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乌鸦乌鸦
虫子的触角在头顶晃动, 像是在分辨着林修月的身份。
很难得能在一只非人族类的身上这么清楚看到纠结和混乱。
几个记忆碎片从脑海里闪过。
基因正在命令他杀死那个看起来十分弱小,却充满威胁性的人类,然而, 当他跟那个人对视时, 他的意志里却只有保护他这一个信念。
虫族弗兰的目光控制着从林修月的身上移开, 转向了禁锢着林修月的那个alpha身上。
“杀了你。”
鞘翅张开,他动作极块地冲向季绸。
战斗一触即发,林修月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心, 紧接着,环着他的手掌放开了他,一道黑影从他身侧冲了出去, 迎上了弗兰的攻击。
“虫族!有虫族!怎么会有人形的虫族!!”
“弗兰殿下变成了虫子!”
“武器, 机甲准备!”
面对一拥而上的人类,一股独特的波动从弗兰的身上扩散出去。
林修月在一片混乱中被人拽着往外跑。
他在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意外的是, 有人也在看他, 触及他的视线, 那人动作乱了一个节拍, 就那么一个停顿, 虫族锋利的足穿过了他的身体。
林修月睁大眼睛,艾德里安用力扯了他一下:“别发呆, 快走!”
一眨眼的功夫, 身后的景象被人群淹没。
刚跑出那里, 又遇上一只拦路的虫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才一靠近他们, 就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嘶鸣。
艾德里安不清楚, 林修月却清楚的看见手里的东西展开了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 把那只虫族弹开了。
在那个金属物体被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听到了陌生的机械提示音。
【检测到未知登录者】
【检测登录者权限】
【当前登录者已获得最高权限】
【进入自动防护模式】
跟着艾德里安回到他们的秘密基地, 裴易正好也在,两人忙里忙外地给林修月拿了毯子和热牛奶。
裴易:“出什么事了?”
艾德眼神闪烁了下,道:“学校那边有虫族跑进去了,议庭的人在那边处理,我们就先回来了,林差点被那只虫子袭击,他可能吓坏了。”
艾德里安蹲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好像发烧了。”
裴易又忙着去找药,吃过药之后,林修月就开始昏昏欲睡。
“长官,今晚学校那边那么混乱,你就在这边睡吧,先别回去了。”
林修月小幅度点了下头。
裴易把他抱到了一间卧室里,帮他掖好被子,“好好休息,如果做噩梦了就叫我。”
林修月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大床里,包裹感让他慢慢镇定下来,他手里还抓着那个冰凉的金属——机甲启动钥匙。
钥匙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
【意识连接中】
【正在为新登录者加载历史数据】
暴雨过后泥泞湿滑的垃圾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群衣着干净华丽,完全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年轻人,神情尴尬地站在门前。
“季、季绸?呃,你在里面吗?”沈岚率先发话。
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只要踹上一脚就要倒塌。可从遥远的帝都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几人根本不敢这么做,原因当然是他们有求于人。
求的还是件很重要的大事。
繁殖纪到来的第十年,战局完全没有任何终结的趋势,甚至愈演愈烈。人类数量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锐减,更糟糕的是,由皇室和议庭主导的基因改进药计划有着不可逆转的副作用。
omega因无法承受虫族的基因改造而暴毙,alpha不是变成了虫子,就是成为了批着人类外皮的虫族。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只要停掉药,还可以挽回。
可等到他们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却发现,在那些凭借卓越的自身素质,挺过了基因改进药,成功‘进化’成了虫族的alpha之中,出现一只王虫。
资质越高的alpha,‘进化’成那种有着人形,身体素质和战斗力强到可怕的高等虫族的机率越高,而那之中曾是顶级alpha的人——成为了实力强大恐怖到令人绝望的王虫。
王虫的出现,反过来影响了虫族活动,更多的虫母从卵中孵化,又生下无穷无尽的虫子,蝗虫一样践踏肆虐整个宇宙。
面对如此摧枯拉朽的力量,人类只能选择等待被杀死,或者臣服在王虫的脚下,成为一只虫子。
在又一次刺杀王虫的计划失败之后,沈岚和程力几人来到了垃圾星。
查阅过无数资料之后,许知游告诉了他们一件尴尬的事情。
“我们没有人知道杀死一只王虫的办法,但如果能找到这位博宁教授的徒弟,说不定他还知道些什么。”
博宁教授,他们目前所查阅的所有关于王虫的文献资料里,最终的署名都是这位教授。他是一位机甲和虫族相关领域的学者,曾在几十年前名声大噪,后来似卷入了帝都的权力斗争,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帝都,之后就再没了音讯。
再有消息,就是十几年前对方的死讯,这么一个厉害人物,最后悄无声息死在了一个不出名的三等星上,令人唏嘘了好一阵子。
沈岚大喜过望:“博宁教授还有徒弟呢!卧槽,天降救星啊!人现在在哪呢,赶紧去找啊,快别耽搁了!这边赶着拯救全人类呢!”
许知游:“这位徒弟的名字,你们应该挺熟悉的。”
沈岚:“啊?这么牛叉的人物,我什么时候认识的?”
许知游:“季绸。”
沈岚:“”
周围一圈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挤出一个快入土的哭丧表情。
“那个当年被开除流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这这不是完了吗?”
再完也得去把人给找到,一开始他们甚至都没有把握那人还活着。垃圾星那样的地方,失去引以为傲的高阶信息素,拖着满身的伤,他们都不知道他能怎么活下去。
好消息是,人还活着。
坏消息,那人成了垃圾星上人尽皆知的杀神,手段凶残暴虐,再跟当年对方在学校时那副清冷正直的模样一对比,每个拿到情报资料的人都要狂抽好几口气。
他们到了垃圾星之后才发现,这里不是幸运地没有虫族踏足才没遭到毁灭,而是所有进犯的虫族都被季绸杀光了。
当然,他也不是光杀踏足垃圾星的虫族,一些不长眼找麻烦的人他也杀,所以没人知道他是杀疯了,还是真的在守卫这里。
沈岚路上特意抓了个垃圾星的人打听了下,对方提起季绸有些惧怕,却又有些尊敬。
“那个人只要你不故意跑到他面前招惹他,他一般会把我们无视掉。”
反正只要不主动去找他麻烦,他还会去杀掉那些进犯的虫子,因着这点,还有外面的人过不下去,跑到垃圾星上来。
沈岚他们在门口敲了很久,就在他们以为里面的人不会回应,打算在门口打地铺的时候,门打开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是当年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个森然可怖的恶鬼,。那双曾几何时清冷孤高的眼眸,如今睁盛满污脏的恶毒,直涌冲向他们。
那样子让沈岚等人一时哑然,讷讷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屋子一眼就望得到尽头,堆满各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生锈腐败的零件,角落里,是被修到一半的机甲。那机甲和一般的机甲不同,是由各种来自不同的机械拆卸下来组装上的,看起来不伦不类,有些滑稽。
沈岚听说过,季绸原本有个特别厉害的机甲,但是被人为破坏了。
想到他是博宁的弟子,那台机甲很可能就是那个大师的作品,沈岚更说不出话来了。
但面对对方再尴尬难堪,他们也不得不低声下气,不抱多少期望地去求他。
知晓他们的来意,对方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打量了他们数秒,咧开一个恶劣的笑容。
“凭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杀死王虫,但你们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让它陷入沉睡。”
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个想法,沈岚几人眼睛一亮,急切道:“那我们怎么才能让王虫陷入沉睡?”
“联合所有高阶alpha的意识,把王虫困在一个循环的世界之中,就像是做梦那样,欺骗王虫让它以为这是真实的世界,然后一次次地摧毁这个梦境,再从头开始,让他永生永世也走不出这个循环。”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季绸低声笑了起来:“就这个办法,你们的身体可以沉睡在休眠舱里,说不定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会死,只要保持意识和精神是清醒的就够了。只要你们把王虫,甚至是整个虫族全都拖入这场循环之中,那么其他人,那些逃过一劫的beta,还有些没死的omega,不是就都能活了吗?”
沈岚等人全都怔怔看着他
【历史数据加载完毕】
【尊敬的新任驾驶员,很高兴您愿意接替前任的遗志,成为下一个肩负起人类未来的伟大救主,你的任务是[让王虫保持休眠],为此,您需要做的是——不断摧毁这个世界】
【很遗憾,能作为同伴协助您的其他救主,他们的自我意志已经全部在漫长的时间里磨灭了,使他们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您只能自己来继续完成这个任务】
【根据系统过往的数据,人类终究会在无限的循环中怀疑、迷失自我,然后停下前进的脚步,没有人能永远坚定最初的信念,始终保持理智,系统建议您选择一种强烈的情感作为驱动力,在您逐渐遗忘自我的过程中,这能帮助您更好的完成您的使命】
【请放心,即使您什么都不会,我们也有大量前任驾驶员的数据资料作为参考,您只要复制他的行动轨迹就足够了,请在意识彻底消亡之前,将系统转交给下一位继任者】
一只手从床上熟睡的人手中拿走了那只在意识连接里逼逼叨叨个不停的机甲AI。
系统的声音卡住了。
过了好几秒,电子音断断续续道:【尊敬的前任现任驾驶员,原来您,还活着啊】
突然换了登录对象,而且还是个获得了前任持有者全权限授权的登录对象,有着最高保护级别,系统还以为前任无了。
但现在又有了。
幸好,AI并没有尴尬这种情绪。
只在卡壳了几秒后,把刚才的数据库删了一删。
第82章 乌鸦乌鸦
趁着夜色潜入房间的人没理会机甲系统的聒噪。确认着床上的人呼吸仍然均匀平稳, 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站在一步之遥的距离之外,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终端。
那里储存着一段监控录像。
录像里,偌大的医疗室内, 少年独自守在治疗仓边。
‘你的向导现在很需要你起来抱抱他。’
他抚摸着屏幕上少年的脸, 盛满痛苦的双眼就那样一点一点变得温柔, 染上了眷恋。
胸膛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挤挤挨挨地占满。
他没有学到如何爱一个人,世界只教会了他如何去恨。当他看着他,胸腔里塞满了比恨还要沉甸甸的东西。
有人告诉他那是爱。
【前…现任驾驶员季先生, 容我提醒一下,你们真的不会有好结果,在系统推演的无数种可能性里, 最大的可能是, 林先生醒来后,你们会发生激烈的争吵, 争吵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我错了我错了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你给我滚’】
系统用一种AI模拟的语气分别学出了这两句话, 由于每个音节都太过精准的对了味儿, 反倒生出了浑身爬满虫子的发痒感。
【你们会决裂, 然后两个人在痛苦的纠葛中互相折磨, 随着这一次你的人类基因片段被虫族基因片段蚕食,你会和此前每一次一样, 逐渐失去理智, 变得疯狂, 系统认为您会在懊悔和求而不得中做出极端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囚禁’‘墙纸’】
【恕我直言, 驾驶员把时间用来干这个, 拯救人类的伟大使命谁来干?您不会指望系统自己去干吧】
【不然您考虑一下,下个循环我帮您找一百部恋爱影片, 您以全新的无敌完美姿态重新开始?】
系统不得不做出一点妥协。在此之前,它认为这毫无必要。
‘不,没有必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系统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回答,季绸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肚子上的伤口发出一阵阵腐蚀性剧痛,他紧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声音,他得离开了。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
季绸被两根手指固定在那里。
伴随着一声叹息,床褥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床上的人顶着乱糟糟翘起的头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倦怠咕哝着:“每晚跑来在我床边站着,又不说话,我好几次都以为你打算趁着我睡着把我掐死,结果你又什么都不做,你这样,我还能睡好觉吗?”
“……你知道了。”
“我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你杵在我床边,一次两次我没察觉到,我还能一直没感觉吗?”而且,他精神力恢复得快得不正常,他会不怀疑吗?他都是他教的,他们两个的标记还没有清除。
季绸低下了头,想这时候保证自己再也不来打扰他才是最好的回答。心里几经挣扎,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反复斟酌,变成一句:“我下次会站远点,保证不让你发现。”
林修月:“”
机甲:【来了来了,要开始吵了,我就说让你快点走,留这就是要挨骂】
季绸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挨打也行,拿刀给他捅一捅也行。只是要他不赶他走,不再也不见他。
只有这个不行,想一想都心如刀割。
但林修月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
空气里的血味浓得让人无法忽视,这是个玫瑰味的alpha,又不姓许,哪来那么重的血味?
他抿了下唇:“老实在这站着。”
【他下床了,他去翻柜子了,他要翻什么?刀,枪,毒药?驾驶员,你最好趁现在赶紧跑——】
【……】
【………哦,天】
一个药箱送到alpha手上。
昏黄的灯光下,alpha接过药箱,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手指抓着药箱,紧得要把那东西抓碎。
林修月眼看着他那双黑得跟个无底洞一眼的眼睛里,一点一点钻出细细碎碎的光,那眼神看得他不自在极了。
“把伤处理一下。”他出声道。
灯一亮,季绸肚子上果然破了个血淋淋的大洞。
好半天,alpha才动了起来。
全程听话得好像他不是议庭的执政官,他不是暗地组织人反抗议庭的秘密组织的领袖。
尽管林修月一直不认为自己成为了哪些人的领袖,但其他人总这么说。他自己一直只觉得他是个正常且普通的向导罢了。
林修月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很差,向导本能让他天然关怀哨兵,何况他们认识了已经快两年了,这伤红得扎眼,他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
“季绸,”看着低头闷不做声处理伤口的人,他忽然开口,“你之前在星舰上,不是问过我几个问题?”
“抱歉,我骗了你。”
季绸握着医疗喷雾的手顿住。
林修月变出乌鸦煤球抱紧它,把自己下半张脸埋在煤球的毛里,靠毛绒绒暖和自己的身体。
“我接近许知游他们,是因为我……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不太正确的未来,那个未来里的你,是个伪装成alpha混进军校的omega,你的身份会被拆穿,然后会沦落到一个很凄惨的地步,真的很惨,我想帮帮你,但靠我自己又帮不了你太多,所以我就想着借助那些人手里的权势,跟他们打好关系,将来万一出事了肯定用得上。”
“嘎嘎,嘎嘎,嘎嘎——”
“而且,我看到的那个未来,我也会死,所以,也是为了帮我自己逃过这个倒霉的结局。”
“嘎嘎嘎嘎!”
“哨兵,向导,也不是一种alpha的能力进化。”这话林修月一直在心里徘徊着,总是拿不定主意,如今终于说出了口。
“嘎!”
“我不是alpha,不是beta,也不是omega,我生来就没有腺体,也没有信息素”
“嘎……”
“我是这个世界外来者,哨兵和向导是我们那里觉醒了能力的人的称呼。”
“嘎嘎!”
“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关系,也不是我一开始说得那么轻松,”他深吸一口,大声道,“哨向是同生共死的终生绑定关系!哨向确定了另一半就要一起走一辈子!”
“嘎嘎嘎!”
“很沉重的,一方死了,另一方很大可能会无法独活!也就是说,要是我出了事,你可能也会死!”
“嘎——”
“但我说不会害你,是真的!只有这个,我没骗你!”
“嘎嘎!嘎嘎!”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但他选择先把煤球的乌鸦嘴给掐住。
他是个看自己的精神体会带八百倍滤镜的向导,因为是他自己的精神体,所以他觉得天下第一好。
但他这时候真的不需要一只乌鸦给自己配bgm。
林修月生出一种隐忧。
煤球是不是有往鸭子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它什么时候接触过鸭子精神体的哨兵或者向导?
鸭子也很好,可是在向导心里没有乌鸦好难过。
正忧虑着,他猛地被人用力拥紧。
抱住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在他耳边哽咽。
他的鼻子撞到了布满硝烟和铁锈味道的大衣上,箍着他的人用力到发颤,用一种环绕的姿势将他按进自己的怀里。优秀的机甲生的体格经过千锤百炼,足以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身下。
林修月的怀里还抱着他的乌鸦,要不是拥抱他的人弓起的身体间留存了缝隙,他就要担心煤球被憋死了。
他紧绷地僵了会儿,终究在滚烫的热流滑进后脖领的时候渐渐软化了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将额头抵在alpha的肩上。
系统悄悄把少年的形象扫进数据库。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人机说不出来他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有种直觉,就算是系统这种没有感情无机质的存在,也会被他像是对一只稚嫩的鸟那样,轻飘飘地呵护着捧在手心里。就像现在,他也用最真诚而软和的调子,把一个支离破碎的灵魂拢进了那温暖的指尖里。
【他可真好】系统发出感慨。
林修月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他还在认真说话:“我们能不能讲讲理吗,我不是你上辈子的那个人,那个坏蛋其实是胡迪,你别记恨我了。”
季绸嗓音发抖,气音连不成语调:“我没有恨你,从来没有过,对不起,我那时想让你先去omega庇护所,我想让你去那里等我,等帝都的事情结束了,再接你出来,外面那么乱,我必须把你放在足够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心。”
林修月:“但我后面问你的时候,你没有否认,你还承认了。”
如果只是因为那句话,他当下虽然会伤心难过,但他是愿意听解释的。
警察救人质都还知道骗骗劫匪说只要放了人质就会让劫匪走呢,他要是人质,还非得在没被救出来的时候,要警察实话实说,告诉劫匪说他们等下指定把他逮了送去坐牢?然后把劫匪逼疯把他撕票了才老实吗?
那、那也不至于这么笨。
要不是那些碎片顺着记忆流淌过来,季绸又承认了,林修月还能再忍忍难受的情绪,等见面的时候把事情问清楚。
他当时脑子实在很乱,几乎没法思考什么了。
或者他不是刚从虫巢出来,又被一群熟悉的老师同学怀疑,想到主角的剧情落到他头上,再一想原书里那些凄凄惨惨的经历,多重打击下慌了神,又赶上沃尔夫星出了事情,他赶着去救人,他其实缓过来,就会想办法把误会说清。
没干坏事就是没干,不会就是不会。
还有,季绸当时那个样子属实是把他吓住了。
季绸从他肩上抬起头,放在他脑后的手落到他脸侧,拇指轻轻蹭着他的脸颊,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猜不出来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如果你不是对我有所图,如果你不是我的仇人,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让你留在我身边。”
“我宁愿你想害我。要是,你真的是我的仇人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随时随地轻而易举地抽身离去。这样深刻的纠葛会把他们深深绑定在一起,他不会真的去报复他,他会找到一个时机,跟他重新开始。
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想人类、使命的事,满心想的都是怎么留住一个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的人。就像他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世界时那样。
飞快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的系统:【对不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骗我?】
想到他说着恨啊,报复啊,倔强地表示自己没有忘记仇恨,没想恋爱结婚回老家,老婆宠物热炕头,表示自己只是对仇人完成了复仇而已
系统还开导了他,他这个脑子吧有磨损是正常的,认错了人也完全正常。
实际上,他残存不多的大脑里到底还有几分给了使命?几分留给恨意?他还能听得进去它的话吗?
【!@#¥%¥%&】
林修月不解地看着他。
季绸苦涩笑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他那么温柔地对他,总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连他可疑地带着伤在不对的时间里出现在不对的地方,他也完全不会怀疑他是个做了坏事的坏蛋。
他不知道他把他认成了谁,他宁愿相信他是想害他,也不想去正视他的关怀和怜悯,从一开始给的就不是他。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爱你,月月,如果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如果我不是你的哨兵,你还会爱我吗?”
林修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季绸是他看的那本书的主角,对所有异常之处视若无睹,他甚至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坚持把他当作一个omega对待,即使他看起来完全是个alpha;他会爱他的哨兵,但说到底——他并不爱季绸这个人。
他只是像救下雪花那样救了一只小鸟。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不同。
甚至他想救的,也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虚构的人物,而不是一个真实的活在眼前的人。
林修月一时间有些迷茫。他给不出答案。
季绸却丝毫不意外他不会给他肯定的答复,只是用手缓慢地蹭着他柔嫩的脸颊,眼底漂浮着一种深可见骨的悲哀。
林修月讷讷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哨向匹配度很高的话,自然而然就会走到一起,结合,标记,然后同生共死,对彼此付出爱意,这不就是很爱吗?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我们的匹配度消失了,和你匹配的变成了其他人,你会离开我,去爱那个人吗?”季绸耐心地、循循善诱地对着清澈懵懂的心上人提问。
“……”
片刻后,林修月撇开了眼睛。
“会吧。”
他于他是花园里万千朵玫瑰之中的一朵,和其他玫瑰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83章 乌鸦乌鸦
林修月疑惑过自己的哨兵精神状态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差, 就算他不吃他的精神体了,也一直养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在星舰度过的那些个不知昼夜的时间里, 他总是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 像是守护财宝的巨龙一样把他紧紧嵌进自己怀里, 却仍然惶惶不可终日。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他摸着他的头发问。
林修月每次都告诉他会的,哨兵和向导会永远在一起。
但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哨兵了呢?
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向别人的怀抱。
alpha本就苍白的面容失去了最后的血色。
即使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他还是有种骤然被人从天堂推进了地狱的失重感。
那个待他极尽温柔疼爱的少年眼神飘忽,咬了咬下唇,迟疑着对他说:“要不, 我们还是清除标记吧, 是我的错,这就是个错误, 到此为止”
“”季绸扯扯嘴角, “错误?你管这叫错误?”
心中那股悲哀变得更深更重, 剧烈撕扯着心脏, 泛起一阵密密匝匝难忍的疼痛。
绝望中, 心底燃烧起近乎癫狂的掠夺和占有欲。
眼前的人身上带着他的标记,毫无防备地被他圈禁在怀里, 他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带走, 带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关起来, 不爱他也没关系, 只要标记还在, 他就永远无法拒绝他。
恨他也没关系。
至少他恨的是他这个人, 不是别人。
“我不会同意清除标记的,除非你杀了我。”他面无表情看着他, 眼眶泛红,手掌收得更紧:“就算你觉得这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我也要把它继续下去,我死都不会放手!”
清俊的五官因痛苦变得扭曲,他的眼里转息又开始下起散发着潮湿味道的小雨,那股潮湿从瞳孔深处蔓延至全身,仿佛某种长满触手的水生生物从暗不见底的深海悄无声息地爬上来,卷住掉入海里的猎物,声音却轻得要命,怕惊动什么一样:“你还在因为之前那件事生我的气吗?”
微妙地感觉到不对的林修月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绿藤缠住了他的小腿,那东西蛇一样绕着他腿向上攀爬,簌簌带动身上的衣料,在寂静的夜晚令脊背蔓延上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煤球很快张开翅膀‘嘎’地扑腾了一下,藤蔓枯萎了一部分,季绸很疼似的弓起身体抽搐着咳了起来,斑驳的血迹从他口中流出。
“疼,好疼啊,月月。”他趴在他耳边低喘着,撒娇似的,这样都不肯松开他。
“你!”林修月看得幻痛,按住了煤球,打算改成用点向导的办法把他弄昏过去。再多的,他也是真狠不下心。
他炸虫母,他还去救了他。他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活的,季绸又是怎么把他保下来的,他自己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想必,他也是很疼的。
即使这个世界有可能是只是个为了某种目的而存在的非现实空间,但在这里受伤了也是真的会疼。他认识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是幻觉。
没想到就这么会的功夫,那些藤蔓又坚强地长出了一层,但没做什么,只是在他面前凝成了一把尖刀。
季绸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握住那把刀,就像他当初在酒店房间里,带着他握住那把对准他自己的枪:“别害怕,我会捂住你的眼睛。”
他知道他是一只敏感到可以用指尖触碰到痛苦的小乌鸦。
林修月用力屏住呼吸,语气加重:“季绸!你说过不会再这样了!咳咳咳咳——”
之前吃过药后,后半夜他就退烧了,但他身体还是很虚弱。一口气没上来,岔了气,当下就咳得憋红了脸。
季绸撇开刀,松了手,慌张无措地去扶他。手臂穿过腿弯,他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拉上被子,满脸苍白失神死的念叨着“医疗仓”打开终端,疑似要叫人快递个医疗仓过来,被林修月及时制止。
“那边,药箱里有药,小瓶的那个。”
季绸紧张地给药瓶插上吸管,跪在床边送到他嘴边。
才一个拇指大的小药瓶,吸管是为了方便低龄儿童服用才在买的时候一块配备的,成人一般都打开开口直接灌,林修月看了看这个吸管,再看一脸紧张认真堪比参加期末考试跪在床边的人,无语了一秒,但还是安静地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
这边刚喝完药,那边一朵小朵玫瑰就颤巍巍送到他嘴边。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状态不好的原因,这朵玫瑰明显品质开得也不好。
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季绸浑身一僵,林修月都来不及阻止,他就飞速把那朵品相一般的玫瑰攥到手心里藏了起来,像怕他嫌弃一样忐忑道:“会长好的,明天早上就能长出和之前一样好的玫瑰给你吃。”
作为一个很爱精神体的向导,林修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对自己的精神体。
“你怎么不爱自己的玫瑰啊?”由于生病疲倦,他使不上劲,中气不足,声音拖得长,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季绸停顿了下,扯开一个有点难看的笑脸,没有回答。
林修月吃了药,开始昏昏欲睡,但他放心不下季绸,谁知道他会不会犯病又要捅自己,本来就伤挺重,那么重的伤,靠着药箱里的药只能算是勉强急救,他才是真该去躺医疗仓。精神力也干巴巴的,再这么折腾,要是他醒来发现是旁边躺着具眼熟的尸体,他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逐渐迟钝的大脑想不了太复杂的事,他扯住他,简单说:“你听我话,我就不生气。”
“上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躺我边上,抱着我,我醒来前,不许动。”
视线越来越模糊,林修月只能看到跪在床边的身影在那定了一两秒。过了一会儿,身侧的床陷了进去,一只手试探着伸过来,见他没反应,才一点一点连着被子和人一块圈进怀里,那怀抱越来越紧,紧到让人窒息。他又开始像是在星舰上那样佝偻着把他藏在胸前,那么大一张床,生生睡出了宿舍感。
“我听话,月月,”他小心拢着裹在被子里的人,“我听你的话,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不要解除和我的标记。”
林修月想说,他其实真的没有在生气了。他听了他的解释,讲理的向导就很大方的决定原谅他惹他不高兴的事了。
他现在只是想解决问题,他认为解除标记对他们都好,没想到季绸反应会这么大。
这可怎么办?
还有之前机甲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林修月哼哼了声,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机甲系统在模拟空间里欢欢喜喜布置起房间,看一眼旁边少年的全息影像,往窗边添个花盆,再看一眼,再摆张地毯。地毯,要圆圆的,暖色调的,最好毛绒绒的。
把全息影响挪到地毯中间,果然很适合。
听说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放很多宝石他肯定很喜欢。
【前现任驾驶员,我真的不能换个新主人吗】
【我觉得他很好,我是说,林修月先生】
系统从星网上调出一本《乌鸦饲养指南》,看得津津有味。
它推演不出林先生和季先生的未来,但可以推演出少年和自己的!
每天都有漂亮的小乌鸦软乎乎地跟它说早安,遇到麻烦会找他撒娇求安慰,他还会记得它的统生日偷偷给它准备惊喜,虽然它早就发现了,订单一下它这边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但它一定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配合他!
哦,天!这样的日子它可以再过五百年都不会腻!
难怪博宁教授说爱情会腐蚀人的战斗意志,有这日子,谁还要去苦哈哈地去跟反派战斗?让反派晚上在被窝里自己抱着自己哭去吧!
【他好像不会开机甲,我可以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开我,这难道就是人类常说的机震普雷啊——!】
话没说完,被一只手强制关机丢了出去。
当初怎么千辛万苦,和人打得头破血流抢零件修好,今天就是怎么后悔的。
季绸阴郁地盯着自己的机甲,小心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
睁开眼,林修月周围围了一圈人。
醒来之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检查,沈岚家的私人医生给他又开了点药,叮嘱道:“差不多好了,这几天注意点,别太累,别着凉,多休息,可能会有食欲不振,反胃呕吐之类的症状,记得看着点病人让他按时吃东西,不能因为吃不下就干脆不吃了。”
“注意让病人保持心情愉快,少点惊吓。”医生一边交代,沈岚一边拿着本子记,末了感慨一句自己上学都没这么认真过。
程力接过许知游递过来的山雀团子放到林修月怀里,得到了认真的道谢。
被一群人散发出的暖意包围,让林修月生病也不是那么不愉快了。
“你们过来的时候,有看到我身边有什么人吗?”
裴易推了下眼镜:“那位执政官?第二天发现他昏迷在你身边,我们把他绑起来关下面了。”
沈岚手指碾了下,是个下意识摸烟的动作,看了眼床上的人,改为摸下巴:“关了三天了,谁让他自己往枪口上撞,哼,不抓白不抓,议庭的走狗。”
身边的人全都一脸平淡,好像他们绑的不是如今大权在握的帝国执政官,那熟练老道加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林修月产生了短暂的迷惑。
他们好自信,有种议庭杀上门,面对千军万马也能镇定自若提枪就干的大佬风范。
程力:“不过这两天送过去的食物他都没动,我昨晚过去看了一眼,人半死不活的了,不会还没派上用场就死了吧。”
艾德里安:“人活着有活着的用法,死了,也有死了的用法,不会派不上用场。”
林修月:“你们”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看他,冷酷的表情霎时多了丝丝温和笑意:“怎么了?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林修月紧了紧手里的山雀团子:“没、没事了。我过去看看他。”
许知游拦住他:“你才醒,先吃饭,那条野狗不急着看,一时半会死不了。”
医生说得没错,林修月胃口确实不太好,就一边意思意思随便吃点,一边听他们说了这几天外面的情况。
“执政官不见了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来,目前没人找上门来调查。”
“那晚学校发生的事被议庭压了下来,弗兰殿下打伤了执政官逃走了。”
“但这两天传来了更多alpha失控伤人的新闻,议庭给了解释,有多少人信了就不知道了,反正议庭自己一定清楚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的,我们手里不就有个知道真相的,审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可是他审讯课是满分,我们就”
“这就尴尬了,许少,你有办法吗?”
许知游:“我可以杀了他。”
言下之意就是没办法。
林修月听着他们讨论这些,脑子里想着机甲系统给他看的那些内容。
沈岚他们看起来完全没有系统演示的那些记忆。
林修月放下餐具:“带我去看看他吧。”
锁住的房门吱呀打开。
林修月拒绝了其他人的陪同,选择自己单独去见季绸。他们这里不是监牢,关季绸的房间就是个普通的客卧套间,条件不算特别糟糕,只是没有窗而已,但里面的人情况看起来仍然很差。
察觉到有人走进来,季绸睁开眼,目光锐利布满寒意,发现是林修月,他整个人怔忪了一秒,紧接着摇晃着站起,踉跄着走向他:“月月,我,很听话”
林修月站在那里,以一种不似以往的陌生目光打量着他,让季绸在几步之外踟蹰起来。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在严肃的思考些什么。
半晌,林修月的表情一点点软化了下来,带着点苦恼,又带着点无奈。
“要抱乌鸦吗?”他仰着头,声音又轻又软地问。
他口中问要不要抱乌鸦,眼睛却像是在说要不要抱他。
第84章 乌鸦乌鸦
沈岚他们给林修月请了一周病假。
晚上回到基地, 推开门,沈岚正想说她带了泡芙还有一些新鲜的海鲜,一抬眼看见里面的情况, 吓得退出去重进了一遍。
客厅的沙发上, 他们曾经的同学, 现任俘虏执政官正坐在那里。
他换下了那身又冷又硬的的制服,穿着不大合身短了不少的居家服,手里拿着本书, 嗓音轻缓地读着。他的腿上枕着一个黑色的脑袋,那理所当然把执政官当作枕头的人,整张脸都缩在毛毯里, 只在顶端露出丝滑得过分的黑发, 在执政官腿上散开。
“卧槽!”当对方黑漆漆不带多少情绪的眼睛望过来时,沈岚差点就把枪拔出来了。
听见动静, 沙发上睡着的人坐了起来。
“沈岚?”
沈岚深吸口气, 到底还是松开枪, 走进去关上了门, “看我带了什么?”
看清她手里提着的东西, 林修月眼睛亮了起来,喜滋滋跑过去, 被沈岚悄悄拉到一边掐了掐脸:“你们怎么回事?他怎么出来了?”
什么叫死敌啊!那里坐着的可是议庭的二把手!明面上的现任帝国一把手啊救命!
林修月叹气:“说来话长”
沈岚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林修月:“应该没有?”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 一齐看向沙发上的人。这么会过去, 他还安静地坐在那里, 目光追随着林修月。
他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些, 而且也不像之前沈岚他们去的时候那种苦大仇深的样子, 就跟街边流浪已久逮谁咬谁的恶犬被顺了毛似的。
不久前林修月去关着他的地方看了他,进入他的精神海查看了下, 还是把煤球给他抱了会。
职业生涯以来,他就没见过状态这么糟糕的精神海,本来就只有孤零零一根藤,如今更是变得跟蝗虫过境一样。得亏不会被塔里知道,不然他的年末考评要得零蛋了。
林修月拿了些吃的给季绸,少年坐在他旁边一点一点吃掉了他手里的东西。
这么长时间,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曾经,就是因为他吃了那些装作接纳认可他了的帝都权贵二代们的东西,才中了胡迪的招,然后经历之后那些糟糕的事情。
吃别人经手的东西,季绸会吐。林修月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心理阴影,难怪平时在学校都不怎么见他吃饭,他之前还以为他是买抑制剂买到没钱了,结果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把他手里的东西全都吃干净之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舔了下他的手指。
轻得让林修月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林修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怕我给你下药吗?”
“我之前给你送过包子,蛋糕,盒饭,面,营养液”他掰着手指数,他可是都吃了啊!
季绸正试探着用手搂他的腰,听他这么问,回答道:“你下药也没关系,你直接把毒药递给我,我也会装作没看见喝下去。”
“这不可以,就算是我给你毒药你也不能喝啊!”向导很严肃地纠正。
和谁给的没关系,谁给都不能喝啊!
季绸看着他瞪圆的眼睛点头:“嗯,不可以,我记住了。”
林修月当时就一个想法:坏了,这是个傻子。
如今裴易才进入法院不久,还在朝着大法官的方向努力,许知游也有许家的事情要处理,其他人还要去上学,基地这边也没别的人,在林修月的监视下,季绸给下属发去了消息报了平安,但没说自己在哪里,只说有点事要办,让他们不用管。
非常随便。
发完之后也不看回信,十分有俘虏自觉地把终端交还给他。
大病初愈,林修月精神不济,就在沙发上休息了会。
然后沈岚就回来了。
“别担心,我给他戴了那个,不会让他跑了的。”林修月一脸认真地抬手一指。
于是沈岚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季绸脚上拴着的金属镣铐。
一条细细长长的链子从沙发边缘延申至楼梯上方的某个房间里,看得沈岚震惊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林修月还拿出自己的网购记录给她看:“你看,这上面说用的是最新研究出来的金属材料做成的,我让他试着挣脱了一下,他挣不开。”
沈岚继续瞳孔地震地看着他的网购页面,又看了看那边一脸镇定坐在那里的人,再看回黑发少年严谨的脸,“修月,这个,这个,你哪买的?”
林修月:“无主带星域黑市,咋啦?”
他假身份哪买的,这东西就哪买的啊?林修月人脉还是很广的。
沈岚默然,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没事,做得真棒。”
既然人栓住了,也就不用担心他们被议庭抄了老家。
眼下得先琢磨怎么解决晚饭的问题。
林修月对她带回来的海鲜很新奇,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他原本世界没有的东西。沈岚在旁边一一告诉他那些都是什么,得到了林修月崇拜的目光:“你好厉害啊,沈岚,认识这么多东西。”
沈岚自得地朝旁边杵着的那个柱子抬了抬下巴,对方看都没看她,对着黑发少年颈后那一小撮发尾专注地拨弄着。
她还该死的找到了一丝令人安心的熟悉——季大首席平时在学校也不怎么爱搭理人。
结果到了下锅的时候,沈大小姐和向导全都开始大眼瞪小眼。
指望向导会做这些见都没见过的食物完全不现实,但沈大小姐向来都是直接订餐,也没下过厨。
他们整个情报系会下厨的连一个都找不出来!
有什么事情是有钱解决不了的?
在林修月期待的目光里,沈岚镇定地拿出手机打算叫外卖。
一只手把那堆海鲜拿走,“厨房在哪?”
沈岚顺手一指:“那边。”指完看着走过去的身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谁问的,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好自觉一俘虏?
林修月跟了过去。
季绸撸起袖子,拿起刀,顿了下,扭过头对他说:“你先别看了。”
“为什么?”
“你这么看我,我心跳得太快,拿不稳刀。”
第85章 乌鸦乌鸦
林修月一开始还不懂, 直到他看到季绸的手真的在抖。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镇定,一贯的让人猜不出来在想什么,却在林修月的打量中, 喉结快速滚了下。
林修月平时会尽力控制精神体带给他的一些影响。
鸦科大佬难免有些手欠或者冒坏水的时候, 礼貌的向导知道不好, 会控制自己。比如,就算他再忍不住想从别人头顶下薅两撮毛下来,也还是认真的告诉自己, 把别人薅成斑秃不仅不会收获快乐,还容易挨打。
但如果有这么个人,他在他面前瞧着有点可怜兮兮的, 却又不是真的那么可怜, 就会让乌鸦心脏里的坏水禁不住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林修月在矜持地克制了几秒后,不仅没有转开视线, 还故意挪到了他旁边, 抱着膝盖蹲下来, 歪着头, 近距离盯着他看。
这很不礼貌了。故意做别人不喜欢的事, 多叫人讨厌的行为?正常人肯定都要生气的。
可不知怎么,林修月就是感觉季绸不会因为这个跟他生气。具体的他说不上来, 就是直觉不会。
就像, 就像他第一次偷偷往他更衣室的柜子里塞抑制剂。那会他不小心撬坏了他的储物柜, 满头大汗在那修半天, 柜门还没修好, 反倒被一群下了实战课来换衣服的alpha堵在了那。
他当下第一反应是要躲起来,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做坏事,却脑子一抽钻进了柜子里, 藏在一堆衣服后。
更衣室柜子不算很小,但指望能把他一个大活人藏得没影是不可能的,林修月也知道自己这是掩耳盗铃,可这会再出去,只会更怪,一时就这么进退两难地被架在了那。
柜门被人用力打开,他被面色发寒的室友撞了个正着。许是发现柜门被人弄坏,以为遭了作弄,或是有人弄烂了他的衣服,或是往里放了什么危险物品,季绸的表情很难看。
彼时他伸手拨开挂着的衣服,看见的却不是他想的那些东西,而是藏在后面,用手捂着下半张脸,大气都不敢喘的漂亮少年。他手里抱着他的衣服,紧紧缩着膝盖躲在里面,干着坏事,还一脸无辜巴巴眨着眼睛看他。
四目相对,林修月脸红透了。
他紧了紧手里仓促下不小心从衣挂上扯落的外套。
外面是各种机甲系alpha说话的声音,估计是看季绸打开柜门之后一直不动很奇怪,有人问了他一声怎么了,想走过来看这里面有什么。
林修月那会真不知道怎么办,慌乱之下,竟伸出手,扯住倒霉苦主的袖子轻轻地摇了两下。
他努力睁大了眼睛,试图用一个眼神表达歉意和求饶,想说他回去之后会道歉和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他真诚的眼神打动了对方,季绸没让那些好事的人过来,简单对其他人回了句‘没事’,弯下腰探进柜子里,在林修月腰后的地方摸索了会,拿走了一双手套,就这么跟没看见他一样,既没声张,也没说别的什么,一脸平淡地关上了柜门。
事后林修月也没找到机会跟他道歉和解释,季绸也好像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林修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纵容的态度,头半学期还知道遮遮掩掩,后面就越来越明目张胆的监视对方。
谁、谁叫他不生气来着?他这才越做越过分了。
林修月心虚地把责任推给对方。
不过之后他都没有拆过他的柜门了。
因为季绸不锁门了,都是用的视觉错位,看起来是关上了,实际上却是虚掩着,林修月去就能直接拉开。
“月月。”季绸低低唤了声,狼狈中带着恳求。
林修月不理会他,好奇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发现真的颤得厉害。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砰砰跳着,他捏着他的手指,那股震动就顺着他的手传递了过来。
林修月被烫到了似的松开,把自己的手藏在怀里,末了干脆把脸也埋进膝盖里:“我不看了,你快点弄,我在这盯着,不许偷懒,俘虏。”
他埋着脑袋看不见,身边的俘虏借机肆无忌惮又贪婪的看他,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季绸处理起食材很老练,林修月抵不住好奇心,还是抬起脑袋看了过去。
察觉到他的好奇,季绸一边稳住手,一遍耐心地给他讲解了每个食材的产地,原本这些美味的小东西都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有什么习性,怎么做更好吃,处理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林修月几乎没怎么见过他这一面,和高冷的机甲系首席不一样。
“你很喜欢这些吗?”林修月问。
“说不上喜欢,”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是六岁的时候被博宁老师捡回去的,他一喝多了就好几天想不起我,一开始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才学着给自己弄点吃的,结果从那开始家里就一直是我在做饭,时间长了,慢慢就会得越来越多了。”博宁老师为了吃点好的,还把一些作品低价卖了,也给了季绸更多练手的机会。
“六岁?”林修月在心里回想了下自己六岁时的身高,惊叹道,“那你不是得踩着凳子才能够到灶台?”
“嗯,要踩两个。”
林修月想象了下一个面无表情的小人踩着两个小板凳爬上去的样子,噗哧笑了出来。
见他笑了,季绸眼里也盈起笑意。
对上他含笑看来的目光,林修月缓缓收起了笑容。
这些都是书里不会说的内容。
对于眼前这个人所经历的时光,落在林修月所见的纸页上,也就是‘出身低微’四个字而已。
他撑着脸,偏头看他的侧脸:“踩两个凳子很危险的,你摔到了吗?”
就是这么简单寻常的一句,季绸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把他狠狠击沉。
林修月看他垂下脑袋,把脸藏在阴影里不说话,犹豫了一秒,拍了拍他的脑袋。
拍到一半被用力握紧。
热意顺着手腕内侧传递过来,对上季绸看过来的目光,林修月屏住了呼吸,总觉得那里面的东西让人怪心惊肉跳的。
“月月,你能不能”也爱我一点。
“两位,打断一下,”沈岚冷酷地抱着手臂站在厨房门口,“这饭咱还吃吗?”
林修月刷地抽回手,从地上爬起来,干巴巴笑了一嗓子。
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总之,笑笑算了。
季绸若无其事收回手,继续处理那些海鲜。
折腾了半天,三人总算是吃上了这顿海鲜大餐。
看这些新奇东西很有意思,但真到了要吃的时候,林修月还是没什么胃口。
季绸慢慢把一些清淡些但适合他口味的挑出来,把一些壳类的肉剥好,端着碗在一边不厌其烦地哄着他吃上两口。
林修月有点耐不住他这么磨,慢吞吞把喂到嘴边的吃了下去。
对面的沈岚:“”想她那二十八个小情人了,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点孤单,季绸把她的活抢了
饭后,季绸把林修月的药拿过来给他。
看着林修月吃完药,沈岚一转刚刚轻松的表情:“说说吧,议庭那个疫苗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谢尔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犯愁季绸不会把议庭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这么会功夫过去,沈岚就对这事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说来有些滑稽,议庭的人估计死也想不到,他们的执政官阁下满心满眼都是他们这个秘密反抗组织的老大吧?为了哄人吃两口东西百般低声下气伏低做小,连象征着执政官权力的勋章都随意拿给对方玩,就因为对方多看了两眼。
林修月也看向季绸:“机甲系统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系统提到了[让王虫保持休眠]的计划,并提及了——不断摧毁这个世界。
近段时日收集到的信息串联成线:许知游的精神海里看到的虫族入侵帝都;莱恩精神海里阿谢尔提出融合虫族基因计划,并用自己做了实验,莱恩对此感到很后悔;机甲系统展示的历史数据里,关于abo三种不同性别融合虫族基因后所发生的变化,其中包括越高阶的alpha越容易进化成高等虫族的理论和事实依据;更早之前模拟训练场里发生的状况
大量情报拆解,重新组合,一条清晰的线出现在他脑海里。
林修月缓缓道:“阿谢尔·兰缪,成为了王虫,是吗?”
第86章 乌鸦乌鸦
沈岚满脸震惊:“你说什么?我们不是在说议庭疫苗的事吗, 什么王虫?谁?阿谢尔·兰缪?”
林修月思索着道:“议庭发放的疫苗,实际上就是把人类基因和虫族基因融合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这种融合,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模拟训练场遇到的事吗?那些虫族, 对alpha, beta,和omega采取了不同的针对策略。”
沈岚恍恍惚惚似有所悟。
“omega会被虫族拿来当作产卵的温床?那,那些打了疫苗的omega岂不是——”
林修月哀悼般低头:“虫族基因刻写的本能是寄生omega, 这种基因进入omega体内,跟本无法融合,会导致omega的直接死亡。”
沈岚用力抽了口气, 她立马冲去资料库, 把近段时间的omega死亡数据拿了出来,一页页翻过去, 手都是抖的。
林修月:“alpha会被同化, 反而能成功融合虫族基因, 但劣等alpha可能会导致人类的那部分完全被虫族基因吞噬, 彻底变成虫子, 只有高阶alpha才能保持自我,越高阶, 和虫族基因融合的就越成功, 反倒是beta不太受影响。”
“不受影响有什么用, 等omega死绝了, alpha不是进化成高等虫族, 就是成了真正的大虫子, beta不是迟早也要被杀光吗!”沈岚被突如其来消息轰得脑袋嗡嗡作响,“等等, 所以你才说议庭的议长,成为了王虫!”
要说高阶alpha,那就铁定要提起帝国稀少的S级alpha,阿谢尔就是其中之一!
沈岚觉得更不可思议了,“他难道不知道议庭发放的疫苗是什么东西吗?”
季绸:“知道。”
沈岚:“知道他还敢给自己打!”
沈岚掐了会自己的人中,在林修月担忧的目光中,强自镇定下来:“这下怎么办,世界是不是就要毁灭了,我们还有救吗?”
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季绸却忽然笑了出来,“不管过了多少次,你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一句。”
沈岚:“?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管过了多少次?”
季绸拿了条毛毯,盖在林修月膝盖上,挨着他坐下来:“你猜到真相了吗?月月。”
“沈岚,接下来说的你可能很难接受,”林修月斟酌着,想着怎么说才不那么让人难接受,“我想,世界已经毁灭过一次了。又或许,不只一次。”
想着事情很复杂,怕她听不懂,林修月捡起沈岚拿过来的资料,翻到背面,正想着找只笔,就有人递过来了一只。顺着那只手,林修月看向身侧的季绸,“谢谢。”
看着他认真道谢的模样,季绸碰了碰他的脸,一触即分,林修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弄得林修月不上不下的,此时再提显得他斤斤计较,不提,又好像他默认了,怎么都不对。
坏心眼。
林修月在心里骂了句。
沈岚还在一脸求知若渴地蹲在面前,林修月把注意力收回来,拿着纸和笔在上面做了个思维导图,拿着那只笔当作教具认真讲解:“首先,把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看作一个复制品,也就是说,在我们现在的世界的基础上,存在一个原始模板世界。”
“在原本的世界里,人类依然面临虫族的繁殖活跃期,要对抗越来越临近的虫潮的袭击,这是客观存在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和我们所知道的一样,皇室提出了虫母论,也就是人工繁育一只虫母来控制虫族。”
这件事沈岚多多少少从家里那边听到了些风声,底层的人不知道,但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但这个计划就和现在一样失败了,”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弗兰没死,还成了虫族,这点林修月没说,因为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原因,就越过细节,继续说,“同样,为了对抗必将到来的虫族繁殖纪,议庭也和这次一样推出了疫苗,后面的事,你应该能想到了。”
沈岚心里沉了沉:“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
alpha逐渐进化成虫族,O和B则会相继死光,其中的顶级alpha,成为王虫。
她的喉咙顿时一阵发涩。
“从宏观上来看,人类的确能有一部分人以虫族的身份活下去,看起来比所有人一起去死要好很多,不过”林修月难过地停顿,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我们不在这里探讨是否该牺牲一部分人让另一部分人活下去,死亡单独降临在每个人头上的时候,没有人会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有人要反抗议庭的这种做法。”
沈岚立马反应过来:“是我?我们?”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alpha去反抗这一点可能听起来很奇怪,但就算是高阶alpha,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变成虫族的,何况,成为虫族之后,貌似会遗忘掉作为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各种习性和思维方式也会愈加趋近于真正的虫族,毕竟连基因都被同化了。”林修月想起那晚见到的弗兰,弗兰以前并不是那样的,不过看起来还保留了一些人类的理智,就是不太多了。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理解我为什么会反抗议庭的这个计划了,好好的人不当,谁要去当虫子?”沈岚完全没法想象自己变成虫族的样子,那她还不如考虑下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高级计算机程序里,做个电子幽灵算了。
“可是你说的,‘复制品’,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听起来,你说的像是一种对未来的算?”
就已知条件来说,的确有变成林修月口中说的那样结果的可能,不,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可沈岚还是很难理解,他所说的复制品是什么意思。
“王虫的存在会导致虫族活动更活跃,加剧了人类战线的溃败,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杀死王虫,只要杀死王虫,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但众所周知,以目前的科技手段,人类无法杀死一只王虫。无法杀死,但可以想办法让他休眠,欺骗他的感官,把他困在一个类似于意识构建的世界,让他以为这是真实的世界,就像一场,大型的催眠术,只要王虫一直沉睡,那么其他人就安全了。”
沈岚用力屏了口气。
“我靠!还可以这样???”
“对王虫来说,估计就跟我们进入星网的模拟训练场差不多吧。”
沈岚想起他们之前差点被困死在模拟训练场里,瞬间理解了林修月的意思。
“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是意识空间?这真的能做到吗?”
“做得到。”门口响起另一道声音。
几人朝门口看去,发现是艾德里安回来了。
浅金发色的少年不知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倒不像沈岚那么惊讶。
他走进来,“人类的虫族化是个不算很快的过程,就算是变成了王虫的阿谢尔,在早期也还能保持一点人类的感情,只要有个能让他放松警惕的人,把意识连接装置插进他的大脑里,就能把他的意识,拉进由几万名中高阶alpha共同构建的意识世界之中,达到强行让他‘睡着’的效果。”
林修月想起了系统给他展示的某张图片,那是一个精妙绝伦的装置,整体有些像是一个大轮盘,中心是一个直径几十米,高达百米,规模极为庞大复杂的圆柱形中枢系统装置。
由那个大家伙上伸展出数不清的连接器,同时接入几万名精神力高度活跃,潜能很高的大脑,由此共同搭建出一个虚拟的意识空间,用来作为虫族的囚牢。
艾德里安:“那一下用来杀死他远远不够,还会激起王虫的剧烈反扑,但用来把他的意识和所有人连接到一起,让他进入休眠,倒是足够了。”
“而王虫拥有控制、命令全体虫族的能力,他的意识能连接其他虫族,通过王虫和其他虫族之间的关联,我们就能把整个虫族拖入这场永无止境的循环里。”
沈岚脑海里飞速闪过不甚清晰的画面,心情复杂道:“那个偷袭阿谢尔的人”
艾德紫色的眸子看了过来:“是我。”
沈岚嘶地抽了口气。
兰缪最讨厌背叛,而阿谢尔终究败在了自己亲弟弟的背叛之下。
不,目前看来,他们仍然只能算是延缓了早该到来的死期。
“艾德,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不算很早,但陆陆续续有想起来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艾德:“说了也没人会信,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沈岚琢磨了下,觉得这事换自己身上她八成也不会说。都不用人送,她会自己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
“但是,世界毁灭了不只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林修翻了一页,举起本子:“王虫的本能会让他想突破这个世界苏醒过来,要在他真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清醒过来之前,摧毁掉现在的世界,让时间回到某个作为这个世界循环起点的节点。就这样重复这个过程,相当于每次在王虫快跑到终点的时候,把它送回到起点,达成让他永远也跑不到终点的效果。”
沈岚:“赛博鬼打墙?”
林修月想了想,眼睛一亮:“对!”
沈岚:“还对!”
林修月歪头:“不对吗?”
沈岚默默从盒子里拿个泡芙塞给他,“对。”
说到这个地步,沈岚基本理解了他们的意思,自己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所以,我们只要保持现在这个状态,继续一直以来的做法就行了吗?”这么说着,沈岚心里生出一股迷茫又无力的厌烦感。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这样不断重复的人生,她还要经历多少次才是个头?这么继续在这里活着真的有意义吗?她的人生,这不是已经永远不会有‘未来’了?被困在一段时间,一段记忆,一段人生里循环往复,这样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吗?
“沈岚,沈岚!”
沈岚从那股没来由的泥泞的情绪里回过神,发现林修月在叫她。
沈岚几步上前,心情烦闷地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扒着沙发边缘仰起脑袋,混乱地说:“我,我一直想着毕业继承家里的财产后,就把我家那个蠢货老子和他那私生子儿子全赶出去,到时候一定要找人套了他们麻袋把他们胖揍一顿”
“情报系的就业就那样,没什么大出息,但空闲时间很多,到时候就有大把时间跟艾德他们去喝酒,想把你也带上,我们一起出去玩,我还说将来我罩着你”
可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时间将在前进到某一个时刻后,飞速倒退回原点,没有尽头。他们的人生停留在今天,而明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沈岚像个无助的孩童一样惶然伏在他膝头,林修月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会好起来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会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季绸在一旁开口道,“我找到杀死王虫的办法了,但需要点时间。”
他看向林修月:“我需要你帮帮我,月月。”
“怎么帮?”
季绸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修月感觉到一根细细的藤借着衣服遮掩钻进了袖子,偷偷缠住他的手指。
他什么都没说,林修月却蓦然垂下眼睫颤了颤,好像懂了点什么。
第87章 乌鸦乌鸦
晚间四人交流的内容弄得几人全都内心烦乱, 所有人都需要点时间重新整理下思绪。顺便还得去他们的联络群里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其他人。
季绸说他有办法,但不肯说具体的办法,只说需要时间。林修月猜想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状态折腾得太差了, 别说大战王虫, 感觉就这么放着不管, 过一阵子都要凉了。
他说要他帮忙,一位哨兵请求一位向导的帮忙,能是帮什么忙?
夜谈结束后, 林修月顶着沈岚和艾德过于强烈的目光,装作镇定地把人拽进了自己房间。
脚镣的一段栓在床角,在地上曳出哗啦啦的声响。季绸浑不在意当啷着脚上的镣铐, 走向他, 林修月抵住他的胸膛,季绸看看了看他的手, 问:“我今天表现得不好?哪里没听你的话?”
“没有, 很听话……”听他这么问, 林修月正推着他的手迟疑了那么一下。
就这么一秒的犹豫, 就被擅长抓弱点的alpha抓住, 得寸进尺地凑了上来。
“那我可以得到奖励吗?”
按照理论,是该奖励。
但这件事先往后放放。
“你之前说的那个问题, 我考虑过了, 你真的不要解开跟我的标记吗?我可能给不出你想要的答案。”林修月问。
他自己心里其实对那个问题也没有个准确的答案, 要是有一天他的哨兵失去了哨兵的身份, 就要抛弃他吗?按道理, 是不能要了。但季绸肯定不想要这个回答。
换位思考一下, 要是他听了这话,肯定也会伤心的。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只有解除标记不行,我不同意!”季绸紧张盯着他。
他话虽这么说,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一脸惶恐地担心他不同意也没用,林修月有办法强行解除他俩的标记。
对哨向标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唯一想到的,仗着alpha的身份标记他,这种事都做不到。对林修月,他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了,只能死咬着唯一存在的联系不放。要是再没了这层关系,那他对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再次察觉到顺着标记传递过来的阵阵不安,林修月本能地开始安抚自己的哨兵:“你冷静点,我只是最后再征求一次你的意见,没打算独自决定这件事。”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解开标记,我”林修月吐出口气,轻喃,“你是我养出来的哨兵,我会负责到底的。”
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心灰意冷,苦水泛滥的季绸呆了两秒后,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
他的哨兵身份来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为的哨兵,一直担心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收回,每天都在害怕这是一场过分甜美的梦,梦醒了,他又被打回从前那个地狱。
可现在,他说会对他负责到底。
他的心脏忐忑地爆发一阵轰鸣。
林修月被他过于炙热的目光看得转过脸去,磕磕绊绊说:“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你可以教我,我会好好学的,不要乱跟你的向导闹脾气,我不是故意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的。”
他是真没学过这个。
不去爱哨兵,而是爱一个具体的人。
对他来说是个让人难懂的命题。
但不是不能学。
一股欢欣雀跃又夹杂着酸涩的情绪鼓点一样跳动着从标记深处传递过来,让林修月也有些无措。
“在你确定要解除跟我的标记之前,我都不再提等、等一下,事情还没有说完!”
林修月被alpha握住肩,按在门上,季绸就那么低着头看了他两秒,俯下身亲在了他的唇上,他亲了他一下,盯着他懊恼但泛起红色的脸两秒,像是在确认什么,紧接着密集的吻落在脸颊,眼皮,眉心。
林修月微微偏开脸,“等等……”
“不想再等了,”季绸双手搂着他的腰,顺着侧脸吻到下巴,又吻到脖子上,“月月,我真的,好喜欢你。”
犬齿几次压在脖子处的皮肤上,让那块脆弱之处微微下陷,却一直着没有刺破那里,想要占有却不能标记对方,让对方属于自己,让alpha变得无比焦躁。
“想要你的向导素,给我一点好不好,”他低声轻哄着,一下一下啄吻着,指尖在他耳后拨弄着,“羽毛长出来了。”
被压着亲到面红耳赤的林修月深吸一口气,受到哨兵影响,身体里泛起一阵阵难耐的热流,像是在告诉他,他已经准备好开始疏导自己的哨兵了。
林修月一直没说,标记后的一段时间是依赖期,那段时间里,向导很需要哨兵的陪伴和关爱,结果他不仅和自己的哨兵分离,受到接二连三的惊吓,还受了伤。
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他努力忍耐了一阵子,但偶尔早上会看到自己枕头上,因焦虑低落被他控制不住拔掉的羽毛。
林修月醒来,捧着被自己拽掉的羽毛,像颗凄风苦雨地小白菜似的抱着它们哽咽了好一会,出门还要装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他真的好心疼,掉一根向导要心疼一个礼拜。
可他控制不住,又不知道跟谁说,又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忧郁地摸了摸自己耳朵上方轻飘飘落下的黑色耳羽,那股难过的情绪再难忍耐,吧嗒吧嗒掉了眼泪:“羽毛掉了好多啊,比之前秃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一只漂亮乌鸦变成秃毛鸡更让人破防的事吗?没有了啊!
他难过地想。
要不是平时还能看到煤球油亮顺滑的皮毛作为安慰,林修月早就悲伤得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
“我,我去星网上搜鸟类拔毛怎么办,然后他们给我推了好多把自己毛拔光了的鸟的视频。”林修月越说越沉痛,他红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浸满水雾。
“这么说很、很对不起那只小鸟,但是真的,呜好丑”
季绸手忙脚乱地捏着袖子给他擦眼泪,“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一点都不秃,真的,月月是最漂亮的乌鸦!”
他想起来什么,在身上摸索出一个小方块,在上面按了几下,一阵卡拉卡拉的声响,方块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机械鸟,在进修周围笨拙盘旋。
一边飞,一边叫着:“乌鸦!好看!乌鸦!好看!”
奇妙的操作把林修月看呆了。
他伸出手,那只机械鸟落在他手上。小心伸出手摸了摸,他抿了下唇,送到面前用脸蹭了下。
喜欢。
季绸又抱着人哄了会,总算让向导崩塌的情绪稳定住了。
他亲掉他眼角挂着的未掉眼泪:“要不要吃玫瑰?”
“不了吧,你比我还秃。”林修月心动了一秒,但还是坚决拒绝了他。
……
季绸语塞,指尖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的唇:“这是你亲手养出来的玫瑰,你知道怎么能让它不秃的。”
林修月的确知道。
这也是他今晚把他拽进来的目的。
这个哨兵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不进行疏导,大概很快就撑不住了。沈岚他们不知道,但林修月知道,季绸的老师是研究王虫的专家,他说有办法杀死王虫,应该是真有办法,毕竟这个计划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伸出手搭在哨兵的肩上,面露迟疑。
“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根据之前的疏导经验,天亮前都结束不了,明天一整天他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身体懒洋洋的根本提不起力气。
“我只要一些□□就可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你自己来。”
林修月和abo世界的人不一样,他虽然也会散发类似于信息素的向导素,可要被哨兵刺激到才会产生。
他要很舒服,才会分泌向导素。
季绸用手指蹭了蹭他泛红的眼角:“有自己弄过吗?”
林修月紧了下手,半晌,慢慢松开手指,迟疑着摇了下头。
“不需要,以前,不需要做这个我没有匹配过哨兵,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
但没操作过。
更别说要当着别人的面弄。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林修月的羞耻心就要爆炸了,可又不能逃避。他不知道怎么办了,求助地看向面前的人。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用这种无助表情向别人求助这方面的事会有什么后果。一瞬间,季绸心里汹涌地卷起了贪婪的欲念,但很快他就把那些通通压了下去。
不能那样,那样会吓到他。
“我会帮你,别担心。”他摸了摸他发烫的脸,用一种刻意压制过的温柔声调道。
第88章 乌鸦乌鸦
第二天一早, 沈岚来敲门送早餐,来开门的是季绸。
注意到他换了套衣服,沈岚下意识往房间里面看了眼。季绸动了动, 把里面的风光挡住:“有什么问题吗?”
“修月呢?他还在睡?”季绸前一晚还半死不活的, 一个晚上过去就开始容光焕发, 人也多了股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温柔,沈岚没忍住问了一嘴,“你们俩昨晚”
“沈岚?”林修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从季绸身后走过来。
闻到香味, 他清醒了不少,快走两步绕过季绸:“是枫糖松饼!”
沈岚打量着他,少年气色是近段时间少有的好, 脸颊带着刚起床的红晕, 眼睛亮晶晶的,人也不再蔫巴巴的, 像是被丢在家里在太阳下暴晒了好久的植物, 终于被人浇上了水, 枯卷的枝叶饱足地伸展开, 在阳光下昂首挺胸地炫耀着亮丽的脉络。
视线下落, 注意到滑动的衣领下一闪而过的红痕,沈岚呼出口气, 把手中的松饼举到少年面前:“他没欺负你吧?”
林修月正凑到松饼那开心地吸了一口, 听到沈岚这么问, 回头看了眼折身去屋里取东西的人, 想到昨晚的事情, 晃了晃脑袋:“没有。”
昨晚他尝试着接受了一会季绸的战术指导, 季绸很遵守约定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只用说的告诉他该怎么做, 林修月坚持了一会,就因为爆炸的羞耻心湿红了眼睛,他对着站在那边的哨兵伸出手:“过来,抱我。”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你不许看。”他抓着他的衣襟说。
哨兵掌心顺着他的背线抚摸:“好,不看。我来帮你?”
“嗯。”
林修月是个新得不能更新的新手,虽然季绸的战术指导很精准,说得也很详细,但由一个新手操作起来,总是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失误。
这么耗下去,到了猴年马月,他也没法成功为一位哨兵完成疏导。
有了季绸的帮助,果然让效率高了很多。
就是对林修月来说效率有点太高了。
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标记是效率最高的疏导方式。就算不做到最后,只是感受着自己的向导就在怀里,也能让一直气息低沉压抑的哨兵在中途开始不断散发出愉快的情绪。
那股情绪像是一团温水把林修月包裹起来,让他在密集而缠绵的亲吻下变得越来越安静乖巧,还会在对方低头吻他时,抬起下巴回应。
向导很好哄,只要他感受到了足够多的爱意和关怀,他就会变得很乖。
不过季绸很好遵守了约定,林修月今早只感觉到了精神饱足,腿根有轻微不适,但不算很难受。他去季绸的精神海检查了一下,那个小土包经过一晚上又重新长出来了,看到林修月还会摇摆着往他面前伸,噗地开出一朵小花。
沈岚叉起松饼一角喂到他嘴里:“那就好,看到你还能自己站着走出来我就放心了,算他小子识相,没做太过,要是还敢像在星舰上那样让你床都下不来,今天说什么都得码上人揍他一顿!”
“咳咳咳咳!星舰的时候,我,他”林修月一块松饼差点呛在喉咙里,被这么一说,人又烧了起来。
沈岚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会以为我们不知道吧?你可能感觉不是很深,你从头到脚一身季绸的信息素的味儿,就跟现在一样。”
“我喷过信息素清除剂了!”
“你们到底做了多少次?喷过清除剂之后别人离得远闻不到,咱们坐在一起,艾德那狗鼻子一下就闻出来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离季绸远点?”
他们几人一合计,觉得他们家傻白甜系花会被机甲系那姓季的心机狗吃得渣都不剩!
林修月赶忙低头闻了闻自己,只闻到有股不算特别浓的玫瑰香气,说是香水也可以。他就说季绸当时为什么一脸心虚拉着他说让他在房间里多待两天,他还天真的说没事。
abo都是属狗的吗?信息素和香水到底差在哪了啊!
沈岚:“你肯定三言两语就被哄得什么都答应下来了,你不知道,艾德那会还偷摸准备了点‘见血封喉’,打算送姓季的归西,还是我和程力把他按住的,怕吓坏了你。”
林修月睁大眼睛,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艾德能干出来的事,一时心情复杂。
季绸从屋里拿了拖鞋,在他面前蹲下,捏了下他的脚腕:“把鞋穿上,别冻到脚。”
林修月闻到香味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忘了穿鞋。
他做得太自然,以至于林修月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回过神时,季绸已经站起身,“你们聊,我去下面给你热杯牛奶。”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艾德里安对着这个殷勤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
季绸面色平静走到他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艾德里安,在林修月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恶意挑衅的笑容。
艾德表情一沉,不敢太大声,怕被林修月听见,悄声嘲讽:“林对你只是同情,他只是可怜你是条无家可归没人要的流浪狗,你以为他真喜欢你?”
寒意从眼底一闪而过,季绸沉了下脸,转瞬又重新扬起笑,他扯了扯领口,露出向导在上面的痕迹:“那又怎样?他不喜欢我,难道就喜欢你?”
看到那痕迹,艾德心里烧起一把火,愤怒道:“如果他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接近他!”
季绸冷眼看他:“你可以试试,你好像想起来那些记忆了。”阴影在暗色的眼底浮动,声音变得更低,更轻:“你们在我手里死了这么多回,还没长记性。”
“我能杀你一回,两回,三回难道,还差这最后一回吗?”
艾德用力咬紧牙根。眼前的这个人,和在林修月面前完全不一样,阴暗,嗜血,满身杀戮之气,像是个可怕的魔鬼。
季绸:“况且我又没骗你们,我当初提出的,就是唯一能成功阻止王虫的办法,我难道没告诉你们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当初信誓旦旦说得好听,说什么只要能阻止王虫拯救其他人,让你们做什么都可以,后来后悔的,不也是你们自己吗?”
“反正这个世界也要毁灭,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死,你们死在我手里,还是死在虫族手里,对你们来说有区别吗?”
“你是在借机公报私仇!”艾德忘不了他们被这个疯子杀死过几次,哪怕后来对方疑似杀累了,懒得再跟他们动手,也还是忘不了一开始的那些次经历。
季绸没多少波动地看着他。
在那样的目光下,艾德里安难得维持不住自己面具一样的笑容。
他语气艰涩道:“你是说了我们会在这里经历无数次死亡,因为要一次次毁灭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死,可”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季绸垂眸呵气笑道:“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
“听说在十几个纪元之前,人类发明了一种冷冻技术,把一些患有不治之症的人冻起来,让他们的身体休眠,直到科技发展到可以治愈他们,再让他们苏醒。同理,只要坚持到科技发展到足以杀死一只王虫的时候,就能解放了。”他轻描淡写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懂?”
艾德里安喃喃:“说得轻巧,可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季绸眼中讥讽之色愈重。
“季绸?艾德?你们在说什么?”林修月偏头去看他们。
季绸面色一缓,当着艾德里安的面表演了一出变脸:“没什么,跟你的朋友亲切友好的聊了下,我们说完了,我这就去热牛奶了。”
“艾德?”
对上林修月关切的眼神,艾德里安僵硬的脸缓和了下来,“林,能认识你真好。”
在经历了这么多绝望的轮回和循环之后,竟然能遇到林,算是看不到光亮的人生里唯一的幸事,要是能早点遇到
艾德里安微笑着的表情忽然一顿。
为什么他没能早点出现?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叫林修月的人吗?
艾德里安望着那边的少年,他到底是从哪来的?
种种心绪在少年朝他露出软和的笑容时,全都化为一汪流淌的水。
艾德里安快走两步,“林,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激凌?”
林修月最后也没能吃上艾德说的那家超好吃的冰激凌。
许知游和裴易几乎是卡着点给他发的消息。
【许少将醒了,他说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消息发过来后的十分钟,一通视频通讯打了过来。
一看到那人,林修月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少将,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沃尔夫星没有出事。”
至于中间那波澜壮阔的过程,自然是被他全都省略掉了。
许禁面容苍白虚弱地坐在床上,眼神柔了柔:“你做得很好,从来没有人能在二年级就独自完成这么艰难的任务,这么厉害,已经可以让你现在就登上帝国荣耀之星榜的嗯,前三。”
“”林修月可怜地发出提问,“那不是网友票选的吗?不,不发奖金的吗?”
许禁笑了起来:“发,除了军部那份,我还以个人名义给你发,随你开价,正常还应该给你授勋,在校期间连跳两级,你要出名了。”
不待林修月高兴,许禁神色严肃了起来:“前提是你想永远留在这里。”
“但你不能再继续留在这了。”他说。
第89章 乌鸦乌鸦
许禁把其他人支出去, 单独留下林修月。
濒死之时,他想起了一些事。
“继续留在这,慢慢你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被这个世界同化, 最初的记忆被时间消磨得一干二净, 要么痛苦地保持清醒经历一次次循环, 要么随着每次循环遗忘掉过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麻木地生活,或者也有些人受不了会选择自我了结, 无论最后你沦落到这之中的哪种结果,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你明白吗?”
他告诉林修月, 沈岚他们之所以不记得最初的目的, 不是因为时间循环会让人失忆,而是他们主动选择了忘记那些事情。即使是一开始很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为了拯救人类坚守在这里的人, 随着时间推移, 最初的热血褪去, 慢慢就会越来越对自我感到迷茫。
时间一长, 他们这些人会跟着沉寂下来的王虫一起被当初救下来的其他人遗忘在历史里, 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也不会有人感谢他们。就算感谢他们也看不到听不到。人毕竟是人, 不可能完全做到像是机器一样一直重复同样的经历, 过着没有未来没有明天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于是慢慢地沈岚他们就陆陆续续地崩溃了。
忘记最开始的使命, 不去想那些让他们痛苦的事, 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这个世界是个囚笼,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许禁的目光极具穿透力,他虽然没说, 但林修月猜想他可能猜出他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不然就不会说让他离开这里。
他自己也想得到,因为他的到来,这个世界很多原本的发展都被改变了,如果这里的人真的重复地过了不知道多少遍时间循环,那他们一旦想起点什么,就很容易发现过去并没有林修月这个人。
“我不能走,至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走。”
林修月也想回家,但他是带着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任务来的!
他虽然觉得让一个向导去杀王虫太难了,但他还是会努力尝试去完成塔交给他的任务。
“季绸说,他有办法杀死王虫了,但需要一点时间。”
“季绸?”许禁眯了眯眼睛,“你之前送蛋糕的那个?”
林修月点点头,许禁陷入思索,片刻后道:“我刚才说,所有人最后都忘记了一开始的目的了,倒是落下了一个。”
“有一个人,倒是一直没忘。虽然不想当着你的面夸奖别的alpha,但多亏了他还记得做该做的事,要是真的所有人都忘记了要做什么,就这么一无所知地在这里生活,那恐怕,那只王虫早就苏醒了。”许禁充满磁性的嗓音缓缓陈述,“不过,他小小年纪,手段倒是够狠的。我也被他偷袭过几次。”
反正目的就是摧毁这个世界,把全世界的人杀光了也是摧毁,只不过许禁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干。
“呵,也是不嫌累,大概疯子才这么干,那个人竟然能执着地干上几百回。”
很难说得清对方是不是在借机宣泄自己心底的暴虐,但从目的上来看,对方又的确帮助他们达成了制约王虫的结果。甚至比他们这些最初提议要做这件事的人坚持得更久。
想着之前在季绸的机甲系统那听来的内容,林修月说:“他可能也不记得了吧。”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疯了。季绸也疯了,他只是跟其他人发疯的方式不一样。
而且他有‘外挂’,想和沈岚他们一样忘掉一切,也会有系统帮他把一切都回忆起来,时刻提醒他不忘‘初心’。这么看,他又觉得主角有点可怜了。连想逃避喘两口气轻松一下都不行,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些事,相当于这个困住王虫的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之前系统以为季绸没了,打算认他成为下任主人的时候,还说了‘没有同伴全靠自己’类似的话,林修月觉得幸好季绸还在,换成他肯定很快就崩溃了。
他会焦虑到真的把自己的羽毛拔光。想想那样的日子,都让向导觉得憋闷。大概被再多的正向情感包围都治愈不了他了。
而且要是重来一回,沈岚他们都不认识他了,还要在他身上多插一把刀。
“林修月。”
林修月还沉浸在思考中,许禁忽然叫了他一声。
疑惑抬头,许禁晦涩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抱歉。”
“怎么啦?”林修月懵了下。
许禁捏了捏手,转开视线,“没什么。”
他其实想说,让他不要爱上别人。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没有资格对他说这话。
他差点死在了他的面前,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也许下一次就真的死了。那时许禁就明白,他给不出对方想要的,他可以为了他去死,但永远也做不到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责任活下去。他给不了他义无反顾,抛下一切,不惜代价的选择。
他可以去赌沃尔夫星上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但如果赌输了的代价是他要跟他一起死,那他宁愿不去赌。
或许林修月比他要更早地看清了他的选择,那时在车上才会对他说那些话。
他悄声把那些心思敛起。
隔着屏幕,林修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许禁主动转移了话题,没有就刚才莫名的对话解释。
两人简短交流了下近况,林修月就从房间里离开了。
出了门,不远处一道身影靠墙孤孤单单地站那里,听到门打开,那人直起身快步朝他走来,摸了下他耳边的头发:“能不能让我给孟咎打个电话,孟咎,你认识的,就之前给我送东西那个朋友。”
“你要做什么?”
“放心,不是要跟议庭那边通风报信,我就在你面前打,你看着我,我有个东西放在他那,想让他送过来,本来打算从沃尔夫星回来就给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想了想,他又补充:“他也不会对阿谢尔透漏你们的消息。”
他这么说,林修月有些好奇是什么。
盯着他给孟咎打完电话,说是要过两天才能送过来。林修月惦记了一会,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帝国执政官不能真的就这么长期没有音讯,就算季绸和他们的目的一样,最终都是要干掉王虫,林修月身边的人也总是对他半信半疑。
一开始知道季绸被他们抓了还打算前去嘲讽情敌的许知游,听说这个俘虏被林修月拎进了房间过夜,还大半夜跑到林修月门口蹲人。
林修月推开门,看到坐在门边满脸幽怨的alpha,险些被吓得跌倒,许知游眼疾手快地要去扶,被门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抢了先。
季绸一看见许知游脖子上的项圈就开始往外散发寒气:“滚开。”
许知游咧嘴一笑,故意凑到林修月面前:“占有欲这么强的alph真可怕,他这样的alpha,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嫉妒别的A接近自己的男朋友把他关起来,不让别人看,让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啧,完全是潜在犯罪分子啊,不像我,我可是很听老婆话的。”
他只会把那些人偷偷暗中处理掉,绝对不让老婆发现。
林修月对此持怀疑态度,他怎么感觉许知游嘴里说的完全就是他自己啊?
林修月还没说话,就感觉身后刮过一阵寒风,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指数直线飙升,甚至触发了小楼的检测报警器。裴易一进来,听到警报,镜片划过一道亮光,飞速冲向二楼。
当他赶到时,林修月快被过分浓郁的信息素薰晕了,裴易撸起袖子,正打算来个英雄救美。
林修月先忍无可忍地释放出精神力,用精神力给了他们的脑子一人一个巴掌。
“再闹全都滚出去。”
裴易无声撤回拳头,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季绸主动提议让林修月分给他一只小鸟,“要是担心我背叛你们,你可以二十四小时监视我。”
“就像以前那样。”
林修月:“”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是用小鸟监视他的他也知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只有林修月在季绸充满深意的目光下,默默忍着羞耻装作无事发生。
隔天中午,孟咎总算把季绸要的东西送过来。
打开门看到孟咎,林修月吓了一跳,倒是孟咎一如既往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嗨,小美人,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孟咎看到他是真开心。
议庭打工那苦逼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他整天对着各种变异虫族快吐了。
林修月好心给他拿了瓶水,但没邀请他进到屋子里来,在孟咎可怜兮兮表情里,歉意地送走了他。
他这东西太多了,孟咎现在是议庭高层,不好让他进来。
抱着孟咎送来的大盒子折回来,坐在一楼客厅拆开,打开之后,竟然是一盆花。
小小的,金色的花瓣成串的瀑布似的坠下来,林修月眼睛亮了起来。
“梦香兰。”季绸说。
“梦香兰?”
“一种曾经开在E-76上的花,你的味道。”
从季绸第一次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香味开始,他就一直在找它,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了一些种子,又养了很久,才开出了花。在无数个独自想念他的夜晚,他抱着这盆花,像是也抱住了他。
林修月怔怔看着手里这盆花,转头再身旁站立的人,眼睫忽闪着眨了下。
好半天,他小声低语了句:“喜欢。”
所有人都发现沉寂了一阵子的帝国执政官再出现,肩上多了只小鸟。
问及来历,对方也不说,只是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他对那只鸟的宠爱,走到哪带到哪,遇到危险也是第一时间要把小鸟护在怀里。
这件事在星网上引起了一阵热议,但很快就被越来越多的死亡报道给覆盖掉了。
季绸很快传信回来告诉林修月,阿谢尔一直都不是很信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失踪过一阵子之后,他几乎找不到单独见到阿谢尔的机会。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削弱议庭的力量。”
在议庭的严格控制下,连靠近阿谢尔的机会都没有,何谈杀了对方。
为此,林修月加快了对议庭力量的蚕食
布朗家是最近一段时间议庭里面炙手可热的新贵,手下控制着好几个不久前才收回的边陲星。
这天参加完议庭会议,他被阿谢尔单独留下了。
布朗家现任家主在金发男人笑盈盈的注视下不禁紧张流汗,阿谢尔平易近人态度和蔼地给他倒茶:“别紧张,只是跟你说说话。”
他说是说说话,竟然就真的只是请布朗家主喝了杯茶,跟他聊了聊最近布朗家在议庭的发展,就让他走了。
坐上车,回到家布朗家主脸色变来变去,最终阴沉着脸起身:“帮我接通议长先生的电话不,去开车,我亲自去一趟议庭总部大楼。”有件事他必须得找到议庭的议长阁下亲自谈谈。
前几天有个年轻的军校学生来接触他,拿他一些见不光的污点威胁他,让他背叛议庭帮他们做事。
他没想到那件事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当下的确被他们唬住了,答应了下来。
这会冷静下来想想,简直可笑。
“我还真是慌了头,一群苟延残喘的军部势力,不死心还打算反扑,只要把这件事告诉议长先生,区区一帮学生,他们绝对死定了”
车开到半途,司机突然用力踩了脚刹车。
布朗家主怒道:“怎么开的!”
司机紧张到出汗:“先生,前面,路”
一抬头,布朗家主也愣住了。
“哪来的这么多乌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乌鸦围绕在车边,黑压压一片遮住了车窗,让他们没法看到前路。
那场面实在有些诡异,布朗家主伸到前排,打开了雨刷:“该死,这都是什么!”
雨刷启动,动静惊动了那群围着车的乌鸦,车窗上的乌鸦呼啦啦地散开,布朗家主看着前方,猛地屏住了呼吸。
乌鸦散去,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样貌精致,身材修长纤细的黑发少年。
他认得这个人。
在无数个上流社会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宴会上,他是无数alpha甚至是omega追逐的中心。
现在,这个看起来迷人又乖巧的玩物,以近乎奇迹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截停了他的车。
乌鸦群围绕在他身边,他拍拍手,把手里的鸟粮洒向空中,柔美的五官在斑驳的光影下有种别样的温柔。
“请问,您现在是打算去哪呢?您是准备出尔反尔,背叛我了吗?”
他问得很礼貌,没有杀意,仿佛那些暗地里的来自军校的顶尖狙击手的准星,没有瞄准布朗家主一样。
布朗家主呆呆地看着他,心脏和血液一起沸腾起来。
“你,知道?”他不会说话一样,咬了舌头。
“整个帝都对我都没有秘密。”那少年温声回答
陆陆续续有议庭家系得到了暗地里某个势力的接触,对方手里掌握着相当恐怖的情报量,让人怀疑是不是整个帝都都已经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了。
起初,还有人不信邪地打算去告密,很快,这些人不是自己放弃了,就是干脆消失得杳无音信。
有了震慑,这些人慢慢也老实了起来。
连孟咎和程昱都感觉到最近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加上更多的打了议庭发放的疫苗之后出现的死亡案例,外界的舆论也开始爆发。
议庭为此甚至被迫关闭了总部大楼。
多少听到了些风声的孟咎,没在见阿谢尔的时候说什么。
只在又一次散会后拦住程昱:“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你最近跟你弟弟联系了吗?议长阁下这几次会议没有叫季绸,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程昱简短道:“不知道。”
孟咎:“唉,这又没别人,我不会告诉阿谢尔的,是不是小美人就是你弟弟他们那帮人的手笔?”
程昱懒得理他:“不清楚。”
孟咎觉得程昱肯定知道点什么,但她就是什么都不说,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
他也习惯了,看起来大家都在兢兢业业为议庭打工,实际上各有各的消极怠工法。
只是他们再怎么消极怠工,这件事也终究不可能一直放着不处理。
阿谢尔站在大楼顶层,看着楼下抗议议庭买卖疫苗的人群,完全没有慌乱之色。
“真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连我手底下的人都背叛了我,不过,陪他们玩到这就差不多了。”
眼看林修月这边态势大好,议庭的权力逐渐收缩,他最近也重新把哨兵的精神海养起来了。
林修月正跟沈岚他们开本月的第二十六次会议。
裴易步履匆匆走进来:“长官,不好了。议庭向法院申请批捕了执政官,现在已经把人抓起来了。”
“他们说议庭推出的那种疫苗,最开始就是他向他们提供的,他是导致近段时间人类变异死亡的元凶,下周一,他们将会面向全帝国公开审判前第一军校机甲系首席,现任帝国执政官,季绸。”
第90章 乌鸦乌鸦
听到这个消息, 林修月抽了口气,短暂瞳孔地震了会儿,紧接着就哭丧起了脸。
不是, 怎么他看过的那本书的含金量还在上升啊?
每次都在他以为终于可以彻底把那本书抛到脑后的时候, 又被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 现在室友他更是要被审判了!
虽然这回罪名不再是O装A混入军校,但林修月还是有种奇妙的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的恍惚。只不过这回, 恐怕他结交什么人脉都没用了,阿谢尔明显没打算放过季绸。
“向法院申请会见待审犯人的请求被驳回了,我们在议庭埋的钉子加紧了对兰缪的弹劾, ”裴易扶了下眼镜, “但时间来不及了,距离开庭时间只有两天, 他们完全没给我们留下翻盘的机会。”
“可恶, 本来只要再给一点时间, 就能扳倒阿谢尔了!”沈岚用力锤了下桌子。
只要剪除阿谢尔的势力, 想办法削弱议庭对帝都的控制, 不至于让他们这帮人连阿谢尔的衣角都碰不到,就统统被他手底下的人抓起来, 他们就能趁他病要他命, 找机会让季绸接近并刺杀他, 再不济他们一拥而上试一试嘛, 试一试又不亏!结果现在倒好, 反倒是阿谢尔那边先动了手。
程力:“他肯定发现季绸和我们暗中有联系了, 八成也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了。”
许知游:“他没发现才奇怪,民众对议庭的抗议背地里有不少我们在议庭的内应爆出来的内幕, 他会有动作是早晚的事,只是没人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下手了。”
而且还首先把矛头对准了算是议庭自己人的季绸。
“法院那边有阿谢尔的手下看着,他们看得很严,我们很难靠近,执政官被逮捕的新闻加上议庭公布的证据一出来,舆论的风向又开始变了,全帝国都在等周一的审判结果,如果执政官阁下能无罪释放,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裴易话是这么说,其中安慰之意更大。
在帝国掌握权势的上层阶级面前,就算季绸真是无辜的,他们也有办法给他定罪,何况这回议庭还公开了有力证据。
“如果这回让议庭靠着推出一个执政官成功转嫁了民众的声讨和怒火,让阿谢尔洗白自己,全身而退,借此翻盘,议庭会重新掌控帝国,你们再难有机会做些什么,”接到消息的许禁冷静得过,“不过也没有必要再做什么了。”
从议庭把含有虫族基因的疫苗大规模投入使用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开始走向毁灭。越来越多的人失控,越来越多的人死亡,直到整个世界陷入混乱,崩塌,最终,他们会进入下一个循环。
他们都听懂了许禁的言下之意,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过往循环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但听到要开始下一个循环那种生理性的反胃让每个人脸色难看至极。
一群人阴云缭绕,都没什么好办法。
散会后,林修月接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通讯请求。
接通后,金发背头的俊美青年出现在屏幕另一端。
“兰缪先生。”
阿谢尔看他板着脸半天不情不愿叫出了这么个称呼,翘了下嘴角。
他翘着腿,手臂大开大合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你应该接到周一审判的消息了吧,相信你也明白,季绸绝对逃不过去,证据确凿,我可没有说谎骗大家,不过,如果你开口求我,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他。”
“但我有个条件,”青年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沙发上敲着,“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林修月愕然看着他。
他的眼睛瞪圆的时候看起来更漂亮了,阿谢尔想到自己房间里收集的那些纯黑色的宝石,遗憾地发现那些都比不上真货的千分之一。
“嗯”他慢条斯理地沉吟着,“需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我想标记你,完全标记。”
林修月:“!”
“我不是omega!”
阿谢尔笑意加深,身体前倾,隔着屏幕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强势侵略气息逼近:“我不会强迫你变成omega,不过这样你可能就得遭点罪了,我倒是不介意一天之内多标记你几次。”
林修月本能捂住自己的脖子,“我不会给你标记。”
“先别急着拒绝,我的承诺到周一审判那天为止都有效。”阿谢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过了那天,这只会长翅膀的小鸟要是还不自己飞到他怀里,那他就得亲自动手把他抓进笼子里了,那样他估计就要哭上好一阵子了
林修月觉得这个世界没救了。
alpha就算是变成了虫子,脑子里也只会想着这种事情吗?
他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紧了自己的盆栽,“阿谢尔,是虫子”
没礼貌的虫子。
按理说,他或许该跟对方虚与委蛇一番,周旋着想想办法,这样说不定是更聪明的做法。
但只是想想林修月的心情就迅速滑向了谷底,还没开始,人就蔫得提不起力气。向导脆弱的心脏客观上就支撑不了这么艰难复杂且高压的任务,他不能一直跟让他不开心的人待在一起,周旋成功之前,他会自己先抑郁死。
于是他干脆地做出了决定——
杀了他。
审判那天阿谢尔也会出席,如果季绸注定无法逃过这场审判,他也找不到机会杀死王虫,林修月要在那时候做最后的奋力一搏——哪怕这件事成功的几率约等于零,他有很大概率会被阿谢尔反杀。
但塔的任务他是一定要去完成的。完不成也要去干。
就算他的力量跟王虫比起来弱小得像只蚂蚁,冲上去估计只能给凶残强大的虫族刮个痧,他也没得选了。
他总不能逃跑。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逃跑,只有这个,明知道不会成功他也不能跑,只能抱着‘万一’的微弱期望去做最后一点微弱的尝试。
林修月站在精神海的乌鸦巢穴下,对着来自塔的讯息嘀嘀咕咕:“要是我死了,会跟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一起进入循环吗?”
他不知道。
他和他们不一样,有可能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没死也不好,因为沈岚他们看起来很痛苦,他是名向导,他承受不了太多的痛苦,肯定没他们坚持得久。向导做什么都要优先照顾自己的心情和精神,所以他不太想跟他们一起循环。
他靠在树下,在身边那株玫瑰散发的柔和微光里,这么度过了一个晚上
审判当天。
林修月和沈岚他们早早就去了法院。
由于现在的时间线比林修月看过的那场审判的时间线更早,这会裴易还没当上大法官,不过已经是很受器重了。林修月是坐沈岚的车过来的,一行人到了之后,裴易亲自来接的他们。
进入法院之前要过几道检查,所有人都要把武器交出来,沈岚他们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一堆武器。
过完安检,接着身体遮掩,裴易把一把枪塞到林修月衣摆里。
“长官,你决定好了?”
林修月打算在审判当天动手这件事只告诉了裴易,他需要裴易帮他混过检查,带把枪进来。
林修月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裴易手指动了动,按下,眼前又出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夜晚,“要是最后还是失败了,下次长官你要记得来找我。”
他在他耳边低语,直起身,又恢复成那个一脸精英相的大律师。
“进去吧,到时间了。”
帝国最高法院审判庭高耸威严的大门在林修月面前缓缓打开,在全帝国的关注下,一场万众瞩目的审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