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敏感的字眼,祁少虞微微抬起头来,盖在脸上的棒球帽摔在地上。
他顺带偏过头去,往树后面一瞥。
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偷偷摸摸计划着什么。
“不要担心,只玩一个小时就没事的。”
“然后我们就回来,放学再去部里活动。”
祁少虞大概听明白了,原来是想翻墙出去玩,只能玩一个小时的,那网吧跑不了了。
原本他也有这心思,只是几个兜里一样重,常去的电竞酒店是不可能了,至于网吧,陆宥礼这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他,想找个地儿都没机会。
祁少虞把帽子从地上捡起来压在头上,双手插兜,往树后面走去。
看见有人过来了,他们手忙脚乱的把打开的书包背在身后,笑得一脸谄媚:“同学,是有什么事情嘛?”
棒球帽遮挡住部分视线,祁少虞下巴微抬,单眼皮要阖不阖,有点凶相。
“附近哪里有网吧。”
他的长相明显和岛国男高有很大出入,加上一米八二的身高,在两个一米七不到的男生面前,跟巨人没什么区别。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小腿都在发抖。
书包落地,一捆绳子从里边掉了出来。
眼看着是逃不掉了,其中一个男生破罐子破摔:“我们说了,你可以不举报我们吗?”
祁少虞点头,过河拆桥这事儿不厚道,他干不出来。
男生如释重负,“从学校后门出去,往前边走,左手边第三个巷子走到底,有一家网吧,比较便宜,还能当东西。”
祁少虞挑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意外发现。
“学校翻墙哪里方便?”祁少虞目光落在对面操场的监控上,若有所思的开口。
男生一脸惊恐,“同学,你要翻墙吗?很危险的!”
“......”你们不也打算翻吗。
“无所谓。”祁少虞耸肩,能滚回家最好,他求之不得。
“学校小花园,那边的路灯后边是监控死角......”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谢了。”祁少虞重新把耳机挂在脖子上,转头就走。
那小花园的位置他知道,上次便当就在那里吃的,抛开蚊子多啃出一腿包之外,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会儿体育课还没过半,人都在操场上,祁少虞过去也没有很遮掩。
他这人胆大惯了,想当初张泰华都逮到围墙边儿上来了,也还是照翻不误。
小花园的围墙也不高,估计还没两米,别说防他了,就连防本地学生都防不住。
祁少虞后退两步,助跑,起跳,手臂稳稳一撑,人就到了墙上,再跳下去,一套操作利落干净,估计三十秒都没用到。
习惯性“侦查”了会儿环境后,祁少虞按照刚才得到的路线,往网吧的方向走去。
那地儿还挺隐蔽,要不是那个男生提醒要一直走到底,估计到半途他就被那块巨大的关东煮招牌给顶回去了。
网吧门口没什么牌子,甚至门口还有一道帘子,门口坐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一脸横肉。
祁少虞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和他在国内办年卡的豪华电竞酒店没得比,空调也没有,只有老旧的风扇嘎吱嘎吱响,琳琅满目的烟酒就摆在后边的镂空柜子里,不过就算这么简陋的环境,也还是有不良少年乐此不疲。
祁少虞刚想掏钱开台电脑,却发现两个裤兜一样重。
他这才想起来,貌似是因为在这里也花不了什么钱,吃饭什么的都是陆宥礼在做,所以最后剩的五百岛国币被他随手塞行李箱里了。
“啧。”麻烦。
祁少虞抬手取下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放柜台上,“当掉。”
男人接过耳机和购买记录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报了价格,折人民币一千三。
那耳机是牌子货,官网价五千八,祁少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还有□□成新的样子,但是在这种店当东西,价格肯定低于市场价不少,不过他又着急用钱,只能自认倒霉。
祁少虞点头,“成,开台电脑,有包间吗?”
男人摇头,“没有。”
条件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祁少虞点头,“大厅的也行,再来包烟......不,来瓶冰可乐。”
男人报了编号,然后把可乐递给祁少虞。
他没着急进去,而是就蹲在店门口把可乐喝完。
陆宥礼这人把日子过得跟退休老头似的,做饭也健康,少油少盐,开始还新鲜,后边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祁少虞旁边还蹲着一个留着杀马特发型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正夹着烟吞云吐雾。
指骨轻抖,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缭绕的烟雾模糊了男人的轮廓,撒旦在邀请灵魂和肉|体一同堕落。
因为凑得近,sevenstars又不是什么好烟,祁少虞喉咙痒得慌,目光不自觉想往男人那边晃悠。
察觉到视线,男人把烟咬在嘴里,然后把烟盒里仅剩的两根都递过去。
祁少虞沉默,脑袋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他接过烟,说了声谢谢。
男人笑了一声,起身离开。
祁少虞看着手里的烟盒,乱糟糟的记忆如同拳击。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又把烟盒塞进了校裤兜里,仰头灌完手里的可乐,转身进了大厅。
—
教师办公室。
陆宥礼坐在班主任对面,神色淡淡,疏离却又保持着礼貌。
“老师,我已经决定放弃岛国国立大学的入学名额,接受华国a大的保送邀请了。”
班主任脸上的神色异常惋惜,连带着那一串梳得顺溜的头发都开始发愁。
“其实校长和你父母已经聊过了,他们未来暂时没有回华国的打算,所以选择国立大学对你未来的发展才是更好的,而且在这边也有亲人不是吗?”
陆宥礼眼眸中的细碎微光逐渐冷下来,他站起身来:“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的父母是我的父母,他们决定留下来并不能改变我要回国的计划,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会回国的。”
见他如此坚决,班主任叹息一声,“这样吧,那这边国立大学的名额先给你保留一段时间,如果反悔了,可以随时跟老师讲。”
陆宥礼绷着脸没说话,稍稍致意之后就转身出了办公室。
这节课体育课现在已经过去大半,操场上的各种活动正进行到了高潮。
陆宥礼无心玩乐,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视过操场周围的每一个学生,都没有发现那道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按照祁少虞的性格,也可能直接不来上体育课,趴在教室睡大觉。
这样想着,陆宥礼又返回教学楼,打算去教室和厕所看看。
教室连门都没关,只是路过就能发现里边空无一人。
陆宥礼抿抿唇,又往厕所走去。
期盼的人没找到,倒是听见两个男生在聊天。
“刚刚那个问我们翻墙的长头发男生好凶啊!”
“是啊,看上去就是不良少年。”
“不过......不良少年怎么会不知道咱们这儿的网吧在哪里?”
“估计是转学生吧,他看着确实面生。”
陆宥礼听着他们的对话,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指尖把掌心掐得煞白。
怎么会......
陆宥礼快步回了教室,顾不得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打开祁少虞的柜子,把那小盒安安静静躺着的本命巧克力拿出来,揣进兜里,然后往祁少虞翻墙出去的小花园狂奔。
当他看见那堵不算高的墙时,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陆宥礼身体紧绷,他先把兜里的巧克力放到了围墙上,然后手掌攀着墙头,甚至助跑都没用,直接就靠手臂力量撑上去了。
他收好巧克力,然后从墙上跳了下去,一直往网吧的地方跑,哪怕狭窄的巷子行进困难,也没有丝毫的放缓速度。
陆宥礼一把掀开门帘,柜台里边坐着的男人明显有些惊讶。
无他,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陆宥礼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上学日进网吧的人。
男人还特意问了句:“你是来买烟,还是上网的?”
陆宥礼声音低沉:“我找人,一个带着棒球帽的长头发男生,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看上去很不好惹。”
虽然网吧的客流量大,顾客形形色色,但经过陆宥礼这么一描述,男人倒是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是他啊,我见过。”
陆宥礼呼吸紊乱:“他还在这儿吗?”
男人点头,“在的,刚才把耳机当掉了,买了瓶可乐,蹲在地上喝完了才进去的。”
陆宥礼说了声谢谢,然后在男人这儿买了一瓶汽水带进去。
网吧里边的规模并不大,装修也不行,就二十来台老电脑,只不过分布得杂乱无章,按键盘和操控鼠标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出奇。
陆宥礼按了按青痛的太阳穴,目光不停搜索着,终于在一根原木柱子后边找到了正在游戏里奋战的祁少虞。
电脑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给皮肤蒙上一层雾蓝色,狼尾用一根小皮筋扎好,唇角绷直,眉头微皱,掌心落在鼠标上面,指尖在键盘上跳跃。
旁边的位置正好没人,陆宥礼顺势挨着他坐下,祁少虞打得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
陆宥礼的视线落在他侧脸上,祁少虞脖颈下面有一条很长的疤,像是什么利器划出来的,平日里都是带耳机遮住,现在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气中,他皮肤又白,看上去挺突兀。
一局对战结束,电脑屏幕暗下来。
打了半个多小时,祁少虞也有点疲了,他摘了耳机,想靠着睡一会儿,却又不自觉从兜里掏出烟来,目光扫视过上面的每一寸图案。
他深吸一口气,想去拿键盘旁边的手机,但却只碰到了一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汽水。
祁少虞偏头,蓦然撞入一双沉稳的眼睛。
看清来人后,他把头又偏了回来,那盒拿在手里的烟被他打开,抽出一支,就当着陆宥礼的面咬在嘴里。
祁少虞吊儿郎当,“来一根?”烟盒被他递过去。
陆宥礼没接,“出去抽。”
祁少虞轻笑一声,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舌尖抵过牙关,他爽快:“行。”
网吧门口昏暗无尽,瞥不见一寸天光。
咬着烟的少年把那黑色的烟盒递过去,指骨白得晃眼。
陆宥礼垂眸,“我要你咬着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