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进了屋, 短暂的失重后,身体挨上了沙发。
远离了室外的冷风,窝上柔软的沙发, 有好半晌, 裴青一动没动,快要睡着。
没安逸多久。
半梦半醒间,他挣扎着,又睁开眼睛,直起身来。电视的遥控器在沙发正中, 硌着腰窝,触感挺别扭。
裴青尝试去摸遥控器。
但他喝醉了,头脑发昏,看任何物事,都像蒙了一层重影。
百般努力下,只碰触到了遥控开关。
电视亮起屏。
大屏幕里, 每间隔几秒,便出现一幅新的影视海报, 有近期的热播剧,也有视频网站的品质剧。
裴青一时盯得入神。
直至画面里,出现了周衡的新剧海报。
傅应钟已经拿起遥控器, 正要关掉正重复播放影视推荐的电视。
迷迷糊糊的大明星眨了下眼睛,指着屏幕里的男人,嘟囔道:“扫把星。”
话尾刚落, 电视被关掉。
随之而来的, 是时间也抵达了次日的零点。
新的一年到了。
空旷的大房子里, 有两人目光相对。
裴青的思绪未能转过弯。
当傅应钟蹲在他身前时,一时恍了神, 良久注视着面前的这张脸,将五官看了个遍后,他伸出手,慢慢地,将指尖点在眼前人的眉骨位置。
他将眼睛眯起,笑着,轻轻地说:“大少爷。”
兴许是懒得与醉鬼计较,大少爷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
傅应钟:“你很喜欢给人起绰号吗?”
裴青却没听见他的话。
此时此刻,他后知后觉,整颗心沉浸在另一件事上。
他站起来,四处环顾:“我想喝水。”
最终,视线停在桌上的玻璃杯上。
裴青找到救命稻草,着急拿杯子,只迈出一步,便因为重心不稳,要向前摔倒。
傅应钟抓住他的手臂。
一阵拉拽,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他在上,大少爷在下。
裴青的整个脑袋,几乎都埋在了傅应钟的颈间。
姿势保持片刻,身下的胸膛,渐渐传来加快跳动的心跳声。
他抬头,大少爷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傅应钟沉着声:“酒疯耍够了吗?”
裴青呆了好久,半晌才呢喃道:“你好凶啊。”
不知怎么了,他又闷闷地问:“傅应钟,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烦啊?”
傅应钟低眼,视线不知瞥着何处,嘴上应着:“不是。”
“那……”
危险的气息临近,裴青没能问出第二句话。
唇齿相碰,舌尖交缠,男人的手,掐在他的脖子处,叫他动弹不得,气息汹涌,一时间,他全部的氧气都被掠夺。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裴青断断续续地呜咽着,他身体发软,除去握着他腰的手掌,找不到一点支撑点。
渐渐地,这呜咽愈演愈烈,变作了委屈的抽噎。
挣扎间,一股灼热抵住了他。
两人的嘴唇分开,裴青睁着眼,露出红肿的下唇,看着男人,一声不吭。
他弄不明白此刻的境况,自然也做不到逃跑,方才的亲吻,连着他混沌的脑子,将一切搅得七荤八素。
一瞬间的事,两人的位置颠倒了。
裴青怔怔地问:“你要干什么?”
傅应钟没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交换今天的第二个深吻。
……
睁开眼,裴青摸过发涨的额头,费了点力气,坐起身来。
他睡过头了。
帘子的裂缝处,透进些微阳光,折射在木质的地板上。
宿醉的脑子,慢慢回了神。
这……根本不是他的房间啊。
他睁大了眼,环顾一圈,对这个事实更深信不疑。
思绪间,他好似又回到那日宿醉睁眼,身边是完全陌生的酒店陈设。
来不及细想,手机在床边震动。
裴青掀开被子,去拿手机,只迈出一步,就没站稳。历经昨夜种种,下肢一经牵动,大腿便隐隐作痛,诡异的疼痛便蔓延至大脑,牵扯出许多凌乱的画面。
他身上穿的衬衫,根本不是自己的衣服。
裴青定在原地。
脸热得如同火烧一般。
近在眼前,手机亮起屏,聊天软件不断有人向他发送新消息。
他打开手机。
是袁伟发来的消息。
小袁:老板,你还好吗?
裴青:“……”
完了,难道他脑子里荒唐的一晚上,根本就不是梦。
他喝多了,然后和大少爷……
睡了?
袁伟在屏幕那头,试图组织出一段相对隐晦的叙事。
小袁:老板,昨天你喝多了,然后傅总过来接你……
未来的影帝:傅应钟也喝多了?
那头沉默许久,终于发来一句。
小袁:老板,男人喝多了硬不起来的
这句话一经发出,裴青仅存的侥幸,也被体无完肤地搅碎了。
裴青脚步僵硬,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脱下身上单薄的一件衬衫,换上自己的衣服。
换完衣服,他又觉得口干。
确认楼下毫无动静,裴青终于放心地推开房门,他费了些功夫,慢慢走下楼,往厨房的方向走,准备去冰箱里倒杯牛奶喝。
厨房离客厅不远。
即将摸到厨房的门沿时,便隔着一段距离,看清了客厅的全貌。
帘子没有被拉上,阳光照入客厅,屋内亮堂地出奇。
大少爷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正照常开着每周的例行会议。
傅应钟在家。
倘若不是脑子里多出的这段记忆时刻提醒着裴青,不然,看见这样神态如常的傅应钟,他必定会认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裴青一面感慨傅扒皮的员工惨烈,连元旦也不能休息,一面抬起脚步,趿拉拖鞋,想往回逃跑。
尽管心中清楚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可他在此时此刻,就是不想与稀里糊涂地一夜情了的对象面对面碰头。
奈何腿脚不争气,只趿两步,又扯动了大腿内侧的红肿。
裴青轻嘶一声,立在原地,向前不能,向后不敢。
他尝试又抬起一步,鞋底曳地,弄出不小的动静。
裴青的脑子,轰地炸了。
下一秒,傅应钟的声音响在身后:“你去哪里?”
不是在开会吗?
裴青在心里默默替员工叫屈。
他们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既要员工假期加班又不肯全心投入会议的恶臭资本主义呢?
心中喊得再嚣张,裴青表现出来的,却连这嚣张的一分都不及。
他扶着门,始终不敢回头看,回答道:“做早饭。”
傅应钟默了片刻:“现在是中午十一点。”
裴青应答迅速:“那就是做午餐。”
在他身后,窸窣动静后,脚步渐渐临近。
察觉到男人的靠近,他下意识回过头。
傅应钟与他面对面站着,不知怎么地,比起以往,此时的男人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仿佛周围的空气被抽干,全部的感官也几乎消失,他只能感受到窒息。
裴青身体更加僵硬,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当做昨晚那件事没发生过,行吗?”
“哪件事?”傅应钟眯着眼,嗓音慵懒,“是你没亲我,还是我没……”
动作比大脑的思考还迅速。
裴青伸出手,盖住了傅应钟的嘴巴,阻挡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22章 第22章
气氛僵了几秒。
傅应钟搭上他的手腕, 将他覆上来的手,轻轻拉开。
裴青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慌张把手放下。
对方的手却没松, 与他的动作一起, 垂在两人之间,距离被似有若无地拉近。
裴青往后挪了一步:“你说的这些,全部都……当作没发生过。”
傅应钟没作声,端着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定定看他。
见人岿然不动, 裴青试图说服:“我们没做到最后一步。”
“是吗?”
大少爷挑了下眉,“你和谁做到过最后一步?”
话音落下,他还没完:“不是你哭着求我,不让我进去的吗?”
“没人和我做……”
裴青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慢悠悠地追,羞愤地嘴快完, 才觉得不妥。
为什么要和傅应钟解释这个啊?
“……这不是重点。”他撤回前言,匆忙翻篇,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当成酒后冲动, 忘掉这件事,我们照常相处,不好吗?或者你把房子卖给我……”
“你想让我忘?”傅应钟淡声问, “那你呢?”
裴青:“我也会忘记的。”
傅应钟反问:“如果我不想忘呢。”
二人身下, 握着手腕的那股力道, 稍稍加重了些。
宽大手掌的遮盖下,昨晚挣扎间被掐握的红痕, 若隐若现。
此时被男人抓握着,画面又侵入大脑。
羞怯间,裴青想抽手,力气却比不上对方,没能抽回来。
僵持须臾,傅应钟放开了手腕,抬起手,按住了裴青的两边脸,只要再往下一点,被掐住的,就是细白的脖颈。
保持动作,大少爷低俯下头。
两人实在太近了,使人不自觉联想到昨晚无数个湿热的吻。
裴青别过头去,耳根快要烧起来。
傅应钟放开了手,退后一步,笑了一下:“我没想亲你。”
言下之意,说他自作多情。
裴青被闹得又羞又恼。
他往后猛地挪了几步,深吸口气,侧过身,往卧室的方向走。
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他不要和傅应钟说任何话了!
惹火了人,大少爷心情倒极好,悠声问:“去哪里?”
裴青没回头地喊:“手痛死了,涂药!”
他溜得极快,自然也没看见,大少爷缓缓伸出掩在视野外的另一只手,修长的骨节泛起青筋,指甲要深入皮肉里。
……
元旦假期结束,没过两天,又到了《极限着陆》的录制时间。
化妆间内,宋成祥和袁伟一左一右地坐着,安静聆听。裴青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完了元旦那一晚的惊心动魄。
当然,删掉了床戏。
听完,宋成祥注目他良久,拧起眉头,表情凝重。
裴青扮演无辜,指着袁伟,推卸责任:“你就不该带我去喝酒。”
袁伟眼一瞪,大惊:“天地良心,我……”
裴青回过头,直面着他。
然后可怜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
袁伟点头:“是的,我就不该带你去喝酒。”
被美色所惑,他光速背叛了良心。
“我不是说这个。”宋成祥神色严肃,郑重其事,“他爽完了,总得给你点好处吧。”
裴青呆住。
宋成祥摊开手:“剧本呢?”
裴青狠狠一掌,拍在那只卖友求荣的手上:“能关心一下我吗?”
节目录制开始,除去请假的陈泊明,本期节目的艺人一共八人,其中六名常驻,两名本期限定明星嘉宾。
闲聊时,方卓然随口一句,谈到跨年舞台。
一瞬间,在场的艺人们乱成一锅粥,都吹捧起跨年夜的舞台来,有自捧的,也有互捧的。
当然,还有融入不了的。
裴青与滕风立在喧嚣的人群外,在镜头里,形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滕风是因为话少,裴青却是实打实地无法融入。
静了片刻,滕风先开了口:“你看跨年了吗?”
裴青惊讶于太子爷的主动搭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应答:“哪个台?”
说完,裴青才意识到,不论是哪个台,他都没看——跨年夜的那一整个晚上,都被他用来醉酒误事了。
这话一出,对方心中也已经清楚,裴青一定没看到他的舞台。
但滕风还是俯下点脑袋,凑到他耳边,沉声说了个卫视名,嗓音有点低哑。
耳语间,泛起痒意。
《极限着陆》有在卫视上星,滕风跨年时去的电视台,与该节目播出的卫视是竞争关系。在镜头前,便不方便说出大名。
裴青摇头:“那天太忙了,没有时间看。”
太子爷没吭声。
裴青以为他不高兴了,开口哄他:“我录完节目就看。”
滕风脸色不变:“真的?”
两人毕竟相差七岁,与太子爷相处时,裴青总忍不住,当他是需要照顾的小孩。
太子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竟然会刻意利用这点把柄,与他撒娇。
“真的。”裴青笑着点头,打包票,“我看十遍。”
结束节目的录制,与几个熟悉的工作人员打招呼说过再见后,裴青便与团队的化妆师一起回了休息室。
《极限着陆》的录制时间一向很长,常常从早上录制到深夜。
元旦歇息了几天,再经历高强度的综艺录制,难免有些不适应。
裴青的疲惫,比以往来得更快。
在休息室门前,他闭上眼睛,拍了拍脸庞,勉强打起精神。
推开门,见到意外的身影,他的困倦,彻底一扫而空。
室内开了暖气,蒋寒云的西装外套放在桌上,上身只一件衬衫,裴青进门时,他正卷起衬衫袖子,单手扣紧纽扣。
看见人,他从座椅上起身,眉眼扬起,笑了笑:“好久不见。”
出于礼貌,裴青回以一笑:“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近处传来不小的动静。
出乎意料,竟然是节目总制作匆匆跑了过来。跑得着急,他额头沁着汗,却不敢怠慢屋内的不速之客。
给两人都鞠了一躬后,他给裴青介绍:“这是节目的新投资方,蒋总。”
又解释缘由:“蒋总今天忽然到访,想看节目的录制进程,我们没能找到合适的休息间,就叫蒋总先呆在这儿了。”
总制作看一眼裴青:“裴老师你……”
前有狼,后有虎,此人夹在正中,实在难做人。
裴青知道他想得到什么答案。
“我不介意。”他摇头,为了不让对方过于难办,努力笑了一下,“我认识蒋总。”
看着总制作跑远,蒋寒云重新关上门。
他问:“最近有空吗?要不要去喝一杯。”
就在方才,裴青让跟随自己的化妆师暂时离开,这个封闭的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裴青摇头,婉拒对方:“我已经买好机票了。两个小时后飞榆城。”
蒋寒云笑出声来:“见你一面挺贵的,好几百万呢。”
裴青:“您有选择不花这个钱的权利。”
静谧里,火苗亮起。
蒋寒云点了烟,含在嘴边,不明所以,哼笑一声:“傅应钟又不在,你回榆城守着那个破房子有什么用?”
今天的蒋寒云,褪去了那层伪善的面具,变得尤其可怕。
裴青垂眼:“那不是破房子。”
话音落下,得到颇玩味的一声哼笑。
裴青恍若未闻,捕捉前言的另一层信息,启唇发问:“傅应钟……为什么不在?”
“他没和你说过吗?”蒋寒云低着头,吐出一口烟雾,“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了,老爷子离死不远了,傅家人都忙得揭不开锅,想从遗嘱里抠字眼分杯羹呢。”
他挑起眉头,又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傅应钟身为老爷子亲口指定的财团继承人,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还不务正业陪着小情人玩女仆过家家游戏吧。”
裴青越听,越觉得荒谬。
小情人?
在这群富家公子的眼里,他和傅应钟的关系是这样的吗?
“想拿资源,想平步青云,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蒋寒云熄了烟,抬起眼,笑着望他,“傅家这么危险,你看中傅应钟什么了?”
灯光下,大明星未卸的眼妆亮晶晶的,眼皮泛着光,眼尾还泛着红。
与妆容的讨好不同,大明星面对他时,总带着一股毁不去的倔意。
“我什么也没看中。”裴青说,“我和你不会是玩伴,和傅应钟也不会是。”
……
来到酒店外,裴青才看见袁伟的消息。
小袁:老板,我被遣散了
小袁:有个穿得挺贵的男人,说是傅总找来的,负责送你去机场
小袁:而且,他还说你两见过
夜风里,发梢被风吹拂,半遮半掩视线。裴青抬起头,环顾四周,最终在近旁的一辆车上停驻视线。
一辆过于招摇的限量款豪车。
豪车的主人,是傅应钟的哪位狐朋狗友——这个问题,不用深思也能得出答案。
车窗缓缓下落,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薛晟伸出手,眉毛一挑,冲他笑,用力招了招手。
“晚上好。”
屁股刚挨到副驾的边,还没摸到安全带的边缘,薛晟便迫不及待与他打招呼。
裴青无所适从,点了点头,应道:“晚上好。”
薛晟解释:“傅应钟本来想喊司机来送你,被我听见了。我正好有空,就过来了,算报答你当初那一碗面的大恩大德了。”
大恩大德?
裴青眼皮一跳,转移话题:“有水吗?”
薛晟在前座看了一圈,摸出一瓶矿泉水,递过来。
见后者犹疑,又补充一句:“没开过的。”
裴青接过,拧开瓶盖,吞了一口水。
启动车子,薛晟的手抚上方向盘,忽然开口:“你和傅应钟上床了?”
裴青被水狠狠一呛,咳嗽不止。
第23章 第23章
薛晟又抽了张纸巾, 递到身边人眼前。
裴青接过纸巾,咳嗽不止,喉管呛了水, 着实不好受。
这么一小阵子功夫, 他的双颊变得更红。
薛晟的一只手搭在后脖,揉搓几下,神色带了点窘色。他静静地等待裴青恢复如常,还是没忍住好奇,重新发问:“是真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裴青要问个清楚。
“不是听来的, 是我猜的。”薛晟解释,“元旦那天有朋友组局,那朋友好不容易把傅应钟喊来喝酒,刚坐下没多久,傅应钟接了几个林晔那小子的电话,就走了。我知道林晔去榆城了, 当然就想到你了。”
裴青:“这和上床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薛晟顿了顿,才说, “但我刚刚提到傅应钟的时候,你的脸真的很红。”
裴青:“……”
薛晟:“我猜中了?”
裴青羞恼:“没有!”
深夜,车子到达机场。
裴青与薛晟说过再见, 正要下车。
薛晟忽然问:“你喜欢傅应钟吗?”
裴青停住动作,呆了几秒,慢慢回过头。
两人对视上。
“傅家太危险了, 你喜欢他, 会活得很辛苦。”薛晟看着他的脸, 笑了笑,“当然, 你不喜欢他,也不会好过。从小到大,傅应钟想要的东西,我没见他没有得到过。”
又是这样的说辞。
“所以呢?”裴青反问,“我应该怎么办?”
薛晟抿抿唇:“你要不选我吧。”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裴青也起了玩笑的念头:“你要和他抢吗?”
“不敢。”薛晟认怂地笑,“我们可以做亡命鸳鸯。”
裴青默了好一会儿。
薛晟耸肩:“开个玩笑。”
下车后,裴青戴上外套的帽子遮风,在车灯能照亮的地方,他低了点头,伸出缩在袖子里的手,敲敲窗户。
夜色暗沉,纤长的眼睫上,镀了一层不刺眼的白光。
车窗降下来。
“不用担心。”裴青笑着,与人解释,“傅应钟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可能成为‘他想要的东西’。”
话音落下,他退后几步,招招手,又说了一次再见。
过完了清闲日子,裴青飞了一趟北京,去拍商务广告。这几天,北京又一次落雪,雪势不小,没多久,室外便积了雪。
等待拍摄时,裴青拍了一张下雪图,又拍了一张摄影棚,发在朋友圈,配文“开工后的第一场雪”,并附上了定位。
他的通讯录里,添加的圈内人士并不多,圈外的朋友更是寥寥无几。
一经发出,只有团队工作人员与公司里的几位晚辈最为捧场。
以及,前段时间刚加上好友的薛晟,也给他点了个赞。
赞点完,没多久,出现一条私聊消息。
薛晟:你在北京?
裴青扣了个问号,发过去。
薛晟:你能帮我个忙吗
裴青满心疑惑,搭腔问了一句,薛晟瞬间全盘托出。
薛晟的父亲想开辟新产业,便与傅家谈起了投资。这段时间,他与傅家交往甚密。
但是,面上是来往,实则是摇尾乞怜。
眼看投资合作久久谈不拢,薛父又看准了放假回国的傅家小儿子,主动向傅家“请缨”,差遣犬子去接送这个小儿子,希冀能沾到傅家几分薄面。
如果给傅家的小儿子留下好印象,再谈生意,也能让小儿子说几句好话,赢面更大。
来龙去脉说完,薛晟开始诉苦。
薛晟:我爸也真是的,平时觉得我讨嫌,到关键时刻竟然觉得我能给那个小屁孩留下好印象
裴青思虑一番,发去一句安慰。
未来的影帝:说不定小孩会喜欢你呢
对方很快回复。
薛晟:是吗
裴青诚挚打字:是的。
薛晟:我七岁那年养的狗,都因为不待见我,搬家的时候和保姆跑了
未来的影帝:……
薛晟:不说这些了,你在北京跑通告吗?
裴青挑了个点头的卡通表情,发到聊天框。
薛晟:两点能结束吗?
未来的影帝:中午就结束了
薛晟:那……你愿意去机场接这个小屁孩吗
知道对方思绪跳跃,但没想过如此荒诞。裴青眼皮一跳,又发去一个问号。
薛晟的消息接踵而至。
薛晟:你跑这个通告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
裴青:?
这群富二代,有时真是让人恨得咬牙。
他将要发送“我不需要”时,聊天框又弹出几条消息。
薛晟:你不是想要那套房子吗
薛晟:从傅应钟的弟弟下手,总比缠着傅应钟不放靠谱吧
于是乎,裴青很可耻地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下午一点,雪渐渐停了,可是寒风依然刺骨。
裴青先去了酒店,套了件厚外套,收拾妥帖后,他戴上口罩,在门口坐上车,由薛家的司机接送,去往机场。
依薛晟所说,他下午的行程是先于下午两点在机场接到傅方旬,然后,陪小孩回家,当个乖巧的陪玩,耗到晚上八点,傅家有一个家族聚餐,他的任务也就算顺利完成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需要自称是薛晟。
在电话里听到这一点,裴青愣了几秒:“很容易漏馅吧?”
“初中的小屁孩能记得什么。”薛晟挺不屑的,“我以后不会见他了,这次是推辞不了家里那个老头子,迫于无奈才这样。”
裴青:“我的意思是,他会认识我吗?”
他很快从薛晟那儿得到了答案。
小学毕业后,傅方旬便去了国外念书,只有到了固定长假时,才会回到国内,与家人小聚,对方真正记得脸的国内明星,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寒假将近,机场人满为患,四周都是举牌子的家长。
裴青戴着墨镜口罩,在风里拉紧摇晃的帽子,低举印着傅方旬名字的牌子。
身后,轮子滚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盖过了脚步。
回过头,一道清冽的声线打碎了他的思绪。
“你裹那么严实干什么?”
近处的少年抓住仍要向前的行李箱,淡淡地提出质问。
来人虽然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但身量已经很高,身姿挺拔,不似薛晟诋毁的“小屁孩”,已经像个小大人。
只不过……
裴青本以为傅应钟的弟弟至少与他有六七分相似,但人到跟前,用肉眼描摹一番眉眼,硬要揪出两人间的相似度来合计,最多也只有两三分。
“你好。”裴青摘下墨镜,伸出手,想拉过对方手里的行李,“我叫……薛晟,是你哥哥的朋友,过来接你回家的。”
不着痕迹地,傅方旬将行李箱往后挪了挪,避开了裴青的手,做完动作,他开口问:“哪个哥哥?”
裴青犹疑:“傅……应钟?”
后者哦了一声:“他不是我哥哥。”
“啊?”
傅方旬懒得回应他的讶然,直截了当地,将话题拐到另一处,“司机在哪儿?”
上了车,裴青与傅方旬一起,坐在后排,原先宽敞的座位,怎么也坐不自在,他此时大脑空空,搜刮不出一点可聊的话题。
将行李安置好,司机坐上驾驶座,车子向目的地行驶。
一片寂静里,身边的“小屁孩”先开口。
傅方旬:“你是丑八怪吗?”
“什么?”
来不及错愕,空气在一刹停滞,傅方旬已经伸出手,指尖的温热覆在裴青脸侧,他抓住细绳,慢慢向下。
口罩脱落,缓慢下坠,软软地塌在地面。
一片静谧里,两人对视。
傅方旬看着他的眼睛,给出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啊。”
……
电视大屏里,裴青操纵的小人再一次坠下山崖,重伤身亡。
下一秒,游戏显示结束。
关卡又要重来。
傅方旬脸上没什么表情,操纵摇杆,重复之前的动作,要再开一把。从回到家开始计算,这已经是重开的第六次了。
小屁孩不介意,裴青却羞愧得很。
眼看傅方旬要重新开始,裴青出声阻拦。
小孩回过头。
裴青:“我是不是……玩得太烂了。”
傅方旬默了几秒:“你要听实话吗?”
裴青点头。
傅方旬:“我同时操纵两个角色,都比你玩得好。”
裴青:“……”
好鲜血淋漓的事实。
想了想,裴青提议:“要不我们玩对战类游戏?”
傅方旬:“那样你会死得更快。”
小孩涉世未深,只会直言直语,丝毫不给他留一点情面。
裴青拿过沙发上搁置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八点,还有三个小时。
“要不我们看电影吧?”裴青试探着,问后一句话时,眼睛亮亮的,“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电影?”
面对眼前满含期许的目光,傅方旬放下摇杆,无奈开口:“这个房子里只有原声带的外语电影碟片,没有字幕。你如果有想看的,可以自己在电视上搜索。”
十足的小大人派头。
裴青当然不敢瞎搜。
任何一个能播放影视的视频软件,在检索的过程里,必定会闪过他的身影。
一旦发生,傅方旬发现他不是薛晟,他答应别人的事,就算办砸了。
于是他紧张地开口:“……什么外语?”
默了片刻,傅方旬给了他一个台阶:“有英语。”
裴青立马往下爬:“那就随便看一部。”
拉了窗帘,关了灯,开始播放电影。
裴青的英语水平不算烂,但也绝对称不上优秀,电影里人物的台词讲出来,到他脑子里,还得转圜一下,翻译成中文。
没撑过半程,他便困倦起来,打起瞌睡。
寂然间,手机震动。
傅方旬寻声侧头。
裴青额头枕着茶几,已经睡着了。在他脑袋边上,摆了一部手机,屏幕亮着,来电人的备注,是大少爷。
看了一眼,他移开目光。
再震几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熄灭,又只剩电影的声音。
没过几秒。
手机又一次震动。
这一次,傅方旬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
昏暗的房间里,裴青摸着泛红的额头,睁开眼睛。
电影已近尾声。
他拿过手机,想看时间。
屏幕解锁,消息栏里,赫然是三个重复的未接来电。
是傅应钟的电话。
裴青一下清醒了。
他回过头,想着与傅方旬交代一句,就出去接电话。
出乎意料地,他侧过视线时,两人不偏不倚地对视上,没两秒,对方先开了口。
傅方旬的眼睛一眨不眨,在昏暗里,显得格外黑亮:“大少爷是谁?”
裴青:“是……”
来不及回答,新的电话打来,裴青匆匆起身,要去门外。
刚一开门,他与一人撞了满怀。
手机还在震。
门外站着的男人,握着正拨打电话的手机。指骨用了力,手背青筋颇为显眼。
他把视线落在裴青身上。
男人眉目黑沉,眼色森然,脸上面无表情,却无端透着股刺骨的寒意。
不过几秒,男人收回视线,挂掉了电话。
他的来电界面也随之消失不见。
裴青吓了一跳,错愕地喊人名字:“……傅应钟。”
男人没有理会,拉过他的手臂,力道强硬。不顾一切拉他往外走,裴青被拽得生疼,嘶痛一声,又喊人名字。
反复好几次,傅应钟恍若未闻。
全程一言不发。
黑夜幽深,冷风呼啸,又在下雪。
不由分说被拽出傅家豪宅,他没来得及套上外套,到了室外,接触空气,他冷得直哆嗦,却依然被桎梏着,逼他向一处走。
此时唯一的一股热流,竟然是傅应钟毫无温柔,只剩野蛮的,拉着他小臂的手掌。
裴青几乎是被傅应钟扔在车座上的。
一路走来,他既不解,又气恼,可对方态度太强硬,又太莫名其妙。
他迟迟找不到时间发作。
即便此时不剩什么气力,裴青依然努力挥去脑子的昏沉,支起半个身子。
他问:“傅应钟,你是生气我见你弟弟吗?”
这本该是一句凶狠的质问,却因为寒气的侵袭,变得虚浮,变得软绵无力。
裴青咬着牙,继续说:“这件事我可以……”
解释戛然而止。
车上,有部手机亮着,停在短信界面的一张照片处。
照片的拍摄地在榆城。
画面里,他与蒋寒云举止亲昵,形同亲吻。
第24章 第24章
车门合上。
话没说完, 便卡了壳。
裴青张着嘴,良久,给不出任何回应。
这张照片上是……去见李舟的那天, 他巧遇蒋寒云时的画面。
那一日, 他与蒋寒云偶遇完,便直接去了森阳佳苑,而后,又在李舟家楼下,见到了一瘸一拐、受了重伤的樊良……
为什么在这之后, 樊良便对他升起了一股毫无缘由的恶意?
答案在脑海里逐渐有了雏形。
裴青的脑子彻底浑了,思绪乱成一团麻。沉默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嗓音轻哑:“这是谁拍的照片?”
他在竭力克制,可话尾依然发了颤。
作为艺人,他太在乎这么一张借位的暧昧照片, 有被公诸于世的危险。
尽管在这张照片中,他并没有被拍到正脸, 但是,只要这张照片落入足够熟悉他的媒体手里,他们依然能以此大做文章, 博取热度。
而他的紧张胆怯,在有心人眼中,成了百口莫辩。
“怎么了?”傅应钟眉梢下沉, 侧过头, 眼色无波无澜, 却像盛着无底的深渊,只一眼, 便能令人胆怯退后,“这件事解释不了?”
裴青快速眨了下僵涩的眼,他的眼里,一小部分是胆怯,剩下的,是焦急,他向来研究不明白大少爷的古怪脾气。
如今,也不是他能花费心思的时候了。
他开口试探,话语又急又抖:“这是蒋寒云发给你的吗?”
他的话,无疑惹怒了对方。
傅应钟抬起眉,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一个问句,声音低沉,却不平淡:“你这么在乎蒋寒云吗?”
在乎蒋寒云?
这句话在裴青听来,过于莫名其妙了。
急切下,他的语气中,也不自觉染上了刚上车时的愤懑:“傅应钟,我弄不懂你在生气什么,但是这张照片……”
话没说完,眼前出现厚厚的一沓厚纸,只晃了几秒,便扔进裴青的怀里。
裴青下意识将它握在手里,呆滞片刻,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
“以蹩脚的理由和人同居一室,又寻找时机主动爬床。”傅应钟轻轻一笑,眼色却是冷的,“这不是你想得到的结果吗?”
裴青低下头。
装订好的厚纸上方,用黑色字体写着剧名,这是……剧本。
他又抬起头来。
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将剧本砸向眼前人的脸。
情绪激荡下,大脑浑浑噩噩,就连坐着,都晕眩不已。
当他自以为能和傅应钟和平相处时,对方总是能采取行为,让他真切明白到,眼前的大少爷,只将他视作攀附权贵的利益熏心之人。
“傅应钟。”裴青轻轻喘着气,抬眼,看向傅应钟的脸,藏在衣角后的手指,细密地发抖,“你太傲慢了。”
他不再去看傅应钟的表情。
裴青推开车门,跑下车。刚一触地,寒风直面侵袭,让人冷得迈不出步子,可他此时却不想去在乎这些了。
他一咬牙,朝来时的方向,快步向前。
没走几步,他的肩膀被人一拽,一刹那,被拉入怀抱中。
冷风被似有若无地遮蔽,脖颈间,萦绕温热的呼吸。
裴青挣扎几下,拥抱纹丝不动。
男人的手放在腰上,几乎握完了他半个腰,稍稍一用力,就将他钉在原地,难以挣脱。
徒劳无功后,他只能用无力的话语谴责:“你放开我。”
傅应钟充耳不闻:“放开你,让你在这里冻死吗?”
裴青反驳:“我才不会……冻死。”
抬眼的功夫,寒气寻到时机,钻入后脖。
预设好的强硬说辞,因为突如其来的冷意,打了磕,听上去像撒娇。
不争馒头争口气,裴青硬着头皮,捏造谎言,为自己制造不存在的底气:“我给袁伟发定位了,他也在北京,我不用等很久……”
傅应钟:“叫他别来了。”
“什……”
男人补充:“我们不在北京,我们回榆城。”
裴青愣了愣,慢半拍的脑子竟然真的跟着大少爷的思绪走:“今天没有直飞榆城的票了。”
傅应钟嗯了一声,低声说:“那就住酒店。”
他睁大了眼睛,几乎真的要被大少爷的厚颜无耻打败。
裴青:“傅应钟你……”
话音未落,一只手伸到眼前,一点点下移,轻轻地,落在眼角边沿,拭去湿润。
眼下的刀伤,直到今日,渐渐淡化了,只余留浅淡的疤痕,像是刻意描摹在漂亮脸蛋上的妆容。
裴青讷讷地,一动不动,看着大少爷给自己擦完眼泪,好不容易硬起来的骨头,也倏然软了个彻底。
他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为什么……他总在傅应钟面前这么丢脸。
傅应钟抬手脱下外套,披在裴青身上,微微俯身,将人横抱起,往反方向走。
坐上副驾,裴青如梦初醒,把肩上的外套脱下来:“我不要……”
此时此刻,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又稀里糊涂上了大少爷的贼车,再看大少爷这张被他用厚实的剧本狠狠打过的俊脸,不免胆战心惊,眼皮狂跳。
凭借傅少爷的硬实力,一怒之下,轻则封杀,重则……
傅应钟开口,打碎他的胡思乱想:“不要什么?”
裴青选择“投名状”,证清白:“我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跨年夜那天的意外,是因为我真的喝醉了。”他吸了一口气,“我和蒋寒云,也没有任何关系,照片是借位……”
傅应钟不想再听,打断他,忽然反问:“你不是很好奇我在生气什么吗?”
男人侧身,垂下头,距离化为咫尺,呼吸与呼吸缠绕,万籁俱静,唯有呼吸与心跳声,响得烫耳。
他问:“你说呢?”
指腹摩挲脖颈,引起被提问的人,又一阵细细密密的颤抖。
暧昧得不像话。
裴青往后退,后脑勺快与车门相撞,被手掌托住。
裴青不敢再有动作,只能否认:“我不知道……”
然而男人不需要答案了。
傅应钟倾下身子,亲下来,唇舌厮磨、吸吮,从试探到激烈,一点一点地,卷走了全部的凉意,肌肤相抵,滚烫无比。
裴青丧失了思考的机会。
这一次,他明明是清醒的,却好似仍然含混不清。
脱下来的那件外套,夹在两人之中,被挤压,又被揉皱。
第25章 第25章
故事听到一半。
空旷室内, 片刻静默。
“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宋成祥开口,“你再说一遍。”
裴青抬眼,重复道:“我把剧本扔了。”
“不是。”宋成祥极快否决, 捂着心口, 神色痛苦,“是你把俞正明导演,江松编剧,有着上亿投资的电影剧本扔了!”
那天晚上,愤怒盖过了全部情绪, 除去剧本上写的剧名,裴青什么也没去思考。
今天看见宋成祥心绞痛地可惜,裴青才意识到,傅应钟给他的剧本,远比他的想象要含金量大。
几年前,他与俞正明有过一次合作。
也是那一次合作, 让他正式在娱乐圈展露了头角。
俞正明是《访客》的导演,在拍摄《访客》之前, 他一直是资圈力捧的电影导演,在风头最盛的那几年,颇受观众的喜爱。
最近一两年, 他的创作虽有颓势,但并不影响他的地位。
写着俞正明名字的电影,对任何年龄层的演员, 都是价值极高的好饼。
江松虽然是新人编剧, 但是近两年来, 由他主编的电影,票房和评分都相当可观。
真要谈资论辈, 他比不上俞正明话语权大,可是,如果论近两年的成绩,他却压了俞正明好大一头。
这两个名字叠在一起,又有上亿的投资,就算在电影里作配,对现在的裴青来讲,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思及痛苦处,宋成祥扶着头,嘶了好大一口气:“而且,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敢把剧本甩大金主脸上啊!”
裴青:“可是傅应钟他……”
话到一半,难以启齿。
“他羞辱你。”宋成祥立马接话,顿了顿,还是恨铁不成钢,“这个剧本的含金量,可太值得一次羞辱了。要是我能给你跪来这样的剧本,从今天开始,我就跑去资方门口,跪着不起来了。”
一边,袁伟举手,搭茬:“我也可以跪。”
裴青摇头:“这不一样。”
见劝不动,宋成祥换话题:“那你总付出身体了吧?”
裴青:“……”
他哑口无言。
“你得回本啊!”宋成祥接着说,“傅家现在的形势变幻莫测的,咱能捞到一笔,是一笔。”
“傅家……”捕捉到重点字眼,裴青神色变了变,“怎么了?”
“因为你和傅家二少爷在往来,我一直四处与人打听。但他们这种人,消息捂得太严实,我只能听到一点皮毛。”宋成祥解释,“傅家的老爷子,据传闻讲,早就死了。死讯迟迟不公布,是傅家倒台的大少爷作怪,如果他能成功从中作梗,傅家的继承人,还真不一定是傅应钟。”
听着这段话,裴青忽然想到,蒋寒云与薛晟都与他说过的一句话。
傅家很危险。
“但是就算他做不了继承人,于我们而言,他也是令人发指的有钱人。”宋成祥说完,又紧张兮兮起来,“你砸了他之后,他什么反应?”
这话一问,良久沉默。
裴青端坐着,缓慢掀起眼皮,缓慢吐出:“他……亲我了。”
宋成祥:“……”
惊吓之下,他瞪着眼,回过头,去摇袁伟。
宋成祥:“我是不是耳鸣了,怎么听成了傅应钟亲了……”
袁伟被晃得晕眩,抽空答复:“您没听错。”
……
赶在年前,一则讯息出人意料。
通过多年前添加的联系方式,俞正明主动约见了裴青。
两人约在上海碰头。
一结束工作,裴青打车前往约定地点。
咖啡店建在路边,风格欧式复古,与周围的建筑融为一体。
店面在路边也陈设了座位,但为了避免被粉丝认出,引起不必要的治安麻烦,裴青与俞导约在了室内见面。
俞正明来得很早。
杯里的咖啡,少了将近一半。
到了对方面前,裴青摘下口罩,浅鞠一躬,笑着与人打了招呼。
落座后,很反常地,扯了几句闲话。
俞正明主动扯闲,裴青觉得奇怪,却不敢直抒胸臆,只能乖巧搭腔。
他认识的俞导,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向来有事说事,向来开门见山,绝不会说客套话。
聊了近十分钟,从身后,俞正明拿出剧本,平移着,推到裴青眼前,试探问:“你听说过《孤剑》吗?”
那天晚上,傅应钟递给他的剧本上,就写着《孤剑》两个字。
与眼前的这一本,没有任何差别。
一时之间,裴青有些无措。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接这个剧本。
前几日,纵使宋成祥怎么撺掇,他都一笑而过,当作耳旁风。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亲手将他捧红的导演,会来亲自做说客。
要知道,他与俞正明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
“我们上一次合作,快过去差不多七年了吧。”俞正明笑了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合作一次?”
裴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俞正明没听明白:“什么?”
裴青解释:“你决定找我演《孤剑》,是什么时候的事?”
俞正明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这不是我决定的。”
裴青同样沉默了。
俞正明看着他,眼里带着点几不可闻的颓唐,似有许多难以诉说的感慨,最终只说:“你比我混得好啊。”
半路,来了个电话。
看清通讯上的名字,俞正明迅速站起,离开咖啡店,到门口接电话。
隔着玻璃,裴青听见只言片语。
俞正明叫电话那边的人为傅总。
拍摄《访客》的那时候,他认为俞正明是极其可怕的导演。
在片场说一不二,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就算是一丁点的错误,也可能导致这个失误的演员丢掉角色,滚蛋回家。
他在片场大气不敢喘,除了认真背词,就是排练走位,既希望早点杀青,又想多拍几场戏,能够多挣些钱。
但现在的这个俞正明,与他认识的那一位,不一样了。
恃才自傲的俞正明碰上傅应钟,尚且如此。
那他呢?
“裴青?啊……我……”
俞正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提到名字后,他回过头,看向咖啡店里端坐的裴青。
两人有片刻的对视。
俞正明很快移开目光。
侧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含糊扯谎:“我在联系了,只不过还没约上,您也知道的,当红艺人嘛,都很忙。”
……
与俞导道别后,裴青又收到一条新讯息。
这次的讯息,是李舟发来的。
屏幕里,短短几行文字,一下揪住了他的心脏。
李舟:你肯定不想再看见我了,也不想见到我给你发信息,但是这张照片,我觉得应该是你需要的
李舟:[图片]
照片里,崔坤山站在医院自助挂号机前,神态苍老又疲惫。
他只用一只脚立着,受伤的那条腿,微微抬起,整个人很吃力。
裴青买了票,飞回榆城。
比起北京,榆城与上海的距离不算远,两小时后,在榆城机场附近的饭店,他与李舟久违地见了一面。
知晓对方来的目的,李舟直入正题:“他是来看病的。”
他补充:“这一周,他总共来过两次医院。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医院门口,怕打草惊蛇,我没去和他搭话,留意了两天,果然又看见了他。”
“看什么病?”裴青连忙问,“腿伤吗?”
问完,他立马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崔坤山愿意花费心思在自己的腿伤上,也不至于到了今日,变成一个真瘸子。
“这我不知道。”李舟摇头,“我没有留意。”
裴青提出:“跨年夜的前一天,我也在医院看见他了。”
李舟想了想:“看来这个病,不是什么小病。”
裴青垂下眼,眼色复杂。
李舟又说:“如果再见到他,我会帮你留意的。”
裴青立马点头:“谢谢你。”
继那次变故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和颜悦色地与对方谈话。
服务员进了包厢,上了几道菜。
裴青是艺人,需要做身材管理,他只将每道菜尝了一遍,面前的米饭,则一口没动。
将一块瘦肉反复咀嚼,咽进肚子,又要夹菜时,他从李舟嘴里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裴青抬头:“什么?”
李舟重复一遍:“傅应钟这几天也来找过我一次,问了我一些问题。”
裴青:“什么问题?”
李舟抿了下唇:“不方便说。”
好吧。
遭遇拒绝,裴青重新低下脑袋,与盘子里的青菜搏斗,没再问了。
他不问,李舟却又开口:“你和傅二少是什么关系?”
夜色黑沉,月明星稀,引人回溯。
裴青想起那天晚上。
激烈的一吻结束。
裴青耳根通红,脸侧滚烫,舌头几乎麻了,唇瓣也隐隐作痛,一定是肿了。
与他的狼狈不同,傅应钟气定神闲,抬起手,原先覆在身前人腰上的手,来到裴青的嘴唇处,擦过,又轻轻按压。
动作轻慢,压迫感却不减。
似乎下一秒,便要探入柔软的唇肉,深入其中。
这时,手机响了。
裴青眼疾手快,推开身上的大少爷,摸走手机,要逃之夭夭。
岂料一开车门,寒意直冲脸皮。
保命要急。
他灰溜溜地关了车门,回过头,与傅应钟四目相对。
大少爷看着他,竟然在笑。
他拿起那件被蹂躏地不像话的外套,在大少爷难以忽视的凝视下,开门,又关门。
跑到一处空地。
寒风凛冽,裴青将傅应钟的外套披在肩上,裹得十分严实。
牙齿抵住下唇,触感麻麻的,相当诡异。一经回忆,尽是些糟糕透顶的画面。
电话是宋成祥打来的。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例行交代行程。
接完电话,回到车上。
车上的两个人,唯有他陷入持久的尴尬。
裴青纠结许久,终于喊他:“傅应钟。”
他想询问疑惑,可这疑惑剖开来,于他而言,太难启齿。
然而,他的措辞改了一圈,真正蹦出嘴的,反而最不合体统。
盯了大少爷半晌,裴青出声道:“你是想……包养我吗?”
第26章 第26章
画面天旋地转, 回到现在。
“我和他……没有关系。”裴青慢慢抬起眼,看着李舟,“他买了妈妈留下来的房子, 我想买回来, 仅此而已。”
包厢很静。
这句话多了一些刻意为之的笃定,似乎要在场的两人,都去信服其中的内容。
李舟没再说话。
等这顿饭吃完,走在路上,踩着路面, 吹着夜风,他才再开口:“那个综艺……你录完了吗?”
夜风弥漫鼻息,凉意遍布全身。
裴青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李舟随即解释:“我随便问问。”
瞧出对方极力掩饰的窘色,裴青轻吸了一口气,努力笑了笑:“你有在看?”
李舟默了一会儿, 还是点头。
裴青摇头,如实回答:“还没录完, 还有五期。”
纵使心平气和聚了一回,两人之间,依然有抹不掉的隔阂。
沉默间, 袁伟的车到了。
上车前,李舟与他正色道:“有崔坤山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车窗缓缓合上, 裴青点了头, 招着手, 与他再见,又与他说谢谢。
他没有回到榆城的别墅, 而是就近订了酒店房间,短暂住下。
拒绝傅应钟的画面、豪言壮语历历在目,一想到对方,他的脑子便绞得一团糟,更别说见到傅应钟的脸。
过了两天,李舟的电话打来。
电话里,对方先解释自己是为崔坤山的事而来。
又通过短信,发来一张照片。
拍摄的时间是晚上,画面偏昏暗模糊,但依然能辨出崔坤山在其间的瘦削身影。
他提着一袋打包的便宜吃食,往老旧的居民楼里走。
“昨天再见到他时,我跟踪了他,他就住在照片里这个地方。”李舟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如果你需要的话。”
裴青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又向人询问了其他的信息。
李舟从居民楼保安那里探听到,崔坤山一般只在深夜回来,早上又很早离开。正因崔坤山作息诡异,保安多留心了几眼,才叫他捡了个便宜,一下打听到了重要信息。
次日深夜,裴青独自前往崔坤山在榆城的住处,等在墙边。
夜色很黑,这段路并非是什么繁华街巷,唯有几盏路灯努力照明,其中有两盏,因年久失修,已经坏了。
灯影绰绰间,出现一个人影。
一瘸一拐,走得很急。
等人走到相对亮堂的一段路,裴青看清了他的脸。
崔坤山拧着眉,神色很不好看,尽管腿上有缺陷,却竭尽全力走得飞快。
似乎想避开什么。
很快,在他身后,出现走得更快的几道人影,显然是讨债的。
这几人气势汹汹,骂嚷着,其中不乏难以入耳的肮脏词语。
崔坤山不敢回头看,只一门心思往前走。
临近住处,他终于抬起视线,向正前方看,忽地,停住脚步,脸色煞白。
他看见裴青,比见到讨债的,更加害怕,只看了一眼,便急急转身,要往反方向跑。
仿佛宁愿被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人逮住,狠狠揍上一顿。
裴青:“再往前一步,我就报警了。”
崔坤山逃跑的步子被这话喝住。
裴青举起手机,屏幕里,是拨号的界面,他看着眼前神色不屑的几个高大男人,声音不轻不响,只是刚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你报吧!”领头的人丝毫不怵,“你可以看看是他更害怕,还是我们更害怕。”
说完,他反而笑起来,向前几步,威胁神色胆怯的男人。
他狠狠一推,把人摔到墙上:“姓崔的,你欠钱不还,本来不就理亏?怎么,你还敢找帮手给你报警啊?我告诉你,这警今天要是报出去了,我一定找人再把你塞回牢里。”
脊背撞击墙面,沉闷一响。
崔坤山低下头,吞了口唾沫,没说话,搭在腿边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那人讥讽地笑:“你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
裴青:“他欠了多少钱。”
寂寥夜色下,一道冷清的声音突兀插入,不像询问,更像陈述。
“不多。”那人挑眉,举起一个手指,“就这个数。”
裴青问:“一百万?”
“不不不。”男人转头,居高临下睨佝着背的崔坤山一眼,又把视线拉回,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有趣美人:“一千万。”
听见数目,裴青似有所感,扭头一眼,看的是崔坤山。
崔坤山把头压得更低,畏畏缩缩的,惹人生厌。
裴青收回视线:“我替他还。”
那人神色骤变,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一周内,我会帮他还上。”裴青垂眼,语气很平静,“你们今天能离开了吗?”
……
几人离开后,崔坤山只在原地呆了两秒,迅疾缓过神来,拔腿逃跑。
“崔坤山。”裴青叫他。
对方不为所动,脚步不停,已经跑出一段距离。
他忍无可忍,大喊道:“崔坤山!”
无人应他。
再不追,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到未被路灯照射的路段,眼前变作全然的漆黑。
他看不清路况,既心焦,又涌上一股对黑暗的惧意。裴青亮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却看见崔坤山已经跑到岔路口。
他心中更乱,向前走,被石块绊倒,浑身发疼,再难站起。
似乎是崴了脚。
而在他眼前,崔坤山终于停下了脚步。
医院急诊人满为患,裴青坐在位子上,看着崔坤山忙上忙下,询问排队人数。
来医院看病的人,大多同他一样焦头烂额,自然也寻不着空理他。
崔坤山又老实回来,陪着裴青。
等周围的人流散了一些,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个钱……你不用帮我还。我这几天会想办法搬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你、你也当没见过他们,只要你离开榆城,他们不可能找到你的。”
说着,他往口袋里掏了掏。
努力拼凑,拿出几张旧旧的百元钞票,其中混了几张小数目的散钞。
他把钱放到裴青手里:“这是医药费,我不知道够不够……”
“崔坤山。”裴青忽然喊他名字。
被叫名字的中年男人一愣,手停在原处,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裴青:“你又在赌吗?”
“没有!”这次,崔坤山很快否认。
语气坚决,并不像说谎。
裴青抬起头,看着他:“他们为什么找你要一千万。”
“是以前的债……”
“以前的债。”裴青重复一遍,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僵硬,“我不是都已经还完了吗?”
崔坤山摇头:“不是……是高利贷,他们、他们非、非要算上我坐牢那几年的利息数目,又不知道从哪里凑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流氓账,算来算去,就变成一千万了……”
“所以你要卖房子?”
“对……”
裴青闭了闭眼:“为什么又后悔了?”
他知道,崔坤山把买房子所得的一千万,全部转给了舅舅。
“这是你妈妈的房子,不是我的。”崔坤山嗓音嘶哑,“我一时冲动,犯了错误,在拿到钱的那一刻,就清醒了。”
裴青:“崔坤山,你很害怕见到我吗?”
崔坤山低下头,没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良久沉默后,裴青把手里皱旧的钞票塞回崔坤山手里。
在对方离开前,他开口:“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愧疚,这一周内,陪我去见一个人。”
崔坤山离开后,外面开始下雨。
万幸的是,裴青的脚伤不算严重,并没有伤筋动骨,按医生原话,只需休养一两周,便能跑能跳了。
他给袁伟发了消息,说明了情况。
在等待的过程里,他坐在轮椅上,托着脸,好几次要睡过去。
医院里,裴青第五次努力撑开眼皮。
这一次,越过人流,他看见了傅应钟。
来不及作出应对,那道熟悉的视线投到他身上。
傅应钟也发现了他。
两人拉近距离,裴青想先开口。
不好意思告知自己伤情的原因,他的视线在轮椅与傅应钟的脸游移,始终寻不出合适措辞:“这是……”
“我知道。”傅应钟垂眼,“笨蛋有时候就是连走路都不会。”
他这时候才发现,傅应钟穿了西装。
裴青被傅应钟背出医院。
他一手搭着男人脖颈,一手撑伞,在沥沥细雨下,两人各怀心思。
他喊:“傅应钟。”
“什么?”大少爷应他。
裴青:“你今天有会议要开吗?”
“下午开完了。”傅应钟淡声,“晚上到的榆城。”
靠着宽阔的肩膀,裴青忽然笑了。
他想,大少爷心里,必定感到相当的莫名其妙,却由着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用言语将他怼得无地自容。
大少爷只是问:“笑什么?”
“我就是在想……”裴青讲话的声音很轻,话到末梢,带了点喑哑的鼻音,“你好奇怪啊。”
空气中,溢满了湿冷的气息。
“傅应钟。”他又喊。
这次不等大少爷回答,裴青便将下文缓缓道出。
“我联系到卖你房子的人了。”他说,“只要不出意外,这周我应该就能妥善处理完一切,到时候,你只要在卖房的合同上签个字就好。”
夜雨下,城市的灯光蒙了一层雾,变得不真实。
有人停下脚步。
裴青继续说:“我们的这段关系,不管它在你眼里是什么,都到此结束吧。”
第27章 第27章
回去的路上, 雨下得急了,车窗被雨击打,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 遮挡了景色。
这一路, 车内极其安静。
到了别墅,裴青从大少爷背上,小心翼翼下来,合上伞进门。
这个过程中,两人依然交流甚少。
虽说冷淡的作风是对方一贯的个性, 但裴青依然忍不住疑心大少爷或许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等大少爷洗完澡,回到客厅,他又忍不住开口。
“依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只要我找到原房主,带他来见你,你就把房子卖给我, 这件事,应该还作数吧……”
怕人临时变卦, 他的语速不自觉加快。
说完,裴青补充,为羞于启齿的那一部分, 努力措辞:“之前因为一次意外,你对我产生的……好感,就当作误会, 停在这里, 全部忘掉吧。我们……”
傅应钟:“当作误会?”
男人半眯着眼, 语调低沉,尾音上扬, 透着危险的气息。
裴青却毫无察觉,听完,立即点了点头。
男人问:“意思是,我要把你当作一喝醉酒就会和男人上床的……”
他急忙站起身,出声阻止:“不是的!”
未被说出的词汇,羞辱的意味太重。仅仅是一个假设,已经让他极气愤又羞耻。
傅应钟并不纠结于此,对方否认了,就不再说。
他语气淡淡地,将话题牵到不知所云处:“这个房子的户主叫什么名字?”
裴青怔在原地。
男人的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危险的循循善诱。
果然,下一秒,傅应钟主动将答案补充完整。
“他叫崔坤山,八年前,因为冲动致人重伤,终身残疾,被判十年有期徒刑,但在监狱表现良好,又提前两年刑满出狱。”
“崔坤山入狱之前,染过赌瘾,背了几千万的巨额债务,这些债务,一直由一个私人账户不断进行偿还,在他入狱后的三年里,全部还清。”
男人抬起眼,看他:“这个账户的所有人,叫宋成祥。”
一言一语,足以让人窒息。
裴青透不过气来。
男人缓步靠近,伸手,抚摸他颤动的眼睫。
裴青把男人的手拍开,往后退。
行动不便的腿脚紧挨住柔软的沙发,再难后退。
在他眼前,傅应钟的眼色又沉了几分。
裴青:“傅应钟,你想干什么?”
情绪激荡,语速也变得磕绊。
他吸口气,继续道:“在你眼里,就因为我招惹了你,我就活该当你这个大少爷的情人,直到你玩腻我为止吗?”
“情人?”男人却笑了,“裴青,你玩失踪的时候,是这么定义你自己的吗?”
“我玩失踪又怎么样,我根本玩不过你。”裴青说,“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在医院,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从来没告诉你这栋房子原来的户主是我爸,你现在也知道了。”
说着说着,他的鼻音染上不自知的哭腔:“傅应钟,你想让我怎么看你?”
“那你呢?”傅应钟反问,垂眼,眼底有挥之不去的暗色,“住进来的第一天,就与朋友谈论怎么当上我的情人。你又想让我怎么看你?”
裴青很快说:“那是误会。”
又是误会。
男人拧起眉。
这话他已经听得厌烦了,说来说去,都是想与自己撇清关系。
“那至少今天,按你的话来说,你是我的情人。”傅应钟向前一步,轻俯身,捏着人下巴,与对方靠得更近,“对吗?”
他没来得及回答。
男人的手,缓缓下移,移到那截细白脆弱的脖颈:“那就做些情人该做的事。”
炙热的吻由轻及重,烙印在颈侧。
身下的人越挣扎,男人的行径越过分。
当滚烫的触感抵上脊背,裴青被亲吻折磨得模糊的意识,终于短暂清醒。
他浑身一抖,抬手推拒:“不行。”
男人保证:“我不进去。”
那也不行。
他都说了要结束这段关系,还刚和对方吵了一架,对方明明那么过分,他怎么可以和眼前这个男人稀里糊涂地再上一次床呢。
可是他挣扎不开,也跑不动。
他脚上的伤,让他此时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慢慢地,坚决的拒绝变成了哭腔,变作可怜的呜咽:“不能这样……”
傅应钟:“你准备哭到结束吗?”
男人充耳不闻。
裴青试探:“我不哭,你能停下吗?”
“不能。”傅应钟答得极快,语气特别理所当然。
……好无耻。
客厅灯光通明,放大了羞怯。
裴青选择退让一步:“能不能不在沙发上……”
“你听话一点。”傅应钟答,“我抱你去楼上。”
话音落下,微弱的挣扎,渐渐停了。
……
一夜荒唐。
……
第二天,裴青醒来,枕边空无一人。
傅应钟已经离开了。
顾不上处理身体的狼藉,裴青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套上,翻遍整个卧室,在昨天穿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给昨晚添加的新号码打去电话。
冰冷的机械声播报响起。
其中的信息,叫裴青的大脑宕机一瞬。
这是个空号。
通讯结束,再一次拨打。
依然是同样的声音,近乎残忍地通知他相同的事情——崔坤山留下的号码是空号。
他呆在原地,凌乱无措,其他情绪还来不及翻涌。
有人推门进入。
傅应钟西装革履,站在门边,面色惯然的冷冽,这一身笔挺的西装,将男人本就优越的身高比例衬得更完美,更透出一股……假正经。
光看外表,裴青丝毫联想不到这个男人在床上是什么模样,可昨天晚上,在床上清醒地被折腾了一晚的人是他自己。
他走神时,脚步靠近。
傅应钟低头,凝视一阵,明知故问,反问他一句:“我们的雇佣关系还存在吗?”
裴青抬起眼,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存在。”
他脑子里的情绪在打架,恍惚着,这话说得又慢又轻,好似不在回答问题,只是在重复对方言语里的只言碎语。
大少爷挑眉:“所以你这是……要帮我收拾行李?”
随着男人视线看,卧室地面一片凌乱。
是刚才裴青翻找手机的成果。
裴青脸颊一红:“对不起。”
说完,他立马要起身。
满脑子都是丢人两个字,叫他一时间忘了崴脚的事,起身时,下意识用受伤的脚撑地,差点摔倒。
傅应钟反应及时,扶住了他。
此时的姿势极难以启齿,他整个人,都窝进了男人的怀里。
裴青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我现在不会对你继续做什么。”感受到怀里的人的僵硬,傅应钟开口解释,“你能把人叫来,房子我当然会签合同,但我们的关系,不会到这里就结束了。”
裴青:“……”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崔坤山根本没打算和他见第二面,只留给了他一个拨打不了的空号,他本来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事与愿违,将所有的事情,又变回了最初的局面。
他要怎么办?
为什么谁都要欺负他?
他不说话,傅应钟捏着他下巴,要抬起,看他表情:“怎么不说话?”
下一秒,裴青下定了决心,伸手,拽过男人的领带,抬起头。
两人的唇瓣碰在一起。
男人只愣了一瞬,便按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昨夜被蹂躏许久的嘴唇,又被或轻或重地吮咬。
吻至情意浓时,裴青原本努力忍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男人停了动作,抬指,抹去对方眼下的泪水。
他说:“我今天要开会。”
裴青看着他,眼尾泛红,仿佛比他更无措:“对不起。”
“现在还开什么会。”
男人咬牙切齿,应话的语气,带了点欲望无处发泄的怒意。
第28章 第28章
男人紧握他的小臂, 拉过来,环在脖颈。裴青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跪在床上,仰着头, 任他动作。
吻又落下来, 灼烧肌肤。
唇舌交缠间,体温不断升高。
裴青捏着傅应钟衬衫的一角,不让自己的腰塌下去,他承受着这个凶猛的吻,又努力地、笨拙地回吻。
在他清醒的次数里, 傅应钟的吻,就没有温柔的。
似有所感,搭在他后脑勺的手缓缓抽开,一点点地,向下探索。
从肩膀、手腕,再到腰窝。
裴青身体猛地一缩, 往男人的怀里钻靠,颤抖不止。
他并拢了双腿。
“抬起来。”男人命令他。
裴青呼吸紊乱, 喘不出一下均匀的气息,只好小声委屈:“可是很疼……”
说完,他稍稍后仰, 想看男人反应。
男人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看不清那里头有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胆怯。
他吓得退让一步:“我可以用手……”
……
欲望疏解在莹白的指间。
不合时宜地, 咕噜几声, 肚子叫了。
裴青的手悬在半空, 木着一张脸,不知道作何反应。
“饿了?”
大少爷衣装齐整, 好整以暇发问。
看似好心,实则是衣冠禽兽。
裴青的脸越来越红,想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又被男人用两指捏住下巴,被迫上抬。
大少爷端详着他的脸。
由于迟迟不进组,裴青已经很久没剪过头发了,无论是脑后的头发,还是刘海,都长了许多。
仰头看人时,头发柔顺地垂落至肩胛,一绺细长的发半遮半掩额鼻,鼻尖与眼尾红红的,给精致的眉眼增添了凌乱。
像文艺爱情电影里的女主演,漂亮又柔软,眼中总带着化不掉的忧伤。
傅应钟忽然说:“把头发留长吧。”
话说得没头没尾。
裴青问:“为什么。”
询问时,纸巾被放在掌心,仔细地擦过每一处指缝。
他只说:“演古装,留长一些,方便接发。”
特别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是在以往,裴青一定会拒绝到底,他只想要这栋房子,其余的好处,若是答应了,就坐实了他对傅应钟有所图谋。
可是如今色相已经出卖,再不答应,倒显得他图的是大少爷本人。
没法拒绝。
他只好点头,听话地哦了一声。
……
尽管知道无望,但在第二天,裴青还是拜托了袁伟,让他送自己去了医院。裴青坐在车后座,在医院门口蹲人。
从白天开始,一直等到晚上十点。
人来人往,他始终没见到想找的人。
袁伟有事处理,九点半便离开了医院,去往机场,裴青见医院人流不多,又独自等了半小时,仍然一无所获。
准备离开时,许久未见人影的大门,忽然有人经过。
那人的半边眼睛,缠了纱布,视野狭隘,他起初并未注意到身旁有人。
裴青却觉得他面熟。
仿佛心灵感召,那人慢慢回过头来。
仅仅与裴青对视一眼,他便瞪大了眼,又惊又怕,再下一秒,竟扑通跪下了。
裴青愣在原地。
这是……
樊良!
他终于认出此人是谁。
将近两个月未见,樊良像是苍老了十岁,蓬头垢面,瘦骨嶙峋。
在风中跪着,便摇摇欲坠。
可他此时,却是两眼冒光的。
樊良跪在地上,以膝盖作支点,慢慢向前爬,如同丧家之犬。
靠近后,他拽过裴青的裤腿,狠狠磕了几个头,再抬头时,额头的红肿极显眼:“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不要再找人折磨我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画面实在是惊天动地。
裴青此时无比庆幸,此刻是无人的深夜,他又戴了口罩,不至于被认出是某个常年霸榜热搜的流量明星,然后被拍下照片,传上网路,添油加醋地写上“明星耍大牌,逼迫路人下跪”。
找人折磨他?
樊良的情绪处在崩溃的临界点,又将裴青当作了命悬一线时的救命稻草,尽管身体羸弱不堪,但拽着裤角的力气,却出奇地大。
裴青挣脱不开此人的桎梏,只能无奈与他解释:“我什么也没做过。”
这话听到对方耳朵里,却是死神宣告生还的希望彻底消失的信号。
樊良松了手,却依然跪在地上,头发脏乱,满面的麻木与颓然。
裴青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先是呆滞:“瞎了。”
又仿佛听到什么暗示一样,蓦地,神经兮兮地将上半身重新抬起来,再拉过裴青的衣角。
裴青躲避不及,只能被他拽在原地。
樊良:“你把我另一只眼睛也戳瞎吧,只要我看不见,我就能保证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眼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最后半句话,是绝望的嚎啕。
裴青眼皮狂跳。
他没法与一个疯子沟通,更提心吊胆附近有路人走过,他四处张望,寻找是否有人接近时,与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对上视线。
他顿然变得紧张起来。
情急之下,又挣脱不开,慌乱间,语气变作不容拒绝的命令。
“放开我。”
听见这话,樊良连忙退开好几步,却始终跪地,不敢站起。
裴青稍稍松了一口气时,他又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裴青惊讶之余,几乎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樊良双脸泛红,茫茫然说:“你不是在责怪我做错事了吗?”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越走越近。
最后,竟停在两人中间,将裴青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裴青睁大眼:“你……”
男人礼貌俯身,向他问好:“您好,我是傅先生叫来接送您回家的。后面的这个人,我之后会再作处理的。”
傅先生?
裴青此时已经顾不上吃惊,因为劫后余生的情绪,显然占了上风。
这话一出,几乎算是救了他一命。
他长舒一口气,又忍不住发问:“你要把他怎么样?”
男人却把这个问题抛给他:“您想他怎么样,他就会怎么样。”
裴青听得别扭:“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想他死,他就会死?”
男人默了默:“这是您的想法吗?”
“不是。”裴青眼皮一跳,“这只是一个假设!”
眼前这个男人,问这话时,不仅语气平淡,甚至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只是在回答他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裴青不敢再问。
他看见,樊良在男人身后佝成一团,颤抖个不停,没有半点人气。
裴青闭了闭眼:“让他走吧。”
男人并未直接应允他的决定,眉头一抬,好似讶然。
好一会儿,他评价道:“您很善良。”
坐上车,二人半晌无言。
思忖许久,裴青选择打破沉默。
他询问:“你是傅应钟的司机?”
“不是。”男人回答,“我的工作比那要复杂得多。”
从刚才开始,裴青心中就有了一个强烈的预感,而男人的话,无疑是证实了这个预感。
他问:“如果今天樊良没有出现,你会出现吗?”
“您想听实话吗?”
“我想听,你就会回答吗?”
“当然。”男人说,“雇主的条约里告诉我,在大部分情况下,要将您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大部分情况?
那么另外的一小部分,又是怎么样的情况?
然而此时,裴青已经顾不上去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直接回答:“我想听。”
男人:“不会出现。”
裴青沉默片刻:“樊良口中折磨他的人是你……是你们吗?”
“我们?”
“这一切……”他顿了顿,“应该和傅应钟有关吧?”
“有关。”男人并未避讳。
裴青抿了抿唇,将最关心的问题,摆在对方眼前:“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樊良?”
却得到对方另类的答案。
“您说错了。”男人解释,“傅先生从来没对我们说过要如何去对待他,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名字转达给我们,至于那些多余的事,看的是我们自己的悟性。”
第29章 第29章
《孤剑》项目正式定下来, 最高兴的人,是宋成祥。送裴青去剧本围读的这一路,他的嘴角, 不曾压过半刻。
他喜笑颜开, 弯着眉,看坐在副驾驶的裴青。
白净的脸侧,疤痕已经消了。
宋成祥感慨:“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你脸上的伤一好全,好剧本好班底立马就到手了。”
在他身旁, 裴青没有搭话。
路口的红灯结束。
宋成祥收回目光,专心开车,自然也没瞧见身旁人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目不斜视,问:“不过,你们这是……在谈恋爱了?”
“没有谈!”
这一次,裴青回答得很快, 却眼色扑闪,貌似慌乱。
“可是你不都答应……”宋成祥踌躇, “难道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哪种?”
“就……肉/体上的?”
问话时,他斜了一眼。
裴青见他望过来,竟点了点头。
宋成祥的心咯噔一下, 仿佛遁入万劫不复,表情凝重。
他怅然:“我的小白兔啊。”
裴青无奈解释:“暂时的。”
实际上,宋成祥只惆怅一会儿, 下一秒, 便开始撺掇:“其实吧, 我觉得傅应钟挺好的。”
裴青:“你收钱了?”
听到这话,宋成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把宋哥想成什么人了!”
“他好不好, 轮不到我来评价。”他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裴青不解:“你难道觉得他对我是认真的吗?”
在他眼皮底子下,宋成祥仔细思考,耐心回忆。
最后,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裴青:“……”
他痛心于挚友的昏庸,尝试据理力争:“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啊。”
“他要是说喜欢你。”宋成祥问,“你就会答应吗?”
裴青坚决摇头:“不会。”
剩下的路程里,他将这几日所遇之事,尽数倾诉。
“我一点都不了解他。”说完,他总结,“不知道他的生长环境,不知道他的生活经历,我所知道的,和外人所了解的他是一样的。可是他已经对我知根知底了。”
宋成祥认真听完,思考片刻,才问:“你是觉得他很可怕吗?”
“对。”似乎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形容词,裴青确信点头,“他太可怕了。”
……
除夕将至,路上堵车,到达剧本围读的现场时,所有相关人员都已经到齐了。
由多张桌子拼成的大桌子处,演员们互相不相熟,坐得较为散乱。导演与编剧,坐在最显眼的中间地带。
现场挤得满满当当,唯一给裴青留下的空位,在导演编剧的对面,是这一排座位里最正中的位置。
他到场时,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直直地投射了过来。
裴青给所有人鞠了一躬,简单道了个歉,心虚落座。
要是换了以往的俞正明,必定对他大发雷霆。但如今的俞正明,对待他的失误,却格外地和颜悦色。
若非是围读半程后,见到了对方与另一位演员严厉斥责的模样,裴青真要疑心是见了鬼。
与某位配角演员对完其中一场戏,裴青收到了李舟发来的消息。
李舟:崔坤山在当天晚上就搬走了
这件事,在裴青的意料之中。
在发现手机号码是空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奢望在原本的出租房里找到崔坤山了。
裴青轻拧眉头,刚要回复。
忽然有人开口。
“是觉得有什么桥段不合理吗?”
他抬起头,现场的人稀稀拉拉围了好几个小组,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只有江松一个人。
江松,是《孤剑》的主编剧,也是出了好几部爆款的新锐编剧。
裴青眨了眨眼,将手机往剧本底下一藏,摇头:“没有。”
他心虚一笑,给对方捧场:“写得很好。”
江松年轻,为人也客气,说了句谢谢,又补充:“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提出来。一个好的剧本,一定是主创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不用吝啬你的建议。”
裴青点了点头,带着一半愧疚与一半感激,应下了。
散场前的五分钟,俞正明将裴青喊到另一个房间,两人对视一会儿,他递过来一沓剧本,放到裴青手里。
裴青看了一眼。
这个本子,并不是《孤剑》其中一版的稿子。
他不解时,俞正明咳了两声,解释:“这个本子,能不能麻烦你……拿给傅先生看一看。”
说完,他抿抿唇,似乎觉得上一句太过强硬,重新补充:“如果今天不方便,也可以等到你有空的时候,不需要你与他说什么,你只要让他……看看这个本子就好了。”
问得小心翼翼,又夹带着几分期盼。
裴青将本子捏在手里,沉默良久。
他从来没见过俞导这样对待自己,与其说是引荐,不如说是卑微恳求。
……
坐酒店电梯时,裴青收到了傅应钟的消息。
大少爷:我在楼下等你
电梯停在一楼,透过酒店旋转门的玻璃,夜幕笼垂,杂着细碎的落雪。
裴青的脚步停在门口,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
雪花化在掌心的温热里,凉凉的。
他的目光望向原处,停驻在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上。
傅应钟此时没在看他。
除夕将至,酒店附近多了几个卖花的小孩,大少爷长得英俊,又穿了一身昂贵名牌,自然少不了被他们纠缠,推销花束。
在远处瞧见了,裴青悄悄走近几步,到能听见声响的距离,默默看戏。
刚走了一个推销不成功的小孩,又有新的小孩贴凑上来。
小孩问:“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小孩挺聪明。
还懂得岔开话题,先与客户熟络起来,再另寻推销的切入口。
裴青偷偷地笑,又好奇大少爷反应。
“等人。”对方沉声回答。
好无情。
傅应钟惜字如金,连面对小孩的时候,都是一尊融化不了都冰雕,简直比北京的冬天还冷。
小孩继续问:“等谁?”
大少爷没再回答。
仿佛想叫人知难而退,早点滚蛋。
小孩不死心,抱起手里的一捧花束:“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以为傅应钟依然会冷处理的裴青却失了策。
男人默了片刻:“马上就有了。”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
裴青听见傅应钟嗯了一声。
小孩兴冲冲地:“那买束花送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吧,哥哥你长那么高那么帅,一定追得到漂亮姐姐的。”
下一秒,傅应钟竟真的掏了钱,买下了小孩手里的那束玫瑰花。
能看的戏落了幕,裴青也不再置身事外,笑了一下,喊了声傅应钟。
大少爷回过头来。
他又与他招了招手。
上了车,裴青刚落座,大少爷伸手一递,愣神间,那束玫瑰,便塞到了他的怀里。
玫瑰的花瓣上,还残留有落雪。
方才的对话历历在耳,裴青脑子轰地炸了。
他试图将玫瑰递回去:“我不想要。”
大少爷却不肯接。
男人眯起眼,微勾起唇,考究地问:“为什么?”
裴青:“我不喜欢花。”
傅应钟哦了一声。
在裴青以为他要将这束花收回去时,大少爷又特淡定地回答:“那就回家扔了。”
裴青忍不住羞恼:“你就不能不送吗?”
傅应钟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盯得对方直发毛后,才大发慈悲开口问:“你脸红什么?”
裴青后知后觉,伸手一摸。
他的脸颊热得好像能冒气。
他装傻:“里面暖气开太热了,还没缓过来。”
傅应钟笑了一声,没再深究。
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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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悬疑电影饼,《孤剑》男主已定
1L楼主
导演俞正明,编剧江松
男主演员与导演是二次合作,之前没演过此类题材,两个信息,各位瓜友自行解码
2L
路过叠楼
3L
俞正明?不会是裴青吧
4L
和俞正明合作过的演技派男演员多了去了,为什么猜演技最烂的这位……
5L
因为《访客》最火吧?
俞正明拍的电影不是商业风格,知名度确实比不上《访客》
6L
看了一下这电影的备案,是江松擅长的群像剧情流
在这个领域,他还没失过手
7L
替我担接一个配角
8L
等等……这部是古装吗?
9L
是的
10L
裴青是不是从来没演过古装?
11L?
12L
好像是真的?
13L
印象中他在周衡二爆古装剧后,采访问他想尝试什么类型的角色的时候,有说过自己想演武侠剧里帅气的大侠
因为周衡剧里的角色就是亦正亦邪的江湖侠客,所以他还被周粉小小嘲了一下……
14L
不会吧……
15L
这么一看,裴青资源真的好虐啊
16L
裴的公司纯纯暴发户,靠他跻身大公司行列,但人脉资源跟不上
他的处境跟单干没区别,身边就一两个可信的朋友,少数几个看上去好的资源,都是经纪人出面软磨硬泡下来的
17L
这个公司的年轻艺人大部分都是被“裴青”这个招牌骗进去的
为什么我这么确定,因为我担就是这样的冤种……
……
49L
真是裴青?俞正明这么爱他吗
50L
说爱吧,拍完《访客》就没一点联系了
说不爱吧,多年后又找低谷期的裴青演男主角
真玄乎
51L
我这边看到的瓜更玄乎
据说是资方点名要的裴青,如果裴青那边谈不下来,这个项目就拿不到最高级别的投资
52L
像裴粉编的
53L回复50L
裴青是低谷,但俞正明也没好到哪里去,论坛对他的滤镜未免太大,他都多少年没拍过像样的电影了
资方是不是冲着裴青投资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冲着俞正明投资啊
……
154L楼主
电影官博开了,关注里有正确答案
155L
妈呀!
156L
根本用不着去看官博,裴粉在热搜上的敲锣打鼓已经吵到我的眼睛了……
157L
其实能理解,被嘲了那么久资源降级,事实却刚好相反,换成我担我也爽得头皮发麻
第30章 第30章
《孤剑》作为一部古装悬疑电影, 核心是一桩多年未解的悬案,和一群性格迥异的江湖人士。
剧情里,每个角色的经历与命运, 都与悬案紧紧相扣。
裴青在电影中饰演的, 是一位江湖医师。
该人物为皇权所挟,被迫进京为病重的皇子问诊。当晚,皇子遇刺身亡。为洗清嫌疑,他向当晚看守皇子宫殿的朝廷护卫求了三日期限。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四处奔走, 打探案情,最终,引出一桩多年前的悬案。
《孤剑》的剧本里,编排了许多武斗桥段,大半演员一过完年,就很快赶回剧组, 参与角色海报的首轮拍摄以及严苛的武术指导。
过去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借着《孤剑》官宣的势头, 迅速有品牌联络到裴青团队,要进行长期代言的深度合作,前段时间的丑闻, 在资源的堆砌下,暂时被人遗忘。
这个新年,裴青过得很忙碌。
而年后的第一个工作, 便是拍摄《孤剑》的角色海报。
为了追求新鲜感, 《孤剑》剧组找的配角演员, 大多是戏剧学院里初出茅庐的新人,没有过多的演戏经验, 也没有积累什么粉丝。
整个剧组里,有单独化妆间的,只有裴青一个。
他饰演的角色,是行走江湖的“穷酸”侠医,按理来讲,妆容如何朴素,便要如何去画。也正因如此,让剧组的造型师犯了难。
面前这张脸,纵使不施粉黛,也出奇漂亮。若是添油加醋,描摹眉眼,与剧本形象相比,只会再差几分。
最终,在脸上,造型师只淡描了眉形,又将唇色涂浅。剩下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梳发上。
为了让古装造型的效果更真实,裴青在未蓄够长度的发尾后,又接了一截发。
造型师将两撇碎发挑到额边,又将剩下的头发扎起,用木簪固定。
穿好衣服,做完全部的造型,拍摄的导演还迟迟未到。由于造型师的考量,裴青在化妆室耽搁了不少时间,其他演员则早早做完了造型,在拍摄片场候了许多时间。
片场内,四周都是低气压。
电影里饰演护卫一角的演员,名叫段煜,正与一旁关系较好的另一个配角演员小声交谈:“是俞导来拍吗?”
后者摇头:“听说是个新人导演。”
段煜皱了下眉,不满道:“那他摆什么谱,这么晚才到。”
裴青离得近,一不小心,将这段小话听得明明白白,他听了一段,便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往工作人员的位置走了几步,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薛晟打来的。
环顾一圈,场上人多耳杂,他与工作人员就近打了招呼,离开拍摄片场,跑到了门外的过道。
还未接起电话,他便迎面碰上了电话里的人。
“薛晟。”他喊。
薛晟穿着一身像模像样的西装,神态悠然地站在过道上,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穿的常服,模样有点眼熟。
听见声响,薛晟抬起头。
看清裴青的模样,慢慢地,他将眼睛瞪大了。
像是……看呆了。
两人对视许久,半刻无话。裴青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又喊了一声薛晟的名字。
“小女仆,原来你这么漂亮啊。”薛晟回了神,但语调,还带点怔然。
裴青扯了下嘴角。
这都多久了,还没忘记这个称呼呢。
“你……”似乎意识到他的不悦,薛晟转移话题,“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裴青扬了扬眉,无奈了几秒,选择亮出手机界面:“接你电话。”
薛晟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抬手虚指身边的男人:“这位是……”
“我是霍彦。”男人扬起笑,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单独向着裴青,郑重道,“好久不见。”
“我们见过吗?”
“你们见过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霍彦笑容不变,从容不迫地,报出一个确切的时间,和一个详细的地点,紧接着,缓缓道:“年底的盛典,我们在酒宴上见过的。”
记忆顷刻袭来。
裴青呆滞一瞬。
他还来不及有半秒的思考,想着去如何应对眼下的窘迫局面,薛晟便半路杀了出来,当机立断地卖了队友。
薛晟惊恐道:“小女仆就是给你一堆糟老头子名片的缪斯女神?!”
裴青与霍彦四目相对,两人都在笑,他却越笑越僵硬。
他给了霍彦一堆糟老头子的名片?缪斯女神又是什么鬼?
他怎么什么不记得了?
算了,先道歉吧。
裴青按捺下心中波涛,维持语调平缓,嘴角是一个标准的假笑:“不好意思,那天我喝醉了……”
“没事。”霍彦也笑,“至少我们又遇见了。”
“你来这里……”
只四个字,霍彦已经猜出他心中所想,淡定回答:“来观摩学习一下,算是……当个挂名副导?”
裴青面色如初,内心却早已碎成几片。
完蛋了。
霍彦该不会就是那个要给他们拍角色海报的新人导演吧?
他当时想着此人一副玩咖模样,只要在娱乐圈碰了壁,便会放弃当导演的心思,未来想必不可能再有交集,便屡次敷衍应对了。
谁曾想,在江湖上混,总是要还的。
片场中,不满等候的演员有许多,虽不敢直言,暗搓搓的不满,却表现了许多。
裴青倒是不在意这些,出于和事佬的心态,他主动将自己的拍摄,延到了最后。
等待拍摄时,他将目光投在认真工作的霍彦身上。
他眼中的富二代玩咖,真正工作起来,完全没了方才的和气模样。
霍彦并不像是初入片场的新人导演,他身上的气场,比起当年的俞正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刺头的几个演员,被他指导几句后,也没了那副流气的样子,反而变得有些惧他。
裴青倒吸一口凉气。
他回过头,向身边的薛晟问:“你和他是朋友吗?”
薛晟反问:“你希望是吗?”
裴青:“希望。”
倘若薛晟与霍彦是朋友,那他说不准还能留条小命,活到《孤剑》杀青。
薛晟笑了,随着他的话应道:“那就是。”
裴青一时语塞。
半晌沉默后,他又问:“他是关系户吗?”
薛晟挑了挑眉:“问这么大胆啊?”
裴青这么问,并非没有缘由。
《孤剑》那么大的项目,能塞进来一个新人副导演,说这个导演不是关系户,恐怕才没人相信。
他抿抿唇,勾起笑容,重复一遍:“所以是吗?”
薛晟:“他挺厉害的,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拍摄的短片,基本都拿了国际奖。”
裴青一怔:“你这么了解?”
一时间,他完全信服了前面的朋友假说。
下一秒,薛晟把手机递到裴青手里。
屏幕上,赫然是霍彦的百度百科。
……
不愿多看一秒,裴青归还手机:“我现在特别相信你们不是朋友了。”
薛晟却兴致勃勃,将话题挑到另一处:“你最近有空吗?有没有兴趣抽一天时间和我一起去看个画展,或者……”
又是这样。
为什么这些富家公子,总是想着约他出去玩?
裴青摇头打断:“没空。”
薛晟:“你和傅应钟还有关系?”
问题一出,他并没有回答,但对方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好遗憾啊。”薛晟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我还以为只要老爷子正式的死讯一公布,傅应钟就会放弃这些不务正业的心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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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极限着陆》年后录制,飞行嘉宾瓜
1L楼主
z姓顶流艺人,已签合约
保真
2L
沙发
3L
楼主是眼熟的真瓜主哎,有人解码吗
4L?
5L
啊?
6L
z姓顶流艺人,我只能想到一位
问题是这位不现实啊?
7L
我也只能想到一位
8L
你们在说周衡吗?
9L
如果是他的话,只能说热搜即将被裴粉和周粉血洗了
10L
周衡马上播剧了,在这期间上综艺剧宣很正常吧?
11L
内娱又不是只有《极限着陆》一个综艺
12L
但裴青常驻的综艺只有《极限着陆》一个……
13L
楼上两位,你们两个合在一起,真的很像在磕他们的CP
14L
之前盛典的那张站姐图,论坛里就有高楼在磕他两了吧?
这算不算圆梦了,马上要真同框了
15L
论坛里的大家本来只是缺德而已,谁也想不到真会同框
他们两个都不认识吧
16L
周粉都不在楼里跟贴了,这瓜保真了
17L
谁还记得周粉骂了裴几个月的综艺咖……
现在哥哥转头就上综艺咖的常驻综艺,想问问周粉的脸疼不
18L
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
这哥家境优渥,家里靠山硬,出道就是别的小演员打拼好几年都拿不到的大制作男主,红得实在太容易了,怎么可能会爱惜自己的粉丝
19L
比起看粉丝长脸,周衡可能更爱看裴青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