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池洛洗完澡，累到趴在沙发上休息。
安静下来的环境并不能缓解他的耳膜疼痛，反而因为过于寂静而显得更加难受了。连轴转的演出本就让他稍显疲惫，再加上后半段都在担心在队友面前掉马，一晚上情绪起伏耗费了他所有精力。
肚子很饿，乐池洛哄了一下自己，慢慢挪到厨房。
冰箱门还没打开，门铃就响了。
乐池洛以为自己叫的药到了，走到门边，对着监控说：“谢谢你，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吧。”
一阵沉默。
“喂？”乐池洛怀疑自己的眼睛坏掉了，要不然怎么会在监控画面里看到充满煞气的宋时序。
乐池洛皱眉，小心翼翼地确认，“不好意思，你听得到我在说话吗？”
“听得到。”语调上扬，带着戏谑的笑，不是混世魔王宋时序还能是谁。“开门。”
乐池洛抬起眼睛看向监控，宋时序在跟他说话。可他只隐约听到“开门”，再仔细就听不清了，于是继续往前走。
玄关是下沉式的，乐池洛晕得厉害。因此他迈出去的时候整个人半踩空，失重地踉跄了两步，重重摔在墙上。
“咔哒——”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乐池洛惊慌地抬起头，发现进来的人果然是宋时序。
“你的门没锁。”对方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垂眼时尤其显得冷漠。穿着深灰色卫衣，头发蓬松凌乱，周身散发着难以言状的低气压。
乐池洛盯着宋时序，头顶的灯发着暖白色的光，笼罩着他的大脑。
他想回句你来干什么，可宋时序这模样不像是来揪他小辫子的，他这样开口好像不太对，就愣了很久。他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月亮，又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宋时序。
不请自来，跟今晚的月亮一样。
“你在看什么？”无法形容他脸上的表情，混世魔王到底看到了什么，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注意到宋时序提着药袋，抬起头，“你生病了吗？”
“我看是你病得不轻。”
乐池洛无法反驳，他觉得在“赶”走宋时序之后，自己得去一趟医院。
黑影笼罩下来，宋时序站在他的面前，把光源遮挡得严严实实。昏暗中，乐池洛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只手臂揽住，门被关上，他被踉踉跄跄地带着走，抵在门板上。
背后是冰凉的墙，前面是温热的胸膛。
宋时序单手扶起乐池洛的下巴，表情很专注。
“本来就蠢，你还往门上撞。”
很好听的声音，很难听的话。
“我不小心撞上去的。”乐池洛不太自然地拉开过于亲密的距离，坐在沙发上，屈起腿，环住自己的膝盖。
宋时序走进屋子，视线在客厅扫了一圈。
房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大部分能暴露在视线之内的家具饱和度都很低，跟他的主人一样，单调，缺乏这个年纪年轻人应该有的鲜活。
乐池洛穿着一套纯白的长袖短裤睡衣，两条白生生的腿露在外面，暖白色的灯打在乐池洛宽松舒适的衣服上，衬得他毛茸茸的，又干净又漂亮。
宋时序坐在地毯上，看着五花八门的药品，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店员介绍了多少药，他就买了多少药，但宋时序根本不知道怎么用药。研究了半分钟，他拿出电话，给家庭医生发了个定位。
［song：快来，有病人。］
乐池洛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终于不负众望浮现在他的脸上。
宋时序知道他生病了。
宋时序帮他买了药。
乐池洛的第一个反应是震撼，并且这个震撼是递进式的。心底那块被冰冻的土稍稍动了一下，“你特地来给我送药吗？”
“刚好路过你家。”视线回到乐池洛脸上，宋时序语气戏谑，“顺便来看看被网友吹上天的东方神颜毁容了没有。”
乐池洛神色认真，仅剩的脑细胞在帮他思考。呆滞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宋时序在骂他。
“我没撞到脸。”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也没撞到脑袋……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乐池洛问得心惊胆战地。如果宋时序知道今晚本应该在图书馆学习的他去了livehouse，还穿着超短裙在舞台上唱歌，明天他一定会找蒋词解约，然后换一个星球生活。
宋时序追逐着乐池洛回避的眼神，“你看看自己在群上发的消息。”
乐池洛拿出手机。
［moonlight-乐池洛：@经纪人蒋词，词哥，今晚我回公寓住。大家早点熬夜，不要睡觉。］
［经纪人蒋词：？］
［宿三日：哈哈哈哈哈乐乐你看书看糊涂啦。［摸摸头］］
［队长林宴：已睡着，求放过。［可怜］］
［大喻：@宿三日让宿三日不睡觉他肯定做不到，他要是能熬夜，就对不起他宿三日的名字了哈哈哈哈哈］
［连醒：宿三日，睡三日……比空调还冷的冷笑话。［冻结］］
……
乐池洛大窘，脚趾头能扣出一栋大楼了。
匆匆解释完，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一秒，他看见宋时序站在落地窗前，才被他哄好的心再次剧烈跳起。
阳台那台转动的洗衣机里，不仅有他的裙子，还有……宋时序的外套。
“！”
绝对不能让宋时序发现。
绝对不能。
他蹭得一下站起来，不小心碰掉了自己的书包。动静不小，地毯上散落着给他的物件，书，水瓶，还有一些不知何时出现的、不属于乐池洛的名片。
宋时序转过身来，没什么表情看着乐池洛。
不是什么好眼神，但乐池洛松了一口气。
被宋时序蔑视，总比被他知道自己穿着超短裙上台演出强。前者他已经习惯了，后者……他实在习惯不了。
“复习周都住公寓？”宋时序忽然问他。
乐池洛点了点头，“嗯，离得比较近。”
“公寓确实比较近。”宋时序说。
乐池洛没有轻易回答，他的脑子很乱，不知道宋时序是不是在试探他。
一张卡片飞落在宋时序脚边，他捡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乐池洛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乐池洛呼吸一滞，他想起来了。
在livehouse的后台总有人来找他搭讪，乐池洛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好在乐队的成员会帮他挡烂桃花，他其实被保护得很好。
可他没想法，这些人居然偷偷往他书包夹缝里塞小卡片。
塞了就算了，还被宋时序看到了。
人怎么可以倒霉成这样……
“今晚见到你很开心，我想更了解你。”宋时序声音低沉地将名片背面的字读出来，“更？看来已经了解过一部分了。”
“你可真受欢迎啊，小乐同学。”
“没有……”乐池洛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企图伸手去抢，但宋时序直接将随手将名片拉到半空。抬起上半身来抢名片的乐池洛扑了个空，侧脸蹭在宋时序的笔尖上。
空气凝滞。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缩进，乐池洛甚至能感受到宋时序身上的温热气息。在对方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瞳里，他看见了无比清晰的自己。
窜太猛了，忽视了耳膜还在发疼发烫这个事实，乐池洛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腿一软，落进了一个怀抱中。
*
半梦半醒最容易导致智商归零，乐池洛的反应力在此刻达到最低值。他垂着眼，张了张嘴，想问一句“你想干什么”，然而只发出一种类似小动物的嘟哝声。
“好好睡话，不要撒娇。”宋时序威胁他。
乐池洛噎着。
感受到自己被安置在床上，乐池洛就撑不太住了，非常想睡觉。潜意识告诉他，还有人在，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有什么样的教养。
他原本还有些拘谨，直直地睡在在床头上，但他实在太困，意识开始模糊地往一边歪。耳膜隐隐作痛，疲惫与痛意交织，他的眼皮往下沉，脑袋一点一点，陷入安睡。
他很想保持清醒，宋时序给他送药，他要是就这么两眼一闭昏睡过去，这混世魔王指不定要怎么揪他小辫子。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阳台的洗衣机还在运作，他还没把衣服晾起来，万一被宋时序看到了……
他可力不从心，就负重前行十公里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安静安全的小屋，所以非常渴望闭上眼睛休息。
乐池洛窝进被褥里，歪着头，侧底昏睡过去。
乐池洛觉得自己像是睡在云端上，轻飘飘的。他的意识不断上浮，飞跃，漂洋过海。他梦见还在美国的日子。
在梦里，乐池里洗漱完下楼。穿过客厅，走到餐厅门口时，看见哥哥姐姐已经在吃早饭了。
但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诡异。
姐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乐池里紧张得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与姐姐对视后，转头看向长桌主座上的男人，叫了一声，“爸。”
乐父将北美日报翻过一面，看了眼手表，才说，“坐下，吃饭。”
“嗯。”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饭桌上再次陷入死寂。哥哥姐姐的脸上表情日常，乐池里脸上有没有表情，他们早就习惯这种家庭氛围——沉默，死寂，大家就像陌生人。
五分钟后，乐父放下报纸，结束早餐。管家站起来为他打领带，披西装。乐父年近五十，还很年轻，身材挺拔，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丝不苟的气息。无框眼镜压在高挺的鼻梁上，勉强削弱了他身上的压迫感。
没有道别，没有寒暄，乐父整理好衣服后就离开了家。
“爸要去参加议会。”姐姐喝了一口果汁，“他打算参政了。”
“不做生意了？”乐池洛的语气很淡，但细心的姐姐还是听出他的嘲讽，
“学而优则仕，他再怎么喜欢放洋屁，脑子里不还是儒家那一套。”哥哥比姐姐直接多了，大逆不道地问候了乐家祖宗十八代。
乐池洛没有说话，但再也吃不下早餐了。
莫名反胃。
吃过早饭，他去上学。姐姐开车送他，两人一路没什么交流，直到快到校门口，姐姐才开口，“你这段时间跟那个华侨聊天，爸知道了。”
“我知道。”
“他是你的朋友？”
“是。”
“我不希望你跟我、跟哥哥一样沦落到利益联姻的结局，但也不希望你是真的越界。”姐姐一语重心长，“不要被他抓到把柄，我希望你能得到真正自由。”
“我会的。”
“少点联系吧。”姐姐一脸疲惫，“等爸亲自开口跟你提这件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确实没那么简单，乐父知道这件事的那天晚上，亲自回家扇了他一耳光，并且把他关了两三个月。
如果乐父想要成为高级议员，那他的儿子就不能是个只会玩音乐的公子哥。
这是乐池洛第一次尝试到自由的代价。
乐池洛陷入噩梦回忆，整个人焦灼不安。耳膜很痛，跟当初被掌掴的感觉一模一样。
好在这种糟糕的感觉没有持续很久，睡梦中，有人很温柔地按着他的耳膜，把他从无边无涯的泥潭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