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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031

    “维舟?”

    “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如同缥缈的幽灵围绕耳畔转悠。

    维舟感到一阵耳鸣,潮水般袭来,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耳膜, 让他的头脑无法保持冷静。

    新近的感觉和往昔的的记忆混在一起, 恍惚中的维舟产生一种分裂的感觉,他的心脏开始抽痛,仿佛回到’死亡‘的前一秒。

    当他的眼神再次聚焦时, 眼前的沈飞身穿黑色便袍,发梢还是湿的。

    一切回到了现实,他们还在华盛酒店,几个小时前刚刚参加完张岩的婚礼, 可维舟却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沈飞想对他说什么?

    还是上辈子那些话吗?

    喜欢?

    一见钟情?

    沈飞怀疑维舟要栽倒了, 出于一种关切的反应,伸手扶住了维舟的胳膊。

    这一举动彻底点燃导火索, 维舟的瞳孔颜色变成黑色, 里面闪耀着可怖的烈焰, 像黑暗中的篝火,既吸引人也令人畏惧。

    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足以让人窒息。

    沈飞很快意识到了危险,但来不及做出防备的动作, 维舟身上的气场转变太快,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猝不及防。

    电光火石之间,维舟的一只手迅速捉住了男人的衣领将人拉近, 沈飞脚步趔趄, 不受控制的倒向维舟。

    他身上的那股百里香的气息立马钻入维舟的鼻孔,维舟贴近他的脸颊, 声音有点颤动:“闭嘴!别在跟我说那些话,不然我弄死你。”

    沈飞的表情难掩惊愕,随之而来的是无以言表的怒火,这怒火里还有点他难以察觉的伤感。

    谁能想到刚才还好端端的聊天,气氛还算融洽,等他说完那些前缀的话后,维舟忽然变脸,简直是换了一个人,并且动手动脚的放狠话。

    太不像话了!

    他一再的退让,可不是为了让维舟抓住他的衣领威胁。

    “放手。”沈飞的脸紧绷着,很生硬,因愤怒而深沉的眼睛露出尖锐的光芒,方才的那点柔情蜜意消失殆尽。

    维舟没有放松力道,依旧用蛮力控制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们离得太近了,呼吸交错缠绕,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维舟可以看清楚沈飞皮肤上的毛孔以及半裸的胸膛,他只要稍微偏过脸,就可以吻到沈飞的嘴唇。

    但是没有一点暧昧的气氛,周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有一种随时发生血案的紧张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就像玩极限运动那样,明知有危险,却还是贪恋新鲜事物带来的感官刺激。

    此时维舟的眼神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浑浊,令人捉摸不透。

    沈飞看着抓住便袍的那只手,指节分明,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独特之处,散发压迫的力量。

    真奇怪,他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激起了心底的征服欲。

    “维舟,我再说一遍,”沈飞有意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放手,别做傻事。”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可能要进入下一个环节时,屋里沉寂许久的第三个人忽然发出声音。

    “哎呦唔”施万渝翻了个身,一只腿从沙发上滑落,闭着眼睛在嘀咕着什么,“无积压嗯嗯乌鸡”

    困扰维舟的耳鸣消失,好友的梦呓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仿佛他的灵魂从过去回到了现在。

    他立马放开沈飞,转身朝施万渝走去。

    沈飞盯住他的身影,一双美眸深沉的吓人。

    “小狮子。”维舟以为施万渝醒了,伸手去扒拉对方的肩膀,却发现人还在睡梦中,刚刚只是在说梦话。

    梦话说的很及时,解救了一场‘灾难’。

    沈飞慢条斯理地整理浴袍,眼睛依旧锁住维舟的身体,心里非常不是滋味,震怒之余,还有许多未解之谜。

    他有点搞不清楚维舟真正的想法,这人很多变,他都要怀疑维舟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病症,比如

    维舟好似开了透视,一眼看穿他肚子里的疑惑,好整以暇地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有精神分裂症。”

    沈飞:“”

    太诡异了,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维舟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有可能,沈总离远点,小心误伤。”

    一时间,沈飞拿不准这句话的真实度,只是冷着脸站在那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维舟,心里还在平息怒火的余热。

    维舟对他太了解,几乎能猜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联想到刚刚的情景,维舟眼神变得晦暗,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也可以说他的理智不允许他那么做,只不过沈飞的某些话太熟悉,触碰了禁忌的开关,那东西像魔鬼一样冲破他心底的安全防线。

    先是被施万渝吐了一身,后来又被他揪住领子威胁。今天他和施万渝算是把沈飞得罪的透透的了。

    “维舟,我们聊几句。”沈飞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采用战略方式,尽量软化了态度以此来消除维舟的戒备,“我看你挺清醒的,不像是喝醉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想法。”

    “先|奸|后杀怎么样。”

    上述‘名词’从维舟嘴里说出来,自然的感觉就像‘我每天都吃饭’一样,完全听不出任何肮脏和戏谑的味道。

    沈飞的表情没有管理好,惊讶地微张唇瓣,眼里甚至透出点天真的惊异,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你你说什么?”

    维舟轻挑眉梢,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袖一边说:“听不懂?沈总,是你自己说的,我们是同一种人。”

    沈飞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步,态度强势又古怪:“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们是同一种人。”

    “不是这句。”

    维舟不由得笑了:“沈总,你怎么这么爱发号施令。”

    “维舟,别想搪塞过去,”沈飞的脸稍微有点泛红,可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被人挑战了权威,“你之前的一些行为我可以不计较,包括你朋友对我的冒犯,但是刚才你的所作所为你真的以为我没脾气吗?”

    “你想怎么样?”维舟毫不示弱,某种黑暗的情绪又悄悄在眼底集合,再开口讲话时声音都变了,“想让我赔不是?低头认错?还是继续听你刚刚没有说完的那些话?”

    【想要说的话】

    沈飞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一向沉稳老练的思维变得有点混乱,他越来越摸不透维舟的心思,心情在愤怒和喜爱之间荡来荡去。

    或许他应该遵从自己的直觉,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维舟。

    可是一切都晚了,维舟比任何上瘾的东西都值得他关注,接触的次数越多就越让人难以自拔。

    他有时候觉得这种感觉是天生的,身心都不由自己控制,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在操控他的情感,驱使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维舟身上。

    维舟盯住他,以一种近乎宣战的口吻说:“沈飞,你听好,我永远都不会对你道歉,因为你不配。”

    换一个人对他说这种话,沈飞会把沈鸿叫过来。

    可是他做不到,他看着维舟的眼睛,感受到对方眼里燃烧的悲痛,他觉得心口的位置有些疼,一时失去了发怒的能力。

    “我不想跟你心存芥蒂,更不想闹得不愉快,”上一秒还燃烧怒火的男人,这一刻有了息事宁人的迹象,沈飞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真诚些,“我们是同一种人,往往对同性的注意力超过异性,必须承认,我会在不知不觉中会被你吸引,可是你刚才的反应让我”

    “够了。”维舟冷冷的截断话语,走到沈飞的近处,刻意让对方看清楚他脸上决绝的表情,“沈飞,别再招惹我,也别对我说一些可笑的真心话,我们不该走在一条路上。”

    沈飞沉住气,势必想搞清楚原因:“我若是坚持呢?”

    维舟离他更近了些,仔细观察他五官的每一处细节,语气从警告转为暗含深意:“想想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也许答案就在其中。”

    沈飞出于困惑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末了,维舟又补充道:“有些事一旦打开缺口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在要考虑清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沈飞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不过在一团迷雾中收到了邀请信号,一种要不要接受挑战的信号,同时觉得维舟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提出质疑:“什么意思。”

    维舟说:“想跟我做朋友,肯定要付出点什么。”——

    次日清晨,一辆埃尔法顺畅地行驶在蔚洲高桥上。

    张岩亲自开车送朋友们回剧组,即便家里还有很多事儿要操办,他还是从海绵中挤出时间。

    施万渝坐在副驾驶,哈气连天,宿醉的感觉还没有完全从身体里消失。

    车厢里的氛围沉浸在一种奇怪的安详中,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压了下来,放在心里不上不下。

    维舟躺在后头,身体舒服地陷在座椅里,半阖着双眼,在清醒与睡梦的边缘来回徘徊。

    “近期,蔚洲市将会经历一段潮湿的天气,预计在今晚会有降雨,雨量较大,可能会伴有雷电大风,请市民做好防雨准备——”

    张岩烦躁地把收音机关掉,瞄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吐槽道:“天天报有雨,连个雨点都没见到,整的人心惶惶,我老婆最近想出门选点东西都不敢。”

    施万渝边打哈欠边说:“新婚之夜你怎么一大早就找我们俩,还亲自送我们回去,这多不好,你应该陪陪新娘子。”

    “得了吧,一看你就不了解我老婆,”张岩露出显摆的笑容,“昨晚她都没让我进房间,自从她怀孕了,她说闻到我身上的味儿就想吐,我恨不得一天洗三次,还是不行。”

    施万渝咯咯地笑,大眼睛灵活地转动,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

    张岩看不惯他美滋滋的样,专业拆台:“你昨天晚上跟谁喝成那吊样,差点让人卖了。”

    “别提啦,我跟几个老同学,”施万渝转过脑袋看后面的维舟,还有点委屈的神色,“他也不管我,让我自己应付那些熟人,他眼里只有贺笙。”

    “你这话昧良心,维舟要是不管你,你现在在缅甸噶腰子呢。”

    “滚吧!”

    张岩哈哈笑,冲着施万渝贱兮兮的挤眼睛。

    施万渝不搭理他,眼睛紧紧地盯着维舟,“昨晚我是怎么回房间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见维舟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提高嗓门,问得更起劲,“维舟,是你送我回房的吗?”

    维舟眉毛都没动一下,轻声说:“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跟同学喝酒,我们拍了照片,”施万渝努力回忆着,“然后我把照片发给欣然,再然后我应该睡着了。”

    他一脸迷糊的表情,对后来发生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维舟知道他喝断片了,昨晚那些乱糟糟的事实在没兴趣再重述一遍,敷衍地说:“你走错房间,后来被我找到,我和张岩把你送到床上的。”

    施万渝好奇道:“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

    “宝宝,是我给你换的,”张岩空出一只手在施万渝的脸上快速捏了一把,“你踏马臭死了,维舟不愿意管你,还是我善良。”

    “滚,我用你好心。”

    “我真后悔,就应该把你扔进浴缸里让你自由飞翔。”

    “你老婆不让你进屋是有原因的,真活该!”

    路程在两人的拌嘴中逐渐缩短。

    张岩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车门里,对着施万渝挥手。

    维舟从另一侧下车,他知道张岩有话要单独讲,于是让施万渝先进去。

    两人背对着剧组的宿营地靠在埃尔法车身上,面向前面的小公园,脸上都有不同的情绪,同样的有些复杂。

    张岩是一夜之间变成已婚人士,感慨颇多,感觉生活朝另一个方向前进,肩上多了负担和责任。

    相比之下,维舟更加复杂,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的。

    他和沈飞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响第一枪,事情的发展超出掌控范围,现在不确定的是,沈飞会选择打道回府,还是迎接挑战。

    不过维舟从酒店出来之后,他对沈飞的那种情绪自然而然的就淡化了,理智重新占领他的身体,脑海里想的最多的还是有关拍戏的事。

    张岩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说:“维舟,我上次应该听你的,财神爷确实喜欢同性,但是别人的人他不碰,沈鸿已经警告我舅舅,以后不要找乱糟糟的人接近沈飞,差点误以为是卫泽阳派来的人,还好没造成什么大误会,不然真的麻烦。”

    说完,马上又解释道:“沈鸿就是沈飞身边的助理,是个狠人,这次来蔚洲,他身边就带这一个人,战斗力一定很强。”

    维舟了然地点头:“从面相看就知道沈飞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这样说是为了打消张岩的疑虑。

    “说真的,我看人没你准,以后对待财神爷可得注意点了。”

    张岩又露出了那种犹犹豫豫的表情,充满了鬼鬼祟祟又旁敲侧击的意味。

    维舟主动提起最让人关心的问题:“张岩,昨晚没什么事,别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的,”张岩索性不装了,“到底怎么了,沈飞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这话完全说反了。

    维舟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没那么容易发现,“施万渝吐了他一身。”

    “啥??”张岩的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激动的烟头烫到了嘴,“哎呦我靠!我说沈飞怎么看着不高兴,他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原来是我的妈!施万渝那小子是不是疯了!”

    维舟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人家命好,惹完祸失忆了。”

    “那”张岩露出忧虑的神色,“沈飞是他是怎么说的,要不要商量一下道个歉什么的,可以组个局解开误会。”

    维舟站直身体,一只手搭在张岩的肩膀上,既有安慰的意思,也有压制的意思,”沈总是一个很大度的人,知道施万渝不是故意的,他就没有计较。至于他后来为什么心情不佳,可能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张岩完全是出自下意识。

    维舟向他靠近几分,某种令人打颤的雾气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扩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小到不足挂齿。”

    他讲话的语调明明很温和,却给张岩一种威慑的力量。

    【不该问的别问。】

    机械般冰冷的声音在张岩脑海里响起,他忽然醒悟过来。

    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沈飞和维舟之间的桥梁,现在深刻的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不需要任何人搭桥,他们有自己的世界,有专属他们的游戏规则,别人没资格参与。

    “明白,”张岩拍拍维舟的手背,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挣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那句话,能不得罪沈飞就不要得罪他,他没那么好对付。”

    维舟把手从对方的肩膀上挪开,慢悠悠地欣赏周围的景色,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恍若不经意地一问:“如果是他得罪我呢?”

    张岩愣住几秒,好几种纠结的表情在脸上来回转换,随后他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地踩扁,抬起头说:“不管,反正你是我兄弟,别人都不好使。有句话说的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别忘了,这里是蔚洲,他想欺负人,也得看看这是哪儿。”

    这些话能不经思索地这么快从张岩嘴里说出来,维舟是比较意外的。与此同时,心里接收到一份真实的情谊,他知道张岩说的是真心话,而且做足了战斗的准备。

    张岩很霸气的说:“维舟,一句话,风雨无阻。”

    维舟瞬间失笑,放下所有负面情绪去揽张岩的肩膀,不设防的语气立马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比贺笙还肉麻。”

    张岩开怀大笑:“反正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有什么事儿随叫随到。”

    “放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维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沈飞这个人很好解决的。”

    毕竟沈飞身上有几两肉,他比谁都清楚。

    第032章 032

    维舟灵活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眼神冷静,身形微侧,轻易避开对手的攻击, 紧随其后的是一记重拳, 直接将对手击败倒地。

    “没事吧?”维舟对自己的陪练伸出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不好意思, 我下手重了。”

    陪练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珠,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没关系,我就是干这行的。”

    自从来拳击馆训练,维舟给自己雇了一名专业陪打教练, 说白点就是检测他每日训练的成果。

    他与对手约法三章, 不能攻击对方的脸和要害,他是演员, 最近拍戏需要一张完好无损的脸, 如果受伤了, 可能会导致延迟拍摄,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正事。

    “再来一回合?”陪练已经气喘吁吁,仍旧有继续的意思。

    每一回合的费用单独算,每次都是日结。

    维舟知道对方缺钱, 抱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的想法, 点头答应了。

    两人中场休息十分钟,重新回到擂台上。

    随着工作人员的示意,娱乐赛迎来第三回合。

    维舟最开始有点落下风, 很快使用从教练那里学来的锁腿技巧把对手控制住, 两人在台上相互缠斗,谁也不服谁。

    最后维舟试了一下新技巧, 巧妙地用下肢控制对手的颈部,通过施加压力到颈动脉以产生效果。

    对手瞬间失去了还手的能力,面部开始发紫。

    维舟第一次使用三角锁实战,认识到这招的厉害,害怕对手在短时间内昏厥,他立马放手。

    陪练由于缺氧站不起来,坐在台上喘着气,努力恢复正常。

    维舟递来湿毛巾和水,感到十分抱歉:“我是新手,没有掌握好分寸,真是不好意思。”

    陪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真是蛮厉害的,我不是第一次当陪练,之前服务过很多人,你是他们里面进步最快的。”

    维舟笑了:“真不是奉承我吗?”

    陪练在自己的脖子处做个手势,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信?”

    “我信,”维舟轻拍对方的肩膀,“谢谢你的夸奖。”——

    本来没什么事,维舟原计划在俱乐部训练一天,晚点回剧组。

    吃午饭的时候,他接到副导演电话,对方叫他回矮头山。

    “不是明天吗?”

    “贺导怕明天下雨,临时决定把你的戏份往前挪挪,你下午能赶回来吗?”

    “可以,我现在就回。”

    挂了电话,维舟把餐碟里的食物全部吃完,然后跟教练和陪练打声招呼便提早离开了俱乐部。

    维舟没有回宿舍,驱车直接来到拍摄地点的码头,他的剧本和临时用的东西都被施万渝带在身上了。

    何帆在码头等他,驾驶着小汽艇把他从码头送到峡谷中央的燕子洞。

    万事俱备,只欠他这个东风。

    峡谷周围停了不少汽艇和游船,剧组的人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手里的活。

    维舟在拍摄地点见到了贺笙,导演组和其他演员都在。

    笑莺昨晚受凉,今天状态不是特别好,助理正在安慰她,让她打起点精神。

    她一口气吞下一大堆感冒药,助理怕产生不良反应,给她拿了不少吃的,她没有胃口,但还是努力往下咽。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维舟和笑莺的关系非常好,戏里戏外都不错,不知不觉中建立了友谊。他们的这份友谊难得在有对比,笑莺和本部戏的男主角接触时间更频繁,对手戏最多,但是关系不如和维舟要好。

    维舟登船之前听说自己的‘妹妹’病了,百忙中特意买了一份热乎的瘦肉粥。

    笑莺捧着粥小口吃着,冲维舟露出感动又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就想吃口热乎的。”

    “实在不行别逞强,”维舟表现了体贴的一面,“贺导说了,你的戏份可以后补。”

    笑莺咳嗽一声,边摇头边说:“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拍摄进度。”

    维舟往洞口外面张望片刻,天色阴沉沉的,一点风都没有,他根据从小积累的经验,喃喃自语道:“蔚洲可能要迎来一场暴风雨。”

    笑莺仔细聆听他讲话,附和道:“是,昨晚夜里天空都是红色的。”

    “我去给你借一件外套,别再着凉了。”说着维舟便站起身。

    在他抬脚要走之前,笑莺对他说:“谁以后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维舟笑笑不语,倒是没否认。

    只不过那个人不会是女朋友,他未来的伴侣或爱人肯定是男人。

    想到这茬,维舟的眼前闪过云晓华的脸,一些新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型。

    在去A市上学之前,他向云晓华出柜,结果就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云晓华无比震惊且不理解,但没有歇斯底里地吼他或骂他,而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以为儿子会变成这样是缺少父爱的原因,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才会造成这种后果。

    她心痛,却不会埋怨。

    她在最短时间内接受了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但心里始终认为是自己的教育太失败,时常陷入自我否定中。

    维舟为了让母亲减轻这种心理负担,专门定制了很多关于科普同性恋的书籍,他让母亲耐心地读完这些书。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晓华或多或少有些理解,可能她是操心的命,虽然不再自责,但是开始关心起维舟的心理健康,甚至有一次对维舟说“你什么时候交一个男朋友”以及“我怎么没见过你跟哪个男孩子好”这种话,她怕儿子自卑,无法释放心里的感情。

    维舟默默做了一个决定,一直都是云晓华照顾他,关心他,作为儿子,是时候采取一些行动反过来安慰云晓华了。

    在他思索这些事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戏服,穿上从何爷爷那借来的衣服,面部和发型由化妆师来搞定,等他进入片场,整个人打起精神,已然抛开个人生活的一切杂念。

    拍摄现场的布景完成,导演和演员准备就绪

    片名:【光降】

    卷号:002/场号:3/镜号:5/次数:2

    导演:贺笙

    摄影师:包烨

    日期:XX年7月20日——

    常父像只转圈的狗一样到处走来走去,想弄清楚这里是不是个好地方。

    他喘着气,威严的表情在刻意模仿祖父,在他宽阔的胸部,沿着一排纽扣,布满油渍和烟草斑点,皱巴巴的脖子被晒得黑红,脸上散布着老年黑斑,一直到灰白胡须。

    不管他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祖父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他用冷硬的嗓音强调自己的地位:“全部跟上来。”

    水,有水的声音。

    众人循着水声走去,从一个洞口出来,很快又钻入另一个洞口。

    这帮强壮的男人就像长了隐形的翅膀,借助绳子可以在陡峭的岩石上灵活移动。

    仲夏的太阳吸收着地表的水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云雾里穿行。

    他们几乎登上了山谷最高处。

    凭空远眺,仿佛可以看见世界尽头。

    云之彼端,近在眼前。

    常思纤细的身影在雾中发抖,谁能想到常家会有恐高的人,有好几次,她险些从山崖跌落,幸亏常想及时抓住她的胳膊。

    常父经常重复祖父说过的话:“掉下去,就是命,神来索要属于她的东西。”

    镇子的庇护神被塑造成女性,讽刺的是女性地位极低,可能就是因为没有话语权,所以神也沾上了点邪恶。

    据传说,神刚刚降临时不叫神,而是女妖的化身,镇子上的人斗不过,这才称对方为神。

    神喜欢骑着骏马在林中奔走,村民摒弃古时的习俗,由献祭牛头改为马头。

    这些故事常思都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她小时候喜欢听故事,后来不喜欢,而她的哥哥从来都不喜欢。

    她对她哥哥既害怕又依赖,或许在这个家里,哥哥是唯一尊重‘生命’的人。

    常思站在山巅眺望,有人在催促她。

    “快走!”

    她回头问:“对面的岛真有海怪吗?”

    哥哥身边的小跟班冒出来,用那种慢吞吞又迷之自信的语气说:“当然,专吃小孩。”

    “我不信,”常思说,“镇子丢失的婴儿,一定是故意被遗弃,我在桥下看见了。”

    常想走了过来,一边帮妹妹系绳索一边说:“丢失和遗弃不矛盾。”

    常思张开双臂,让哥哥把绳子绑紧一点,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声音很低:“我想去看看。”

    常想瞅她一眼,没有吱声。

    常思:“真的吗?你相信那些传闻吗?”

    常想:“为什么不信?”

    常思:“太残忍了,它们残杀婴儿。”

    常想:“我们也在杀它们的孩子,以眼还眼这种把戏不止在人类中盛行。”

    常思:“我想知道真相。”

    常想变了脸色,忽然抓住妹妹的衣领,就像抓金丝燕那样把她的身体倾向悬崖。

    常思惊愕地看着底下的海浪,脸部肌肉在突突跳。

    哥哥说:“想找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常思在极端的恐惧中生出一股倔强,就这么死死地盯住哥哥的眼睛,一言不发。

    常想粗鲁地把她往前一推,整张面孔沉浸在黑暗中,冷声说:“快点走。”

    常思抓紧绳索,心头顿生感触,血液变冷,像一根羽毛飘摇在风暴之中

    几场戏拍完天就黑了,海上起了风,剧组里大多数的人提前离场。

    拍摄比预想中的顺利,尤其是拍登山的戏份,不管是演员还是替身都没有发生意外,一条就过了,而且老天也给力,在阴霾的天空中赏赐几道光芒,为镜头加深了美感。

    贺笙显然很愉快,竟然破天荒夸赞魏昕两句,魏昕激动的满脸绯红。

    就这样,两人顺其自然地乘一条船回市区。

    维舟赶在最后一波,特意登上了何帆的渔船。

    他在驾驶室找到何帆,打听天气的情况。

    蔚洲的天气预报绝对没有常年在海上游走的采集者预料的准确,他们可以辨别风向和雨速,只需要呼吸一口气就能说出空气的湿度。

    “预计后天开始,”何帆分析道,“看样子会有雷暴雨,最近涨潮的趋势很猛,你们要做好防洪的准备。”

    维舟看一眼漆黑的海面,将何帆的话牢记在心。

    “我今天看了你的表演,”何帆瞥一眼维舟说,“你真像我爷爷年轻的时候,那个女演员也不错。”

    维舟找了一个箱子坐下,笑道:“他们都说我像你。”

    何帆转过脸,认真地否定:“不像,我感情没那么丰富。”

    “帆哥,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随便问。”

    维舟边思考措辞边开口:“你对自己每天做的事有心理压力吗?”

    “早就习惯了,”何帆想也不想的回答,“习惯在海上生活,有时候也会好奇一线城市的人每天做些什么,只是有时候。”

    维舟将话题慢慢引入正轨:“想过换一种生活吗?”

    何帆蹙了蹙眉,意外地看一眼维舟。

    维舟迎着他些许刺探的目光,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我对帆哥的想法很感兴趣。”

    何帆把这些归咎于拍戏需要,没有任何心里设防地说:“确实想过,人要是一辈子只干一件事,真有点单调,不过像我这种人,除了做采集者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到的事太多了,”维舟这话不假,他心里立马说出好几种技能,面上继续一点点引导,“都说高手在民间,我很认同,帆哥身上有些潜质是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何帆被夸的露出点乐模样:“你去A市几年,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

    维舟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亮晶晶的很好看:“明天开始换一种生活,怎么样?”

    他是认真的。

    何帆立马收到这个讯号,品味出话里藏着的含义,心中既惊讶又有些动容。

    “你在开玩笑吗?”

    维舟说:“我说的明天开始转变确实是玩笑话,但是换一种生活不是。”

    何帆皱起眉头,好奇与不解的情绪在眼底翻腾,“维舟,你到底什么意思?”

    “帆哥,有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维舟表现出一种既谦虚又令人信服的姿态,“拍完这部戏,我会创办自己的公司,希望帆哥能加入我的团队。”

    何帆迟疑了一下:“什么公司?”

    维舟摊开手,好似将自己展现出来:“跟我现在做的事有关。”

    “我是门外汉,”何帆完全想不通这种邀请的逻辑,“我不会演戏,其他的更不懂。”

    维舟发挥自己的特长,将内心最真诚可靠的想法在眼睛里表现出来:“一家影业公司需要的伙伴太多了,我只能说,帆哥很重要。”

    “谢谢,”何帆对维舟点了下头,“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

    维舟朝男人伸出右手,嘴边笑容加深:“帆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等你的消息。”

    何帆握住他的右手,说:“好。”

    第033章 033

    片名:【光降】

    卷号:003/场号:3/镜号:5/次数:8

    导演:贺笙

    摄影师:包烨

    日期:XX年7月24日——

    常思的内心独白:“ 大山和水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想理解它们的属性,对爱它们的人来说,存在的模样就是好。对我来说, 它们代表着祖父, 我只想逃的越远越好。”

    微弱的阳光再次出现,常思头顶上的那朵云团跟随她一起飘过了山谷,云团内部酝酿了一片干燥灰暗。

    常思奋力地蹬着脚下的自行车, 晶莹的汗珠如珍珠般挂在额头和鼻尖上,她的脸通红,累的呼呼喘气,嘴边却挂着跃跃欲试的笑容。

    邻居家的那个傻小子, 疯了似的在后面追她, 带着吃惊和好奇的心情一边追她一边叫她的名字,他在她心里留下滑稽的印象。

    她开始拱起背部, 车把上的两只手渐渐泛起白色的青筋, 她遇到上坡便化身小牛犊, 咬着牙奋力往上爬,遇到下坡,她像燕子一样张开双臂迎接短暂的放松。她努力地朝着大海的声音奔去,希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漫野雾气氤氲, 笼罩天边, 顺着山势浮动。

    常思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哥哥是抓燕子的一把好手。

    还在下坡飞驰的自行车,忽然被一只瘦削而结实的手抓住了后座, 抓的那样稳, 那样牢固,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从这只手里逃脱。

    常思的身体滚落在满是尘土的山路上, 她不觉得哪里疼,一门心思想跑。

    常想抓住她的后衣领,不管不顾地往常家的方向拖拽。

    兄妹俩谁也不说话,常思用徒劳的挣扎和沉默来对抗哥哥的狠决,哥哥不予理会。

    “放手。”

    “出去就是死,懂吗?”

    贺笙喊了“卡”,招手叫来道具组的老师,询问常思的老式自行车是不是跟上次的不一样。

    道具组老师承认自己的失误和侥幸:“之前的自行车被何爷爷骑到战友家,还没送回来呢,这辆差不多,一个牌子的同样是黑色,我觉得可以就拿来拍摄了。”

    “不行,”贺笙非常注重细节,用一种平均的语速说,“叫人把之前的那辆车找回来,告诉几名演员,近景要重拍。”

    道具组这边搞定后,贺笙通知摄影助理,要给常思和常想补几个脸部特写镜头。

    导演助理提醒他:“好像要下雨。”

    “动作快一点,我们就能在下雨前搞定。”贺笙望一眼乌云重叠的天空,一副冥思的模样。

    很快,道具组的人把之前的那辆老式自行车骑了回来,骑自行车的人气喘吁吁,感觉比在高速路上飙车还爽。

    常思和常想的特写镜头已补完,后续又重拍了近景,两位演员的状态很好,配合非常默契,但这次的对手戏和之前的存在差异。

    贺笙犯了难,既想要细节,又想要之前的片段。

    他喊了十几遍卡,就是不给过,态度强势地要求维舟和笑莺达到之前的效果。

    有些东西没办法复制,就好像一个苹果,本找不到相同纹路和大小。

    当贺笙终于冲对讲机说“过了”时,天空中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滴。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小雨中穿梭,收拾设备,整理行装,脸上的表情普遍愉悦。

    这部戏的拍摄进程还算顺利,几乎没有遇到阻碍,演员的表演也很给力,入戏很快,包括第一次尝试表演的男主角,尽管是模特出身,经过贺笙的‘调教’却比某些专业演员还要优秀。

    虽然痛苦的是贺笙,但最起码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事实证明,有一个会导戏的导演是多么的重要。

    古镇道路上的戏份一天就拍完,明天就可以更换场景,大家都挺高兴。

    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小雨会转为滂沱大雨,可没几分钟雨就停了,天边出现光线,连续几日的阴沉沉的天空露出了了蓝色的脸庞。

    众人更加高兴,觉得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

    维舟却不这么觉得,他在这片土地长大,非常熟悉雨后的空气和植物,他没有闻到雨过天晴的清凉感,呼进的空气反而比下雨之前更加沉闷。

    他特意找到何帆,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何帆身处何家大院,正在维修一辆SUV,整个上半身都在车底下。

    维舟只好半蹲下|身,歪头瞅着车底下的男人。

    何帆的手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表情是一贯的没表情,“天气闷热,有雨不下,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我也这样认为。”维舟抬头望向天空,这会又飘过来一块黑云。

    何帆从车底一点点挪动身子,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维舟也顺势站起身。

    两人面对面,互相打量对方几眼。

    何帆收拾修车的用具,留意到维舟的穿着,随口问句:“你们拍完了?”

    维舟说:“我今天的任务结束了,女主有夜戏。”

    何帆接着问:“这部戏还要多久才能拍完?”

    维舟听出话里的言外之意,思考着说“预计还要两个月,不过贺导很有灵感,可能会缩短拍摄时间,我的戏份比较少,还有两场戏就杀青了。”

    “那件事”何帆罕见地露出犹豫的神色。

    维舟递过去一个放松的眼神:“不急,不管我人在不在蔚洲,我都等帆哥的消息。”

    “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知道。”

    维舟想培养一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放在身边,何帆绝对有这方面的潜质,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沈鸿才具备的特质,那是一种极为珍贵的‘忠诚’。

    如果何帆真的能成为他的伙伴,有些不方便由他出面处理的事,就可以交给何帆去完成,上辈子替他做这些事的人是沈鸿。

    团队里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性格坚毅,抗压能力强,不惹事也不怕事,关键时刻可以兜底。

    施万渝太过单纯,属于很容易相信别人的那种类型,不管吃多大亏都记不住教训。张岩为人过于圆滑,凡事先考虑利弊。至于贺笙,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电影更重要。

    维舟相信何帆,他看人一向准确,唯一看走眼的就是沈飞

    维舟一个人走在路上,轻车熟路地在古巷里穿行。他喜欢在雨天散步,有意留给自己一些时间独自思考事情,他在想云晓华。

    就在昨晚,云晓华打电话给他,让他放心工作,不需要担心她的身体。

    手术后云晓华恢复良好,气色极佳,脸都变圆了。

    她真的有一颗操劳的心,始终惦记着维舟的感情生活,每次打电话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言辞间传达着爱意。

    翻译过来就是:大胆的去爱吧,不要在意邻居们的目光和闲言碎语,母亲非常理解你,千万不要封闭自己的内心。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跟哪个男孩关系要好,除了小小渝”云晓华忽然满面愁容,“你不会是喜欢”

    看来她最近没少看偶像剧,脑补出了儿子爱上直男 ,爱而不得的苦情戏。

    昨晚通电话时正好赶上魏昕来找维舟练习对手戏,他看着魏昕乖巧讨人的模样灵光一闪,瞬间就有了主意。

    他对云晓华说:“我挺好的,有交往的对象。”

    不一定非得是魏昕,可以找个类型差不多的人带到云晓华面前,证明自己有爱的能力。

    如果谎言有善意,维舟觉得这算是一种。

    等他以后真有了另一半,他会跟云晓华解释清楚。

    心里有了打算,心情自然变好。

    维舟走出古巷来到大路,站在路边想拦一辆车回市里。

    “吱呀”一声,一台限量版黑色大坦克停在路边,同样炫酷的黑色车玻璃缓缓下降,张岩架着墨镜的脸露出来。

    “帅哥,去哪?”

    维舟笑了:“俱乐部。”

    张岩拍着车门显摆道:“看哥们儿新提的车怎么样。”

    维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利落地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说:“帅的很别致,走吧,陪我练练。”

    “得嘞,今天让我来当人肉沙包,十元一拳。”——

    城市另一边,一间宽敞的会客厅。

    沈鸿站在老板的转椅后面,等着对方做决定。

    A市那边传来许多文件和调研结果,需要沈飞签字和了解,还有一些别的事,可能要离开蔚洲。

    正常来说,根本不需要费太多时间思考,这不符合沈飞的行事作风。

    这回他犹豫了,手肘撑在转椅的扶手上,线条流畅的手指时不时地摩挲下颌,他的表情显得淡然,甚至有点发呆。

    不过沈鸿知道,他有在认真考虑。

    沈飞沉吟良久,才严肃地说:“先出去。”

    沈鸿走后,空旷的会客厅只剩沈飞一人。

    无声无息中他的表情开始有所变化,淡漠从脸上消失,转换为深沉的一面。

    他对维舟的感觉太复杂了,喜怒掺半。维舟之前说的那句“你不配”始终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甚至影响他生活的某一瞬间,比如睡梦中,偶尔出现维舟的样貌和声音,他的心脏会抽痛,感到前所未有的伤心和绝望。

    可是当他醒来,梦中的感觉便消失了,他不再伤心,只感到浓浓的诧异和不解。

    他觉得维舟说的那些这话饱含深意,绝不是听上去那么简单,他看到了维舟眼眸最深处的东西,燃烧着古老的悲伤,并非几次见面就能构成的东西。

    在他与人相处的过程中,从来没有谁像维舟一样吸引他。有时会冷不丁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认为他和维舟很久以前就认识,只不过他把他忘了。

    沈飞在犹豫要不要离开蔚洲,其实就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与维舟接触,很明显,维舟对他抱有敌意,而他从不是一个喜欢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他想了解维舟,前提是维舟愿意给他机会。

    前一阵子张岩找到他,提起剧组要租借开发区场地拍戏的事,希望能经过他的同意。

    他慷慨的答应了,顺便巧妙地打听维舟的情况,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开发区见到维舟。

    张岩也不敢保证,回答的模棱两可。

    沈飞想直接问维舟,但一想到上次的不愉快,很快放弃这个想法。

    如果真的可以,他愿意在蔚洲多停留一段时间,第一个小目标就是和维舟建立朋友关系。

    这些想法是发生在张岩结婚之前,自从那晚在酒店分别,沈飞便陷入了认真思考的模式,重新审视他和维舟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天晚上他情不自禁的想对维舟示好,说一些更直白的话,可没等他把话说完,维舟就让他‘闭嘴’。

    他大概永远都忘不了维舟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个大骗子。

    或许他们连成为朋友都不适合,就像维舟所言,他们应该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真不可思议,我竟然抗拒发火”

    沈飞低眸,饱满的嘴唇在轻轻嚅动,思考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对维舟产生‘伤害’的想法,明明对方已经做得很过分了。

    他的记忆力好,善于观察,属于不放过细节的那种,有相当不错的推算能力。

    不管是理性还是感性的思维都在告诫他,马上停止,停止对维舟继续产生兴趣和联系。

    【离开蔚洲,去做你该做的事。】

    【可是你真的舍得吗?】

    沈飞的眼神晃了一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拿到自己的手机,他点开屏幕,跟随心意在通讯录中翻找。

    他的手指落在维舟的联系方式上,删除还是拨通,只在一念之间。

    两条路摆在眼前,选择继续探险,还是走一条更稳妥的路。

    这对沈飞来说,确实有让他犹豫的理由。

    第034章 034

    维舟在接到沈飞电话时, 恰巧从公共浴室间里出来。

    他走到自己的更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直“嗡嗡”响不停的手机。

    通话在两秒内接通, 最初的一瞬间, 谁也没有说话。

    “维舟,是我。”沈飞先开了口。

    清朗的语气听上去很和善,就好像他们之间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虽然维舟拥有两世记忆, 但还是蛮惊讶沈飞的行事风格,以他对沈飞的了解,两人能走到这一步,沈飞大概率会选择远离他, 回A市或者去哪里都好, 反正不会再主动联系他。

    事实正好与预测的相反,对于种种不在预料之中的事, 他只能对自己说, 年轻的沈飞更大度, 更有探险的精神。

    “沈总,有事吗?”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维舟的眼里燃起点星星之火。他把通话调成免提的模式放在旁边的长排皮凳上,自己站在更衣柜前开始换衣服。

    开免提后, 沈飞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我有发信息给你, 看到了吗?”

    维舟实话是说:“刚才在洗澡,没看见。”

    “哦,那我在电话里跟你说, ”沈飞换副腔调, 有意拖长每个字的尾音,显出一种神秘感, “我想约你吃饭,方便吗?”

    “谈什么?”维舟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勾勾唇角,语气中含有调侃,“不怕我人格分裂在做出点什么意外的事?”

    因为维舟的态度很自然,不存在挑衅,所以沈飞一点都没感到生气,反而很愉悦,“只要你别再揪我的衣领就好。”

    维舟低声说:“不会了。”总要换点新花样,没人喜欢一辈子只用一招。

    数次相处下来,这是沈飞第一次感觉到维舟相对友好的一面,心里不禁有点小激动,认为这通电话打的太值,深刻意识到自己做的决定有多重要。

    差一点,他就要和维舟大路两边各自走了。

    “想跟你做朋友,你上次说跟你做朋友要付出点什么,”沈飞没有让兴致从话音里流露出来,说话的语调相当沉稳,“我想知道具体要付出什么,我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

    “好啊,”维舟爽快的答应,“你说时间和地点。”

    沈飞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克制不住的心脏砰砰乱跳两下,面上依旧保持稳重:“今晚方便吗?”

    “不方便。”

    晚上维舟约了施万渝聊剧本。

    沈飞道:“那明天呢?”

    “明天有戏拍。”

    “”沈飞觉得维舟在耍自己。

    维舟说的都是实话,本来他的戏份还要再等上一周,不过他提前预测了天气,强烈推荐贺笙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把燕子洞的戏份拍完,贺笙同意了,时间选在明天下午,依照取景环境和演员们的状态,这场戏最快也要拍三天。

    “不如这样,”维舟给出自己的想法,“等这场戏结束,我联系沈总。”

    沈飞抱着怀疑的态度问:“你真的会联系我吗?”

    维舟语气凉凉:“我说会,就能。”

    “别敷衍我。”

    “沈总这么不自信吗?”

    沈飞失笑:“面对你,确实有点。”

    “不至于,我一向说到做到,”维舟把衣服穿好,拿起手机离近点说,“先这样,忙完再联系。”

    “好。”这个字的尾音不小心流露出沈飞有些激动的心情。

    双方同时挂断电话,隔着数公里的两个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沈飞是高兴,盯着窗外勾起唇角,默默回味两人的对话,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小声的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像个小孩子,给颗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他叫来沈鸿,立马找回了方才失去的威严,有条不紊的做出安排:“先订两张回A市的机票,晚上约卫泽阳见一面,就说我想见他。”

    至于维舟此时在做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更衣室,四下无人,正好可以让他单独思考一些问题。他的双腿叉开,腰身笔直,但身体是放松的,他盯住洁白的墙面陷入沉思。

    既然躲不过,注定要纠缠在一起,那就拿回他想要的东西好了。沈飞身上确实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从没尝过的滋味,至于对方给不给得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不想要。前世的他太在乎沈飞的感受,见不得对方皱眉头,无论什么事都选择包容,包括在床上。

    维舟低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灯光的映射下,那里好像出现一个圆圈,漆黑如洞,又像套人的铁链,仿佛属于另一个维度。

    他的瞳孔一点点变深,唇角弯起一道弧度,不知名的笑意在他脸上散开,让他整个人变得深邃而诡异。

    【沈飞,我给过你逃跑的机会,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第二天,蔚洲难得晴天,可空气依然闷热。

    剧组里的一些人已经中暑,严重的去医院打吊瓶,好在剩下的人没事 ,不耽误工作的进展。

    按照维舟的提议,燕子洞的戏份提前拍摄,贺笙带领剧组移步无名岛屿,整个团队齐心协力,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拍完。

    途中,贺笙专门找到维舟,讨论在开发区借用拍摄地的事。

    “张岩的财神爷挺好说话的,”贺笙看着很轻松,“之前还担心怎么去游说,如果张岩那里行不通,就要找别的渠道了。”

    维舟默然的点了点脑袋,嘴里喝着冰镇水。

    贺笙接着说:“是不是叫沈飞,我没记错吧?”

    “嗯,”维舟把另一瓶水递给导演,害怕他也中暑,“这个人接触过几次,性格确实多疑,总体来说人还不错,这种事肯定会帮忙的。”

    “听说开发区不好进,有些项目是保密的。”

    “毕竟不是景区,竣工后也不会对外开放。”

    “越是这种项目水越深,张岩说的没错,我听说那边挖了很深的地下室,还有用电网隔开的别墅,能去那种地方取景,我之前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贺笙露出了一点感激的神色,不知道是在感激张岩,还是感激沈飞。

    船只在悄悄靠近岛屿,大陆隐没在海洋后面,山谷里起了厚厚的雾,像仙子的白纱一样环绕着群山,周身飞翔着不知名的大鸟。

    维舟指向那边,脸上露出笑容:“导演,上天眷顾你,知道你想拍迷雾笼罩的场景,特意给岛屿换了一身白衣。“

    贺笙把手放在眉毛上面,欣慰地说:“听你的没错,今天来对了。”

    片名:【光降】

    卷号:002/场号:2/镜号:5/次数:6

    导演:贺笙

    摄影师:包烨

    日期:XX年7月28日——

    常思的脚下湿漉漉的,又冰又冷。

    凉风习习,岩石在滴水,那声音很有节奏,保持匀速“嘀嗒嘀嗒”地降落。

    “吃燕窝可以红颜不老,你妈妈为什么变得那么老?”

    邻家傻弟弟又来找她,非常好奇,没有取笑的意思。

    常思盯着不远处的几个男人,他们借用绳子攀爬石壁,无人说话。

    她没有表情道:“她舍不得吃。”

    邻家弟弟:“吃完之后真的会年轻吗?”

    常思:“不会。”

    邻家弟弟:“听说可以卖好价钱。”

    常思:“嗯。”

    邻家弟弟:“你冷吗?你一直在打哆嗦。”

    常思:“ 你闭嘴好不好。”

    这时,常想朝他们看过来,火把的光亮使他的脸好像被分裂了似的。

    邻家弟弟跑到他下面,帮他举起火把,慢吞吞的给他递工具。

    “常思是不是去过对面的山?”邻家弟弟忽然提起这茬。

    这话引来几个长辈投来异样的目光。

    常想从石壁上跳下来,掌心拖着像是睡着的一只金丝燕,它躺在男人的手掌上,虚弱地呼吸着。

    它很漂亮,上体羽毛是褐色的,角度不同时能看见蓝色的光泽,□□是白色的,特别柔软,四趾淡红色,小巧可爱。它靠食虫生存,喜欢在洞穴中筑巢,利用喉部唾液腺分泌出唾液搭窝,凝固后就是燕窝。

    邻家弟弟:“它受伤了吗?”

    常想:“不知道,你拿到有光的地方,为它沾点水。”

    邻家弟弟捧着金丝燕走出洞外。

    常思还蹲在原来的位置打哆嗦,小脸煞白,眼睛却炯炯有神。

    常想的视线在妹妹的脸上停留两秒,随后拉住安全绳,重新攀上岩壁,动作纯熟而利落。

    每年六月初,是金丝燕的孵化期。

    当雄燕和雌燕交尾完毕,它们就开始筑巢。

    燕子贴在石壁上,吐出唾液来回摆动头颅。

    在常思刚刚步入学堂的那一年,他被父亲带到燕子洞,也是她第一次观看长辈采集燕窝。

    她觉得无聊,躺在睡垫里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家人已经离去,却把她忘记在燕子洞里。

    她冷的直哆嗦,抱住膝盖取暖。

    或许是她没有发出声音的缘故,一向避人的金丝燕飞到她头上的位置,落在了岩壁上。

    常思想到镇子流传的故事,据说海怪把金丝燕当做忠诚的伙伴,为了给雨燕报仇,经常捕猎渔船上的孩童。

    她害怕的往上瞅,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燕子好像真的不知道她的存在,或许是觉得她没有威胁,自顾自地摆动头颅,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努力地营巢。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常思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清楚燕子身形的轮廓,不停地摆动头颅。

    每次常思抵不过睡意,睡了一会后醒来,发现燕子还在摆动头颅。

    她开始数一二三

    根据燕子头颅摆动的次数一直数到六百六十。

    她只能数到这里,接着往下她就不会了,于是她重头开始数。

    多年以后,长大的常思回忆起这段经历,估摸着燕子摆头的频率,差不多有数万次。

    连续摆动头颅吐出唾液筑巢,凝成洁白透明的燕窝,等第二天人们来了,顺理成章的取走巢穴。好不容易搭成的窝就这样没了,金丝燕为了自己的孩子们,会选择搭建第二个巢穴,落在岩壁上,继续摆动头颅。如果唾液不够,它会用羽毛掺进去,最后会咳出血来。

    因此,市场上出现了上等和次等,俗称官燕和血燕。

    常思见证了这个过程,亲眼看见燕子筑巢,又亲眼看见哥哥用一把尖利的刀轻易取走她头顶上的燕窝,所以她从小就抗拒采集燕窝这件事。

    忽然间,岛上群鸟翻飞,鸣声震耳。

    常家的男人们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种危险的气息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常思原本弓着的腰直起来,眼里闪烁着恐惧与兴奋的复杂情绪。

    常父说:“是海怪吗?”

    常想从岩壁跳下,解开绳子,说:“我去看看。”

    他举起火把谨慎地往洞口的方向走,他的脚踩在冰冷的岩石上,步履沉稳,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骤然之间,贴在洞口上方的金丝燕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在控诉他们的行为。紧接着,更多的金丝燕叫了起来,张开翅膀在洞里盘旋飞舞。

    它们并没有伤害人类,但常家人怕它们扰乱自己的工作,全部拿起火把对着它们挥舞,火星四溅,亮光忽明忽暗。

    “冷静。”常父学着祖父的模样发出命令,可惜没人听他的。

    常想利用火把惊的燕子往洞外飞去,他跟随燕群走出去,常思也溜了出来,却被他一把抓住后衣领。

    她又想跑!

    常思趴在岩石上往下看,似乎看见了什么,眼里闪着明亮如星的光。

    外面雾气缭绕,画面在兄妹的身上一点点展开,在神秘的幽谷之中,他们宛若两只幼小羊羔那样不堪一击。

    常想听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摩挲岩石的声音,那声音从下方传来,他顺着常思的视线看去,视野里出现的东西令他瞳孔微缩。

    即便如此,他抓着妹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十几艘船浩浩荡荡驶离岛屿,每艘船都载满了人和设备,大家欢声笑语,驶向同一个目的地。

    船一靠岸,剧组和外聘的人开始四分五散,各自忙碌着手里的任务。

    燕子洞的拍摄时间超出预定范围,整整一周才完事,拍摄期间,大部分演员和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岛屿临时搭建的宿营地过夜,其中就包括维舟和施万渝。

    没戏拍的时候,维舟便和施万渝躺在帐篷或坐在洞口聊天。

    施万渝接到了新任务,贺笙给他一个故事大纲,让他编写剧本,他最近都在忙碌这件事。

    维舟则是沉浸在表演中,每天都会回顾当日积累的经验,除此之外就是抽出时间询问云晓华的身体状况。

    接连几天的时间,他们聊了很多话题。

    有一天深夜,施万渝悄默默地溜进维舟的帐篷里,拿着一段录制的视频给维舟看,里面的内容是笑莺在水里与无名男主第一次相遇的一场戏,戏中是黑夜,笑莺整个人都湿透,在昏暗的湖泊中游动。

    施万渝真心夸赞道:“说实话,我以前不觉得她有多漂亮,由其是在贺笙的电影里,我怀疑贺笙故意让女演员扮丑,但是看过这一场戏的花絮,我真的被笑莺的颜值打动,贺笙很会拍女人,他太会抓角度了,天哪,她真的美。”

    维舟反复看了很多遍,越来越认同施万渝的话,当他看见笑莺从湖里把纯素颜的脸露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想到未来的一种可能,这个镜头有潜质成为观众口中的“经典场面”。

    这是潜意识反馈给他的结果,经验来自上辈子。

    “是很美。”维舟附和道。

    施万渝温厚地一笑:“我发给欣然,她也说美。”

    维舟的表情有所变化:“你发给欣然?”

    “对啊,”施万渝天真的像孩子,“欣然是摄影师,比我专业多了,不过我发给她之后她就变的特别忙,我有时候给她发信息她都不回。”

    “”维舟感到无语又好笑,呼出一口气,对好友说:“自己慢慢悟吧。”——

    众人陆陆续续回到矮头山的剧组,有一部分人立马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而有部分人暂时可以放松放松。

    还有一种人,完全有理由脱离这个团队。

    这个人就是魏昕。

    他一露面,见到的人都对他说“恭喜杀青”,维舟和几位导演分别送了鲜花,张岩还特意托人送来礼花。

    色彩斑斓的烟花点亮了深蓝的天空,花瓣如雨,纷纷坠落。

    “我真的不想走。”魏昕仰望烟花的美景,身子突然歪向一旁的维舟,快速地说出这句话。

    可他的戏份全部拍完,该补的镜头都补过,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理由能让他留下来,他的经纪人也不允许。

    维舟替他想了一个理由,说:“跟我回家吧。”

    “啊?”魏昕手捧鲜花瞪大眼睛,飞速地扭过头,他看见维舟的整张脸被烟花的色彩映射的十分温柔,在他眼里变成了天使。

    他特别容易感动的翕动鼻子,“师哥,你要请我去家里做客吗?”

    维舟仔细端详着魏昕,很快否决了刚才在心里做的决定,他不该带熟人去见母亲,何况魏昕是同行,有关他性取向的事暂时不能让魏昕知道。

    上一秒他还把魏昕当做‘假男友’,下一秒他就当对方是弟弟,笑着说:“有空可以去玩玩,我母亲做的海鲜面特别好吃,不信你问小狮子。”

    “太好了!”魏昕笑容满面,露出可爱而洁白的牙齿,“我跟叔叔打声招呼,我要在蔚洲多留两天。”

    闻言,维舟眼底显出思考的神色,语气轻松而随意:“魏总来了?”

    “嗯!”魏昕重重点头,“他知道我杀青,特意来找我庆祝。”

    第035章 035

    晚上八点多, 魏景钧来了。

    明面上是为了侄子,实则另有目的。

    反正贺笙是这么想的,直觉给出的答案, 以及凭借认识多年的关系得出的经验。

    只不过他想象中的目的是针对制片方, 魏景钧来的也巧,正好赶上他催促第三笔资金。

    魏景钧借着魏昕杀青的由头,在旅游区的顶奢酒店安排一场小型宴会, 邀请了全剧组的人员参加。

    大佬难得露面请客,必须给面子,只要腿脚没问题的人都得来捧场。

    这也是好事,整个团队随便扒拉出来一个都是工作狂, 接连四个多月高强度的工作环境, 确实需要把酒言欢,尽情的放松一次。

    维舟虽然不是本片的主角, 但是和剧组最核心的成员坐在一桌用餐, 大家都见怪不怪, 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把维舟按在了不可或缺的位置上。

    有时候贺笙挺佩服维舟的,他竟然不遭人嫉妒。

    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什么大片现场,没什么值得争抢嫉妒的。

    今晚能来一场聚会, 多亏有魏昕的存在, 所以他也坐主桌,而且是坐在魏景钧的旁边。

    宴会刚开始还挺肃静,尚娱的资方代表人拿着话筒讲几句开场词, 然后气氛就逐渐活跃起来。

    大家放松地聊着天, 喝着酒,讨论生活和美食。

    本片的无名男主也在, 这是维舟第一次和对方面对面接触,他俩没有对手戏,男主的戏份不是在水里就是在摄影棚,维舟正好相反,他的戏份都是在户外,跟的是B组拍摄。

    男主和笑莺坐在一起,这两位年轻的男女演员见到魏景钧都有些拘谨,敬酒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

    当笑莺看见魏景钧主动跟维舟搭话时,眼底的惊讶毫不隐饰,也可以说是来不及掩饰。

    不止笑莺,其他人也蛮惊讶,包括贺笙。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贺笙感觉奇怪,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维舟直接问。

    维舟用一种十分淡然的语气说:“魏总对谁都很友好,你看不出来吗?”

    “不一样,”贺笙可能是受魏昕的熏陶,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他对顾宁怎么不冷不热,看你的时候嘴角就没耷拉下来。”

    顾宁就是无名男主的真实姓名。

    贺笙忽然露出鬼鬼祟祟的模样,贴近维舟的耳畔说:“魏景钧是不是想拉拢你?”

    维舟执起透明的小酒杯,稍微抿了一口:“我有什么好拉拢的。”

    “不管怎么样,你答应过我的,”贺笙发挥点怨妇的气质,“一直陪我到这部戏拍完。”

    维舟闻言笑了,握住贺笙的手腕,眼里的笑意带着喜爱和自豪,压低声音道:“不止如此,贺导,等这部戏结束,我还有重要的事找你商量。”

    贺笙接收到不同寻常的暗示,眼眸瞬间放亮:“没问题,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先说定了。”

    “定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维舟就找了一间没人的包厢休息,远离纷纷扰扰。

    他随便坐在一张软椅里,身体摆成舒服的姿势,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一手撑住脑袋,他的头微微歪着,正在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沈飞给他发来两条信息,第一条转告他已经从A市回到蔚洲。第二条问什么时候能见面。

    维舟理了理最近的行程,思索着什么时候方便见面。

    没等他做出决定,沈飞又发来一条信息。

    沈飞:【说好的主动找我,可还是我先找你。】

    维舟盯着看几秒,打字回复:【沈总,小孩子才会计较这些。】

    沈飞:【我不是小孩子。】

    维舟:【我知道。】

    沈飞:【那你还说?】

    维舟:【这种对话纯属浪费时间。】

    沈飞:【不好意思,浪费你的时间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总选择骄傲,这回率先切断聊天对话,就连社交账号的头像都变黑了。

    维舟知道沈飞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的那种,可是这重要吗?

    仿佛是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不怕猎物咬人,就怕猎物躲起来。

    维舟刚把手机放下,包厢的门便被叩响。

    进来的人是魏景钧,维舟一点也不意外,早就料到对方会来找他。

    原计划是他想找魏景钧聊聊签约的事,顺便探探别的路子。

    既然对方主动找到他,那他就把这件事往前挪挪。

    两人互相寒暄几句,重新落座。

    魏景钧叫人送来一壶花茶和几碟小点心,无论做什么事都考虑的面面俱到。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静,嫌外面吵吗?”魏景钧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维舟,眸中含有关切。

    “谢谢,”维舟照旧是不慌不忙,雷打不动的样子,“刚才接了一通电话。”

    魏景钧抬一下眼镜,笑容格外温和:“还以为你喝了酒,身体会不舒服,我想来看看你的情况。”

    “我没事,谢谢魏总关心。”

    宴会开始之前,维舟就吃了沈飞送的解酒药,效果奇好,绝不会轻易醉倒,何况他只喝了半瓶红酒,对他来说不算有难度。

    魏景钧仍旧用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看着他,观察他的反应,打量他的五官和上半身的轮廓。

    “你现在的样子和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变化很大,”魏景钧不无赞赏地说,“我甚至觉得你长高了不少。”

    这是气质带来的一种视觉上的错觉。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维舟的皮肤偏白,身形瘦削,像一个白面大学生。后来的一次见面,维舟身上多了几分锐气,看人时的眼睛更加有光。这次见面的差异感最强,维舟的整体身形匀称有力,长时间在户外活动让他的肤色变成健康的棕色,脸颊依旧瘦削,显得五官更加立体,不笑的时候,他的表情给人一种冷峻又高深的气质。

    他看上去很帅,是那种必须细细品味才能理解的帅气。

    魏景钧绝对更喜欢现在的维舟,简直是光彩夺目,周身都散发着迷人的风采。

    由于魏总脸上那张面具擅长隐藏真实情绪,维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兴趣去探究,只是很随意地回应一句:“角色需要。”

    紧接着,维舟就把话题引入正轨,提到了要不要签约尚娱的问题。

    上次他没有驳魏景钧的面子,这回他认为没必要再拖下去,时机刚刚好,他对魏景钧承认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并不打算签约经纪公司。”

    他的回答囊括了除去字面的意思,不管是尚娱还是其他经纪公司,他都没兴趣。

    魏景钧有点意外他的决定,毕竟很多演员想进入尚娱,资源丰富,机会多,出头的概率高,总比外面的小公司要强。

    “有更好的选择吗?”魏景钧忍不住问了一句。

    维舟轻轻的笑了:“好不好,我也说不准,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魏景钧习惯性的抬眼镜,嘴边的笑容加深,眸中既有遗憾,也有钦佩,“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我曾经也说过,就算你没有加入尚娱,我们还是朋友。”

    “当然,”维舟握住了魏景钧伸来的手,“谢谢魏总赏识。”

    两人的手相握在一起,持续两秒的时间,各自松开。

    魏景钧觉得掌心发热,有种触电的感觉,真不可思议,他在面对维舟时,竟能找回青年时期的感觉,那是一种久违的热血冲动。

    “别再跟我说谢谢,”他帮维舟倒花茶,刻意用一种随意的语气拉近两人的关系,“朋友之间不该总说谢谢,从我进来到现在,你说了三次谢谢。”

    “魏总确实值得感谢。”维舟是真心实意的道谢,他看得出,在这件事上他驳了魏景钧的面子,但对方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他愿意和魏景钧做朋友,不仅是因为对方公私分明,还因为

    “魏总,我还有一场戏就杀青,等回A市,我想邀请魏总一起聚聚,”维舟的话里暗含别意,但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或讨厌,他的语气极为真诚且充满蛊惑力,“贺笙现在导的这部戏,有很多问题值得探讨,我希望魏总能给出点意见。”

    屋子里陷入非常短暂的沉默,但不影响交谈。

    魏景钧的念头在维舟谈及的话题上打转,听出言外之意,他努力想从维舟的脸上找出一丝谄媚或请求的神色,可惜失败了。

    眼前的青年神态内敛、平静,眼里流露出洞悉一切的静谧,就好像某种神奇的东西注入体内,看起来焕然一新,没有一丁点低姿态。

    “没问题,”魏景钧最终点头,他在说话间隙停顿的时间很短,所以看上去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到时候叫上几位老朋友一起聊聊,希望能帮助到你和贺笙。”

    “麻烦魏总了。”

    “维舟,千万别跟我客气。”——

    夜里十二点整,维舟从浴室间里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的房间里会有别人,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他手里还有一条蓝色的毛巾,正用来擦湿漉漉的头发。

    魏昕原本趴在工作台上玩游戏,一见他出来,立马放下手机,像兔子似的跳起来,活蹦乱跳的朝维舟走过来,边走边说:“师哥,你终于出来了,轮到我啦,谢谢你。”

    维舟的浴室不是第一次借给别人使用,魏昕之前就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地钻进浴室间,上次是因为电路系统出问题,这次是房间被别人占了。

    剧务组的人以为魏昕杀青之后会跟魏景钧回市区,就把他之前临时落脚的一间宿舍分配给其他工作人员,想不到他又回来了。

    宴会在夜里十一点结束,正好赶上外面下大雨。

    大多数的人都被淋湿了,维舟和魏昕也没躲过。

    他们的关系在多次的对手戏中渐渐熟识,魏昕戏里戏外都是维舟的小跟班,维舟对这个小师弟印象很好,相处下来也很轻松,对方来借他的浴室,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把浴室间让给了魏昕,不过他的浴袍放在里面没有拿出来,本想去卧室拿件便衣穿上,但走过工作台时他被桌面上的一沓稿纸吸引了。

    稿纸是昨晚来找他聊天的施万渝落下的废稿,估计是推翻重写,不然不会放在这里一天都不来取。

    维舟顺势坐下来,拿起稿纸认真地看上面的内容,希望能找出其中一些要素。

    这是贺笙给施万渝找来的一个故事,有真实原型,需要施万渝做改编,剧情要更加戏剧化,台词要有感染力。

    施万渝没少写,可总是不满意。

    维舟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遍,心里产生一些想法和见解,正想拿手机通知施万渝来找他聊聊,视野里突然闯进一个白花花的人影使放慢了他的动作。

    他抬起眸子,不由得微微一怔。

    魏昕洗完澡出来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令人惊讶的是,他是光溜溜出来的,之前的衣服被雨淋湿,暂时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毫无防备的魏昕在房间里转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转过头向维舟求助:“师哥,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维舟知道对方的生活习惯,心理健康,绝没有杂七杂八的念头,只是信任维舟,真的把他当师哥。

    他正好也要找件衣服穿,于是放下手机,点点头:“我去给你找。”

    不一会儿,维舟就从卧室里拿出一套短袖短裤给魏昕,还有一条没穿过的内裤。

    魏昕抱着衣服,有点呆地问:“之前的旧衣服扔在哪里。”

    “我来处理,”维舟指了指还在下雨的窗外,开起了玩笑,“赶紧穿好,再大的雨也挡不住高清摄像头。”

    宿舍对面的整栋楼都被剧组租下来,大概率不会出现可疑人员。

    魏昕笑了笑:“ 随便,我又不是什么红人。”

    话音刚落,屋里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施万渝犹如一阵飓风毫无预兆地冲进来,直奔着工作台使劲,不过当他的视野里装进魏昕的时候,脚下及时刹车。

    他张嘴巴愣住几秒,瞅一眼抱着衣服的魏昕,再瞅一眼淡定的维舟,然后又看向魏昕,最后一眼近乎狂野。

    “打扰。”施万渝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又停下,颇不自在地停顿片刻,两手扒着门板,看着维舟手里的废稿欲言又止,“那个算了,明天我再来。”

    说罢,房门被关上。

    魏昕不知道施万渝唱的是哪出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人的眼神特别古怪。

    “渝哥是什么意思?”魏昕不慌不忙地往身上套衣服,实在不理解刚才的那一幕,“难道是我吓到他了?”

    这时候魏昕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裸|体带给对方的冲击力太大,他感到很抱歉,白净的脸颊上添了一小片玫瑰红:“想不到渝哥这么害羞,师哥,我要不要去道歉,刚才不是故意的。”

    维舟用毛巾擦着头发,心思还放在新剧本上,一边看着稿纸一边云淡风轻的回道:“他自己也有,道什么歉。”

    “哦。”魏昕稍稍放宽心,乖乖地坐在维舟旁边的椅子里,脸上是一副乐于从命的表情。

    维舟把自己的手机推给他,让他留下自己的社交账号。

    剧组群里的账号是魏昕身边的助理,维舟不喜欢通过别人和朋友对话。

    “以后常联系。”维舟说,“就算不在一个片场工作,我们还是朋友。”

    “师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啦!”魏昕高兴地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输入一串号码,“有微博吗?我关注你。”

    “没有,”维舟思索一下,“以后再说。”

    魏昕找到自己生活中专用的手机,一通操作下,双方顺利地互加好友。

    “师哥,什么时候去你家玩啊?”

    之前提出的邀请,想不到魏昕当真了。

    维舟明白为什么杀青之后还能见到魏昕,原来是想跟他回家。

    也好,这部戏结束之前,他应该找个机会把人都拉拢到一起。

    说起聚会和见面,维舟又想起另一个人。

    “明天或者后天,我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时间,走之前一起聚聚。”

    维舟边说边拿起手机,嘴上在应付魏昕,手指在有条不紊的打字。

    他给沈飞发了一条信息:【看电影吗?】

    第036章 036

    早晨, 食堂里没什么人,零星几个用餐的员工因为关系不熟坐的很分散,十几排长桌几乎是一人占一桌, 没过几分钟, 又一个端餐盘的人走了,剩下的更少。

    这个时间点剧组的人都外出拍戏,少部分的人留在宿营地做后勤。

    维舟下午有约, 没有跟贺笙一起登船去更远的郊区拍摄,如果去了,今晚肯定回不来。他还有最后一场戏,要等进开发区之后才能拍摄。

    就在食堂的人都要走光时, 施万渝端着餐盘进来了, 一屁股坐在维舟对面。

    “昨晚愉快吗?”施万渝一脸贱笑,声音很低, 生怕被外人听见。

    “很愉快, ”维舟慢条斯理地把碗里加冰的银耳水喝掉, 时不时抬眸瞅一眼好友,“你说的对,偶尔要释放。”

    “哼,行啦, 我还不了解你是什么人嘛, ”施万渝觉得无趣的耸耸肩,想抓住维舟发窘的样子可真难,“我知道你跟魏昕之间没什么事儿, 他一大早就来找我, 兴致勃勃的讨论去你家做客,看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你俩是清白的, 不过呢”

    “别磨叨,”维舟淡声截断话头,“有什么事你直说。”

    施万渝快速往嘴里扒拉一口饭,轻轻咀嚼着,整个上半身朝桌子压过来,尽管身边没人,还是用特别低的声音说:“维舟,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像你这种呃你这种”

    维舟头也不抬:“同性恋。”

    “咳!我就是好奇,”施万渝看起来有点尴尬,眼里闪着八卦之火,“你看见魏昕那样的会不会有反应?我的意思是生理性,不是心理,就比如有些直男,我的意思是某些人。”

    “别某些人,就你。”维舟嫌弃地瞥一眼施万渝,今天的他极其不给面子。

    施万渝扯扯唇,贼眉鼠眼的环顾一圈后道:“好吧,假如是我的话,就算我对一个女人没感情,我不爱她,但如果碰到意外情况,可能会不由自主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维舟把餐盘里的食物和银耳汤全部消灭掉,稍微坐直了身子,用餐巾纸擦拭嘴角,慢悠悠地说:“我要向你普及一个知识点,同性恋不是见到一个男人就会有反应。”

    “这个道理我懂,”施万渝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我是想知道,像魏昕这种瘦溜溜白花花的会是你的菜吗?你看了之后会不会有感觉?”

    维舟的两只胳膊搭在桌面上,脸部向前倾,语气带点郑重的意味:“我对他那种身材无感。”

    施万渝好奇的不行:“你对哪种有感觉?”

    维舟眸光一闪,视线微低,扫过桌面上的餐盘。

    藏在脑海深处的一些旖旎画面如云朵那样轻飘飘从眼前拂过,在心头挑起一丝涟漪,这种感觉不强烈,维舟让那朵云彩顺其自然地飘走,脸上平添几分清心寡欲的气质。

    其实就算那种感觉很强烈,尤其是在早晨的某个阶段,他也不太想刻意的去控制,他从不以这方面为耻,这是人身体的一部分,没必要去抗拒或压制,释放出来就好了。

    他面不改色地整理衣襟,端起餐盘抬脚走人,走之前撇下一句话:“能让我有感觉的人,你暂时不认识。”

    一辆黑色奥迪车缓缓驶进市中心的桔园街。

    桔园街头有一个著名的路牌,这座商业园不大,由两排三层小洋楼圈成长方形,中间的过道勉强可以通车,最里头是一栋独立的六层楼,晚上会亮起霓虹灯,闪烁着‘桔园剧场’四个大字。

    路两旁是各种小馆和特色餐馆,有茶馆,也有仿美式乡村咖啡厅,还有小型舞厅,看上去年代感十足,颇有情调。

    由于天气不好,阴天刮风,桔园里没什么客人,各家剧院或相生馆都关了门,只有几家餐馆里零星坐着几位顾客。

    沈鸿把车子停在一家私人影院门口,熄了火,随时准备开车门下车。

    后面的沈飞没有动作,微微偏过脸,带着好奇的目光透过车窗打量周围的景色,他知道维舟是本地人,似乎能从这些建筑里看见维舟年少时期的影子,真不可思议,这让他产生一种亲切感。

    沈鸿为他开了车门,他从车上下来,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圈。

    “沈总,我在这里等你吗?”沈鸿的话语里带着一点请求的意思,实则是想跟在沈飞身边寸步不离。

    经过几次前车之鉴,沈鸿对维舟的印象越来越接近‘危险人物’,那简直是野生黑豹的化身,攻击性极强,他真怕老板一去不复回。

    沈飞满不在乎,眼神自若又愉快,指着不远处的咖啡馆,说:“时间会有点久,你去那里等我。”

    “好的。”沈鸿不会忤逆沈飞的任何决定,毕恭毕敬的妥协。

    天气闷热,沈飞穿的较为随意,黑色短袖外面套了一件透气而薄料的防晒服,下身是同面料的宽松工装裤,头发自然散落在额头,他这身打扮看上去比开会时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私人影院不大,上上下下才两层,工作人员只有两人在岗,一问才知道,这家影院很少对外开放,几乎都是老板的朋友来观影,每间影厅最多坐五人,基本是两人位的VIP包厢,荧幕的大小是根据房间的尺寸设计,比不上大型影院的大屏幕,但观感极佳。

    看场的男员工把沈飞带到二楼的一间影厅,是可以容纳五人的房间。

    四周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但安装了新风系统,污浊的空气会排到外面,屋里不至于憋闷。

    维舟早就到了,站在设备旁边选影片,上衣是白色的所以很显眼,头上戴一顶鸭舌帽,帽檐压低,再加上他低着头,很难让人看清楚他的脸。

    工作人员把沈飞送进来后就走了,顺手关上门。

    影厅被几盏射灯勉强照亮,灯光呈灰白色,照在人身上有种冷然的气质。

    沈飞看一眼腕表,确定自己没有迟到。

    “请坐。”维舟语气平常的打招呼,用下巴朝一排座位指去,“随便坐。”

    沈飞没有落座,而是往前挪动两步,观察屋里的环境,开口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上学的时候常来,”维舟选了两部新片,调成播放模式,“看见外面的桔园剧场了吗?”

    沈飞点了下脑袋,表示自己看见了。

    维舟说:“我小时候几乎天天去剧场看舞台剧,就是那时候喜欢上表演。”

    “什么戏?”沈飞起了点好奇心,潜意识想多了解眼前的青年。

    维舟走过来,很自然的坐在舒适按摩椅里,随手往旁边的空位一指,“沈总,离那么远,我说话你听得清吗?”

    沈飞从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劲,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见他一脸警惕,维舟不免感到好笑:“怕我锁你喉?”

    “”沈飞颇不自在地低眸掩饰这种情绪,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维舟旁边,好整以暇地落座。

    他的目光在维舟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很明显,这次会面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维舟的态度有所转变,但真正的目的似乎还没有暴露出来。

    沈飞怀着警觉和亢奋的心情精明谨慎地观察维舟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节,很想窥探出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别想那么多,”维舟再次展现了读心术的能力,目光直视不远处的荧幕,语气不冷不热,“今天请你过来就是看电影,没别的事。”

    被人戳穿心事的沈飞并不窘迫,解开了外套的拉链,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回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小时候喜欢看什么戏。”

    “改编的歌剧和莎士比亚。”维舟停顿一下,“后来迷上了《老景园》,是我们当地的老艺术家最拿手的节目,五年前去世了。”

    沈飞说:“真可惜,我看不到了。”

    “开始了。”

    随着维舟话音的消失,周围的射灯迅速熄灭。

    整个影厅陷入黑暗,只有荧屏亮起,房间里的音响足以盖过人类正常说话的声音。

    沈飞俯向维舟的肩头,用清晰却不高的声音问:“这是什么影片?”

    维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香醇得就像白兰地一样浓郁,心里略微翻腾两下,面无表情地回道:“陆晓宸主演的电影,讲的是流民,最近他有两部影片上映。”

    “你喜欢他?”

    “嗯。”

    接下来是认真的观影时间,影厅里除了电影原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城市的喧嚣传不到这里,房间因黑暗而显得窄小,似乎是特意要他们感到与世隔绝。

    维舟的思绪沉浸在这部影片中,画面中的人是他的‘老朋友’,这部影片是他非常欣赏的作品,无论导演还是演员他都喜欢。

    陆晓宸还有一部何铭的戏,预计在年底上映,就是维舟之前当过临演的那部警匪片。

    上一世的记忆再次纷沓至来,维舟想起陆晓宸的经历,何铭的影片是陆晓宸最后的辉煌,后期的那些作品一个不如一个,口碑越来越差,只靠情怀和演技勉强撑起票房。

    演了几十部烂片后,陆晓宸在观众中的口碑直线下降,最后成了烂片代表的演员。

    有人说,看见陆晓宸就知道是烂片。

    维舟知道一些内幕,陆晓宸之所以什么片子都接,其实是为了还债,实在被逼的无路可走,只要给钱就拍。

    想起这位老朋友,维舟不免感到唏嘘,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伤感。

    不知道他走的这条路能不能把陆晓宸从深渊里拉出来,那绝对是一名好演员,不应该就此殒灭。

    时间在荧幕的闪动中流逝,特别充实的体验,就像春天的雨水,滋润着观看电影的人。

    两小时的电影播放完毕,影厅的射灯恢复光亮,室内突然陷入咬噬灵魂的沉寂。

    维舟和沈飞都在回味电影带来的感受,这部电影不止维舟喜欢,沈飞看了之后也很喜欢。

    带有历史色彩的影片往往会触动人心,或许比不上商业大片带来的视觉上的冲击,但绝对可以思思品味。

    沈飞会喜欢这一点维舟早就知道,所以才约对方来陪他观看,在沉浸的观影中,谁也不会打扰谁。

    想到这里,维舟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他应该玩些幼稚的小诡计,专门恶心沈飞,专挑对方最不喜欢的丧尸片。

    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完全没必要挖空心思去找沈飞的麻烦,浪费宝贵的时间。

    沈飞对国内的演员知之甚少,看过陆晓宸的表演后,内心生出几分欣赏,主动提起话头:“男主是谁?”

    “刚才说过,他叫陆晓宸,”维舟站起身去挑影片,“实力派演员,从影二十年,拍过不少影片,口碑都不错。”

    沈飞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认识他吗?”

    维舟停顿两秒才道:“有过几面之缘。”

    “哦”沈飞叠起一只腿,胳膊肘支在座椅扶手上,抬眸盯着荧幕前的维舟,神情显得高深莫测,“内娱有没有那种你特别想合作的演员?”

    维舟挑选影片的手微微一顿,鸭舌帽下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随后说出两个名字:“当然有,白丹凤和文斌。”

    这两名演员确实是维舟有心合作的艺人,可是当着沈飞的面说出来,存有另一个目的,他想知道李玫的情况,想早点认识自己的经纪人。

    白丹凤和文斌都是李玫手底下的艺人,也是她一手捧红的影帝和影后。

    以李玫和廖霆骁的亲密关系,维舟猜想沈飞在这个阶段已经见过李玫。

    沈飞或许知道李玫,但对他提到的两位演员的名字却很陌生,不过为了他提起几分兴趣,说:“他们的名字能发给我吗?”

    “为什么?”维舟故意问,“沈总对演员很感兴趣?”

    沈飞的真实身份很少有人知道,得知内情的人屈指可数,除了沈鸿和廖霆骁以外,就只有时代集团的几位股东。

    维舟提出这样的疑问,在沈飞看来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你,”沈飞回答的很直白,“你的眼光很好,今天的陆晓宸确实不错,你说的另外两位肯定也不会差,我平时就喜欢看电影,根据演员的名字选电影,我是跟你学的。另外,天天为生活心烦意乱,向艺术寻求安慰也很正常。”

    说完,沈飞笑起来。

    印象中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再配上那张脸,多少有点蛊惑人心。

    “好,我发给你。”维舟找出自己的手机,利落地把两位演员的名字发给沈飞。

    如果维舟没有推算错的话,沈飞接下来会去找廖霆骁打听这两位演员的信息,这样李玫就现身了。

    这次会面的结果令维舟心情愉悦,嘴边漾起了微笑,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那种笑容,有沈飞在的场合能露出这样的笑脸,属实难得。

    沈飞倒是很冷静,眼里透出从容和睿智的神采,意味深长道:“你好像第一次对我笑,看来我身上真有你想要的东西。”

    维舟一副困惑的模样:“我以前没对你笑过?”

    “冷笑算吗?”

    “算。”

    沈飞细长卷曲的睫毛低垂着,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觉得掌心发热。

    如果之前的种种冲突和矛盾是维舟有意在钓鱼,那么手段挺高明。

    不得不服气,沈飞觉得自己已经在钩上了,最要命的是,他并不想就此掰断鱼竿,虽然他有这个能力。

    他和维舟之间始终存在一种诡异又好玩的游戏氛围,只有他俩才能理解的感受,似乎谁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第037章 037

    “听说二十岁的男人最敏感, 稍微撩拨一下就上钩。”

    “无稽之谈。”

    “真的吗?那你别用手捂啊。”

    维舟突然想起一部公路喜剧电影里的一段台词,男主和路人甲的对话,影片里的男主与他同岁, 面对诱惑时难以自控, 途中和一位发廊女因为十块钱产生误会,闹出不少笑话,毕竟是喜剧片, 呈现出来的效果充满夸张的戏剧性。

    最后男主抵住诱惑跑了出来,下场特别狼狈,无处可去的他大晚上只能坐在路边,问一个过路的清洁工大爷, 如果自己真的没忍住, 算是道德败坏吗?

    接下来的一段对话很流行,在网上火了一阵, 维舟记得很清楚。

    大爷:“你忍住会怎么样?”

    男主:“像现在这样, 难受, 痛苦”

    大爷:“她呢?”

    男主:“生气!暴躁!骂我狗日的。”

    大爷:“如果不忍呢?”

    男主:“激动,开心。”

    大爷:“她呢?”

    男主:“应该也开心吧。”

    大爷:“多简单的问题,你回去问她不就完事了,她要是和你一样开心,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对话结束后, 男主茅塞顿开,疯了一样跑回去,看见发廊女就紧紧地抱住, 两人即将上演一场荒诞的船戏, 偏偏遇到扫黄,按照喜剧片的套路自然是没搞成

    维舟清楚自己不是喜剧片的男主, 沈飞也不是发廊女,但他从这段对话中听出了点‘哲学’的味道,有些事情的内核不变,他在生活中同样摇摆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好像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陪你看两部电影,你陪我吃两个小时的晚餐,很公平。”

    分开之际,沈飞在维舟耳畔留下这段话,离得特别近,气息扑在了他的耳朵上,又是一种不自知的挑衅和诱惑。

    差一点维舟就把新学的招数用在沈飞身上,是一招特别实用的擒拿术,先用手臂力量压住对手的后颈,再把对手推向墙壁或其他稳固的建筑物,从后面控制住对方的身体。

    他眼里闪着锐气的光,面上不动声色,镇定地看着沈飞从自己面前走开,一步步挪向沈鸿,最后坐进那辆黑色奥迪车里。

    一股神奇的力量驱使他和沈飞再次纠缠到一起,在没有办法做陌路人的情况下,他发现自己对沈飞只剩下两个疯狂的念头。

    【要么弄死他,要么占有他。】

    得到还是毁灭,两种念想在维舟的脑海里打得不可开交。

    面对沈飞带来的复杂情感,维舟似乎变成了公路喜剧片里的男主,真希望也有个过路的大爷能告诉他答案,可惜他的世界里没有这样一个指路人,只能靠他自己做出选择。

    在理智的监督下释放欲望永远是他的特质,他冷静的选择顺其自然,跟随自己的真实想法付诸行动——

    晚上十点多,维舟回到宿舍。

    施万渝正在他的房间等他,像个大爷似的穿一身汗衫和大裤衩,坐在工作台前写剧本,一条瘦腿支起来,下巴磕在膝盖上。

    “怎么才回来?”施万渝放下手里的笔,闹心巴拉地合上本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看见维舟就好像看见了主心骨。

    “看电影,吃饭。”

    回答完,维舟先进卧室取便衣,然后进了浴室间洗澡。

    他关上浴室门的时候,听见施万渝说:“约会吗?”

    “如果真的是约会,我今晚就不会回来。”这话带点揶揄的意味,说完维舟就把水龙头打开,“唰唰”的流水声制止了继续谈话的欲望。

    等维舟洗完漱从浴室间出来时,施万渝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在那发呆,大眼睛没什么精神气。

    维舟走过来,在旁边的椅子落座,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翻新写的剧本,“为什么愁眉苦脸,不顺利?”

    “没想好剧情走向,”施万渝烦躁地挠挠头,“哎维舟,明天我回A市。”

    维舟听了并不意外:“回去做什么。”

    施万渝一脸苦逼样:“欣然跟我冷战,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得回去看看,再不回去女朋友都要没了,你说她怎么无缘无故的生气。”

    维舟轻轻地哼笑:“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是非,你自己仔细想想,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太久没见面?”施万渝掰着手指数日子,“我俩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了,确实时间有点长,我每天都在想她,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维舟好心提醒道:“以后当着女朋友的面,最好别夸其他女生。”

    “啥意思?”施万渝没反应过来,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么蠢的事,“我什么时候夸其他女生了,我眼里只有她,不行!明天早上我就回去,我得跟她解释清楚。”

    维舟把剧本还给他,笑着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专门来告别?”

    “走之前我想问问你的想法,这次回A市,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蔚洲,离开这里也好,我可以专心研究新剧本。”

    施万渝把几张稿纸递给维舟,上面的内容是根据真实事件记录的一份故事大纲,确切地说应该是类似新闻稿的文章。

    这是贺笙给施万渝的原剧本,贺笙已经拿到了原型人物影视化改编的授权,需要编剧完善故事情节。

    施万渝最近头发都要掉光了,不知道该怎么改编剧情,人物台词倒是好解决,可是他第一次接触悬疑推理这类的题材,对他来说存在一定的难度。何况这是他进入编剧行业的第一份工作,必须认真对待,不能辜负贺笙对他的期待和信任。

    “维舟,你给点意见。”说着,施万渝拿起纸和笔准备做纪录,势必要维舟说出个一二三。

    维舟之前就看过新写的片段,心里产生了一些见解,原本就想找时间和好友聊聊。

    “真实事件改编成电影,首先就比其他虚构故事占优势,很多不可思议或不符合逻辑的情节都有很好的借口去向观众解释,只要有原型在,不管多荒谬的理由都能被大部分人认可,因为多数人不会去考察细节或像记者那样了解真相,所以我建议你,第一版本的剧本可以围绕这个事件放开来写,不过要认定一个正确的方向,避开这类题材最大的弊端,也是很多悬疑剧常犯的错误。”

    维舟的语速恰到好处,吐字清晰,听上去非常舒服,很容易就把施万渝带进自己的思绪里。

    他抢过施万渝手里的笔,有点无语:“别记了,傻不傻。”

    施万渝弯起嘴角,露出憨憨的笑:“你接着说,我可愿意听了。”

    维舟拿过笔和本,写下几个关键词,依旧用那种宜人的语调道:“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能戏弄观众,尤其是用最低级的手段。”

    “我明白你的意思,”施万渝频频点头,“可是我擅长挖坑,不太会埋坑,有时候埋完了自己觉得很满意,但是拿给旁观者看,获得的评价跟我想象的天差地别。”

    “这就是编剧的通病。”维舟笑起来,面容十分温和,在他温润的注视下可以令人驱散焦躁不安的情绪,愿意听他娓娓道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极有耐心地对施万渝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作为观众,我会把我最抗拒的两点告诉你,像悬疑这类题材的故事,凶手一定要在前半部的剧情里出现,千万别放在后半部分尤其是快结尾了才露面,前面铺垫了一大堆嫌疑人物,最后冒出来一个很突兀的真实凶手,你会被骂死的,这种叙事手法最恶心人,而且会毁了整部电影,不管前面拍的有多好,剧情有多紧凑,结局如果不如人意,那这部片子就是失败的,俗称烂尾。”

    维舟接过施万渝递来的冰红茶,抿一口,接着说:“凶手的人物背景也很重要,不可以一笔带过,他的思想,他的生活,他有什么特长和技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想办法让观众得出合理的结论,但要注意一点,绝不能营造出凶手是‘无奈之举’这种现象,不可以让观众对他产生过多的怜悯,这种价值观经不住时间的推敲。”

    “你说的凶手先出现,但是结尾揭开迷雾,”施万渝用大拇指蹭着太阳穴,恨不得把神经抠出来,“这种最难啊,我得掉多少根头发才能想出来最巧妙又合理的故事情节。”

    “别急,我刚刚说的是第一种走向,你现在拿到的这篇文章更适合第二种走向,”维舟低眸,又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关键词,“那就是在剧情的最开始就让观众知道谁是凶手,这样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办案人员跟观众在同一起跑线,知道凶手是谁,第二是办案人员不知道,可以编写追查真相的过程。追凶的情节相对来说就比较容易编写,你是编剧肯定比我更清楚,但这种走向存在另一个难点,那就是追凶的心路历程,电影需要依靠这种人物的转变和艰难来抓住观众的心理,悬疑的氛围感压低,必须拿别的来补充,这就考验编剧和导演的能力了,当然,演员的表演也非常重要。”

    经过维舟推心置腹的一番分析,施万渝的心绪明显比刚才平静不少,似乎有了点思路,思考着说:“其实我也觉得第二种方法更适合,毕竟是真实事件,很多人已经知道答案,要是还藏着掖着就有点故弄玄虚。再说,贺导明确告诉我要围绕真实事件来改编,不能脱离原故事,我觉得他还是想把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这是他的风格。”

    维舟表示赞同的点头:“真的想做到最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那你还有很多事要忙。”

    施万渝听出话外之音,真诚询问:“你觉得我应该多查查资料?”

    “不止查资料,”维舟说,“你要知道更多的细节,贺笙已经见过人物原型,我觉得你也应该见见,亲自了解绝对要比别人口述获得的感想更多。”

    “贺笙也是这么说的。”施万渝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好像看见了奇迹似的。

    每次提起有关贺笙的话题,维舟都愿意延续谈话时间,饶有兴致地问:“你最近有找他聊过吗?”

    闻言,施万渝忽然笑了,笑容有点贱兮兮:“他去郊区之前我就找他聊了。”

    维舟眼里的兴致更浓:“他怎么说的?”

    施万渝撇撇嘴巴,羡慕又嫉妒,还有点吃醋的意味:“你俩说的几乎一字不差,真是服了,你们心连心吗?还是背后搞串联?”

    维舟仰头笑,随后从抽屉里拿出黑色记事本,他翻开一页,找到一个人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他把这一页的内容抄在便笺纸上递给施万渝,眼里的情绪稍稍掀起些波澜:“小狮子,你这次回A市,别急着赶回来,多留些时间陪陪欣然,顺便去打听这个人的情况。”

    施万渝接过便笺,歪头仔细瞅瞅:“这是谁啊?”

    “他和你是同行,”维舟边思索边说,“我想他的地址应该没错,你想办法联系他,这次你遇到的难题碰到他都会迎刃而解,他出版过悬疑小说,最擅长的就是推理剧情,他会教你如何撰写推理题材的细节,若是他有机会看见你写的剧本,我相信,他绝对能挑出来几十个漏洞。”

    施万渝兴奋的眼睛一亮:“是位大佬?”

    “我觉得是,”维舟的笑容有些微妙,“我认为他将来一定可以,虽然他现在寂寂无闻。”

    施万渝激动又困惑:“我找到他,提你就好使吗?”

    “他不认识我,你提我没用,”维舟的表情与这句回答成反面,摊开手,表现的理所当然,“你就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去找他,努力认识他,最好成为朋友,然后你再把他介绍给我,这样我们不就认识了嘛。”

    “”施万渝无语地险些翻白眼,“我还以为是你的熟人呢,这算怎么回事,总不能让我拿着便笺直接去找他吧。”

    “为什么不可以?”维舟深深地望进施万渝的眼睛里,语气变得低沉而语重心长,“小狮子,当初贺笙也不认识我。”

    这番话让施万渝换了副表情,低眸瞅着手里的便笺,点头道:“好,我去找他,你介绍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那当然,”维舟最后提醒一点,“他比你大几岁,见面叫声哥,他会很高兴的。”

    第038章 038

    七月的最后几天, 天空变得灰白,蔚洲市迎来了全年最热的一天。

    这天是周末,维舟约了几个好朋友一起回家聚聚, 就在自家的小院起炉灶, 云晓华亲自下厨招待他们。

    除了施万渝和贺笙,其他人都赶早来拜访,包烨和张岩没有缺席, 还有不愿意回A市的魏昕。

    贺笙在矮头山开发区跟项目经理讨论借用场地的事,听说需要签一份保密合同,晚点会带顾宁一起来参加聚会。施万渝则是提早回了A市,凭借他和维舟的关系, 来不来都没影响。

    上午九点多, 趁天气还没那么令人窒息,维舟陪云晓华一起到超市购买食材。

    母子俩各自推一辆购物车, 从蔬菜区逛到了生鲜区, 不知不觉便装满了购物车。

    云晓华无论做什么都不马虎, 挑选食材非常认真,平日里就极为注重饮食安全,她属于做事效率快但不会给人忙碌慌张的那种人,这一点, 维舟从小耳濡目染, 潜移默化的被她影响,特别像她。

    进入生鲜区后,维舟开始往购物车里放牛排, 放到第四块的时候被云晓华拦了下来。

    “这种不好, ”云晓华把东西放回去,“你要是想吃牛排, 到家附近的肉店买几块,绝对是新鲜的。”

    维舟微微一笑:“我不太感兴趣,是魏昕想吃。”

    “哦!他啊,”云晓华的双眸瞬间亮起来,不自觉地弯了嘴角,“没问题,我给他做牛排,之前我在网上学习教程,你姑姑说我的厨艺有进步。”

    维舟揽住妈妈的肩膀,毫不避讳地夸赞:“您做什么都好吃。”

    云晓华不太习惯直白的表达,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道:“你真是变了不少,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

    “您要是不嫌肉麻,我经常说给你听,”维舟挪动购物车,空出适当的位置好让旁边的母亲尽量舒服,“妈,在表达爱意这方面,我们不需要腼腆拘束,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避免未来有一天会后悔。”

    云晓华转过头来看他:“你后悔过吗?”

    维舟郑重地点头:“非常后悔,我想及时弥补。”

    “你说的有道理,心中有爱就要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云晓华垂下眼眸,认真挑选货架上的调料。

    本来气氛有点接近煽情,维舟正琢磨怎么调节回轻松的状态,很快又听云晓华问:“所以魏昕是你的男朋友吗?”

    维舟:“”

    原来云晓华心事重重是为了这方面。

    维舟笑着摇头:“不是。”

    云晓华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你的朋友会来吗?”

    “今天来的都是剧组里的人,”维舟实话是说,顺便叮嘱一番,:“他们都是我的同事,暂时不知道我的性向,张岩也不知道。”

    “只有小渝知道?”云晓华有点惊讶,仔细一想,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维舟耐心的解释自己的想法:“我虽然不是明星,以后也不打算走明星的路,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的私生活公之于众,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我选择低调处理这件事,等以后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向朋友们解释清楚。”

    “我明白了,”云晓华暗暗庆幸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说错话,“等以后方便,带你的朋友回家来吧,让我见见他。”

    维舟给予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走之前,我一定带人来见您。”

    *

    不到中午十一点,维舟和母亲从超市里出来。

    共同努力的结果收获满满,两大兜的食材勉强放进私家车的后备箱,维舟让母亲先上车,打开了空调,然后他站在车旁给贺笙回电话。

    贺笙不在开发区签合同,而是在市区的一家贸易公司,剧组的车被副导演开走了,询问维舟能不能顺路去接他和顾宁,这个时间段不好叫车,最重要的是身边跟着一个刚走完时装周的名模,害怕出什么意外事故。

    维舟洞察力多么深刻,知道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出于对贺笙的信任,他没有多问,轻声说:“地址。”

    贺笙把地址发到他的手机里,位置在市中心的经济区,蔚洲的大型企业聚集地。

    维舟看了一眼写字楼的名字,小时候没见过,却觉得很熟悉,一时没想起来。

    约莫十五分钟后,维舟载着云晓华来到贺笙所在的位置。

    直到这一刻,维舟终于记起了这栋写字楼属于谁。

    沈飞在回国之前就盯上了蔚洲的渔港,来蔚洲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开发区的项目,而是看上了这里的出口生意,后期会收购很多家中小企业,慢慢取代林鸿运在蔚洲的地位,不止如此,沈飞的规划长远而庞大,想要一条完整的贸易出口链,不得不说,这套操作为本地的经济也带来极大的贡献。

    公司最初的落脚点在经济区,现在叫‘朝阳企业’,是沈飞利用朋友的名字投资的产业,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沈飞名下的公司超过百位数,所以维舟的反应才慢半拍,最开始没有想起来,看见‘朝阳企业’这四个大字才恢复记忆。

    他知道贺笙为什么会打电话,一定是有人背后搞鬼。

    果不其然,贺笙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人点名道姓的想见你。”

    维舟扯动嘴角,说句玩笑话:“所以你毫不犹豫的出卖我?”

    “这怎么能叫出卖呢,”贺笙一脸认真的解释,“我和顾宁确实没人管,另外,有件事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随着尾音消失,维舟看见贺笙拿出一个记事本。

    贺笙翻开一个空白页,递出一支笔,说:“帮我签个名。”

    “”维舟双臂还胸,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你没事吧。”

    贺笙微微蹙眉,一本正经道:“刚刚跟我签合同的项目经理,他告诉我,他们的老板是你的粉丝,希望能签名留念,人家不收任何费用借用场地拍摄,唯一的要求就是得到你的签名,你说我能拒绝吗?”

    确实没法拒绝,维舟表示理解的点头,紧接着,眼底泛起一丝冷意,但不明显。他恍若随意地问:“老板是谁。”

    “我怎么知道,”贺笙马上改口,“应该姓卫吧,或者是张岩口中的财神爷。”

    维舟拿过笔和本,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把这页纸撕了下来。

    贺笙奇怪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处于冷然和激越之间,意味不明道:“我亲自给粉丝送过去。”

    “你认识?”贺笙挑起眉梢,这会儿才留意到维舟异样的情绪,脸色微微一变,“维舟,我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儿,我真的以为是粉丝,你是我喜欢的演员,我理解同样喜欢你的人,所以这件事”

    “贺导,来都来了,别多想。”

    维舟轻拍贺笙的肩膀,没再多解释,转身去请自己的母亲。

    他把贺笙和顾宁介绍给云晓华认识,安排他们在休息室等他,随即他走出休息室。

    如他所料,沈鸿在门口等他。

    “沈总想见你。”沈鸿的态度有种违和的友好,看上去有点古怪,像是强压住某种情绪而不得不温和,估计来之前被沈飞特意叮嘱一番,不可以对维舟太过冷漠。

    维舟不会跟这位‘老朋友’计较的,上辈子沈鸿没少帮他做事,除去沈飞在中间做桥梁,他和沈鸿私底下的关系也很好,他知道沈鸿不像表面那样不近人情,反而很够义气,坚硬的外壳下有一颗柔软的心。

    他没有为难沈鸿,跟着对方穿过长廊,进入直达顶层的电梯。

    出了电梯后,他们拐入又一条宽阔的长廊,两旁都是透明的棕色玻璃隔成的高管办公室,再往前是总裁秘书室。

    经过秘书室,走上几节台阶,往右一拐,视野一下子变得明亮开阔。

    整层楼都是落地窗,总裁办公室是椭圆形,设计的极有艺术情调。

    这里的装修风格不符合沈飞的审美,很明显,这间办公室是属于公司法定人。

    两人驻足,站在办公室正中央。

    沈鸿指向书架后面的通道,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说:“沈总在里面等你。”

    维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问:“沈飞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沈鸿是真的不知道。

    “谢谢你。”

    话落,维舟抬脚朝休息室走去。

    他拐入通道,很快消失在沈鸿的视野里,他站在休息室门口,轻轻叩响门。

    等了几秒钟,里面没有动静。

    他加重点力道,再次敲三声。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沈飞。”维舟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你在里面吗?”

    通道后面传来沈鸿非常低沉的声音:“沈总可能睡着了。”

    维舟脸色一变,棕色的瞳孔逐渐成黑。

    正好,睡觉的人最没有防备心。

    他直接推门而入,不等看清楚屋里的状况,已经下意识的反锁了房门。

    这间休息室比预料中的窄小,长方形,只有一面落地窗,中间摆了一排四人位的皮沙发,后面是红酒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此低调的风格才符合沈飞的品味,简约又不失华贵。

    维舟开门和关门的动静无法避免,可就算这样,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依旧没反应,这让维舟挺意外的。

    以沈飞的警觉性,在他敲门的时候就该醒了。

    屋里的空调温度调的很低,冷飕飕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皮沙发上的沈飞侧身躺着,上半身搭了一件西装外套,半张脸被手挡住,露出一只紧闭的眼睛。

    维舟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对方毫无察觉时来到了沙发旁边,他微微俯身,观察在睡梦中的沈飞。

    当他看见茶几上的安眠药时,终于知道沈飞为什么没有醒过来。

    沈飞有一个特殊的毛病,就是天气越闷热就越容易失眠,或许闷热的空气会令他忆起不美好的往事,就算处在室内也会辗转反侧。

    安眠药都用上了,维舟猜测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不然不会这么没防备。

    有时候维舟会想,沈飞是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对象,或许他们在这一世不该有任何交集。

    感情世界是诱人而变幻莫测的,每次产生这种疑虑时,维舟都会更清楚的认识到自身的一个小缺口,他对别人可以网开一面,抱着关心和珍惜的心态去相处,他对任何人都能做到原谅或者释然,唯独沈飞不行。

    沈飞和别人不一样,维舟做不到心胸开阔,做不到视而不见。必须承认,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沈飞,一种好斗的情绪激励着他在沈飞面前化身为恶魔。

    人性真是奇妙,遇到有关沈飞的事,总是邪恶战胜理智,怎么办,他还是想弄死他。

    可能维舟自己都没发现一种情绪上的转变,但睡梦中的沈飞感知到了危险。

    就在维舟伸出手去碰沈飞的头发时,刹那间,后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双方的视线紧紧相接,对视中蕴含着比暗夜森林还要可怕的蓄势待发的兽性,仿佛揭示了彼此内心深处的秘密。

    尤其是维舟的那双眼睛,魔鬼般闪烁着无法无天的光芒。

    沈飞的反应很快,在没有理清思路之前就已经做出防备的动作,抬起一只胳膊用肘部朝维舟的面颊出击,想将人击倒在地,然后一跃而起。

    想得很美,现实不允许。

    维舟的反应更快,而且是站在绝对优势的位置,本就处于上位,他的速度和力量同时发挥,动作比魔术师还敏捷,轻易便握住沈飞挥来的拳头,随后用另一只手臂去压制对方的后颈,蛮力地把人摁在沙发上。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下手一点都不含糊。

    沈飞原本是侧躺,经过短暂的较量,变成了腹部朝下的姿态,半张脸贴在皮沙发上,感觉后颈和后脑十分沉重,思维一片混乱。紧接着,手臂和背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

    “维舟”沈飞终于认清现状,意识从方才的噩梦中一点点回到现实。

    其实他只睡了半小时,但他误以为时间过去很久,他梦到了集装箱,黑暗和梦魇始终不肯放他离开,就像是溺死在墨里,醒来时身上冒出冷汗。

    维舟朝他压下来,气息扑在他的耳朵上,声音极为悠扬:“本能反应,沈总,你先对我动手的。”

    恢复意识的沈飞身心都要炸裂了,他看清眼前的事态,感觉无比诡异而不真实。

    他头一次以这种姿势招待客人,而且这个人是维舟,顿感愕然且大为不悦。

    “放手,”沈飞动了动胳膊,感觉肩膀又酸又痛,他压住耻辱带来的怒气,心平气和的讲起了道理,“我没看清楚是你,以为是我刚刚睡醒,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先放开我。”

    “不知道?”维舟清楚他的心理障碍,带点恶趣味和惩罚的心思,一只手悄悄探入西装外套的底下,顺着男人的后腰移到腹部,慢慢地往上移动,他定睛瞧着沈飞的侧脸,嘴角露出些许讥讽之意,“世界上还有沈总不知道的事吗?”

    立时,沈飞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汗更甚,要不是有强大的意志力在控制,他都要丢脸的抖起来。在这些触摸中,他感觉到了压抑的激情和有生以来最深切的恐惧,他一点也不怀疑维舟的胆量,后颈传来的那种压制力,就像一座倒塌的建筑物悬在上空,随时会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你别太过分。”沈飞努力克服生理性的不适,冷静就像一面盾牌,掩盖住压在心头的愤怒,“现在下去,我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维舟差点笑了,那只不老实的手继续摸索着,先是朝上而后朝下,灵活的在沈飞胸前翻转,若是沈飞表现出反抗的迹象,他就加重了横在对方后颈上的手臂,以此来警告。

    沈飞做噩梦的次数不多,在维舟的记忆中他只见过两回,却留下很深的印象,每次被噩梦缠身,维舟都会用爱意拥抱沈飞。

    最开始维舟不知道实情,因为沈飞的自尊心很强,轻易不会暴露弱点,他们在一起两年后的某一天,维舟才知道沈飞九岁时的经历,同时也知道,沈飞的洁癖并不是天生的。

    重活一次的维舟再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了前世那种刻骨铭心的关心,而是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报复情绪,他的视线落在沈飞冷汗岑岑的额头,声音低的刚好能让人听清楚:“最好别叫。”

    他可不想把沈鸿招进来掺和他和沈飞之间的事,他一个对付俩,确实没把握。

    沈飞整张脸都绷紧了,简直是怒火攻心,烧得耳朵都开始泛红,沉默好半天后憋出一句:“我没叫。”

    男人感到耻辱,却还要强烈压制坏情绪,努力维持镇定的一面,这种压抑促使他的面颊由清灰变成了玫瑰红。

    维舟觉得这是一种迷人的反应。

    第039章 039

    沈飞觉得自己处于下风, 难免有些惊慌失措。

    不过这也是事实,自他从梦中醒来,身体的控制权就交了出去。

    他开始懊悔, 明知道会和维舟见面就不该放松警惕。他低估了维舟对他的恨意, 一种尚未搞清楚的恨意,但不后悔选择探险这条路。

    此时,维舟的气息从后颈绕过来, 仅用一只手就把他牢牢的控制在下面,最开始的那股子狠劲儿,沈飞都要怀疑维舟是敌人派来的杀手。

    这个和想法有些荒谬,却非常符合维舟的行为。

    窄小的休息室因窗外飘过的浮云忽暗忽明, 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最为熟悉却不会尴尬的沉默中, 维舟睨着沈飞阴晴不定的侧脸出神,而沈飞也在思考如何挣脱束缚。

    若是叫沈鸿过来, 那么他和维舟之间的游戏性质就变了, 他和维舟都不想破坏这种有趣的现象。若是单打独斗沈飞试探性地挪动手臂, 轻微的动作很快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维舟对他真是下死手,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拧成了麻花。

    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服软,这不符合他的作风,骄傲也不允许。

    僵持了几分钟, 麻木又难受的身体令沈飞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 何况维舟的那只手一直在作祟,有好几次差点伸进衬衣里面。

    奇怪的是,明明很过分的行为, 却没有一点流氓的感觉, 好像是在认真的搜寻什么东西。

    维舟一边将人控制,一边淡定的在人家胸口摸摸索索。

    这种理所当然的镇定比恶意调戏的轻浮带给沈飞的耻辱更多。

    “你的手”沈飞控制着呼吸频率, 不准自己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在做什么,难不成在我身上寻宝?”

    维舟没干别的,一直在观察男人的反应,只要对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堪或羞耻的表情,他心里的痛快就会加几分。

    “确实在找东西,”维舟那黑色的瞳孔慢慢恢复原本的颜色,眼里黑雾一样的东西淡化了些,他说话的声音极为不符合他的举动,传到人耳朵里竟然有些温柔,“沈总,别乱动,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就会放开你。”

    “你在找什么?”

    话刚说完,沈飞的脸色骤变,因为那只手碰到了他的皮肤,整个身心为之震颤,仿佛有提琴的弓弦在爱他的神经上拉来拉去。

    维舟一直都清楚沈飞的身材保养的有多好,有规律的运动加上健康的饮食习惯,造就了沈飞这种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喜爱的身体,腰线优美,臀部紧实丰满,双腿修长,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比雕像还要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人心驰神往,同时又不缺爆发力,既可以给人蛊惑心灵的性感美,也能给人带来充满男子气概的安全感。

    不管最终拥有它的人是谁,都会爱不释手。

    “维舟,你到底什么意思。”沈飞想不通,为什么维舟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正常来说,他们不应该位置调换吗?

    无论年龄还是身份,维舟都不该这么冒犯他。这样一想,沈飞的心态发生了转变,开始挣扎起来。

    维舟捕捉到了沈飞眼里的怒气和警告,心里不由得冷笑连连,他变戏法似的从沈飞胸口摸出一张折纸,在对方没来得及展现更多怒气时,他把那张折纸递到男人眼前,不悦地压低声音:“找到了。”

    沈飞停止挣脱,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这是什么?”

    维舟说:“签名。”

    沈飞:“”

    “不是你想要的吗?”维舟的语气中夹杂着单纯的困惑,听上去是那么的令人气愤,“我专门送给你,服务的还不到位吗?”

    不等沈飞开口,他又说:“你刚睡醒的反应就像应激的猫,一不留神就把签名压在身下,沈总,我帮你找出来。”

    【我还要谢谢你吗?】

    沈飞的脸色黑红,看上去十分精彩。与此同时,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不再抗拒维舟的触碰,只是体温不断升高,被碰过的皮肤酥酥麻麻的很怪异,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你就是这么对待粉丝的吗?”沈飞本想调节一下气氛,但语气没那么好。

    维舟歪着头,认真地问:“你是吗?”

    “我是,”沈飞在委婉的放低姿态,“东西找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正常交流。”

    维舟故意加重手臂的力量,眼里出现调侃的神色:“现在不正常吗?”

    “维舟你”

    沈飞被压得头脑昏沉,眼前发黑,他想说轻点,想说疼,实在张不开嘴,这太踏马丢脸了,而且特别诡异。

    就在他忍无可忍要爆发之际,维舟忽然收手了。

    维舟从他身上退开,两只手同时松力,还不忘把那张有签名的折纸放在茶几上,那动作十分优雅,展现出安之若素的平静,看着真叫人吐血。

    沈飞终于恢复自由,立马从沙发上坐起身,他没有急着活动筋骨,而是凭本能反应去拿那张折纸。

    他想把签名纸揉成一团,然后朝维舟的脸扔去,以表自己的不满。

    就该这么做!不能让这小子骑在他头上为所欲为!继续放任以后会越来越糟。

    然而当他的手指碰到那张白纸时,先前的决心瞬间土崩瓦解,他的坏情绪就像天空的乌云被一阵狂风驱散。

    “不想要,可以还给我。”维舟伸出手,想要回自己的签名。

    沈飞抬起眸子,深深地注视眼前的维舟,这个充满奇迹的维舟。

    他可以轻易化解他的愤怒,只凭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小动作。

    “我是你的粉丝,这不是玩笑话。”说罢,沈飞将折纸叠好,拿过旁边的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把签名放进夹层的口袋里。

    从始至终,沈飞都面无表情,虽然负面情绪消散了,但正能量的东西好像还没回来。

    此时维舟站在男人的对面,只要稍微低点头,他就能看见对方藏在衬衣里的胸膛,刚刚他触摸过的地方。

    “衣服 ,”维舟好心提醒,还用手在自己胸口比画了一下,“沈总,你的领子很开。”

    瞧瞧他一脸正人君子的摸样,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却有种沈飞不知检点的感觉。

    沈飞的好情绪很难找回来,阴沉着脸说:“维舟,最后一次。”

    维舟微眯狭长的眼眸:“最后一次什么?”

    沈飞不慌不忙的开始系衬衣扣子,刚才被维舟解开了两颗纽扣,锁骨处的肌肤还微微泛着红,他没有去看维舟的眼睛,视线落在墙壁上,用一种舒缓而低沉的语调说:“我看了《锦瑟华年》,三个高中生的故事,那应该是你参与的第一部影片,对吗?”

    他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重提‘粉丝’的话题。

    可能怕维舟不信,他又补充了剧情和自己的想法:“你在里面饰演一个性格矛盾的学生,见钱眼开却很深情,不太合群却很有才华,帮助女孩写情诗追校草,我当时就想,我要是那个女孩,绝不会忽视你而去追另一个人,明明你更有吸引力,更值得关注。”

    维舟有些意外,想不到沈飞真的去看自己出演过的电影。

    那是一部小成本青春影片,时长不到两小时,他在里面饰演一个配角,众多学生中的一员,戏份不多,这部电影没有掀起什么浪花,是他在大一时接的第一部戏。

    刚开始这个角色非常平淡,既不爱财也不深情,有点书呆的性质,维舟给人物添加了自己的设计,得到导演的允许后,他把这个角色演出了矛盾感,让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对他有了印象。

    “里面唯一的亮点就是你,自带故事的演员。”沈飞说这话时没有故意讨好的成分,目光里流露出赞叹的神色,顺便还吐槽了其他演员,“你的眼神能让我沉醉其中,至于另外几个就是小孩,没有表现出青春期该有的敏感和复杂的感情,我看他们很幼稚,像是小学生在读课文。”

    说完,沈飞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从茶水车上拿起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些解暑的茶水。他倒茶的样子有点孩子气,一上一下的,与他眼神中透出的老练和狡黠极不相符。

    他端着杯子走到维舟面前,将茶水递过去,嘴边漾起微妙的浅笑:“我说的对吗?”

    维舟接过茶杯,喝一口润了润喉咙,“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吐槽我的第一部电影?”

    “我没有吐槽你,”沈飞神色严谨的纠正,“是你让我有动力把它看完,我觉得非常可惜,我被你感染了。”

    维舟轻微挑眉:“可惜什么?”

    “可惜你被女孩忽略了,她竟然不喜欢你”沈飞拖长了尾音,眼神变得深沉,忽然换副腔调,“我来追你怎么样?”

    “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维舟看上去一点也不激动,接话的时候都没有停顿,漠然的样子仿佛不屑于思考,“沈总,你不会连最简单的真假都不分吧。”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沈飞的气场很自然的在扩张,丝毫不落下风,“维舟,你知道我的意思,何必跟我装糊涂呢。”

    维舟勾起唇角,笑容有些冷:“我只是想提醒沈总,我和电影里的学生不是一路人,我饰演他,但不是他。”

    “我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当然懂,”沈飞发挥了善于言谈的一面,眼神里藏着某种深沉的力量,让人无法忽视,“他是你创造的角色,你的确不是他,电影里的学生不会用手臂压住我的脖子,更不会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找签名,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并不能妨碍我喜欢现实的你,同时欣赏电影里的你,我想追求你,这句话既是我的观后感,也是我在现实中想对你说的话。”

    维舟回味这番话的意义,突然有点好奇:“你有受虐倾向吗?”

    “没有。”沈飞回答的非常干脆,神情中带点盛气凌人的倨傲,“我说过,最后一次。”

    维舟悬在嘴边的冷笑加深:“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喜欢你,想更多的了解你,”沈飞的语气里没有特别深情的味道,反而夹杂着挑战的意味,“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尊严,这是两码事,你和我都很清楚。”

    维舟不否认这种说法,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睨着沈飞的眼睛,声音轻的仿佛在耳语:“逆来顺受确实没意思”

    沈飞听了并不怒,脸上浮现意味不明的哂笑:“还有一件事,听说你现在拍摄的剧组要去开发区取景,我想知道,我在那里能见到你吗?”

    “不一定,”维舟的眼神有些朦胧,似乎在想别的事,注意力并不在当下的谈话中,“除了这些,沈总还有其他的事吗?”

    沈飞看一眼腕表:“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维舟毫不客气的拒绝:“没时间。”

    “你等会还有事?”

    “约了人。”

    “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回复我的信息?”

    “看见就会回。”

    真奇妙,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后,他俩竟然可以安安稳稳的进行一次朋友之间的对话。

    维舟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点久,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要走人。

    沈飞没有挽留,很绅士的要送他离开。

    当他们发现门被反锁时,表情都有点古怪。

    沈飞用眼尾扫一眼维舟的侧脸,心中多了几分疑虑。

    维舟则是纳闷:我刚刚锁门了吗?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沈飞执意要送维舟下楼。

    两人并肩走出总裁办公区,在下台阶的拐角处,看见了沈鸿的身影。

    “可以了。”维舟做个手势,示意沈飞停在这里。

    沈飞帮他按了电梯,说:“晚上有时间吗?”

    维舟实话说:“没有。”

    “改天。”沈飞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没有流露出一丝被拒绝的不快,但是带着身居高位的傲气。

    不消多时,电梯来了。

    维舟进入升降梯内,抬眸看着站在外面的沈飞。

    电梯的两扇门慢慢闭合,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他要追求他,是认真的。】

    一个眼神足以说明。维舟相信沈飞所说的一些话,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轻易分辨出那些话的真假成分。

    这次他拒绝沈飞的邀请,并不会让对方感到气馁。

    上辈子沈飞追求他,追了一年多,从来没有出现过威逼利诱的情景。

    他们会走到一起,完全是由秉性促使,就像两条河流,经过漫长的行程,最后汇集到一起。

    沈飞不是一个追着人屁股后面跑的那类型的追求者,那是无赖才会做的事。

    维舟比任何人都清楚,沈飞追人的方式比死缠烂打高明多了。

    第040章 040

    维舟家的小宅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本来只是十人小聚会,后来朋友带朋友,同学带同学, 不知不觉就在院子里围成了一大圈。

    云晓华忙不过来, 叫姑姑帮忙,姑姑又把家里的孩子带过来凑热闹。

    虽然客人越来越多,但都是熟人, 氛围十分融洽。

    晚上八点多,风以更快的速度吹过大地,乌云被卷走,露出又白又亮的繁星。

    没有太阳的海边夜晚, 空气稍微稀薄凉爽, 要比白天好受很多。

    趁人不注意,维舟带领贺笙爬上二楼房顶, 仰躺在满天星辰下。

    两人在这里躲清静, 忘记是谁起的话头, 总之畅快的闲聊起来。先是聊剧本和电影,毕竟是在家里,慢慢的又谈到生活和家人,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 越聊越投机。

    “维舟,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贺笙第一次跟维舟提到有关感情的话题,可能是气氛烘托到位了,谁也没觉得奇怪。

    维舟望着漫天星辰, 轻声说:“有, 喜欢,或许超过喜欢, 可是对我来说没那么困难,我的意思是不会给生活造成困扰。”

    “不奇怪,”贺笙舒口气,“我也有。”

    “你前妻?”维舟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贺笙或许是为了掩饰窘迫,嘴硬的不承认:“不是。”

    维舟笑了,直接戳穿他的谎言:“坦诚一点不好吗?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偷偷摸摸的刷新闻。”

    “”贺笙无语了一阵,无数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就像你说的,喜欢又能怎么样,她已经不属于我了。”

    维舟不赞同这种定论:“不争取,当然不属于你。”

    “我们性格不合,”贺笙一副认命的样子,“就算复合还是会分开。”

    维舟选择用沉默来回应这种说法,思绪有些不受控制的去翻找记忆库。

    贺笙再次开口,及时把他拉了回来:“你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

    “是的”维舟终究还是放任自己陷入了回忆中,但不耽误他和贺笙聊天,“我和他的情况或许跟你和你的前妻有些相似,性格方面倒还好,只是有些观点不同。”

    “这个人我认识吗?”贺笙本来不想问,可实在忍不住。

    维舟思考了一下说:“会认识的。”

    “那就是不认识。”贺笙自顾自的说,“一定很有才华,如果是同行,演技绝对可以。”

    维舟笑得不置可否:“或许吧,不过他更擅长怎么把钱包塞满。”

    “看来不是同行,那也不错,精英女士。”

    “嗯,不算”

    维舟回味自己的话,从中获取乐趣。

    他乐于承认自己的内心,尽管经历过死亡的召唤,他依然欣赏沈飞身上的一些优秀品质,而且不介意从对方身上抄作业。只是他们在某些观点上很难达成共识,像是方与圆的关系,难以融合,如果去争辩方和园谁是错谁是对,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不成立的。

    沈飞于他,注定是对立的冤家,谁会笑到最后,就看谁更狠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楼下院子里的一群人开始组队跳舞,活泼的魏昕展示了拉丁舞的功底,逗得大家哈哈笑。

    笑声传到维舟的耳朵里,使他惬意的闭上眼睛,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奢侈而心安理得的温暖。

    贺笙原本还在絮叨特效制作的事宜,听见楼下的欢声快语,也渐渐闭上了嘴,面带笑意的倾听起来。

    沉醉了一小会儿,楼下的音乐变换节奏,有人跳起了街舞,欢呼声随之而来。

    维舟睁开双眼,觉得时机成熟,便说出心中的想法:“贺笙,一起拼搏吧。”

    他们仰面朝天躺着,贺笙趴在他身边,侧过脑袋,从他眼中看见反射出的明亮的夜空繁星,也看见了他眼中的灰色云朵。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贺笙欣慰地笑起来,是很少见的欣喜笑容,“你能跟我说出这种话,肯定有你的规划,现在跟我聊聊,还是等这部戏拍完,我们找时间细聊?”

    维舟把视线从夜空中移开,转头看向贺笙,眼睛里的光芒比星星还耀眼:“你觉得顾宁怎么样。”

    贺笙有些意外:“你对他有兴趣?”

    “他是你选中的人,我是对你有信心,”维舟将两只手交叉垫在脑袋下面,微风拂过面颊,使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真的要创建团队,需要的人才少不了。”

    贺笙边思考边说:“顾宁很上镜,可我拍他特别累,这种没有表演功底的新人,是专门来折磨导演的。”

    “我听说他合同到期了?”维舟抓重点询问,“在拍摄期间他有没有想过要进军影视圈。”

    “有钱拿,可以打响知名度,一般的模特都不会拒绝。”贺笙说完耸了下肩,心里好奇维舟为什么会对顾宁感兴趣,在他看来有些奇怪。

    顾宁的情况维舟已经掌握了大概,思维开始跳跃,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有机会去电影节找找有潜力的新人导演,我们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贺笙沉吟片刻说:“不好找。”

    维舟提出一个思路:“可以举办一场招募会,设立电影基金,专门挖掘有能力的青年电影人,扶持新一代导演和制作人。”

    “想法非常好,就是行动起来有些困难。”贺笙的眼底有亢奋也有担忧,一时间脑子里充斥着一大堆念头,兴致完全被维舟挑了起来。

    嘴上说困难,心里已经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这就是行动派的贺笙。

    维舟笑道:“贺导怕困难吗?”

    “再难也要试试,你给了我新思路,让我好好想想。”贺笙眯着眼眸,思维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许多人的名字和面容在脑海里闪过。

    片刻后,贺笙悠悠开口:“其实我心里真有几个人选,之前在亚太电影节认识的青年导演,非常年轻,我看过他们拍摄的毕业作品,有心思想把其中一个买下来,只是最近太忙,没时间去思考这件事。”

    “等这部戏拍完,我们重点聊聊这个问题。”维舟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沉默了两三秒,很自然的打听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包爷那边会有问题吗?”

    贺笙粲然一笑,给出肯定的答案:“绝对没问题。”

    维舟悬在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再次见证了贺笙团队的稳固性。

    这时,楼下的嬉笑声减弱,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传来了好听舒缓的吉他声。

    贺笙和维舟都被吉他的音律吸引,纷纷坐起来朝下看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围坐一圈,顾宁抱着吉他开始弹唱,先是弹奏一曲耳熟能详的民谣,然后是他自己谱写的歌曲。

    “他竟然会唱歌。”贺笙满脸惊讶。

    维舟笑着接话:“唱的还不错。”

    一曲终,下面传来热烈的掌声。

    维舟跟随节奏拍两下,忍不住又夸赞一句:“长得帅,多才多艺。”

    只见贺笙一脸嫌弃,有点吃味的说:“实不相瞒,我会弹钢琴,小提琴拉的也不错。”

    “是吗?”维舟满眼期待,“有机会展示一下你的才艺。”

    贺笙的身体往前挪了挪,上半身向前倾,凑近维舟的脸说:“你真的想听?”

    “当然。”

    “好,那我弹给你听。”

    贺笙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头瞅瞅十根手指,那模样像个害羞的小伙,好像在恋爱中接到了表演的任务。

    维舟不由得笑出声:“贺导,你也有纯情的一面。”

    贺笙有点窘迫:“别取笑我,确实很久没碰琴了,不过我答应你的事绝对算数,等回A市我就证明给你看。”

    “我很期待。”维舟给予鼓励,轻拍贺笙的手背。

    贺笙毫无预兆的握住他的手,神情从忧郁转为惊讶和兴奋:“维舟,我为什么会这么迷恋你,幸亏我不是女的,不然绝对倒贴你。”

    维舟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当他看见贺笙眼里流露的真情时,心中升起一阵感动,于是便反握住对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也一样。”

    他和贺笙之间有种超乎普通友谊的亲密感,就像碰到了久违的知己,这种感情不同于他和施万渝之间的友情,更加难得,属于一生难求的意气相投的挚友,可以是合作伙伴,也可以是私交甚好的兄弟,在一起就是共赢。

    “酒逢知己千杯少。”贺笙因为兴奋犯了酒瘾,握着维舟的手随意晃荡两下,“陪我喝几杯怎么样,难得放松。”

    维舟往楼下看一眼,这时情况有变。

    弹奏的人变成了魏昕,曲子和声音与顾宁完全不同。顾宁的音调带点浑厚的男中音,魏昕则是偏向小清新,音色跟他的人一样单纯无邪。

    “下去看看,”维舟提议道,“喝几杯冰啤。”

    贺笙猛烈地点着脑袋,热情的样子很像旅行推销员。

    两人从二楼的天台下来,绕过房子来到前院。

    他们一露面就遭到吐槽,大家埋怨他俩搞私活,没事闲的就玩失踪。

    维舟笑着解释几句,然后领着贺笙找个位置坐下,顺便要来两瓶冰啤酒。

    魏昕抱着吉他弹奏一曲流行歌曲,张岩满脸通红的献唱,嗓门透亮,就是有些跑调。

    维舟前面是唱歌的张岩,往后看是包爷和邻居家的大爷,正在旁若无人的下象棋,能让包烨放下摄影真是奇迹。

    左边是贺笙,右边是何帆,靠墙角坐着云晓华和姑姑以及弟弟妹妹们。

    维舟心情甚好,主动跟贺笙碰了碰酒瓶。

    他不是第一次参与这样欢乐的场合,朋友聚会是常有的事,只是心理感受不同。记忆中,每次有这样的聚会都少不了沈飞,慢慢的变成了沈飞圈子里的人,维舟和那些人相处的不错,但和自己的朋友圈始终有区别。

    在这里,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快乐,一种因相同目标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一群人,慢慢建立了友谊。

    原本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他不仅加入了贺笙的团队,甚至共同创造了新的团队,他自觉轻松愉快,浑身充满力量,就好像解开了缠在身上的绳索一样。

    他不再受任何人或感情的束缚,他会慢慢站在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维舟。”

    一声低沉的呼唤把维舟从思绪中拉回来。

    他循声转头,在灯光下看清楚了何帆的脸。

    何帆往他跟前凑,声音压低些:“来之前你打电话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维舟连着喝几瓶酒,脸色微微泛红,一双狭长的眼睛有着充满故事的色彩,他放下酒瓶,指了指二楼的卧室,说:“我去给你取盒烟。”

    他不抽烟,所以何帆知道他什么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来到二楼客厅的阳台,这里安静许多,正对着后院的花园。

    维舟找出一盒雪茄,这是魏景钧走之前送给他的东西,以为他的父亲还健在,当做一份小礼物。

    他减掉雪茄的圆头,递给何帆,与此同时开口道:“有件事请帆哥帮个忙。”

    “你说。”何帆接过雪茄,慢慢点燃。

    “小狮子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的性取向。”维舟上来就直奔主题,丝毫不见犹豫和窘迫之色。

    何帆倒是很镇定,沉着地应对:“听说过,所以是真的?”

    “是真的。”

    维舟说着便邀请何帆落座,两人坐在阳台的编织椅里。

    他接着上句说:“我去A市之前跟我妈出柜了,她一直担心我的心理问题,我在青春期的时候天天往剧院跑,后来也没有一个关系要好的对象。”

    何帆脸上出现疑惑:“这件事要是放在我家,那几个老古董会闹翻天,云姨很开明,你还有什么可愁的。”

    维舟解释说:“我妈觉得我会压抑自己,我不想让她担心,离开蔚洲之前,我要找一个人让她安心,我身边都是剧组的人,不方便,所以请帆哥帮个忙。”

    闻言,何帆深感意外,手里的动作全部停下,定定地瞧着维舟真挚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两下,一种备受重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维舟太清楚自己该如何收编何帆这样的人,要想获得何帆的信任,那就要无条件先信任对方。

    这件事对维舟有着特殊的意义,若是经过不良媒体的编排,很有可能毁了他。

    他能把这件事交给何帆去办理,后者接收到他的信任,当然会在心里掀起波澜。

    何帆没有做过多思考,神色严谨而真诚,脸上平添几分军人气质,他向维舟保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维舟面露微笑,可以治愈一切疲惫的笑容:“帆哥,谢谢你。”

    话音落,前院的音乐声以阶梯的形式慢慢变高,余音绕梁,顾宁弹了一首经典老歌,大家跟着一起合唱。

    何帆听着音乐,眼里显出思考的神色,似乎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