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跟上护卫队伍后,又慢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找了个机会冲着云蔷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了,云蔷收到暗示,同样冲他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之后,两个人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般,各自当着差事。
常远没有想到,府上的二格格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有成算的。
同是夫人所生,这位二格格,将来恐怕会更有造化一些。
他是不是该借着这次机会给自己找个主子?
若是不把握好这次机会,他怕是要在护卫的位置上蹲一辈子了。
只是这事关乎前程,得从长计议。
若是知阑知道了常远有依附的想法,恐怕会说一声惭愧。
有成算什么的……
上辈子,她才是那个经不起瓜尔佳·芷琪歪缠,听信冯映诗一面之词就把人买下来。
完了,人家假惺惺一跪,她还大赞人家忠义,连卖身契也没让人签,就把人留在身边的冤大头呢!
算了,不说了,说多了,就又想抽自己了。
冯映诗的事情到底耽误了些时间,等车队到庄子上的时候,天空最后一丝余晖也已经消失了。
瓜尔佳·芷琪下了马车后扶着香萝的手就走了,她这是要告诉知阑她在生气,要知阑赶紧来哄的意思。
知阑哪里会理她,爱生气不生气,气死了最好。
要不是很多事情她还没有弄明白,怕自己和额娘,嗯,还有安瑞,会被人在暗处放了冷箭,她都想给瓜尔佳·芷琪来个狠的,直接把人送走了。
上辈子,她跟瓜尔佳·芷琪是住一个院子的,这辈子,她不想为难自己,就要了隔壁的院子。
她倒是想住得离瓜尔佳·芷琪远一些,但这样会分散护卫队和伺候的人手,毕竟是庄子上,不是家里,别到时候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要换了从前,知阑这么不给瓜尔佳·芷琪脸面,吴金雀肯定会说和几句。
但今天她也被瓜尔佳·芷琪撂了脸面,索性就不管姐妹俩之间的暗流涌动,指使着带来的人手忙着安置行李,布置院子。
知阑刚在主院坐下没多久,庄头就领着家小过来磕头了。
“奴才给主子请安。”
庄头阿林保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国字脸,看着忠厚,但眼神精明,说话也很有分寸,请安后,说了句“格格有事尽管吩咐”,就不再多言了。
知阑也很客气,笑着让云蔷打赏了庄头,就让人下去了。
她看着挺直背脊跟着阿林保的年轻女子,眼眸微微垂了垂。
“格格,这是庄头让他女儿送来的晚膳,虽然粗淡了些,倒也颇有些野趣,您用一些吧。”云蔷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笑着对知阑说道。
知阑点点头,对吃食倒不怎么挑剔。
“云蔷,你也去吃些东西,不用在这里伺候我。”知阑笑着说道,“咱们既到了外头,就自在些。”
云蔷笑着说道:“是,那奴婢喊个人进来伺候您。”
“不用,你去吧。”
“是。”
云蔷退下后,知阑草草吃了几口晚膳,就放下了筷子。
她总觉得嘴里还苦得很,吃什么都是苦药汁子的味道。
知阑看了眼隔壁院子,瓜尔佳·芷琪此时应该是各种不适应的。
她那个人从小娇生惯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庄子上的膳食虽然像云蔷说的那样颇有些野趣,但绝对入不了瓜尔佳·芷琪的眼。
所以,她为什么要坚持拉着她来庄子上?
就单单是为了名正言顺往她身边塞一个冯映诗吗?
知阑摇头,应该不止。
她得好好想想,上辈子庄子上还发生过什么事情是被她忽略的。
不等知阑想出个所以然来,云蔷就微喘着气,笑容满面地回来了。
知阑见她额头泛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知道她是掐着时间回来的,忙把帕子递过去,笑着嗔道:“快擦擦。”
“以后用饭不用那么急,横竖我去哪里都会等着你的。”
云蔷心下温暖,知道这是格格体恤她,她接过帕子听话地把额头的汗珠擦了,方笑着说道:“哪里好叫格格等着奴婢的。”
知阑知道云蔷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也不跟她辩,只问她吃得饭菜怎么样,合不合胃口。
云蔷跟知阑笑说了两句,才轻声说道:“格格,奴婢刚刚在院子外头看到常远了。”
“常远?”
“对,奴婢就是托他去办的事。”
“他跟奴婢一样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连着些亲,人是能信得过的。”
知阑站起来,说道:“走,咱们去审审那几个人。”
“格格,现下天已经晚了,是不是等明日再说?”云蔷忙上前扶着知阑的手柔声劝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可不说,她又怕耽误了格格的正事。
知阑拍拍云蔷的手安抚道:“没事,咱们先去看看。”
“格格,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往外走呢?”吴金雀看到知阑主仆往院子外走,连忙过来说道,“舟车劳顿,您应该早早歇下才是。”
知阑看了吴金雀一眼:“吴嬷嬷。”
“是,奴婢在。”吴金雀忙微微蹲身等着知阑吩咐。
知阑冷冷看着吴金雀,等她有些蹲不住了,方才说道:“你替本格格守好门户就行,至于其他的,本格格自有计较。”
说完,她就扶着云蔷的手往外走去,不再理会吴金雀。
吴金雀心下骇然,她刚刚是被敲打了!
她仗着自己是夫人身边的老人,曾经试探着想管束甚至辖制知阑。
知阑或有察觉,都是四两拨千斤撅回来的,可从来没有一次,是用上这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敲打!
她家主子的性子确实算不上极好,但对下人素来体恤宽容,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敢起心思拿捏。
没想到……
吴金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家主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手段了?
刚刚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知阑会命人杖责她!
吴金雀心下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做事得警醒些,不能如从前那般随心了。
知阑走到院外拐角处停下脚步,常远忙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格格,奴才刚刚觑着空把人带来了庄子,现下正在不远处的柴房里关着呢。”
“带路。”
“嗻!”常远恭敬应诺,随后起身,微微弓着身给知阑引路。
“格格,前面就是柴房了。”常远停下脚步,说道,“柴房简陋,奴才把人带出来审吧。”
“不用,我们进去。”知阑哪里会在意什么柴房简陋,她只盼望着能从里面几人身上得到些蛛丝马迹。
那三个追着冯映诗的人被堵了嘴,绑了手脚扔在地上,见有人过来,忙“唔唔”了起来。
常远怕这三人惊扰主子,快步走过去,一人给了几脚:“老实点!”
落霞院里,瓜尔佳·芷琪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手里的帕子。
香萝绞了帕子给瓜尔佳·芷琪擦手,柔声说道:“格格,庄头使人送来的晚膳您一口都没有动,这可怎么使得。”
“我没胃口!”瓜尔佳·芷琪冲隔壁抬了抬下巴,“她这是要跟我杠上了?”
“格格,二格格素来疼惜您,知道您肯定用不惯这儿的膳食,很快就会带着您爱吃点心过来的。”香萝笑着安抚,“咱们哪次出门二格格那儿不为您备好您爱吃的点心吃食的?”
“哼!我才不吃她带的点心!”
“我要沐浴!”瓜尔佳·芷琪嗅了嗅衣袖,“臭死了!”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也不知道额娘非要我来庄子上干什么?这里又脏又臭的,东西还难吃!”瓜尔佳·芷琪低声抱怨。
“格格,您还有什么吩咐?”香萝吩咐完门口守着的丫头准备热水,就听到瓜尔佳·芷琪在嘀咕着什么,忙问道。
“没什么,水什么时候能好?”
“马上就好。”
柴房里,常远见人老实了又好好威吓了一番,方说道:“主子有话要问,你们好好回答,胆敢有所隐瞒,叫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见三人连连点头,他才扯下三人嘴里的布团,冲着知阑拱了拱手后,手握佩刀刀柄,侍立在侧以做震慑。
知阑上前几步冷冷问道:“谁指示你们抓冯映诗的?”
三人眼里的惊愕一闪而逝,下意识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讨饶道:“姑娘,这?指使是万万谈不上的。”
“冯,冯映诗的爹欠了咱们主家银子,咱们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对啊,姑娘,求您行行好,放了咱们吧,咱们也是混口饭吃。”
“是啊是啊,您要是实在不解气,大不了,咱们把那丫头赎身的钱还给您。”
知阑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不想说实话了。”
她话音一落,常远就拔出了佩刀。
“我们招!我们招!”那三人见常远要动真格的,连忙把内情和盘托出。
知阑内心震惊,面上却做出不信的模样,质问道:“敢攀扯府里,是不想活了吗!”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姑奶奶,咱们真的没有说谎,真的是府上一位老嬷嬷给了咱们银子,让咱们做这一出戏的。”
“是啊是啊,咱们就是怕有今日这遭,那会儿才会一路尾随那位老嬷嬷的。”
“对,咱们三人是亲眼看着她进了您府上侧门的。”
“姑奶奶饶命啊!小的们不敢乱说的!”
“既如此,你们形容一下那位老嬷嬷的长相。”
“这……”
“回姑娘话,那老嬷嬷带着垂纱斗笠,咱们没有看清人的长相。”
“那身形呢?”知阑追问。
“身形倒是比较丰腴。”
“噢,对了,那老嬷嬷右手手腕处有一颗痣,她递银子给我的时候,我瞟见了。”
知阑看了眼云蔷,云蔷微微摇头,若非巧合,谁也不会刻意留意府里哪位嬷嬷手上有没有痣的。
“常远,你能不惊动任何人把冯映诗带到这里来吗?”知阑问道。
眼见着从这三人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知阑就想从冯映诗那边下手看看。
“能!奴才这就去。”常远抱拳,快步往外走去。
没等多久,他就扛着冯映诗回来了。
进了屋子后,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人往地上一扔,倒了杯茶水往冯映诗脸上一泼,就守在了知阑的附近。
冯映诗被打晕前正琢磨着怎么能和知阑产生交集,最好能成为知阑的心腹跟在她的身边。
但此时,当她对上知阑冷漠审视的眼神的时候,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贵女,真如那人说的那样是个心性单纯,极好拿捏的人吗?
看着,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