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圣子?
屋外飘雪,周遭静寂如同进入荒芜之地。
陈时身后素剑却像是酷爱霜寒雪色,在身后嗡嗡发出清鸣。
男孩仰着头看他们,漆黑眼珠透漏好奇。
目光落在他背后的剑。
陈时负手抚剑,那剑鸣又静了下来。
沈卿池歪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身后,问起了剑:“这是你的本命剑吗?”
陈时闻言抬头,没有马上答。过了一会才说:“算吧。”
又听沈卿池问:“西洲也有剑客吗?”
陈时听出了沈卿池的言外之意。
西洲主修诡道,用刀与暗器更多,剑反而不适合诡道。
剑主修天下正道,以修天下正气,西洲叠嶂与毒物甚多,确实不利于剑修。
故而,西洲少剑客,诡道无剑修。
这是仙门正道公认的修行法则。
但陈时也不生气,只是“腾”地一声起剑,素衣在雾蒙雪色中如出窍蒙蔽的光,剑影觥筹,破雪而出。
银色护腕折出寒凉意味,仅仅起剑,便精彩绝伦。
那剑在雪中比之更素,少年身姿薄弱,但如开弓的箭,瘦削但锋芒毕露。
飘雪被剑气打散,在空中被剑气打出利刃气势。
“唰唰唰~”几声,只见前方房屋的外壁被飘雪打出凹陷,如同被利器穿过。
再回神,少年微微回身,剑已回鞘。
少年乌黑发髻微扬,只漏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
亮晶晶,肆意又张扬。
“呵~”沈卿池被忽起的剑风断了一缕发丝,青丝被寒风吹散,冷硬轮廓也感到一丝暗含的杀气。
分明是以下犯上的挑衅,沈卿池却并不生气,心中似乎莫名的感到开心。
陈时又笑盈盈看他:“我倒是西洲诡道乌合之众之中的一位——”
“不过……”少年声音沉着,在风雪中却清晰的很:“我主修剑。”
沈卿池这般看着少年,声音却很温润:“剑适合你的。”
陈时以为沈卿池会说什么诡道怎的还练剑的言论,但青年却伸手摸到了剑鞘。
声音沉沉,夸了句“剑很好。”
陈时脸上慢慢又洋溢出笑来:“是一位交好的故人送的。”
“是吗?”沈卿池的声音似乎沉沉的,在风雪中被吹得很散,几乎像在呢喃。
陈时觉得奇怪,但也没太在意,声音含糊道:“是吧。”
莫名其妙的对话,但两人都心有灵犀地越过了这个话题。
少年踢了踢雪,躲在暗处的男孩漏出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一脸兴奋地跑出来。
直到走近陈时,竟是直接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声音也甜甜的:“大哥哥,你好厉害呀!”
陈时被夸得脸上一燥,真正厉害的在身边呢。
于是他说:“厉害的是另外一位哥哥。”
男孩却不回答了。
陈时一时之间觉得这小孩也有意思的很,只是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问:“你说的两个圣子是怎么回事啊?”
男孩嗫嚅了下双唇,犹豫了下,像是下定决心:“大哥哥,还有位圣子,被保护起来了。”
“出现的那位圣子,其实是献祭给鲛人领主的。”
陈时被这话惊得皱眉,“献祭?”
男孩重重点头:“鲛人和日月宗一向交好,每二十年挑选的圣子其实就是牺牲品。”
“反正,那些圣子最后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男孩似乎也想不明白,只是声音略有些悲伤:“我之前,遇到一位好看的哥哥,那个哥哥说要带我离开的。”
“但他是圣子,南归节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有些蹊跷。
陈时忽然想到了部分鲛人的记载。
里面有一类功法,算是逆天而行的法则。
修行的鲛人十分暴虐,以至于对待伴侣也无法保持冷静。
甚至在暴乱时,很有可能残杀同族和看到的一切生灵。
如不及时扼制,鲛人本身也会因此陨落。
但这类功法进阶十分迅速。
还是有不少鲛人修炼了。
于是,就开始有鲛人想尽办法,躲避弊端,或者寻求其他方式以躲避无可避免的死路。
结果,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了。
那便是寻找能吸收鲛珠的人族,将所有暴乱灵力全部渡到人族体内,由人族承受照这个痛苦。
至于修炼方式,便是双修。
很直白,被送去的圣子就是个容器。
甚至连被采补的炉鼎都算不上,等被鲛人用完,就只剩下爆体而亡的结局。
代替那些走捷径的妖修承受本身不该承受的天罚。
天道向来无情,逆天修行的人往往都会遭受天罚。
妖修之中罪大恶极之辈以及邪修和魔修多多少少都会遭受天罚。
这是针对与逆反天道的惩戒。
而诡道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类,既不是罪大恶极之辈,也不算仙门正派的一类。
修行诡道的人,都是无可奈何,踏上生死道的人。
陈时曾经差点成为炉鼎,对这类强行采补亦或是被当做容器的行为,深深厌恶。
“另一位圣子,是谁?”
他的声音此刻有些抖,细听下还能感受到强忍的怒意。
少年弯下腰与男孩平视,半蹲的身子上,细白手心被掐出血来。
冷寒气息将修者的嗅觉也冻得不甚灵敏,但身为上位者的沈卿池却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他对血腥格外敏感。
像是深入骨髓,无数个日夜。
是无法忘怀的气息。
这时,西面的屋檐忽地传来声响。
那声音在风雪声中格外地轻,像是混入风声。
“小心——”
沈卿池的声音寒凉,此刻透漏些许肃杀之气,只见灵气在空中闪出一面灵气盾,将打来的回旋镖打回。
陈时回神,鼻息间已被沈卿池身上的冷香铺天盖地袭来。
再回神,已被沈卿池护在身后。
男孩也被陈时下意识护在了怀中。
“何方鼠辈,遮遮掩掩!”
对方也不恼,翻身至屋檐,身穿一袭黑衣,身姿挺拔,腰间断刃是上好玄铁,刀柄处镶嵌一块红色宝石。
只是面上带着一副张牙舞爪的面具,只看到幽幽瞳孔,在灰蒙雪色下如幽深寒渊。
神神秘秘,身上也无门派的标识。
男人笑了一声,只是声线沙哑如破笛:“诡道门下,谁人不知我鬼修夏长赢。”
夏长赢?
谁?
“……”
……
陈时静了几秒,拉了下身前沈卿池的袖口:“仙君,你知道是谁吗?”
沈卿池也默了几秒,呼吸停滞几息,才答:“不知道。”
“……”
两人声音压得低,但站在屋檐上的夏长赢却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抽了抽嘴角,撇撇嘴:“真没意思。”
好似只是随便偷听他们说话,然后莫名其妙偷袭他们似的。
陈时被护得紧,又没沈卿池高,只漏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那位自称鬼修的夏长赢。
夏长赢倒是对陈时很感兴趣,声音懒洋洋地:“小子,刚刚剑招不错。”
“就是可惜,沦落到修诡道了。”
陈时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说:“这位前辈,在下喜爱剑,只是迫不得已沦落诡道。不过诡道,也并非无前路。”
夏长赢被这话说得有了几分怔楞,停了几秒才道:“这也是,看来你悟性也不错嘛。不如我收你做我徒弟吧。毕竟这破秘境,百年也难来一个诡道的。”
“我们诡道同门,传承倒也不拘泥区分什么道法。”
陈时有些冷俊不禁,觉得这位前辈有些像小孩子脾气。
但他还是有些奇怪:“西洲诡道倒也多的很……”
夏长赢打断,声音淡淡:“切,我不知道吗?一群手下败将。”
这位前辈脾气属实古怪,沈卿池倒也没打断他们说话。
直到这时,沈卿池才解释道:“他只是一道残魂。”
残魂?
陈时终于明白那句百年也难来一个诡道了。
云水境五十年开一次,一百年也才不过开两次。
这倒是,诡道很少参与仙门正派的秘境。
但也有少数,不过有眼缘的诡道确实也少。
夏长赢这时看了眼沈卿池,有些惊奇:“哎,你小子倒也不错。”
说着就从屋檐上翻身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两人眼前。
知道夏长赢是残魂后,他们也没那么防范,倒是对夏长赢多了几分兴趣。
“你小子,怎么命数那么奇怪?”
夏长赢绕着沈卿池看了几圈,有些不解地绕头。
鬼面具只挡了半张脸,夏长赢漏出的下巴倒是十分白皙,只是唇色也淡的很,几乎和苍白肤色一致。
像被掏了魂魄一样。
不过,眼前的夏长赢本身也只是一个魂魄。
沈卿池看了眼夏长赢,夏长赢对上那双江色雾蒙的眼睛,声音又咽下去了。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想让身后那小子知道嘛。
不让说,也没关系,夏长赢又问陈时:“小子,怎么称呼?”
“前辈,在下诡道陈时。”
“群儒宗,沈卿池。”
没想到,沈卿池也会自报家门。陈时有些诧异地看向沈卿池,但沈卿池还是一脸淡淡的样子,与平时无异。
“哎,你怎么这个表情。难道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夏长赢捕捉到陈时诧异的神色,颇有些自言自语地开口。说到这,又哦了一声,自顾自说:“你叫他仙君,应该也是不知道。”
他有些想不明白,于是问:“你们总不能是第一次见吧?”
陈时对上夏长赢探究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下意识答:“是啊。”
于是夏长赢的目光又落回了沈卿池身上,沈卿池却没说话。
哎?!
夏长赢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不问了,倒是看了陈时几眼,幽幽道:“别修诡道修傻了。”毕竟之前修诡道,丢失记忆或者神志不清的也多了去了。
前言不搭后语,陈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前辈,你怎么会被困在云水境啊?”
闻言,夏长赢又幽幽道:“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