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傣族很早之前就与象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的创世神话、始祖神话中都存在象的身影,白神象更是他们推崇之最,在人们心中它象征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此在傣族的建筑、民俗故事、雕塑、壁画等文化中都可以看到有关于象的痕迹。
随着近些年的环境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展开,野生象群的数量逐渐增加、更为频繁地出现在人视野中,多数情况下,象与人相处得都还算和谐。
然而这并非代表着象与人之间全然没有矛盾,即使大象的智商再高,在没有经过学习与训练的情况下还是会和人类存在沟通交流障碍,只能根据人的行为动作来推断当下情况。
而此刻。
一群人类、手拿具有伤害性的农具、动作防备、面色惊恐……一系列的关键词无疑在向象群传递一个信息——人类想要进行攻击。
虽然性格温顺,但坐以待毙向来都不是她们的本性。
英恩警惕地看着人群,身后的尾巴在焦躁地甩动着,大耳朵不停地扇动,只剩长鼻还死死地抓着布绳。其余的母象也接收到信息,慢慢地移动四肢转变了些许方向,仿佛只等英恩一声令下就会发起攻击。
人与象之间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人群的后面挤出了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她好似没有发现氛围的焦灼,指着坡下大喊:“奶奶,奶奶!奶奶就在下面!”
这么几句话,让一直没敢出声的安澄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他拱了几下,示意抓着他的朱云深往前飞。
待距离近了些后,他扯着嗓子对英恩喊道:“英恩首领,她是来找奶奶的,丧……呀呀背上的那个老年人类就是小女孩的奶奶!这些人类没有恶意,手上的工具可能也只是为了方便救人,我们可以顺势跟他们合作。”
“真的吗?”英恩看了他一眼,疑虑还没有完全打消。
“千真万确!”
“大人、大人,”安澄抻着脑袋蹭了蹭朱云深的下腹,“你把我放下来,我去跟那个女孩做做思想工作。”
朱云深将那些人打量了几遍才把安澄到附近的树杈上,“人类也吃鸟,小心点。”
“嗯嗯啊。”安澄应答几声,即刻扑扇着翅膀朝小女孩而去。
那些人看见他的靠近,纷纷将手中的农具握得更紧了些。
安澄也没有傻乎乎地认为自己体型小就不会被攻击,所以谨慎地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落在地上和小女孩交流。
“咕咕,咕咕咕?”
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咕咕,咕咕咕……”
你奶奶就在下面,她现在没事,我带你们下去。
小女孩愣了几秒,试探性地说:“你是今天那只咕咕鸟吗?”
安澄猛地点头。
又知道他们可能听不懂自己刚刚说的鸟语,他喙翅并用,一边咕咕一边展开自己的翅膀尖尖指向坡下的红薯窖。
一众人类看到这个场面,纷纷哗然于他的“通人性”,然而除之之外再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安澄暗自叹了口气,他往自己指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停下来看向他们,看了几秒又继续往前走,就如此往前走回头、往前走回头地循环往复了好一段的距离。
终于,有人勘破了安澄的想法。
“老叔,这只鸟是不是要给我们带路哦?”其中一个男人开了口,面露惊奇地看着安澄。“我总感觉他像是要开口说话了一样。”
那个被喊老叔应声,“可能是的,是不是说妞儿的奶奶就在下面?”
小女孩听见了关键词,一下激动起来。“是是是,这只鸟今天还来了我家门口,他一定是来帮我们救奶奶的!我们快点下去!”
“走走走。”
闻言,他们没再犹豫,拿着手中的农具开始顺着泥坡快速地往下爬,小女孩也急急忙忙地扯着附近杂草的根爬到了下面。
安澄见状,也跟着一齐往下飞。
-“唉哟唉哟,造孽哦!我讲怎么这么多大象在这里嘞,原来这里还有一头小的大象。”
-“妞儿的奶奶在这小象的背上,是不是它救了她哦!”
-“搞误会了搞误会了。”
-“你讲这动物这么聪明啊?还晓得给她们绑绳子。”
-“别讲了别讲了,水要淹上来了,快点把人和象都一起救上来。”
一群人一人一句地惊呼,方才的误会就这样被巧妙化解。
安澄扯着嗓子给一众鸟和象做翻译,“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救呀呀和老人了,现在决定跟我们一起努力!”
此消息隼传隼、象传象,大家又重新振奋起来。
事实证明,有趁手的工具确实要方便许多。
在锄头、铁锹、铲子的帮助下红薯窖的口被挖大挖松,让丧彪终于有了可活动的空间,而后他们又借着工具,在靠近斜坡方向的窖口处往外挖出了一条可以慢慢往上走的缓坡,使丧彪可以借着众象拉动的力道往上走。
看出了他们想法的安澄赶忙对还困在窖里的丧彪传递信息,“丧彪丧彪,待会儿拉你的时候,你就往那个坡上走。”
“我们一起加油!”
听见他话的丧彪动了动自己的小鼻子。
在把路挖出来之后,他们也没选择作壁上观,而是一人接着一人快速地抓握住布绳——他们要与象群一起用力将丧彪和老人拉上来。
这点不需要安澄转述,象群也发现了。
由是这个时候,以英恩为首的象群才终于真正地放下戒备,和人类同心协力起来。
“我喊开始就开始哈!”为首的男人高喊着,安澄将这话又对众隼众象翻译了一遍。
“好,三、二、一,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象群和人群就一齐开始用力,她们与他们宛若拔河一般将力道一阵一阵地往布绳上倾注,而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好像有什么无言的默契,嘴中纷纷地喊起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语气词。
“嘿诶!”
“嘿诶!”
“嘿诶!”
象群竟然也听懂了这些词汇里所包含的意义,更加默契地融入到他们的节奏里。
被卡住得丧彪终于在众人众象的努力之下被拉出最狭窄的口,她僵持许久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动起来,四只还不算特别有力的腿努力地在泥壁上蹬着。
泥浆沾满她的四肢,一层又一层膏药般难缠地粘在腿上,肉眼可见她的步伐变得沉重,但她没有放弃,借着众人给她的力道、顺着人类挖出的那条缓坡她慢慢地往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脱离那个困了她几个小时的窖口,重新站上坚实平缓的土地。
“好!好!好!”
“上来咯,上来咯。”
一众人放下手中的布绳高声呼喊起来,在坡上的象群也在瞬间知晓了成功,纷纷高举长鼻发出兴奋的嗥鸣。
就连实际和他们不怎么熟悉的隼也雀跃起来。
但或许是在洞中卡了太久,丧彪有些虚弱,四肢也明显地支撑不住身体在微微地打颤,最后有些抗不住般坐在了地上。
安澄赶忙扑扇着翅膀往丧彪的方向飞过去,跌跌撞撞地停到她的脑袋上。“丧彪丧彪,你没事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真是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长鼻将他轻柔地卷起,而后举到了前面。
他们面对着面、眼对着眼,丧彪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大安澄,我很好呀,我超级好的!”
“哦,对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急急忙忙地问:“我背上的那个人类呢?她现在怎么样?”
那群人已经在他们交谈的间隙将丧彪背上的老人给放了下来,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大雨中,她的面色变得有些青紫,但胸部起伏还算平缓、四肢也没有受过大伤的痕迹。
“奶奶,奶奶!”小女孩扑上去,抱着自己的奶奶大喊。“我是妞儿,奶奶!”
老人在昏迷之中听到呼喊,给出了非常微弱、似有若无的反应。
安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湿漉漉、圆乎乎的脑袋蹭了蹭丧彪的鼻子。“她会没事的,她还活着,人类医生一定能够把她给治好的!”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小女孩、安慰丧彪,还是安慰他自己。
丧彪没听出他语气的复杂,兴奋地扇动耳朵,“好诶~”
然后又把安澄拉近了些问:“那现在我赢了吗?”
“是的,你赢了。我宣布这场比赛是丧彪取得了胜利!她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的母象!”安澄说。
但丧彪又问:“但我救了那个人类,把她从洞里面捞了上来,所以能再加一个最善良的母象吗?”
安澄很用力地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好诶~我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最善良的母象,我以后一定会建立自己的大大大族群的!”丧彪兴奋地大喊几声,但话音落下又像是终于夙愿已了般疲惫地侧躺于地,沉重地大喘着气,“但是我好累呀,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安澄一梗,小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丧彪!丧彪!”
“你别闭眼睛,别睡,不要这样。”
可他的声音这次没能将丧彪唤醒,她疲惫而又缓慢地将自己的眼睛闭上了。
安澄没经历过什么死别,不知道濒死的动物会是怎样的,但在他朴素的认知当中这样极限的情况下闭了眼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醒来。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丧彪的名字,希望她能够给出一些反应。
除此之外,竟然什么办法也没有。
而在他内心逐渐坠入绝望的时候,不远的地方响起了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
“咋回事哦?”
抱着奶奶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是我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