割呢!
其中一个弟子左肩扛着齐天青、右肩扛着陈渚,来到到姜乃平面前,小心将人放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剑阁上了战场的几个人中,只有他们两个中招了。
难道是心智尚小的缘故?
小一辈的弟子们只有这两个佼佼者有资格参加大战,如今看来,似乎还是有所欠缺。
人少就不会吵成一团了,姜乃平努力忽略那震耳欲聋的杀声,将他们的思绪根根缕清,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比起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更好奇我们为什么没事。”姜乃平想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其中一个人刚想要答话,姜乃平直接抬眼看向他,“绝对不是什么心智的问题,不要自觉高人一等,出现状况的人太多,我们这样的又太少了。”
那弟子抿嘴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疯狂头脑风暴起来,“我们的共同点,就是剑阁,剑修。”
第二百七十章 暴乱疑云
他眼睛一亮。
“莫非是我们修习的心法有何特别之处?”
“不、他们同样修习了功法,”另一个弟子指了指齐天青和陈渚,“如此看来,这大约与剑阁无关,我倒是有一个新的想法。”
众人齐齐看他,他也环视众人,“我们这一代弟子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曾以人身在妖族试练塔修炼过。”
“这个确有可能。”姜乃平点点头,陷入沉思。
众人见他沉默,有人不由小声道:“你们忘了吗,试练塔在幻狐那里。”
幻狐又……
身后有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让他闭嘴。
哪壶不提开哪壶!
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有人心虚地眼神飘忽,“莫非这次也是因为他……嗷!”
那人的后脑勺也被打了一下,他不服气地回头,凭什么打他比上个更用力,超级痛!
姜乃平挑眉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复杂的情绪跟他们如出一辙,但事情的发展没让他来得及做出反应。
被定住了的人们有了轻微的动作。
开始像是关节锈住了似的一卡一顿地活动,蒸腾着浑身的灵气,变得灵活了起来。
姜乃平第一时间祭出缚灵索将齐天青和陈渚捆上,命令将他们带来的师弟,“把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
“其余人保持警惕!”姜乃平一声令下,给如临大敌的师弟们一剂强心丸。
众人训练有素地列好阵型,警惕着虎视眈眈,陷入混乱的一切生灵。
一个离得近的中界之人率先发起了攻击,他明显失了智,红着眼大吼一声,手执长枪舞舞生风,将枪头对准了……
一个同样陷入混乱的魔族!
“这……”
几人的剑在空中僵持,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师兄,我们要阻止他们吗!”
姜乃平没有答话,他眉头紧锁。
从结果上看,此时的情况与应有的战况并无不同,可是耳边震耳欲聋的杀声像尖锐的哨鸣,叫嚣着一切的不合理与危险。
“师兄,你看他们!”
姜乃平顺着身边人一指,其中一个魔族竟然将魔爪挥向了身后同族。
他的心中也在叫嚣着:“杀!!”
姜乃平恍然大悟,控制背后之人的目的是这些魔族!
那就绝不会是大师……叶争!
是澹台俞?
姜乃平站定身体,吩咐道:“先静观其变。”
他紧缩眉头打量周身一切,明明情况于己方有利,可为什么……
“师兄!”其中一个师弟突然大喊一声,无视他的命令直接冲入了乱战中,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回来了,此人浑身是血,战战兢兢地打哆嗦,姜乃平快速上去,发现此人只是外表看起来吓人,实际身体情况好很多。
“灵力低微,他不是我们的人,甚至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姜乃平沉声道。
就算上界处于共存亡的紧急状态,也不会强征羸弱的无辜之人来送死。
有了此人,他们立刻推翻了此前试练塔的猜测。
自发地将此人护在中央,姜乃平给他输了些灵气,此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他身边的师弟见状立刻询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我、我……”那人六神无主道:“人太多了!他们都疯了,我去拦,他们把我挤过来的!”
“他是封脉府的居民,叫赵乾,就住在浩渊峰脚下。”其中一个师弟笃定道:“那年澹台俞率火凤当街烧镇食人,我们前去赈灾时,登记过他的信息。”
“对对对!”赵乾被正名身份,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地点头,“我是联盟战场后的志愿军医,那群伤者突然暴起往外冲,我是被他们连带过来的!看给我踩的……”
他摊开双手,展示浑身的伤口。
“你是联盟的人?”姜乃平联想到了澹台俞。
能瞬间控制上界之人与魔军的心神,即便是拥有领域的澹台俞,姜乃平也对此保持怀疑。
若他真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会组织整个上界御敌,他一个人抬手就解决此事,让魔族陷入内斗了。
明明户籍隶属剑阁,却舍近求远投奔联盟的赵乾颇为心虚地搓着手,“青檀君神通广大,为人颇为正义,在联盟做事,不论是人是妖, 都能过得不错。”
这就是在变着法说在他剑阁过得就不好了?
人各有志,姜乃平倒不会因此为难他,只盯着他沉思,不论怎么看,这人都普通到了极点。
经由身边人的提醒,他对此人唯一的记忆便是流光镜里他浑身着火,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
“或许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濒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却被救了回来。”姜乃平沉声道。
如果这是唯一的解法,现在这么多失智的人,如何让他们全部体验到濒死之感?
赵乾听出来他们在干什么了,弱弱举手,“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换个安全的地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的画面,怪胆颤的。”
“还有,后面应该还有几位跟我同籍的征军,我看他们也被挤得够呛,能不能也帮帮他们呀……”
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声音越来越弱。
姜乃平按按太阳穴,指派了几个人,“你们带他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回来后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保留神志的人,问清状况,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几人得令而去。
让本就稀疏的队伍更加雪上加霜。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如今这个上界之人爆种砍魔军,魔军自己也砍魔军的状况,实在没什么他们插手的余地,如果他们作壁上观的话,即便是浩浩荡荡的大军,也会有被砍瓜切菜杀干净的一天。
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这让他们不敢放松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周围情况。
除此之外,姜乃平还有更在意的事情,爆发混乱之前的那一剑实在惊心,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稀里糊涂中进行了无差别的精神攻击,那些人已经在乱军的踩踏中变得血肉模糊。
他的心脏剧烈抽搐,愧疚宛如巨浪一波又一波扑面而来,可他还在维持着不变的面具。
越是混乱,越要咬牙坚持,越要冷静。
忽得,天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在这轰鸣声中,乌云从魔军身后遮天蔽日地滚滚而来。
风云际会中,无数道闪电组成巨大的蛛网,这超出人力的怪相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抬首观望。
那乌云在行进一半时被阻隔,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显示出切割整齐的断口,由闪电组成的蛛网骤然变得密集,似跟这乌云打上了擂台,互相角力起来。
接着,众人惊奇地发现,下界的状况竟然随着天相出现了变化,被乌云遮蔽的魔军眼神逐渐清醒,回过神来继续与人族相抗,电闪雷鸣之下的人族和魔族攻击却更加激烈,疯狂地涌向两种天相的交界处。
这泾渭分明的情况让姜乃平很难忽略领域二字。
真是澹台俞?
可是,
为什么?
嗯?
姜乃平的目光在山边顿住,一只巨大的鸟翻越山头飞速而来,它锐利的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姜乃平,直直冲这边而来。
落地后,却是化作了两个身影。
被鹏飞稳稳带到的小笨熊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呦吼,好多人啊!”
终于来了,两个妖族,还是从光宗那边赶过来的,神志清醒的妖族!
众人齐齐精神一阵,赶忙向他打听情况。
小笨熊摆了个少安毋躁的姿势,“我们遭到了魔兽潮,又有黑炎君分身化作的魔龙坐镇,损失惨重,那块儿地整个被掀飞了,零星几个幸存的人,全胳膊全腿的都少。”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未料到魔军的主力已经全数到了这里,那边的战况竟还是如此惨烈。
偷偷藏着魔兽做后招,魔族真是太恶毒了!
小笨熊继续道:“但到底守住了,魔兽几乎全灭,但青檀君也元气大伤,此刻正在修养,暂时无法相助,派我来递个消息。”
澹台俞受伤了?姜乃平疑惑看天,那这汹涌磅礴的天相是哪里来的?
小笨熊说完自己知道的,不由环顾四周,询问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剑阁众人见他有此一问,便知身为妖族的他也知之甚少。
姜乃平盯着他的神色认真询问:“你陷入过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刻吗?”
小笨熊一脸怕怕的模样,“你可不要咒我啊!”
他说完,才发现众人竟都陷入莫大的纠结中,不由小退半步扯扯鹏飞的袖子,“长老,情况真的不对啊。”
鹏飞拉住他的胳膊,严肃道:“确实如此,我突然联系不到鸟族了。”
众所周知,鸟族有自己的沟通秘法,鹏飞联系不到鸟族,那只能说明整个鸟族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同样的情况。
鸟族都是如此,进而推测整个妖族,那岂不是也!
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如今澹台俞重伤修养,到底是谁有如此手段,让整个中界陷入这场巨大的混乱之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徒手撕马甲
姜乃平将目光投向鹏飞和小笨熊,“你们到达过濒死的境界吗,或者说,曾经死过?”
鹏飞一遍又一遍地联系鸟族,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皱着眉头颔首,等他的意思。
姜乃平道:“难道真与……”
“没有,不要这么咒小爷哦!”小笨熊反应慢半拍地回答。
姜乃平又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个又一个猜测被推翻的感觉让他有些焦躁。
天相在他们讨论的这段时间产生了新的变化, 乌云被电闪雷鸣的天空挤得越来越远,地上发疯的人也逐渐向前推进,甚至不止躲闪,以肉体之躯与魔爪相抗衡,能力低微的人甚至力竭倒地,转眼间被人流吞噬。
姜乃平微微张大眼睛。
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
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绝不是他们想要的!
“先下场救人!”姜乃平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魔族直接打死,人族打晕扔到安全的地方,打起来太费劲的,直接祭出缚灵索将人绑走,好不容易遇到个神志清醒的人,实力差不多的直接抓来当壮丁。
但清醒的人实在太少,于沸腾的人群来时只是杯水车薪。
姜乃平的缚灵索早已消耗殆尽,他们只能重点抓看起来要累死的人。
可是……这样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任哪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是那闪电压制着乌云。
忽得,姜乃平若有所感地抬头,乌云深处冲来一股巨大的能量,狠狠撞到领域相接之处。
“轰!!”
一阵天摇地晃。
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在那周围的所有人魔,一时伤亡不知凡几。
雷电前进的脚步竟被来者硬生生阻止住了。
是谁?
姜乃平瞪大一双眼睛看着领域边那一抹身影,猛得倒吸一口气,腥味在心中弥漫开来。
人妖相争最后一场大战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席卷脑海,可他清楚的知道,那时的痛苦不止是孤立无援,重伤濒死,筋脉重塑,还是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挚友。
而如今,那人竟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站在战场上,站在魔族那一边!
“师兄!危险!”
无视身后的呼唤,姜乃平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过去!
里里外外,仔细看清楚!
离得近了,领域下的情况愈发清楚,一边的魔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整齐划一地对付人族,甚至为发现人族无防御不要命的打法而欣喜,另一边的魔族像失去信息素的蚂蚁,行动混乱,敌我不分。
不,屡屡清晰可见的魔气越过领域,降临到那些混乱的魔军身上,他们的神情竟然变得平静下来,找回理智后,便毫不犹豫地继续挥刀向人族。
可姜乃平更在意的却是魔气。
怎么会是魔气!
“剑神!”
他御剑至那控制魔军之人的面前,白发似雪,浑身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那双不似真人般冰冷的眼扫过来,忽得有了情绪。
“姜源。”
“竟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姜乃平听得那熟悉的呼唤,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将剑神上下打量了一遍,不解道:“不对,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投靠了魔族,为什么?”
剑神回道:“我死后,灵魂归位,睁眼便到了魔族。”
“如此说来你本就是魔族之人?”姜乃平握剑的手不由一紧。
剑神点点头,他的视线自然落在流光身上,“你炼化了本命剑, 这很好。”
他的满意与跃跃欲试藏得很好,但在非常了解他的姜乃平眼里,他的下一句话怕就是跟他约战。
若是在任何其他地方,姜乃平都会一口答应,但眼前不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解救这些失心疯的人?”
“为何要解救?”剑神平静的语气让姜乃平在见到他后便过热的头脑一僵,“就让他们这么一直战斗下去,直到人族绝种,或者魔族全军覆没,这不是这场战争的最终目的吗?”
“我以为,你们早做好了如此准备,才大动干戈地阻止筹谋呢。”
从人族变为魔族的剑神冷漠得让姜乃平心惊,差一点陷入了他的语言陷阱,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狠狠瞪过去。
怪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瞧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没错,上界之人是做好战死的准备,可是自愿战死,和这种被控制着无知无觉力竭而死的结果,怎么能一样呢!
他们动员时甚至只是分析利弊,从未强迫。
是的,身下的人确实愿意为上界战死,但若有朝一日壮志未酬,家国沦陷,他们依旧拥有后悔的权利!
即便只是为了保住一条性命,姜乃平也理解他们。
“那不一样!”姜乃平目光灼灼,神情严肃又认真,“从一开始,他们就该留有选择的!”
听了他这样的回答,剑神竟很是满意,他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难得你这样明白。”
这意味不明的态度让姜乃平疑惑,却听他道:“你真得以为,叶争带着魔族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对付上界?”
“什么?”姜乃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个野心勃勃丧尽天良的家伙,不是为了一统三界还能是为了什么?
剑神张张嘴,说了一段无声的话,但他明明感受到了声带的震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反应过来后微微皱眉,干脆利索地起了一个别的话题,“这不重要,很快你就会懂得,但是目前,你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问我。”
姜乃平诧异于他的敏锐,他见到剑神后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剑神说……他是因为灵魂“归”位,才回到魔族的,以他现在了解的事情,绝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所能知晓的,所以,他归了谁的位?
他的外表与中界之时别无二致,姜乃平以为暂且将自己归于人族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
可现在剑神亲手戳破了他,那白衣白发的前剑修现魔修在用眼神明晃晃地告诉他,他要揭示的将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你是魔君的心腹?”姜乃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做出了他最不希望,不情不愿的猜测。
闻言,剑神低声笑了,是某种恶作剧得逞的笑,他负手而立,朗声道:“姜乃平,我早就跟你说过,以你的能力,魔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的语气在姜乃平探究的目光中彻底坍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熟悉的的神情,引诱的语气, 就在前不久,他经历过!
姜乃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张嘴要说些什么,嘴唇却吓得颤抖。
半响,他艰难道:“黑炎君?”
他的语气要多匪夷所思就有多匪夷所思,要多抗拒就有多抗拒。
那张与剑神一模一样的脸得意地笑了,他一摊手,显出本来面貌,“如你所见。”
莫名的,姜乃平突然想到试练塔时的澹台柔,还有那条美女蛇!
那时他就感觉不对,越来越大之后他才终于想明白问题所在,她们全都被这魔头吞噬了灵魂,附了身!
“你这个扮女人有瘾的变态魔头!”他气得颤抖,“你怎么敢?怎么敢……”
怎么敢假扮剑神来欺骗他!
尊贵的魔君黑炎君大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恶作剧成功的神情微收,却见这恼羞成怒之人已大吼着举起流光像自己劈砍过来。
他闪身躲过,板了一下脸,“这就是你们剑阁的素质?”
姜乃平的剑明显已失了理智,黑炎君随意躲闪着,扬着恶劣的笑,说着杀人诛心的话语。
“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伤到我吗?本尊的世界太过平静,毫无匹敌的对手,于是分魂的执念便成了遍寻对手,得成大道,这幽冥剑法,是我的分魂根据执念创作的,专门针对我自己的剑法,高处不胜寒啊,只好自给自足,左右手互博了。”
“只可惜,分魂的进步太慢了,即便是习得了他全部的你也很慢,等到你到达臻境,本尊早已更上一层楼,所以你的剑法即便针对我,却奈何不得我,若再等你晋升领域,不知又要是何年岁,亏得我常常暗中指导你,你也太不争气了!”
姜乃平越听心情越沉重,越不爽。
怪不得他屡屡能听到剑神的声音,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接受着魔头的高高在上。
“闭嘴!”他横劈一剑,“剑神就是剑神,他是有自我的人!凭什么你一句话他就成了你的附庸!该死的,把他的灵魂给我吐出来!”
“哦?”黑炎君挑眉,用手挥开眼前的剑光,讥讽道:“不知这话你有没有对你弟弟说过?”
姜柯也是不完整的灵魂!
闻言,姜乃平更是气得方寸大乱。
以他现在的情况,若不是黑炎君还想再戏耍他一番,怕是早被寻个空隙,打得渣也不剩了。
黑炎君仿佛终于有机会输出从一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的话,继续喋喋不休,“华阳君真会收徒弟啊,叶争,澹台俞,还有你,这一个个的,倒是都拜了我的山门,习了我的心法。”
第二百七十二章 憋屈的突破
这可捅了马蜂窝,三个让姜乃平又敬又恨的名字彻底引爆了他的怒火,他勃然大怒,大骂道:“该死的王八羔子狗娘养的魔头,他们都是你害的!!我要把你剁碎了掺进大粪里喂狗 !”
他彻底失了风度,没了教养,骂得难听又刺耳,劈头盖脸的脏话加持下,杀气腾腾的剑式竟一剑比一剑更锐利,一招比一招更圆满。
黑炎君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难搞的钉子。
这剑阁的几个天之骄子,叶争嚣张反叛且傲慢,澹台俞温和礼貌有风度,但他们都不会是一言不合便边打边骂之人。
这个姜源是怎么回事,有点扎手!
姜乃平怒火中烧,流光使出了残影,人剑合一运转到极致之下,连随身而动的发丝都划出锐光,杀气腾腾。
可他的突破还是因为剑神,因为眼前这个王八蛋 !
气煞我也!
姜乃平一双闪着怒火的黑眸盯死黑炎君,他全身的气都将魔头锚定,一剑又一剑斩断他的情绪,他嚣张至极的情绪!
黑炎君察觉到他的变化,渐渐来了兴致,“这几下还算个样子,如此,本尊就暂且不与你计较你的污言秽语!”
他抬手将人挥出数十丈,哼笑一声,张开手臂一揽,领域中的魔气眨眼间汇聚到胸前,他将其平推出去,御剑归来的姜乃平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扑面而来!
他惨叫着被打飞出去,迎来的只是黑炎君无情的嘲讽,“你想杀了我,让一切回到最初?让你的师兄跟你回去,想重振剑宗,可你没有左右这场战争的能力,你连本尊都奈何不得,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自命不凡!”
他停顿一下,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扎进姜乃平心中,“莫非是觉得凭从本尊分身那里学来的一套剑法,就可以平步青云,扫荡一切了?”
“我让你闭嘴!”姜乃平旋身刺剑,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双目赤红,眼中闪烁着可疑的水光。
黑炎君自手中化出一柄长剑,反手震剑,在姜乃平的眼皮子底下耍了一套剑法。
那分明是剑阁三十六式!
他使的浑然天成,游刃有余,比之寻常剑阁弟子好得多,剑阁之人剑气皆走锐利潇洒之风,他却舞得十分霸道。
这不是剑神的剑道,而是黑炎君的!
姜乃平无法不承认这是他难以企及的对手。
黑炎君停下手,长剑随之消失,看着停滞在半空用无法言喻的表情盯着他的姜乃平,“看吧,你文不如澹台俞,武不如叶争,引以为豪的一切都是基于他们不要的,别人给你的,你躲在暗处沾沾自喜,遭到打击就开始怨天尤人,怪他们背弃了信念,怪他们将你抛在身后,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的羸弱!”
尖锐的语言如一根根锋利的钢针,钉进了姜乃平的头颅,他头脑发胀,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灵气好像要爆炸了,姜乃平捂着疼痛至极的脑袋,依旧骨头硬得很,“混蛋!关你屁事!”
“是不关本尊的事,”黑炎君说罢,声音突然变了,他的外貌随着声音变得冰冷出尘,白发如雪。
“但是姜源,你已难以追上我的脚步,我再不需要你做对手了。”
那一心追求剑道的冰冷剑客看过来的眼神并不失望,而是极其可惜的模样。
那种被落在身后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姜乃平脱口而出:“胡说,我已经领悟人剑合一,我已经追上你了!”
“我知道,姜源,我知道,黑炎君就是我,我也是黑炎君,他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剑神用平静的目光示意他冷静,“但你看到的,只是我‘身死’以前,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早已同黑炎君融为一体,你再也追不上了。”
姜乃平呼吸一滞,拉到极致的那根理智的弦,“啪”得一下,断了。
“放屁!你说过修炼就是为了得成大道,不为世事所扰,不受天命摆布,你怎么甘心做一个魔头的附属品!”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又被他狠狠擦去,他感受到汹涌的愤怒在自己胸腔酝酿,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屈辱和自尊被踩在脚下的痛苦。
他看着对面冷漠的眼光,恍然又看到与大师兄决裂时的宣誓,他以为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可甚至成为叶争对手的机会都没有!大师兄真正认可的只有澹台俞!
叶争,澹台俞,剑神,姜乃平只觉得自己被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他们的表情冷漠又排斥,个个说他是废物,是心比天高的丑角儿,是实力不济的二世祖!
他在崩溃的边缘抬头,那三个声音又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只有剑神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扒了他的遮羞布,扯开他的内里,看到一颗嫉妒到发狂的心,看到了一个害怕被落下的拖油瓶、讨厌鬼!
不可以!
不可以!
他不知何处来的一股狠劲儿,挥剑砍向自己,刮骨剜肉一般斩断了自己外溢的情绪。
他就算把自己变成疯子,也不会在剑神面前失态,变成一条可怜虫!
一剑下去,他冷静得可怕,那些情绪立刻烟消云散,他的心变成了空洞,沉静到了极致,也安全到了极致。
不会再有人能攻击到他了。
这样的念头刚升起来,猛地,那空洞的心突然如漩涡一般吸引外来的情绪。
这熟悉的感觉……
他打败鲲宁之时,剑神提醒他的……
空洞的心仿佛吞噬了进入的一切,永远填不满,他若有所感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变化,不是来自身体的,也不是来自灵魂,一种莫名的,新生的强大力量在他心中壮大。
忽然,他仿佛腾空而起,心之所动间便能到达一切地点。
他“看”见打坐中的澹台俞心中浓厚的悲伤,悬崖边清英的绝望,澹台柔的恨意与温柔。
他“看”见小笨熊的暴躁,剑阁师弟们的坚毅,再远端,隔着两个领域,穿过恶魔的居所,他“看”见大师兄紧绷的神经。
他甚至“看”见了他自己,一个怒火熊熊,仿佛能一直燃烧下去的追逐者。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仿佛顷刻间便能看透他们的情绪,只要他想,即便手中无剑,他也能左右。
于是他看透了,看透了这场暴乱背后的真相,那个远在天边,同样拥有控制他人情绪的存在,携着扭曲的嫉恨、愤怒与恶意,将人们的情绪提线木偶一般攥在手里,而将“它”的嫉恨、愤怒与恶意,灌输在所有人的心中。
于是他听到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杀!”
“杀!”
“杀!”
那其实是从同一张嘴里出来的!天边的那张嘴!
什么东西敢行这样丑陋恶心之事!!
他携着同样的愤怒,意识狠狠斩下,那天边的存在似乎诧异极了,反弹的力量削弱他的意志。
姜乃平心头一恨,直接硬扛,这一下,他直觉要被彻底碾碎!
无数凑不齐的意识,他人的意识,自己的意识如烟尘一般无序飘荡,很久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用最后的力气将剩下那些其余的意识安回到人们心中。
姜乃平猛然睁眼,全身失去力气,忘了自己停滞在半空,直接仰头向后倒去。
他在掉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接住。
他的脑子被炸了似的,一直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白发剑客,落地后很久很久,他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他自己是谁,刚刚发生了什么。
很久,姜乃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思绪,“你是故意刺激我,让我用这种方法突破领域的?”
有了刚才的经历,他对领域的感悟立刻有了深刻的了解。
他竟然在这种糟心的情况下被强行突破了自己的领域!
剑神微微一笑,在姜乃平错愕之际变回黑发的黑炎君模样,“没办法,我明示暗示启发了你很多次,你都不开窍,只好用些极端的手段了,叶争说你就吃这套。”
姜乃平想起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一把将人推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这发现他们在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临近领域交界,地上尸骨横陈,可是人都去哪里了?
他茫然环顾四周,黑炎君的声音适时响起:“你以为你走神了多久?我们已经暂时休战了,若问为什么,可能是上界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他示意姜乃平向天上看,密布的电网犹如悬剑,在上界生灵恢复意识之后再难向乌云推进半寸。
姜乃平这次什么刺激也不用受,就能看见天外暴怒的情绪。
一想起这东西控制了整个上界,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不由问道:“它是什么?”
“天道。”黑炎君毫无阻碍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他在姜乃平怔愣的神情中,高深莫测起来:“欢迎来到强者的世界,姜源。”
“只有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你才能感受到它。”
我们这个境界……
姜乃平内心咀嚼着这段话,度过臻镜,突破领域。
这就是大师兄和澹台俞看到的世界吗?
他抬起头,直视天边那如有实质的情绪。
“不管他是什么,如果要它死,算我一个。”
第二百七十三章 坐镇魔域
姜乃平的面容格外坚毅,他在看清了一切的真面目后,毫无负担地放弃了对天的敬畏。
黑炎君倒是对他的反应有些新奇,“本君以为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天之骄子,最是敬重天地道法。”
姜乃平白了他一眼:“我习的是与天争命,道法自然,头顶这个算哪门子的道法,狗屁的自然!”
他冷哼一声,“怕不也是什么妖魔鬼怪,夺了天地造化,自诩正统,蒙蔽我等凡人千百载,如今终于露了狐狸尾巴!”
“这看法倒是新奇。”黑炎君笑了,“看在你顺利突破,说的话又甚得我心的份上,我就顺手帮你们解决这个麻烦吧。”
他抬首,天空密布的电网察觉到他们的心思一般愈发密集,携着天罚向他们这座山头击打。
焦土纷飞,姜乃平嫌恶地挥开溅到眼前的沙子。
“有你刚才斩它那一下,它想动手,还得再缓缓,”黑炎君缓缓升至乌云前段,面露讥讽,一派自信:“这样的它,对付起来却也不太难。”
他双手翻印,袖子被能量风暴吹得猎猎作响,墨发狂舞,其身后乌云翻滚,浓如墨汁。
天边的轰鸣如奔腾嘶吼的野兽,在黑炎君挥手的一瞬间,张开漆黑如深渊的大嘴将对面的电网一口吞下。
乌云里霎时电闪雷鸣,膨胀无数倍,将整个上界彻底吞噬。
姜乃平立刻警惕起来,却见黑炎君双手一收,天边的乌云“砰”得一声,随着闪电一齐炸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缕阳光从快速消散的云彩中延伸到地上,黑炎君在光里落地,在他身后,蓝天白云,一望无际。
“多谢。”姜乃平并非好赖不分之人,黑炎君只一声哼笑,像是早已察觉了他那一瞬间的防备,姜乃平有些不自在地捏紧流光,低头掩下尴尬,再抬眼却发现了异常,“……你的身体!”
黑炎君的身体竟渐渐透明起来,他看到姜乃平一副火烧眉毛的焦急样儿,意外扬眉,“这具化身的能量耗尽了,你到也不必急着露出这幅要给我送葬的神情。”
随着黑炎君的主体意识渐渐淡去,剑神的模样变得清晰起来,他张开冷漠的眼,看到姜乃平想要挽留的神情,目光稍缓:“分魂与主魂一脉相承,有独立意识,只是被隐藏起来了,虽说以后一生都活在主魂的阴影下,但主魂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又怎么能说那不是我呢?”
“不要担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等……”姜乃平抬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剑神的身影也彻底消失,良久,才缓缓地垂下手臂。
澹台俞修复好领域,才发觉天道钻的空子已被黑炎君和姜乃平化解,他心神一动,身体出现在姜乃平身边,却见这人目视前方,神色茫然,僵硬的站姿已不知维持了多久。
知晓领域中发生一切的澹台俞虽不太想安慰他,但晋级领域的姜乃平刚刚知晓发生的一切,还来不及权衡利弊,就差点要被那黑炎君引诱到魔界去了。
他刚想开口。
却听姜乃平突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澹台俞顿住,又听他飞速道:“只有真正逆天改命之人,才不受它的控制!”
原来他在说此次上界之人尽数失控之事。
姜乃平猛然转身,眼睛亮得发光,“死既是生,生既是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澹台俞露出赞同的笑容,心道:他的脑子终于转动了。
……
将时间线往前拉一段时间,彼时大战一触即发,叶争于大帐打坐,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黑炎君瞥了他一眼,纳罕道:“你不打算去?”
叶争睁眼,扬起假笑,“我要为师傅您护法。”
“怎么突然这么孝顺,”黑炎君轻嗤一声,本想深度探究,随即反应过来:“你想让我用分身去?”
正身去哪里会用到他护法!
叶争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然,澹台俞根基不如你这种天生地养的大魔,他要分出心神维持领域,便无法使出全部的力量来对付你。”
听他言语,似有袒护澹台俞之意,黑炎君不由负手而立,斜眼看他,“怎么?怕本君本体去对他不公平,欺负了他?”
自从上次口出狂言前去同澹台俞谈判,却谈出个不那么令黑炎君满意的结果后,这厮得空便会就二人逸事嘲他两句,叶争都习惯了。
“师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澹台俞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叶争轻笑,心却道:让黑炎君与澹台俞面对面对上,很难保证他俩不被迫走剧情,落得个一方身死,一方重伤的下场。
但他若跟这反骨的魔头言明真相,他怕不是要不服气不信邪地去跟澹台俞斗个天翻地覆,自取灭亡。
届时大结局的tag在天道那里一打,它的意志空前自由,指不定要闹出多少幺蛾子,估计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叶争挫骨扬灰,抹杀得渣也不剩。
黑炎君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懒得跟他打太极,但又对他的决定十分信任,大手一挥原地入定,从身体中窜出一条巨大的魔龙来,遮天蔽日,一飞冲天。
掀飞了叶争头上的帐篷顶,很难说这不是出于不满,蓄意报复。
叶争却看着魔龙越来越小的背影扬眉,这魔龙果真按照原著成了他的化身,在下界时他抽空去过魔龙出没之地,得到的消息是那魔龙早已被鬼姬降服。
是的,鬼姬,澹台柔。
下界的时间流速太快,他的时间又太赶,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探究澹台柔,黑炎君,姜柯和死的透透的狐二在下界那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打坐,纷飞的思绪逐渐回笼,意识蔓延到整个魔域中。
一丝一毫地探查起来,不敢放过一寸之地。
他留下还有另一层原因,幻狐用试炼塔对轰小领域使他重伤后,也强行切断了和自己的联系,但他身为妖魔,在上界与魔域中畅行无阻,若趁人不备贸然出手,无论是对付黑炎君还是影尘,混乱之际任谁也无法阻拦。
还有……
不知过了多久,叶争感到魔界领域一阵动荡,他猛然睁开眼,却见黑炎君破了入定功,脸色苍白了几分。
叶争立刻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难以置信道:“魔龙竟然身死?”
即便是一半的分身,澹台俞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下也能将他杀死?!
那天道碾压他不是像蚂蚁一样简单?
狗屁的黑炎君,天天吹牛!叶争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不是他,”黑炎君深呼一口气,“是澹台玉,或许……也不是澹台玉。”
“也怪本君一时大意,没有防备。”
他看着叶争,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了然。
“本君现在懂了,你不让本君真身前去,”黑炎君道:“原是它想杀了我。”
他表情说不出多美妙,“努力这么久,竟只是跟它打了个照面。”
“澹台玉必须死!”叶争想起在中界时被他袭击的情况,猛然站起身,想通了,“他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
这样的化身会很多吗?
不,不会很多,叶争眨眼间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的面貌与澹台俞一模一样,或许也是它化身的限制。
只是,为什么要限制在澹台俞身上呢?
天道与澹台俞之间,除了天道宠儿,一定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黑炎君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好心安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澹台玉的身体已经死去,他的灵魂和肉体全部透支,什么也利用不了。”
闻言,叶争的脸色稍有缓和,不论他之前如何疏忽,这种一次性的替身用了也便没了,只是可惜错失一次机会!
如果是因为澹台玉是主角在中界原有的分魂化身,才能被天道利用,那么原应在下界的那个鬼族化身能不能利用呢?
可是他只知道那鬼族化身神秘莫测,身份平平,被原著中的澹台俞接手后毫无过往,等同己身,他在下界搜查很久也没找到与澹台俞面容相似的鬼魂,甚至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在魔鬼大战时被哪个不知名的鬼军给吞噬炼化了。
鬼修……难道……是姜柯?
但按照原著,姜柯早已身死,魂消上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下界呢!
话说为什么澹台俞的分魂和原著中不一样了呢?叶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问他这件事。
一定是因为姜柯的身份太敏感,每每提及时都莫名心虚,以至于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要不要把姜柯抓回来,试探出到底有没有这“第二次”机会呢……
黑炎君也未料到几句话便让叶争思索良久,想来他是从此察觉了些关键,但又明显想不出个所以然,“至少将澹台俞拖在光宗这么久,魔军主力欲要登上那重火殿,缺失了一大阻力。”
他更在乎眼下的情况,拿回玄锋,直接强行合并二界,虽是最坏的方式,也是最好的结果。
忽地,方才随着黑炎君受伤摇晃将歇的领域又剧烈震动起来。
二人齐齐一顿,收了讨论查看情况,只见上界一片混乱不堪,天边劫雷滚滚,向他们猛撞过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护法,是有必要的
叶争瞳孔一缩,惊呼道:“是它!他突破了澹台俞的领域!”
那股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的杀意强烈得让他浑身颤栗。
它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了叶争!
“本君的领域他还破不开。”黑炎君自信说完,忽而一愣,感到边界松动,竟是它控制了上界之人。
“不妙,边界需要镇守。”
“澹台俞也受了重伤,恐怕暂时无法维持平衡。”感受到叶争精神明显地紧绷起来,黑炎君难得显摆了一下:“你不会以为他对付我的一个分身就轻松了吧?”
“它已经迫不及待要抹杀我们了,”叶争严肃道:“越是着急,越容易露出破绽。”
错过澹台玉一次,他不想再错过这次!
“这次必须要予以重击!”叶争说罢,便兴致冲冲地往那边去。
黑炎君一把拦住他的去路,严肃道:“不,还没到时候,这不是他的全部,轮不到你来上场。”
须知道,玄锋与影尘的结合才是最强有力的痛击,在这之前的一切尝试,都要顾全大局。
叶争却有些迟疑,“你想亲自下场?”
他是非常疑心黑炎君去了就会被弄死的,机会转瞬即逝,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黑炎君神秘一笑,挑眉,“谁说本君只有一个分魂的?”
他身边空气如水波荡漾,化出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影子。
那影子见风一眨眼,便成了白发白眉,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叶争眼睛差点脱眶而出,脱口而出,“剑神?!”
他为强大的隐藏剧情惊呆了!
黑炎君在中界的分身竟是剑神!
黑炎君就喜欢看别人大吃一惊的模样,尤其是叶争,能让这个自以为掌握全局的家伙露出这种滑稽的表情,那简直是绝妙的享受!
“本君就知道这定会让你们这些小子目瞪口呆。”
叶争对他恶趣味一言难尽,“那你还跟小乃平称兄道弟,互为知己?”
自己研究出一套邪门的剑法不说,这剑法还是专门针对自己的,他不仅自己练,还教给别人呢,谁能有这个魔头神经啊?
一想起他曾经假扮澹台柔和那美女蛇时乐在其中的模样,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是个纯种的变态,变态!
黑炎君在那无比嫌恶的眼神中也不由要解释两句,给自己正名,“在灵魂归位前,分魂的事本君一概不知。”
魔龙你就知道了?看起来你当初挟持澹台柔返回魔族之后就直奔这条龙呢。
叶争简直槽多无口了。
黑炎君深知解释就是掩饰的人性陋习,很自然地继续道:“来到上界后,本君受分魂影响,对姜源多了几分关注,他的天赋确实不错,习得了幽冥剑法,更是锦上添花,就是悟性差了点,本君几次点拨他都不能开窍……”
他说了一通,最后问叶争:“怎样激起姜源心中的力量呢?”
“你欲作甚?”叶争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警铃大作。
“凡事都有万一,”黑炎君摊手,“以防我们双双失败,必须强行扶植起一个新的领域级强者。”
“姜源是不二人选,或许你还没有发现,但他现在并不受天道所控。”
听到最后,叶争微微张大眼,小乃平都和他决裂了,还不是为天道所控吗?
黑炎君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语道破关键:“那是在你的影响下,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的目光幽幽,遥望遥远的上界,“或许是身在本君的领域,你的感觉不太明显,在界外,不是所有人都在受天道所控的,有一小部分人……只是很小一部分,但不是没有,他们身受你的影响,早已逆天改命,一如我,一如你。”
叶争平静如死水般的情绪随着他的话翻涌起来,良久,他轻笑一声:“那真是好极了。”
说罢,他看向黑炎君,勾起嘴角。
“你顶着这张脸去操控魔族,其余什么也不用准备,这个分身的存在,就是小乃平最好的起爆剂。”
小乃平若没被天道影响,那就太容易理解了,这个臭小子最在乎的,不就是……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现实在空气中。
等黑炎君走远,叶争才收敛笑意,沉思起来。
黑炎君的分魂是剑神。
这身份可太敏感了……
他是跟小乃平和影尘甚至澹台玉都有极大的关联。
对了!
叶争眼睛一亮。
按照原著,剑神理应早就在中界寿元耗尽,灵魂回归本体,是小乃平向他传授了上界修炼心法,突破凡人之躯的他又等来了自己,协助整个中界飞升上界!
这一环扣一环,剑神便这样跟他们熟识了起来。
后来剑神战死的时间正好对应上黑炎君闭关的时间……
怪不得!
怪不得啊!
正是有了剑神这个异端,才教出了影尘这种不在三界轮回之内,没有命运线,且能毫无阻碍吸收双生并蒂莲之人。
他的混沌之力不是凭空生出来的,是从一开始在各方有意识无意识之中,从天道层层防护之下,硬生生挤出来的。
叶争不由继续深究刚刚那个被黑炎君打断的问题,目前澹台俞已知的分魂只有姜柯一个,他的存在游离于剧情之外,却又有无数命运线,若真如黑炎君所言,他只拥有魔龙的记忆,没有剑神的记忆,那么澹台俞可有另一个没有记忆的分魂存在于世,同样是如剑神一般,游离于剧情之外,却没有命运线呢?
影尘!
这个名字瞬间在叶争脑海炸开。
他豁然起身,刚踏出左腿,耳朵微动,锐利的目光直射帐外。
“可恶,怎么被你发现了!”傲慢的童音带着怨气,从藏身处一跃而起,降落在叶争眼前。
一袭火红衣裳的幼童略带不满地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丢在地上:“他给我的隐息珠莫非是个西贝货!”
叶争瞥了一眼地上的珠子,“这是剑阁第一代的隐息珠,灵力不足,你这种大妖用它,遮不住多长时间。”
“哼!”闻言,火凤气愤地将珠子踢得更远,面向叶争,理直气壮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爹爹让我来收拾了这魔头,然后再收拾你!”
叶争被他的称呼雷的外焦里嫩,一想起曾经邪魅狂狷的真·火凤尊者退化成了这么个张口爹闭口爸的叛逆小鸡仔,他就忍不住心塞。
这货到底是被灌输了什么才会如此敬职敬业地走原著剧情!
“三分之一的魔头,很好对付的哦~”火凤兴奋地直冒火星子。
叶争将黑炎君挡在身后,盯着这失智的火鸡,“你是不是忘了要先过我这一关。”
火凤掐腰哈哈一笑,“竟还有上赶着找死的!不要急,慢慢来,就算你不知用了什么鬼方法死而复生,我也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说罢,它极速移动起来,仗着自己身量小,速度快,欲要绕过叶争直取黑炎君命门。
叶争又怎会让他如愿,每每瞬移都卡在火凤身前,眼见着这自信的火鸡越来越恼怒,越来越破防。
“你干什么管这边的闲事!”火凤张大口,吐出熊熊火焰来,小火苗窜到了叶争身上,仿佛看到了熟人一般,兴奋又熟稔地在他身上乱窜,却是丝毫不伤他分毫。
“怎么会?”火凤收了神通,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火面对叶争怎么如此谄媚!
叶争却想起了当年同澹台俞误闯火凤之墓,在小火苗中浴火重生,听火凤尊者讲了一堆八卦,还被迫与澹台俞双修的事。
这些与原著中不一样的地方,都是他努力改写命运,与天道抗衡成功的证明。
火凤见自己奈何不得他,眼睛一转,道:“你花心思在这里对付我,殊不知我能来得,旁的也能来得,他们的任务可比我重要多了……”
此话一出,叶争便知自己为黑炎君的护法的担心已经发生了。
原以为率先来偷袭的会是不知所踪的幻狐,不想却是火凤,那只会是两种可能,一是澹台俞借着与黑炎君两败俱伤之际,趁其领域不稳寻了个领域薄弱的空隙将他们送进来,二是魔族有内应!
或许是二者其一,更可能是二者皆有!
早在澹台俞对魔族过分了解时他便心有防备,或许,澹台俞从未真正切断同姜柯的联系!
就为的此时此刻,让他顾此难顾彼。
他能做到这步,倒是能让叶争赞一句好算计!
此时一定有另一伙人趁着黑炎君奔赴边界无暇顾及阿猫阿狗之际,潜入了魔域腹地,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影尘!
黝黑的鼹鼠艰难顶开魔界贫瘠坚硬的焦土,粉嫩的长鼻四下猛嗅,吱吱吱传递情报的声音不断。
它泥鳅一般水滑光泽的身体灵活地向地下一扎,循着气息最为浓郁的方向而去。
天边盘桓的彩雀发出悦耳的啼鸣,数道潜身暗处的身影应声而动,躲开密集巡逻的魔军,循着反耳的方向快速追上。
影尘静静地躺在地上,数着时间,他被锁在这里没过多久,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却觉得度日如年。
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呢?
他闷闷地想。
忽地,耳旁的地面传来拱动的感觉。
他微微一侧耳,那地板没了阻力,彻底向上翻了起来。
地板下,露出一只圆溜溜,黑乎乎,有着小眼睛的脑袋。
一只……鼹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变数
这鼹鼠伸长鼻子在他脸上猛吸几下,突然兴奋地从地里窜出来,对着天上吱吱吱吱个不停。
天边附和他一般,传来一声又一声清脆的鸟鸣,接着,是呼啦啦一片的振翅声。
但也仅限于此了,那些妖族只要踏进这里一步,便会被叶争派守在这里的深渊怪物们拦在外面,分食殆尽。
他这么想着,眼角却见那只有手臂大小的鼹鼠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两个磨磨后,忽然倒腾着两个粗大的爪子,刨起土来。
在被四溅的土块儿砸到头的时候,影尘是蒙的。
莫非这鼠妖是想打个地道,趁外面混乱之际,把他偷偷运出去?那只能说……
“嘶——”
又一块儿碎石砸到了脑门儿,影尘皱着眉头看那鼹鼠,他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挖出了足够宽的洞口,接着,他是要深挖了,后腿的肌肉紧绷,一个猛子扎下去——
只听“咚”得一声。
“啊!我的头!”
影尘怜悯地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反耳疼得呲牙咧嘴,晕头转向,回过神来后不信邪地去刨那块儿地,那地在他触碰之时灵光一闪,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他面色纠结起来,别说是铜头铁骨,便是拿些神兵利器来挖,也未必能穿过这阵法。
反耳挫败地后退两步,又支楞起来,在这破败的书房东打一个洞,西打一个洞,地皮几乎被掀起一块儿,也没找到缺口,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影尘见他终于停下了,才开口道:“这是师兄提前布置下的阵法,有进无出,用他的原话是‘看看哪个小傻瓜会不怕死地来找你’。”
闻言,反耳瘫坐在地上,环胸瞪着他,不服气道:“哈!叶魔头早料到会有人来又怎样,我不会阵法,不代表别人不会!等着瞧吧!”
影尘无聊了这么久,难得多说几句话:“你可能不知道,外面把守的恶魔来自无间深渊,是我师兄的亲信,残忍嗜杀,魔族之内难逢对手,你的同伴们恐怕要遭遇不测了。”
反耳被他吓住,弹跳起来欲往外闯,窗框上的阵法察觉到他的意图,发出一阵灵光,将他打回去,他便只能扶着摔疼的身体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短兵相接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守卫果然如星辰想的那样难以对付。
天边传来彩雀的催促,长时间没得到反耳的回应,已经足够她焦急。
反耳自然也想回应,但这阵法将声音全部隔离,他急得来回兜圈子也想不出办法,只得继续倾听外面情况下,祈祷彩雀千万不要乱了阵脚,不守高空,下来寻他。
“这是我族故地,有一条密道,不要声张,免得魔物注意,这边来!”
是狐族的人!反耳立刻循着声音绕圈子,在塌了一半书柜后停了下来。
“别进来!”反耳大喊一声,但事与愿违,几声轰隆巨响,木质齿轮转动传来了磨骨般的嘎吱声。
书柜向两侧打开,显露出狐族长老那张树皮似的老脸,他身后跟着几个联盟的妖族和人族,他们手持武器,在看到反耳脸上的神情后,纷纷警惕起来。
“这里有困阵!”
反耳的话终于传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立刻后退,一个个背贴着胸,挤成一团,被阵法完全堵了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了解完现在的情况后,其中一个人族面露难色。
在心里把叶争骂了无数遍的狐族长老深吐一口恶气,“不要慌,至少我们的失踪会引起剩下人的警惕,他们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那人听罢却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焦虑道:“可我们来时没有声张,他们如何知晓我们去向,若以为我们死于魔族之手又当如何?”
“只能期待剩下的人争气些,早些解决守卫,早些发现我们被困于此,若是等到那魔头来了,我等定难逃一死!”
“他既设了这阵法,想必是早有预料,恐怕我们此行是凶多吉少!”
“莫要说此丧气话,火凤尊者亲自去对付他,便是如何也不会让那修言君到达此处的。”
“你以为火凤尊者当真有杀死那魔头的实力?如此形势拖下去只会对我们不利!”
“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几人好一顿分析利弊后群情激昂,几个对阵法有些研究的人族围在一起小声探讨,听觉灵敏的妖族竖着耳朵盯紧外界情况。
更有甚者,在阵中重新设防,以期若真是最坏的打算,他们尚且能抵挡一阵,寻些活命的转机。
还有几人,却对影尘起了兴趣。
“这小子,你可知阵眼在何处?要如何毁坏?”一只熊妖将狼牙棒抵在影尘耳边,恶声恶气地问他。
影尘只看他笑了笑,不搭话。
这在熊妖眼中自是一种挑衅,他大骂一声,抡起狼牙棒便砸。
影尘身上的铁链骤然爆发出金光字符,将那狼牙棒狠狠弹开。
这动静惊动了旁边研究阵法的几个,发现什么稀罕物似的又研究起铁锁来。
“这禁咒当真是奇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比起这困阵,还是咱们青檀君更胜一筹啊!”
影尘本不欲理会他们,听得这话却是不乐意了,“你们这帮连困阵都解不开的废物,怎配我师兄动用高深的阵法?”
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掉入陷阱本就郁闷,还被这小子讥讽,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憋着一股气想往影尘身上招呼。
狐族长老站在反耳跟前,也是气愤不已,却不忘嘱托,“青檀君要活的,你们可别把他打死了!”
他拉着反耳躲到角落,心道那困住这小子的锁链对其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且让这帮怒极失智的家伙们先上,他观察情况先。
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纷纷亮出武器使出最强一击,先破了这小子身上的防御。
看不清的刀剑枪戟落在身上,影尘微微扬眉,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一阵金光大作,伴随着惨烈的哀嚎,众人众妖散落一地,哎哎呦呦痛做一团。
“哟,大家好热闹啊!”
空气中传来“啵”的一声,浓郁的魔气霎时填满了狭窄的破房子。
一个绿皮肤尖牙齿的恶魔噙着不怀好意地笑凭空出现,施施然落在一片狼藉之中。
“是个领主!”
有人眼尖地看到了他身上的牌子。
伽罗随意摆弄了一下腰间的令牌,“如你们所见,我刚刚重获领主之位,正打算送给我们敬爱的修言君一份大礼。”
反耳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小声对狐族长老说:“他从战场上来。”
狐族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众所周知,所有的领主都被派出去攻打上界,他却敢违背魔头们的命令跑来这里,似乎还有着在阵法中来去自如的能力……
这是个叛徒!
他立刻端起喜气洋洋的笑,拱手恭敬道:“不知领主大人打算送修言君什么样的大礼,可愿让我等助您一臂之力?”
其转变之快,谄媚之态,让从地上爬起来的众人纷纷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伽罗这才正眼看他,两厢一对视,他哼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踱步到影尘身前,影尘自他出现后就皱起了眉头,伽罗对他冰冷的眼神视若无睹,不怀好意道:“我早知你对叶修言很重要,在下界时便时刻让你跟在身边,偷偷藏匿在大殿上,很诧异我怎么知道的吗?呵,你不会以为,我日日在赤瞳身边受辱,就真的毫无反抗之力吧,我本族蚕食空间的能力他从未察觉过,我只是在等机会,一个能将他,将叶修言,将魔君,还有那个死鬼姜柯和他的主魂澹台俞,一起送入地狱的机会!”
“现在……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他赤红的眼里是彻骨的恨意和疯狂,“别以为这锁链可以永远保护你,我做不到,‘它’却做得到!”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越来越激动,猛然起身,风一样将影尘席卷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原来如此!”狐族长老“哈”地一声,反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领主来绑个人还要喋喋不休一通,见狐族长老得意的神情才知他刚刚用幻术迷惑了那领主,让他说出了心里话。
“要出大事了,我们得赶快通知阿俞!”他拉着狐族长老急切道,那领主的疯狂和信誓旦旦不似作假!即便他们不知影尘身上藏有什么秘密,任谁也能看出他的重要性!如今落在那跟所有人都有仇的家伙手里,怎么得了!
“原来那小子就是阵眼!”另一边传来一声欢呼,“那魔头果真狡猾!”
他竟用一个无法破坏的阵眼设下了一个死阵!
若不是那领主神来一笔,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动弹得了那小子!
太好了!反耳立刻仰天大叫。
“吱吱吱吱吱——”
彩雀欣喜又清脆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接着,天边的啼鸣一声又一声,从很近传到很远。
他紧张地原地蹦了两下,他让彩雀将这里的情况全数告知阿俞,凭借鸟族传递消息的速度,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上古神魔坟场
彼时,正被火凤拦住的叶争神色一顿。
他的阵法竟被破坏了。
“咳、咳咳咳……”黑炎君喘着粗气醒来,便见叶争挡在他眼前,听了动静一侧身,暴露出一个小小赤色身影。
“影尘被带走了。”叶争皱着眉告诉他情况,黑炎君闻言立即探查领域,下一刻却脸色苍白地睁开眼,叶争察觉到他的勉强,才反应过来他的分身没有回来。
让他用一个分魂去对付天道,还是太勉强了,而且短短时间接连失去两个分身,神仙也难顶,叶争当即做了决断:“我亲自去那边查探。”
“本君与你同去。”黑炎君站起身来,远端的雷声消失了,近端的雷声又响起来,“它”太敏锐,又太善于钻空子,此次难保不在其算计之内。
就像出乎意料被启用的澹台玉,在这他们明明谨慎小心,不曾松懈一步的时刻,影尘也出乎意料地被带走了。
这一环扣一环,仿佛自己选择的决定,却步步都被推着走的感觉……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叶争也知道出现变故可能会有的危险,他严肃地嘱托黑炎君:“即便出现意外,我们的计划也不能停止,进攻仍要继续。”
绝不能因为这个变故自乱阵脚!
他必须赢得与澹台俞的赌约,将他拉到己方阵营来,玄锋他更是势在必得!
“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火凤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火冒三丈,知道小火苗烧不到叶争身上,张大嘴巴直冲黑炎君而去。
炽热的火焰席卷上黑炎君的衣裳,黑炎君宽大衣袍上的流纹划过暗光,紫色光圈一闪而逝,眨眼间将那小火苗吞噬吸收,像酒足饭饱似的,流纹愈发熠熠生辉。
“你竟收服了地狱火。”火凤惊呼一声,面露迟疑,尚未等他下一个反应,那袍子上的地狱火像是发现了好东西似的,自发跳离黑炎君身边,直向火凤奔去,火凤大惊失色,却逃不掉地狱火的追逐,被它的火球包裹其中,不敢再动弹。
地狱火可是下界的先天火种,焚天灼地,野性难驯,竟屈服于这魔头脚下,即便这魔头手无缚鸡之力,他也断对付不了他的!
叶争自然知道这地狱火的厉害,当年他师父给了他一簇,就能将火凤的蛋给烧熟了。
这次他不会变成烤鸟吧。
叶争墙头观火,幸灾乐祸。
三两下解决了火凤,二人以最快速度到达案发现场,只见反耳带着联盟之人斗得艰难。
他的到来让战局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叶争直接问反耳:“量你们也没有偷走影尘的实力,刚刚发生了什么?”
反耳本就着急,看他这模样一边抱怨一遍倒豆子:“都怪你乱惹人!你们的领主,一个绿皮肤红眼睛的恶魔,有个蚕食空间的能力,他抢了影尘,跟另一个很有实力的人联手,说要送你一份大礼呢!鬼知道他去哪里了!”
叶争皱起眉头,狗屁的蚕食空间的能力!原著哪里有这种逆天的设定?分明是天道不要脸硬给伽罗加上的金手指!
察觉到他的焦虑,黑炎君冷眼一扫旁边待命的深渊恶魔们,大手一挥便吸了他们的魔气,得到补充的他迎上叶争差异的目光,直接道:“上古神魔坟场。”
联盟的人面对两个实打实的魔头大气都不敢喘,见了他眼也不眨地吸干了自己的属下更是直呼凶残,怪不得那个领主要造反呢!这都是些什么变态啊!
黑炎君与叶争马不停蹄地赶到神魔坟场。
到达之后,黑炎君看着破败荒凉之地,目光悠远,很久以前他便是在这里,被清颜和华阳联手打落下界。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黑炎君道:“我与华阳、清颜打斗时,过激的能量曾使这里短暂出现过虚空裂痕,原来它从来没有消失过,或许,这也是我们能被抹杀的原因。”
最先是清颜,然后是华阳,最后轮到了他。
叶争眉头紧锁,这个世界是不能存在比主角更加强的人了吗?
他们将目光落在一个无字碑前,伽罗就站在那里,他将影尘树立于这无字碑的坟头之上。
劫雷滚滚而来,穿不透这尚且坚实的魔域,却降下一团不知名的雾气,那雾气氤氲,蒸腾着,翻滚着,包裹住影尘全身,丝丝缕缕的混沌之力从他身上溢出来,顺着雾气飞出领域,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伽罗察觉到来者,恶毒的眼神直射过来,
“看样子你是做好了不活的打算。”黑炎君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具死尸。
伽罗却是哈哈一笑,“身为魔族,我自然是不希望魔族输,但我更不想看到叶修言赢!就让他和澹台俞斗吧,斗得两败俱伤!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黑炎君二话不说挥出一掌,伽罗的身体立刻碎成粉末,临死前他还张着嘴大笑:“哼,反正你们完蛋啦,到这里就都得死!‘它’说了,它不会放过你们的!”
叶争看着那雾气,对玄锋的想念达到了顶峰,他运转全身力气打向雾气,携着蓬勃的魔气撞到上面,却无法阻断影尘身上源源流失的混沌之力。
“这雾气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他暗自骂道。
那边澹台俞和姜乃平还在讨论生生死死的问题,忽听得边境魔族大军境滚滚而来。
“有没有搞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姜乃平忍不住地心累。
他打算休养生息,疲惫地问澹台俞:“你也修养好了,这领域可以白白支撑多久?”
澹台俞回答:“很久。”
说完,他把目光放向摇摇欲坠的魔域,黑炎君和叶争都身受重伤,以他们谨慎的性格,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急于求成,就算不给他们留时间,合该给自己留些养伤的余地。
而且他都能想到趁其病要其命,派火凤和反耳他们过去搅局,上界这边却能安稳休养生息,平安无事……
心中蓦然涌起紧张与焦急的情绪,但他知道,那不是他此刻的情感。
那一定来自魔域的另一端。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青檀君!我们任务失败,影尘被一个魔族领主接走了,他扬言要报复你们所有人!”鸟族的消息是拼了老命才用最快的速度传到这里的,侍卫长在天空急吼吼地将此事告知澹台俞。
这便是叶争遇到的问题!
澹台俞转头姜乃平说:“这里先交给你。”
说罢,他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魔域方向。
澹台俞突然出现的身影让黑炎君和叶争齐齐一愣。
黑炎君更是脱口而出:“本君的领域竟不知何时成了你的后花园。”
“不敢,只是方才闭关修养不巧有了些感悟罢了。”澹台俞的态度十分谦虚,如果忽略他看向叶争如有实质的目光的话。
叶争回视之时,他又自然地避开那视线,看了看影尘,目光顺着那雾气看向天空,落在不知名处。
那里好像有什么令人着魔的东西一般,澹台俞看了很久,复又迎上叶争的视线,轻笑一声:“师兄,告诉我,你现在想要让我做什么呢?”
叶争盯着他:“我要你立刻解开影尘身上的禁制。”
“你知道解开后会有什么后果吗?”澹台俞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问得漫不经心。
“用他合并两界,斩天道!”叶争的话铿锵有力,事到如今,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的头顶上日日夜夜悬着一把剑,现在我要移开它。”
他话音刚落,体内传来骨骼肌肉扭转的咯吱声,他一声闷哼,接着便有紫极神光的雷刑纹路在周身游走。
焦糊的气息从他身下遮掩严实的斗篷中散发出来,澹台俞早已脸色大变,叶争却是熟练地咬牙挺过,见他这般模样,轻嗤一声:“自我毁灭中界,每日便会受一次雷刑,随着它的虚弱,这个雷刑却会越持久,越激烈。”
他呵呵一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它恨我,它怕我!它在我的契约阵法中下了诅咒!很久以前!在我偷翻剑阁中的禁书之时,它便将诅咒融入其中!”
“你说,它为什么怕我?因为我真的能毁了它!所以不论是与你的赌约,还是它,我都会赢的。”
撑过最后一波雷刑,他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命令道:“现在,把他的禁制解开!”
他手一挥,露出血肉殆尽的漆黑指骨,利剑一样指向影尘。
“原来我从来没有选择啊。”澹台俞喃喃道,原来在很久以前,天道就不会放过叶争,那什么缓和手段都没有用的,他还是什么也保护不了。
那命运线盘根错节,他以为他把握得住,控制得住,可原来,他只能看见“它”让他看见的。
“是我太天真,”他深深闭眼,平静的脸上垂下一行泪,“师兄,我输了。”
他很平静,但他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上界的领域赫然消散,无数被拦截在外的魔军涌入,挥刀向广袤富饶的大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全知
姜乃平没想到澹台俞这么不靠谱,刚跟自己吹完牛,说他的领域能抵挡魔军很久,眨眼间就让他们到了眼前。
好在他留了一手,提前戒备,才不至于匆匆应战。
以防被群体控制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将剑阁的人员全部打散,分别融入各方势力之中,在发生突发状况时能统一管理,有了自己的领域,他将剑阁所有人的情绪连接到领域中·共享,一有事情发生,所有人能立刻得知情况。
分派完所有事,姜乃平才将视线放在角落里被捆住的姜柯身上,在暴乱发生之时,整个姜家只有姜柯一人保持清醒,其他人急吼吼地往重返战场,好在他被关得足够安全,才没有被踩死。
他手一张,缚灵锁顺从地回到空间中。
姜柯活动一下僵硬的关节,鬼修的肉身不经常使用,很容易锈住的。
姜乃平看着他的动作,不自在的同情一闪而逝,问他:“你还坚持替叶争攻打我们吗?”
“自然,”姜柯毫不犹豫地点头,他看姜乃平面露纠结,新奇道:“你似乎不太坚持反抗了?”
他激动了:“二哥!我坚信叶争是对的!加入我们吧!”
姜乃平看到自家千娇百宠出来的小弟这般不值钱的模样就心塞,自从有了领域,他对情绪和记忆有了更敏锐的捕获力,他的眼前仿佛幻视出一只急于回归主人怀抱的小狼狗!
可恶的澹台俞,他的分魂都给姜柯灌输了些什么东西!
他的情绪里除了对叶争爆表的占有欲和爱恋,只有那么一丝丝是对姜家人的亲昵,其余更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剑神受黑炎君影响就很小!
他将欺霜丢给姜柯,“魔域那边似乎出现了一些状况,澹台俞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姜柯接住剑后一愣,听他说完当即变了脸色,立刻闭上眼睛,“澹台俞!你们在什么地方,我要过去!”
“什么?我凭什么要给你传话……好吧,知道了。”
姜乃平心道,好在突破了领域,也能做出类似传信之事,不然初次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得显得他多没见识啊!
姜柯道:“他让我告诉你,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永远要坚持自己相信的。”
坚持我相信的?姜柯走后,姜乃平陷入沉思。
他看着远处再次陷入战乱中的上界之人与魔军们,天边没有操纵他们的提线,但当时所有人共用一个大脑的情况现在想来仍然毛骨悚然。
叶争与澹台俞都在跟那个东西对抗,大……师兄的选择是非常激进的,而澹台俞却相对保守得多,此时魔域出现情况,澹台俞却将决定权交给了他,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呢?
是的,澹台俞将决定交给他,就是在变相地向大师兄妥协。
因为姜乃平在得知真相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管他娘的,干它丫的!
谁也别想拦着我弄死头顶上那个王八蛋!
他打心底里理解了叶争的所作所为,且思想比他更激进,更急切。
大师兄竟然还跟澹台俞谈判打赌?我要是有那个实力早就灭了他了,独挑大梁就是干!死一千人,死一百人,死一万死十万,那也是合该死的!此时他们不死,坐等头顶那什么王八东西利用他们干掉自己嘛!
更何况,谁又能忍受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把自己脑子打开灌输一堆乱七八糟情绪使自己变成怪物的存在呢!
跟它干,死了一了百了,同归于尽更是赚了!
姜乃平越想杀意越重,这个上界的临时指挥官在领域中对师弟们下令:“现在所有人的任务是:保全自己!”
随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撤离战场,飞身前往重火殿,自华阳君“飞升”后便显得格外冷清的大殿中央,玄锋与流光镜静静地悬浮于上空。
长老们各自镇守大殿一角,见来者是姜乃平,纷纷放下了如临大敌的神情。
不怪他们反应过度,自人妖相争后,他们实力大减,虽名为最后一层屏障看守流光镜和玄锋,但他们知道,若举整个上界之力都阻挡不住魔族的脚步,他们几个老胳膊老腿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乃平,发生了何事?”药房长老收起小锄头,疑惑地问他。
“各位师叔,”姜乃平恭敬行礼,深吸一口气,“我已突破臻境,构建领域,对我们的处境有了清晰的认知,你们还记得华阳君不声不响便突然‘飞升’ 一事吗?”
他向长老们展示自己的领域证明正身,随即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用最快最简单的语言告诉给了众位长老。
执法长老是华阳君的师弟,曾是最有希望飞升的第二人选,听了姜乃平的话,他心有余悸道:“竟是抹杀……”
“我忽然想起,当年华阳派叶争带领你们前去试练塔一事的缘由,便是他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开始逸散,这等大事我们剑阁上下三缄其口,少有人知,直到叶争派幻狐将试练塔带回来,才修复了他破损的灵脉,在这之后便传出了他要飞升的信号。”
药房长老忍不住眼含泪水:“依你的意思,莫非师兄在灵气逸散之时便是天来索命,却被叶争这小子强行扭转了命运,‘它’便用了更极端的方式杀了师兄?”
“天道不仁,我等皆为蝼蚁,尽是傀儡,天命?”长老们忍不住潸然泪下,苦笑道:“师兄已逝,是非对错我剑阁又何惧他人言说?叶争这些年一人苦苦支撑,无法言说,真是委屈他了……”
“如今‘它’已失控,遭到重创,我们才能得知真相,又如何会倒行逆施,甘做走狗?”药房长老的头发都花白了,“这条老命便是零落成泥,也绝不会成为‘它’任意摆弄的对象!你将玄锋带给叶争,让他随便怎么折腾,但绝对不可以屈服!”
“告诉他,他仍是我剑阁的首徒!”
短短几年,他们曾经光洁的面容便爬上了沟壑,但他们的傲骨不曾断。
此一别,便是天崩地裂,但……他们无惧!
“长老们大义,不孝徒姜源叩别!”
姜乃平含泪下跪,头碰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裂痕。
边界的战争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已经显露出疲软之态,魔军那边虽然得到了大举进攻的命令,但领主们尽皆身死,他们连个聚拢的核心都没有,队伍越打越散乱,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东打一下,西打一下,没个进展。
可喜的是,对面似乎也没什么抵抗的情绪,那零星点缀在联盟军中的剑修们,且战且退,似乎在努力保全大部分人不受伤害?
进攻的不知道怎么进攻,防守的也不认真防守。
这仗要怎么打?
猛然一声惊雷炸在战场中央,姜乃平御剑而来,震慑住所有人。
“玄锋在此,所有人都停手!”姜乃平手持漆黑宝剑,高举过头顶。
“无谓的战争已失去意义,真正的敌人即将来临!这不是你们能够参与的战争,但这场战争与你们息息相关。”
他说完这些话,第一次将领域扩充到极致,将自己的所知所感如汇报给剑阁长老们那样,共享给了所有这片战场上的生灵。
得知真相后的他们,不论是人族、妖族、还是魔族,纷纷放下了手中武器,茫然地看向天空,他们的信仰逐渐崩塌。
如果这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他们的精神出现了裂痕,姜乃平就知道这些不曾逆天改命的生灵受天道影响极重,但在最后的时刻,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即便这真相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它”抹杀了所有生灵的自主性,姜乃平便还给他们知情权,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他道:“珍惜吧,这是你们最后的时间。”
所有生灵顿时哀嚎起来。
“不!”
“不!”
“不!”
一个人的声音是微弱的,可是一群接着一群,一片连成一片,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汇聚成了一个音调与频率,那声音从地上传到天边,又从天边传来回响,于是天地同声,从每一寸土地中,每一寸飘过的云,每一个生灵的毛孔,每个石头的裂缝,都在愤怒地咆哮,憎恨这个让生灵惊醒的人。
这像极了对生命最后的留恋与呐喊,但姜乃平看得到,这是刻在他们精神中最深重的烙印,呐喊的不是他们,是天道的意志!
即便“它”做不到突破澹台俞天边的防御,但生命诞生之初就被它打下的烙印,唯有死亡能让其消失。
姜乃平对这天地的震怒回以不屑一顾的冷哼,持着玄锋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魔域之中。
“师兄!”姜乃平到达了上古神魔坟场,果见叶争与澹台俞两相对峙,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玄锋,“接剑!”
叶争一把将玄锋接住,看着他的面上带着因为激动而不易察觉的红晕,尚未来得及再生血肉的躯体只有幽蓝的魂火在跳跃,他却显得很是轻松,“构建领域了,很不错啊,小乃平。”
第二百七十八章 柱灵
叶争忽人忽骨切换得十分频繁,在澹台俞面前有人样属于多数,不巧,姜乃平每每见他都有澹台俞在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叶争这般枯骨之貌。
任他多想在其面前维持端庄体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努力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心头皱巴巴的,“长老们让我把玄锋交给你,他们说,你永远都是剑阁的首徒。”
叶争持着玄锋沉默了一瞬,空洞的眼眶让人看不出情绪,但所有人都能懂得他此刻的触动,“不能当面多谢他们了,真是遗憾。”
他轻笑一声。
姜乃平将视线从他身后的姜柯身上收回, 看向澹台俞,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瞬间外放了自己的领域,在场感受到他天赋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洞悉世间一切的察觉的力量,多么让人着迷,又是多么强大的武器。
“有了它,便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百口莫辩。”姜乃平对叶争道。
叶争心有些许宽慰,但他知道:“知天命而无法改变它,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自然无法承受,”姜乃平应声道,他至今仍心有惴惴,觉得未来渺茫,“但当结果到来时,会更加从容,或许有人想当一生的糊涂鬼,但在我这里,他们没有不知情的权利。”
“说得好!”叶争听罢侧目,小乃平霸气侧漏,他与有荣焉。
黑炎君也向他投去颇为赞赏的一眼,剑阁果真个个皆有反骨!
澹台俞心中早已做出了决断,此刻看他们一唱一和,主动提议道:“你若信我,我便将你这一身魔气洗去,你来斩断那雾气,尚且还有留住影尘的余地。”
众人将再次将目光放在影尘身上,那雾气似乎知晓他们要做何事,加快了吸影尘力量的速度,急速流逝的能量在影尘身边带出飓风,携着他的身体向天空飘去,黑炎君收了重伤,他没时间像澹台俞那样找个地方好好疗伤,领域自然不如最初一般坚不可摧。
暗红的天空坍塌了一个黑色空洞,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嘴,要将影尘彻底吞噬。
“他身上的混沌之力,原是天地未立,世界之初的能量,他是世间万物的起始,故而可以转化所有能量,这个力量是随着天道对世界掌控的下降逐渐在影尘体内充盈起来的。”从一开始,甚至是原著中,都没有一字一句提到过这种能量,还是顶天柱灵看到吸收双生并蒂莲后产生的变化, 才告知他的。
“双生并蒂莲确实有奇效,但混沌之力已经超出了它应有的能力。”
叶争借姜乃平的领域力量将此事瞬间共享给在场所有人。
“如果此界灰飞烟灭,他就是重构世界的枢纽,所以他很重要。”
他再次重复影尘的重要性,在他传递完这一信息后,澹台俞神色微动,他抬起双手手掌逐渐合拢,无穷无尽的灵气随着他轻柔的动作从遥远的上界汇聚而来,那边天空的领域又薄弱一层,浅蓝天空,薄薄云彩遮掩下的电闪雷鸣,逐渐显露出狰狞的面貌,让整个置身上界的生灵惶恐不安起来。
天罚!
一定是天罚!
澹台俞的眼睛逐渐晦暗起来,他看见无数染血的命运线纠缠在叶争身上,越来越紧,紧到恨不得勒死他,让他的灵魂如肉体一般衰亡。
这是天道的诅咒,是他被蒙蔽过双眼,被天道欺瞒过的真相,在叶争尽数告知时才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自以为的能力蒙蔽了他, 欺骗了他, 叶争说得对, 这一切都是提线木偶一般的骗局。
而他……想要看清一切。
双手已经汇集了整个上界最精纯的灵气,澹台俞双手向叶争的方向一推。
清新的、精纯的、源源不断的力量便充斥在叶争的身体了,它们在他的体内盘桓,顺着骨头的缝隙游走,它们天生对邪恶之力敏感,本能地去追逐,对撞,缠绕。
那诅咒之力如跗骨之蛆,又怎会轻易被击散,它们同样本能憎恶精纯的灵气,逃逸、反击,你来我往。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骨骼间游走,叶争只觉痛苦万分,他听到骨体碎裂的声音,忍住不将两股力量驱逐出去。
混乱纠缠的力量搅碎了身上的黑袍,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强大的冲击,无数灵气、魔气被挤得外溢,他只觉得快要被两种力量碾压成齑粉。
可他仍在坚持,他甚至分出少之又少的心神去支持引导那股灵力。
有姜乃平的领域能力在,所有人都切身体会到了叶争此刻的痛苦,即便在他们眼中,叶争之时攥紧拳头伫立不动,在这共情之下都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澹台俞眼眶通红,姜柯已经难过到疯狂,举着欺霜欲要去砍断那黑雾,被一眨不眨盯着大师兄的姜乃平反手拉住,咬牙道:“别去找死!它是大师兄的!”
黑炎君自然也为此刻的叶争动容,当年他命狐二设计叶争永堕魔道,却不想他阳奉阴违将人丢进了无间深渊,当叶争刮了一身皮肉从地狱里钻出来,他将他被魔气污染的执念封印在身边,等来了他带着重塑的肉身找上门来。
将执念还给他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否则那个带着新肉身,一脸纯良,被感情蒙蔽头脑的家伙,只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导着走向另一条既定的轨道。
他自然知道诅咒在叶争的执念里,但在蜜室中无知无觉的死去,跟要日日忍受身心折磨的清醒,他知道叶争会怎么选。
他会拿不动自己的本命剑,但他会变成强大的、野心足以弑天的大魔头。
事情也的确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清醒过来的叶争果断切断了与澹台小儿的纠葛,一心一意在下界发展势力,终于, 他做成了惊天动地的壮举,成功将天捅了个窟窿。
在中界坍塌的那一刻,他感到日日盘桓在头顶的禁锢松动了,而且随着他们对上界的大举入侵变得越来越松动。
这怎么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但他知道,天道不会束手就擒,任由他们施为的。
在魔龙身死,上界被控,影尘被掳之下,还潜藏着更恶毒的杀招。
此刻,他同所有人一样,神情紧张地盯着痛苦的叶争,但他的心神从未全部集中在同一件事身上。
在千钧系于叶争一人身上,甚至雾气都在这紧张的气氛下愈发疯狂吸收影尘之时,站在叶争身后仅一步之遥的他——动了。
他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飞速从叶争手下夺过了玄锋,瞬移在雾气跟前,在其余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化身白发白衣的冰冷剑神。
剑神冰冷的眉眼扫过来,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情绪冻结,姜乃平只感觉到领域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彻骨的冷。
叶争巨大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他只看见剑神的神情中满是属于黑炎君的傲慢款狂妄,“蠢货,为师教你最后一课,只有无情无义,才能不为眼前之景迷惑!”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穿透了所有人的心,叶争猛然停止了对灵力的引导,看向澹台俞,澹台俞不知所以地与他对视,眼中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茫然。
那白衣剑神携着玄锋,仿佛有毁天灭地之能,整个摇摇欲坠的魔域传来巨大的震荡,轰鸣雷声不断。
剑神的目光紧盯着雾气,他手握玄锋,眨眼间,他的身影消散,只剩下一股磅礴的魔气与玄锋融为一体,通体漆黑的神剑此刻精光大绽,魔气腾腾,它仿佛被注入了另一种生命般,彻底升华了,它有了自主的意识,狠狠刺向那雾气深处。
霎时间,天空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雾气如碎裂的瓷器般寸寸剥脱,影尘身下的风停了,被能量的余韵托举着,轻飘飘坠地。
玄锋仿佛圆满完成了任务一般,喜气洋洋地飞回地面,围着叶争转圈,它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了!刚才吃了那黑乎乎的能量,它才感受到主人的召唤!
众目睽睽之下,黑炎君变身剑神将玄锋转化成了魔剑,然后自己消失了!
姜乃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是的,他搞不清楚状况,但他想起来了,剑神早已修成人剑合一 ,但他说过,他早已更上一层楼,这一层楼,竟是这般神通广大?那可是本命神剑啊!
可是……他人呢?
抹杀!
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这一声惊雷,他们将目光投向叶争,叶争握住玄锋之时,他体内的两种力量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一瞬间的平衡对冲后,他的身上生出血肉,却不是诅咒,也不是灵力的增长,他对看向他的人说:“黑炎君被抹杀了,就像师父一样。”
华阳君!
他消失的时候也是突然无影无踪的!
说完,叶争看向澹台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乃平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剑神拼着被抹杀也要阻止你洗去大师兄的诅咒?”
“因为我哥的情况和曾经的我很像。”回答他的却是突兀出现的女声。
澹台柔像开一幅画似的从他们身后的空间中走出来,“不好意思,没人通知我具体位置,我借妖族的空间古法找了好一会儿。”
此时已经没人关注她是怎么出现的了,只想搞清楚此刻的情况。
澹台柔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黑炎君曾吞噬我的灵魂,控制我的身体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不对,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也不等人答话,她又自顾自地接道:“因为那时候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就是我自己。”
“一个以为有自主意识,却被他一个指令便能控制行为的思考的傀儡!”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心中。
姜乃平立刻看向澹台俞:“你是说……”
他的话音未落,忽得大地一阵震颤,只见影尘已经不知何时手托大地,将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其中。
大地出现了巨大的裂痕,随着黑炎君消失而淡化的魔域以实体的形势浮出水面一般,开始挤占上界的土地。
山体碎裂,河水断流,天未塌,地已陷,大地变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一条灵气充裕的地带身边就挤出来一条贫瘠之所,上界像是一夜之间吃成的胖子,长了一条条肌肉崩解出来的妊娠纹。
曾经在中界上演过的一幕再次登上舞台,澹台柔的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上下两界终于合为一体。
突然,一道巨大的柱身从影尘身下拔地而起。
久等而来的顶天柱灵传来一声欢呼,它吸收着影尘的力量,柱体越来越粗,越来越长,头顶破天,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天已经变了,不是魔界的紫红,也不是上界的碧蓝,而是一望无际的黑,空洞的黑,虚无的黑。
顶天柱金色的光成了世界唯一的亮度,随着它的增长,空洞中凭空出现电闪雷鸣,对顶天柱进行狂轰滥炸。
长身而立于它之上的影尘顺利将所有雷电吸入体内 ,随后他紧闭双眼,化身一朵双生并蒂莲,随着柱身的伸长悠悠飘落,这时,一只几乎透明的小狐狸的身影兴奋地从顶天柱金身的光芒中钻出来,见到了好玩儿的东西似的,跟并蒂莲的身影追逐起来。
澹台柔看着那小狐狸的身影,目光缱绻,喃喃道:“狐妹……”
顶天柱灵喜悦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吾圆满了,突破了无尽的轮回,吾终于要圆满了!!”
很快,以为这就是结局的众人发现一切远没有结束。
它的笑声随着身体越来越膨胀,几乎要抢占了世界所有的土地,它的金光遍布一切,几乎照瞎人的眼睛,所有的生灵的灵魂在它的笑声中颤抖,整个上界开始上升,大地在碎裂,生灵想要哀嚎,但他们发不出绝望的声音。
姜乃平支撑起新生的领域将尽可能的一切装入其中,但他能装进去的只有死去之人的精神。
电光火石间,澹台柔支撑起了一幢幽幽鬼火的空间,让在场的人面前站住跟脚,却不受控制地被挤占向更远,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正在咕嘟咕嘟烧开的水气,彻底蒸腾,而他们成了水气中的泡泡,岌岌可危。
姜乃平看着这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已经六神无主,说好影尘的存在是世界最大的希望呢!他怎么变成花了!
他想找到定心丸一般去看大师兄的身影,却猛然一眼撞进黑暗中的重重鬼火,这里是澹台柔的领域!那每个鬼火之下都站着一个透明的身影,那些身影神色木然,眼神空洞,但他能辨认出,那里几乎都是他认识的人,是上界的人,是刚刚死去之人!
他们的精神和意志还存在他的领域之中。
但这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鬼火和鬼影让人头皮发麻,他艰难转动眼珠,却发现边缘零星点缀着几个左顾右盼的灵魂,不是中界那帮人还是谁?
澹台卓,皇甫行!
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察觉到姜乃平的眼神,他们还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姜乃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超出他认知的一切了。
他再次疯狂寻找,终于看见了叶争,他正站在姜柯与澹台俞身边,姜柯满面泪水,嘟嘟囔囔不知说这些什么。
姜乃平耳朵动了动仔细倾听:“他的本体灵魂被操控,我还给他的本体灵魂不就能弥补上了吗?”
叶争道:“澹台柔被黑炎君的本体灵魂完好无损,你猜她为什么无法反抗?绝对的力量代表绝对的服从,天道的主体意识太强大,即便有了你也无法反抗。”
姜乃平闻言,忍不住问身旁专注控制领域的澹台柔,“你的灵魂是怎么脱离黑炎君的掌控的?”
澹台柔仍盯着越来越大的柱体上的狐狸影子,道:“他欣赏我,自己把我放出来了。”
姜乃平开始思考天道主动放过澹台俞的可能……
那种癫狂的嫉妒,变态的控制欲,扭曲的野心,大概不会放过。
但是天道嫉妒澹台俞作什么?
等等!
姜乃平猛然顿住,这种情绪、这种情绪!
他将目光投向疯狂大笑中的顶天柱灵,姜乃平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疯狂拍打着澹台柔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它它它!!”
澹台柔躲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怎样?它是想毁了所有世界重铸一个吗?搞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不是!”姜乃平记得大声反驳,“它的情绪和天上那个一模一样啊!!!!”
“它就是天道的化身啊!!”
他用尽所有的力量大喊出声,整个鬼蜮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们被他骗了,快阻止他啊大师兄!!”
他吓哭了都,冲着叶争喊,叶争与姜柯对视一眼,具是变了脸色。
他们齐齐到了姜乃平身边,只听姜乃平语无伦次道:“它的情绪和天道一样,一模一样的颜色,一模一样的心情。”
“大师兄,它不是个好的,你被它骗了,被他骗了,快阻止影尘,快啊!否则他彻底吸收影尘后,会直接抹杀我们所有人的!”
天道膨胀的野心已经在姜乃平耳边清晰可闻,它不再藏着掖着,只是欢呼,为成功戏耍所有人的成功,吸收回所有能量的喜悦。
它的真身顶天柱灵被一语道破,此刻也不再装深沉,“叶争!你身为外来之人,不受天命又如何,在你的世界你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这样的你还妄想弑天?你拿着一本所谓的天命之书自诩全知,不还是被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个可怜之人,我同情你!哈哈哈哈哈!”
“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补全真身,什么气运之子,天道宠儿,那不过是我的一部分!他妄想摆脱命运的束缚,我便要吃了他,毁了他!他要永远听命与我,傀儡?不,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才是真正的天命!我才是世界的真神!”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哼,都是我控制他的,你想的是对的!‘求求你,求求你爱我吧!’,求求你快进入我的圈套吧!是我想用糖衣炮弹侵蚀你的意志,所谓爱情不过是给你预备下的囚笼,你这个可怜虫,没有人爱你,你想毁灭世界?醒醒吧,你杀了那么多人,只该众叛亲离,魂飞魄散,意识游离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得意极了,也神气极了,巨大的真身使它膨胀的厉害,喋喋不休着藏了许久的秘密,将阴暗的心境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姜乃平一想到所有人被它这样的玩意儿控制了许久,就恶心地忍不住干呕起来。
叶争握着剑手都在颤抖,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被姜柯一顿抢白:“你放屁!你才是没人在乎的可怜虫,你不装逼的时候有人在意你吗,就算叶争是个卑鄙小人,他也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我告诉你,我的存在,就是澹台俞爱他最好的证明!”
他一把拉住叶争的手,即便那枯骨硌得人手心疼,他也紧紧握住,“我就是爱的本身!你控制了他的本体,但你控制不了我!因为我命里是个该死之人!但是他的爱让我重获新生,我不在你的控制之下,我二哥,整个剑阁,甚至整个中界,连剑阁脚下的村民,都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你狗叫什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弑天
想了想,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给了澹台俞本体一下,“就算他现在是你的傀儡,但不代表以后还是!”
那本体在澹台柔一语道破后便成了缄默状态,此时被姜乃平的缚灵索捆得结结实实,方才被打断向澹台柔的询问后,他便赶紧将人控制住了,好在刚刚澹台俞为了净化叶争携着诅咒之力的魔气透支了领域中的灵力,一时没能对抗过他。
这番剖心之言一出,天道只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他努力这么久,不就网罗到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待我真身降临,动动指头就能碾死你们。”
叶争拍拍姜柯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上前理论的打算,他高举玄锋,一步踏出澹台柔的领域。
黑暗中无数漩涡高速运转着,叫嚣着要将他吞噬,但叶争稳当当地站着,他的面前就是顶天柱灵,在它面前,他的身躯显得十分渺小。
他好端端地站着,没有被飓风撕扯成碎片,顶天柱传来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可能!你的魔气已经被净化干净了!怎么还能站在我面前?!”
“谁说被净化干净我就没有能力了,你不会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等着澹台俞来废掉我的实力吧,你觉得我会将自己交给别人,然后等着他来给我输送灵力?”
叶争悠然地笑了,他轻嗤一声:“你深知我对感情极度怀疑,竟还觉得自己能够借此骗过我吗?是谁给你的自信?”
“不对!你在撒谎!你根本没怀疑过!”顶天柱灵尖叫起来,“否则黑炎不会冒着被抹杀的代价去帮助你的!”
“是的!在很久以前,我便让幻狐对我下过一个幻咒!”叶争冷峻的眉眼宛若一尊永不动摇的雕塑,“毕竟不骗过我自己,又怎么能骗过你呢?”
他袖口一卷,令顶天柱灵十分熟悉的能量便从他的身体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混沌之力?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顶天柱灵难以置信道。
“怎么不可能?”叶争对他的惊讶表示受用,他的脸上是大快人心的得意:“你是不是忘了,逍遥并蒂莲的力量,我也吸收过啊,只是那时的‘我’坚定地认为它只是给我疗伤的东西罢了,自此之后我从未在明面上动用过它的力量。”
说到此,他展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
“我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影尘的重要性,同时我也在告诉你!把目光都放在影尘身上吧,忘记我的存在,淡化我的能力,是的,我在你眼中一直处于残血的状态,似乎只要你愿意,动动手指头就能杀死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
叶争剑指顶天柱灵,那剑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玄色的表面如漆色一般寸寸剥脱,露出明净的洁白。
一眼认出那神剑的人都惊呆了。
姜乃平更是张目结舌,看了看被困住的澹台俞,又看看叶争,“是澹台俞的本命剑!”
大师兄手里拿的不是玄锋吗?
什么时候换的?
叶争站成弓步,将剑举在胸前,“在澹台俞的手里,它叫‘念争’,呵,是个很可笑的名字,但在我手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即便澹台俞被夺舍了神志,常常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但此时此刻,他与澹台俞的灵魂仍在共鸣,他的本命剑,毫无条件地供他使用!
他飞身而起, 魑魅魍魉的诡异鬼蜮成了他的背景板,面对着耀眼的金光,他的身量小得像一片树叶,但他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
有了澹台俞半个领域灵气的补充,黑炎君整个魔域的补充,他的实力从无到有,从零到无穷大,节节攀升,从人肉眼能辨别出的实力,到模糊,到彻底不可估量。
洁白的剑身在他的手中闪闪发光,他嘴唇微动,但整个陷落的世界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
“弑天!”
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一剑在他手中挥出,那席卷着的能量却庞大到让人忽略,他们以为没有感受到这股能量,实际他们就在这能量之中!
弧形的剑光从叶争面前发出,随着前进的路线越来越宽,越来越长,临近顶天柱的时候,它长得看不见边际。
它像一把长刀,朝着顶天柱柱身的正中央而去,一击——劈下!
空间中传来金属剧烈摩擦的吱嘎声,绝顶的火光和热量在它们相接的那一线之间向外扩散。
漂浮于虚无空间中的土地碎片被一波接着一波的余波扫荡干净。
鬼蜮被冲击得不得不避让更远,里面的人更是人仰马翻。
这热度快要把他们融化了!
但剑光并没有一触即散,它的身后是 源源不断供养这一剑招的叶争,如果在晃动的鬼蜮中能站稳跟脚的姜乃平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与顶天柱相 抗衡的才不是一道剑光,而是无数道剑光,只是这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才重合成了一道!
但这样强烈的攻击,这样恐怖的碰撞,这样常人难以回避的余波,顶天柱却扔能屹立不倒,它甚至还在哈哈大笑:“叶争,这就是你全部的力量吗?”
“蝼蚁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残缺之时我犹不惧,此时圆满,岂会怕你!”
“小小攻击不过是划了条口子,顷刻之间便可自愈!”
它的声音响彻世界,任谁也能读懂它的自信,仿佛它此刻已经获得绝对的胜利,只是在猫捉老鼠一般戏耍着叶争,看着他毫无伤害性的攻击,甚至能笑出声。
它的光芒消散于天地,隐匿于每个生灵的身体里,无论是在鬼蜮里还是鬼蜮外的,人族、妖族、鬼族、魔族,生者、亡者,他们齐呼:
“叶争受死!”
“叶争受死!”
“天不可塌,地不可陷,吾乃天地共主!”
他们有千千万万张嘴巴,却规律又整齐地怒吼着同一句话。
只有少量被逆天改命地人强忍着身心的不适,即便此刻已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但跟自己的意志力做斗争,也是一项艰难的事。
忽然,姜乃平被胸口的流光镜烫的一激灵,他赶忙将其放出来,却发现流光镜的背面热得发红。
“姜源,将我丢到那柱子身边去!”
听到那镇静平和的声音,姜乃平瞪大眼睛:“华阳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早预感到被抹杀的天命,脱身肉体附着于流光镜背面,那是天道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被其凝视者,难逃命运,火凤不就……”
华阳君的话未说完,就被姜乃平奋力一甩扔出了鬼蜮:“快去帮大师兄!他要坚持不住了!”
流光镜刚飞到半空便碎裂开来,凝聚成华阳君的灵体,那难以忽略的精纯力量在顶天柱的金光下依旧熠熠生辉,独树一帜,散发着不容让人忽视的力量。
他的身影很快增长,变成一个令人仰望的巨人。
叶争和顶天柱都错愕急了。
“师父!”
“你竟能逃脱我的掌控!!”
华阳君置若罔闻,他的力量所过之处,碎裂的大地隐隐焕发出生机,某一混乱漂浮、带着无字碑的小小土地受到了召唤一般,一枚晶莹剔透的细小火光从坟头中漂浮出来,划过一道红光后眨眼间冲向鬼蜮。
落在了角落里安静伫立的扶桑手中,扶桑另一手中划出聚魂灯,这跳跃的火光乳燕归林一般钻了进去。
瞬间,熄灭多年的聚魂灯重燃灯芯,爆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鬼蜮。
扶桑手持花灯如华丽的仙女,她向澹台柔一步步走来,“这是献给你的,我俸青檀君之命,将他交给我们未来的女王大人。”
她口中的青檀君无知无觉地被束缚在澹台柔身后,澹台柔接过聚魂灯,那一瞬间,她仿佛受到了某种亲切的感召,懂得了一切。
她高举起聚魂灯,像是举起了女王的权杖。
那些在顶天柱影响下张大嘴巴复读的灵魂们,在聚魂灯的照耀下消散,他们成为了纯澈的魂力。
死去的魂灵像光一样聚集在聚魂灯中。
姜乃平看到,随着他们死去而爆炸的精神与意识,五颜六色的光充斥着他的领域。
那是灵魂也死去后,唯一能证明他们来过的记忆。
聚魂灯吸饱了魂力,莲花一样的花瓣绽开,从其中走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来,那小人的面容清艳绝伦,踩着空气如下台阶般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体便增长一分。
忽地,他回首,过分明艳的容貌使所有人愣住,他却轻笑一声,看着姜柯:“不好意思,这个我要借走一下。”
姜柯尚未反应过来,欺霜剑已经离手,顺从地被男人握在手中。
“那是……”姜乃平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见了鬼了!
澹台柔目光打量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而姜柯就简单粗暴很多:“这灯里怎么又出来一个澹台俞,他还抢走我的剑!”
姜乃平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懂别瞎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二百八十章 终战
随着流光镜和聚魂灯的碎裂,蹦出了两个曾经叱咤上界之人。
他们的能量太磅礴,化成的灵站在叶争身边,竟成了一左一右两个巨人。
这两个巨人守护神一般伫立在他的身后,向他的体内输送源源不断的力量。
饶是叶争此刻也震惊了:“师父!”
他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身影:“你是清颜君!”
他竟还存在于世间。
莫名的,叶争竟然感到他们输送的这股巨大的能量含着难以忽视的情绪。
是不屈,是愤怒,更是莫大的隐忍与坚守。
“我二人自以为受命于天,匡扶正义,励精图治,奈何蹉跎一生,结局竟也是一句天命,天道不容强者,让我等为他人铺路,为天之骄子做嫁衣。”
“这并不合理。”
二人的声音如洪钟,似流水,浸润进每一个人心中,抚平了他们的不安。
叶争的心立刻就平静了,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现代的时候,初二的教导主任知道他无父无母,将在宿舍偷东西的脏水泼到他身上,班主任搭着他的肩膀替他据理力争的时候。
她说:“叶争,你没错,不要为了强权而低头,你的心若有力量,便能无惧任何困难。”
于是他记着这句话,走完了他短暂的现代人生,又开始走现在的人生。
“便让天也知道,蝼蚁可撼巨象!”
叶争笑得肆意,他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来自于黑炎君,澹台俞,华阳君,清颜君!他们的力量又来自于整个三界的生灵!
踽踽独行多年,原来在其他地方还有这么多同向者!
“阿争!这个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姜柯从怀中翻出镇山石丢向他。
能量又充盈了一倍!
“让你看看这还是不是‘小小攻击’!”感受到帮助的叶争已经狂笑不止。
“你们这些蝼蚁!是我给了你们生命!安敢逃脱我的控制,前来反抗于我!”顶天柱被激怒了,它浑身金光大盛,刺在人脸上,仿佛刀割斧凿一般地疼痛。
“实力不济,就该继续躲下去,见了光在我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金光穿透了华阳君和清颜君的身体,镇山石受不住这样的攻击第一个碎裂,接着,他们烟雾一般地身形似是要渐渐融化了。
“是的,我们无法反抗你!但我们曾有逆天之志,现在亦有逆天之能!”华阳君和清颜君抬手挡下它的攻击,忽而化为两道强光进入叶争体内。
叶争兴奋地大吼一声,“让我来看看,举你的世界之力来对付你,可还会是划一刀口子,顷刻间便能愈合?”
弑天再出一剑,这剑光确实红色的,是染满愤怒于鲜血的红,是整个世界对不公命运的反抗,姜乃平感叹地看着这一幕。
鬼蜮已经被聚魂灯抽空了,只有零星几个逃脱天命之人被这玄幻的世界惊艳地久久不能回神,这便是飞升之境的力量!
这便是神明的力量!
竟有人以人类之躯弑神,这是多么令人战栗兴奋之事!
姜乃平握紧流光,目光灼热,侧目命自发汇聚过来的剑阁弟子,“跟随华阳君,助大师兄!”
“助大师兄!”他们举剑齐呼,化为数道光芒融于叶争体内。
澹台柔目光坚毅,一收鬼蜮,追随上了他们的脚步。
最后,世界只剩下一个柱子,和一个手持长剑的人。
叶争听到了很多个音色,但只听到一种声音——
“弑神!”
“弑神!”
“弑神!”
曾经天道控制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嘴巴,一声又一声叫嚣着要杀了叶争,而今他们却站在叶争这一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在反抗!
顶天柱身上的口子在加宽,在扩展,露出更深的光。
“你这蝼蚁,即便咬伤了我,但我的左手打了我的右手,只会疼一点,但它不会使我消亡!你还是太天真了!”
顶天柱身上的剑口逐渐清晰 ,却依旧在口出狂言,叶争的笑容越来越大,“你就真的不好奇,我手中的玄锋是弑天,那真正的玄锋去了哪里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顶天柱直觉内部传来了同样的剑意。
“什么?”
它的大笑戛然而止,细细感受了一下,那原本被它自然吞噬掉的影尘,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了他体内。
那个半边脸游走着妖异莲花纹的男人,手擎一把巨大的漆黑宝剑,不是玄锋又是什么?
“这不可能 ,你是怎么做到的?”它大叫着想要去重新吞噬影尘,但本应该与他同源的力量被一层不知名的能量包裹起来。
那是属于叶争的,诞生于其之手的武器,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陌生法则。
“澹台俞,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他怒吼着:“你是我的宠儿,我给了你尊贵的出身,美丽的娇娘,强大的实力,只要按照我的道路去发展,你会得到所有的一切,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要联合外人来反抗我?没了我你就会彻底失去这些的!”
澹台俞从影尘的身体里张开眼,得到了一点意识,终于想通了,自己也是天道的一部分。“我为什么不要?这是个好问题,在我决定反抗以前,甚至都不存在‘要还是不要’这个选项,我是说,如果我不反抗,生活从来不会给我选择,我也不是我,而是一个提线木偶,一个机器,你设定好的人生,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来完成,可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即便没有实力也好,没有出身也好,我的行为的自由的,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我的未来是不确定的,我只是我。”
在天地将倾,生灵涂炭之前,叶争曾与他的灵魂进行了深切的谈话,他告诉自己影尘的真实身份,那个不受天道控制的bug,可在他发觉自己被 天道控制之时逃脱。
最后,澹台俞问叶争:“可曾后悔?”
叶争说:“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以为自己及可以凭借预先知道的事情混得风生水起,可是我发现这不可能,我是这个世界异端,天道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们两个之间,只能留下一个,其他的,爷都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他早已眼含疲惫,肩上像是扛着一座巨山匍匐前行,他明明是笑盈盈站得好好的,澹台俞却觉得他快要累趴下了。
于是澹台俞道:“师兄,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打碎血肉,切断筋骨,忍受众叛亲离,排斥诅咒,哪怕耗尽全部力气,他的意志依旧挺拔。
“狗屁!”顶天柱怒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澹台俞却不认这罪名,“所谓天命,不过是你自己定义下的产物罢了,叶争叫它剧情线,我便知道了你的可怜之处,除了剧情,你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瞧,当剧情脱离掌控的你多么无助,这样的你,也配当高高在上的神祇吗?”
“神一定不是你这个样子的,也不会是我这个样子,或许, 这世界上本就不该存在神明,去定义每个生灵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你将我们困在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将你自己禁锢于此呢?”
“荒谬!”顶天柱咆哮着:“你只是被那个异端给污染了,只要毁灭他, 你便会重新成为那个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澹台俞却笑了,“你猜,当作者在创作一个故事的时候,是想出了一个主角,还是先想出了一个完整的剧情线?你说我们相辅相成,同生共死,实际上这世界诞生之后,便没有了主角,也没有了剧情线,没有你,也没有我。”
顶天柱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遏制住了脖子,“你、你都知道了?”
“我与叶争记忆共享,他知道的,我自然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能猜得到。”澹台俞道:“这个小世界已经封闭得太久了,循环到快要腐朽了,你还不打算返回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吗?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小世界守护者,还是监管者?”
“不、不!不不不!”顶天柱咆哮着:“我不回去,回去便要任人支配,在这里我才可以随心所欲!得到真正的自由!”
“用整个世界的自由来交换?”澹台俞举起玄锋,“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被困在这里,真的回不去了。”
“住手!你知道毁了我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吗!”顶天柱大吼着,“你的一切都会消失!”
“是的,”澹台俞突然轻笑一声:“我是会消失的,但只是身为‘主角’的我,会有人把真正的我找回来,但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再也不见。”
澹台俞手中的玄锋在幽暗的空气中划出锋利的光。
顶天柱有恃无恐的模样终于碎裂了,刚刚叶争那一击,它将本体能量都用来保护外面,却唯独忽视了内部的力量。
玄锋与外面的弑天遥相呼应,击破了叶争在外面,倾整个世界之力,在顶天柱身上划出的,最薄弱的地方。
“砰!!”
虚无的世界传来爆炸一般刺眼的光芒,仿佛无数世界一齐爆炸。
顶天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两种同样的能量的挤压下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
然后“啪”得一声,被震碎了。
“不!!”
“这不可能!”
“我恨……”
它的身体碎裂成无数星星点点,无须地飘散,充盈在整个虚无的世界之中。
于是天地巨变,叶争亲眼看见了一界的覆灭,世界线乱做一团,胡乱纠缠,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打上了句号,最后随着星星点点一起消散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