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乌雅·玛琭笑看了胤禛一眼,嗔道:“这孩子,什么样的好东西,还惊动了你皇阿玛。”
“不知道你皇阿玛国事繁忙吗?”
康熙拍了拍乌雅·玛琭的手,笑看了一眼胤禛,说道:“咱们四阿哥孝心可嘉,你可不能责怪他。”
乌雅·玛琭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几分,附和道:“皇上说的是,这孩子虽然不善言辞,但真的很孝顺。”
“前几日,他来请安的时候,听到臣妾有几声咳嗽,又不愿意请太医,便让府里日日做了墨子酥送来。”
“臣妾吃了几日,感觉好了很多呢。”
康熙点头,感慨道:“是啊,咱们四阿哥是个孝顺孩子。”
孝顺孩子四阿哥亲手捧着木盒子放到桌子上。
“殿内不够明亮,梁九功,把灯都点起来。”康熙环顾了下四周后,说道。
“嗻!”梁九功领了命,立刻让人把永和宫正殿的灯都点了起来。
接着,他又候在胤禛身后,等着收拾那扯也扯不完的布条子。
全程,他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乌雅·玛琭见胤禛徒手就要开那粗糙的盒子,忙叮嘱道:“四阿哥仔细着些手。”
康熙闻言,温柔地看着乌雅·玛琭说道:“这话,朕刚刚也叮嘱咱们四阿哥了。”
“这孩子,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是个好孩子。”
乌雅·玛琭正要接话,顺着康熙的意思多夸几句胤禛,却发现自己的心神都被桌上的喜鹊红梅给吸引了。
“皇上,这是,琉璃?”乌雅·玛琭惊喜道,“皇上您看,那喜鹊好像好飞起来似的。”
“嗯,确实精巧,红梅也做得栩栩如生。”康熙夸奖,“配上这满殿灯光,倒是称得上一句华光璀璨。”
“额娘,这是喜上枝头。”
胤禛撩袍子跪下,郑重说道:“儿子愿额娘岁岁无忧,欢喜常在。”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乌雅·玛琭眼眶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康熙说道,“皇上恕罪,臣妾失礼了。”
康熙摆手表示无碍,一家三口赏着喜上枝头,吃着点心,说着闲话,气氛很是和乐。
康熙离开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有多久没有享受这种纯粹的天伦之乐了。
理所当然的,之后的很多天,康熙都留宿在了永和宫。
一时间,德妃在四妃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起来。
胤禛面带微笑走过了长长的宫道,直到进了马车,放下车帘,这才极轻极轻地舒了口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待回了四皇子府,苏培盛伺候胤禛梳洗换衣,才发现,胤禛的内衫都被汗湿透了。
胤禛面无表情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忙躬身垂目小心伺候着。
等胤禛离开后,苏培盛喊了小太监进来收拾,借机绊倒了拿着衣服的小太监。
小太监手上的托盘和托盘上胤禛换下的衣服齐齐掉入了浴桶中。
“作死的奴才,办事这样不小心,要你们有何用?”苏培盛怒斥。
“苏公公饶命!”小太监跪地求饶,“奴才被水汽冲了眼睛,没看清楚路,奴才知错了!”
苏培盛冷着脸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爷的衣物收拾好!”
“是,是,多谢苏公公饶命!”小太监得了话,立刻捞起胤禛的衣服放到托盘上拿去了浆洗房。
知阑这几天都忙着铺子开张的事情。
等万事俱备了,她就去找纳穆福,想问他讨要两个功夫好的护卫日夜守着铺子。
纳穆福现在正是看知阑不太顺眼的时候,见到知阑,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但是吧,他又不能做得太过,真影响了父女之间的感情。
那他也舍不得呐。
于是,他就开始“刁难”知阑:“哟,咱们家的大忙人安宁小公子总算记起我这个无用的阿玛了啊!”
知阑:……不是,她哪儿得罪她阿玛了,怎么她阿玛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
知阑露出讨好的笑容:“阿玛,女儿哪里会忘了您呐。”
“女儿这些天,天天往外跑,不就是想着多挣些银子好孝敬您嘛。”
“哼,话说的好听。”纳穆福不吃这套,轻哼一声,“银子没见到,倒是又要我贴人了。”
知阑就把手里捧着的盒子放到了书桌上。
纳穆福翻了个白眼:“怎么地?又缺银子使了?”
他寻思着,他的好女儿不会是想要他用银票把这盒子装满吧?
“嘶!”纳穆福的胡子又少了几根。
他有些忐忑地把话问了出来。
心说,要是这样的话,他就把知阑给赶出去,装做什么都没听到。
女子爱财,取之有道,自个儿挣去吧!
“阿玛您想到哪里去了?”知阑假装不高兴地说道,“女儿是那样的人吗?”
纳穆福:……不,是吧?
“这是窑厂新制的琉璃物件,也是几日后铺子开业要出售的宝贝。”
“女儿特意拿来孝敬阿玛的!”
知阑打开盒子,开始扒拉防震的布条子。
纳穆福看那盒子的样式,再看被知阑扒拉到地上的各色布条子。
他脸上嫌弃的表情,那是藏都藏不住了。
啧啧,错付了啊!
他给人给地给银子,完了,他的好女儿就给他弄出来了这个啊!
他正想说自己突然眼睛疼,看不得什么“稀世宝贝”,让知阑赶紧拿着她的东西麻溜滚蛋呢,心神就被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琉璃物件给完全吸引了过去。
他的好女儿没骗他,果然是稀世宝贝!
盒子里一棵葱翠欲滴的青松伴着羽毛根根分明的仙鹤差点亮瞎他的眼睛!
知阑见纳穆福愣愣出神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之前,她去清思院送福禄寿喜的时候,她额娘的表现比她阿玛还要夸张呢。
这么看来,胤禛是所有人里最镇定的一个了。
要不说人家是未来的皇帝呢,看这心性,多稳!
胤禛:……换掉汗湿的里衣,总算是舒坦了。
知阑笑着介绍:“阿玛,这是松鹤延年,是女儿对阿玛的祝福,也是女儿最真挚的心愿。”
纳穆福听到了知阑的话,又仿佛没有听到般只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有些恍惚地问道:“所以,你铺子里卖的,是这个?”
知阑在纳穆福有些发飘地声音中轻轻点了点头。
纳穆福:……!
“不是,这样的宝贝你要卖给别人!”纳穆福不可置信问道。
见知阑还是点头。
他急了:“这样好的东西当然是要呈送给皇上呐!”
“祖宗诶!”这宝贝送上去,你阿玛不说立马平步青云了,那以后升迁肯定得容易些吧!
“阿玛别急,皇上那边,四阿哥应该已经送过去了。”知阑说道,“若不出意外,德妃那边,也有。”
“啥?”
“你已经让四阿哥献宝去了!”
纳穆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遗憾,还有一丝丝,酸意?
“这样啊。”纳穆福言不由衷说道,“也是啊,这铺子四阿哥也有份的。”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纳穆福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他看了眼粗陋的盒子和各色的布条子,心说,他家女儿也不知道换个好点的盒子来装。
想到同为父亲,同样是收到儿女孝敬的宝贝,人皇上那儿,四阿哥必定是用金贵的盒子存放着宝贝的。
他家女儿倒好,直接把这个么粗糙的盒子给拿过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琉璃物件真是又精美,寓意又好。
纳穆福都可以想象,等铺子开张的那一天会是怎样壮观的景象了。
他好女儿说过,这铺子,他也有份的呢。
没得升迁,有银子也是好的啊!
“两个护卫怎么够?”纳穆福大手一挥,“阿玛派十个护卫给你。”
知阑想说这么多护卫站在铺子里,会让客人觉得不自在。
转念一想,人多些也是好的,铺子里站两个,门口站两个,还可以轮班。
“多谢阿玛,阿玛最好了。”
“哼!”纳穆福仍是轻哼,随后,笑眯着眼睛开始欣赏起松鹤延年。
“那女儿先告退啦。”
纳穆福挥挥手,赶紧走,别妨碍他欣赏宝贝。
紫禁城里没有秘密,四阿哥给德妃送了宝贝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关键是康熙太给面子了,四阿哥送个礼,他还作陪了。
之后几天,康熙还都一直宿在永和宫。
这不禁让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能让康熙这样流连忘返。
于是,最近几天,永和宫的正殿就没有空下来过。
送走了宜妃,乌雅·玛琭揉揉肩膀,眉眼舒展:“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永和宫门庭若市竟是因为这喜上枝头。”
梅香双手给乌雅·玛琭递上茶盏,笑着说道:“满宫里就您的喜上枝头最是晶莹剔透,丝毫杂质也无,尤其是在咱们正殿灯光的映衬下,那叫一个璀璨夺目。”
“满宫的娘娘谁不想开开眼界。”
“您啊,估计还得劳累一阵子呢。”说完,梅香就给乌雅·玛琭捏起了肩膀。
乌雅·玛琭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收起来过。
十月三十是个好日子。
这日,是胤禛的生辰。
一大早,流水般的赏赐就从皇宫源源不断送入四皇子府,有康熙的,有太后的,有德妃的,还有后宫各位娘娘的。
其中,康熙和德妃的赏赐特别的丰厚。
胤禛接了赏赐后,穿戴整齐,入宫去谢恩。
乌雅·玛琭命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胤禛爱吃的菜,给他庆生。
康熙也特意抽出时间去永和宫参加小宴,他还恩准十四阿哥能休沐一日,给他亲哥庆生。
恍惚间,胤禛觉得自己从前的生辰一直是这样简单而隆重的。
但他知道,不是的。
今年的赏赐特别丰厚不说,额娘亲自操持小宴,皇阿玛特意前来,连带着小十四也四哥长四哥短的。
而这种种优待,是因为他讨了皇阿玛的欢喜。
但胤禛还是开心的,这个生辰,是他历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
等从宫里回来,他又在四皇子府开了几桌席面宴请兄弟们。
觥筹交错间,兄弟们有意无意打探他从哪里得来的宝贝。
胤禛一点没瞒着,豪迈饮尽了杯中酒后,笑着说道:“长安街上有一家华光阁今日开业。”
“我的琉璃物件皆来自于那家铺子。”
众阿哥便把这家铺子的名字记在了心里,想着等宴席散了后,去铺子里看看,也买些宝贝呈给皇阿玛。
虽说,这事是拾人牙慧,也未必能像胤禛那样讨好,但心意还是要尽的嘛。
席间,胤礽的脸色有些勉强,这个老四果然不安分,上次就敢跟他抢猎物,这次更过分,直接抢了皇父的宠信!
还有这家华光阁,真是可笑又大胆,拜错了码头,磕错了头都不知道!
不管众阿哥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
等宴席散了后,几位阿哥就起着哄,让胤禛带他们去华光阁。
胤禛“勉为其难”答应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知阑请了舞狮,把铺子开业的排场做得足足的,很是吸引了一批看热闹的人。
等到了吉时,她亲手揭下了红绸,华光阁正式开业!
开业的日子是知阑特意定下来的,她也知道这天是胤禛的生辰,反正万事俱备了,顺手讨个好,何乐不为?
当然了,这事明面上就是一个巧合。
她知道胤禛对这个巧合是是非常满意的。
看华光阁三个龙飞凤舞,金光灿灿的字,就知道了。
没错了,这华光阁的招牌是胤禛亲自写好字找人做的。
知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说十月三十是个黄道吉日,她要在那天开业时,胤禛眼中流露出的惊喜。
那是知阑第一次在胤禛的眼中看到纯粹的喜悦。
她其实有过犹豫,怕这个日子开业,太过于巧合,会引起胤禛的怀疑与忌惮。
但没有,一点都没有,胤禛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有纯然的喜悦。
那一瞬间,她觉得,她有些摸到跟胤禛相处的脉门了。
那就是“不经意”的,直白的重视与偏爱。
换句话说,胤禛是个非常需要情绪价值的人。
知阑把这个发现默默藏在心底,然后就笑嘻嘻地求字。
自然,胤禛直接把牌匾的事情包揽了过去。
等开业仪式结束,知阑就迎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领着一群黄带子过来的胤禛,忙不迭把人都迎进铺子里。
胤禛心中暗笑。
还记得那日,这小公子说让他扮成一掷千金的托儿,来刺激客人的消费欲。
如今可好,他直接把最愿意花银子,且花的起银子的人给带来了。
这小公子刚刚的表情真是好玩极了。
想到这里,胤禛心情更好了几分。
他的这些别有用心的兄弟们一定想不到,今日,他们掏的银子,有一部分会进入他的口袋吧?
这一群大清朝最显贵的年轻人一进入铺子就被震撼住了。
除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宝贝外,这铺子的天花板还有各个角落都放了琉璃灯罩,衬得整个铺子都华光熠熠的。
怪道这铺子要叫华光阁了,真正是名副其实呐。
这是进了铺子的所有人的想法。
包括胤禛。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来铺子里。
“这是什么?”他指着展示柜里颜色形状各异的糕状物。
“这是花皂和药皂,洗手洗脸用的。”知阑笑着介绍。
“给爷包二十块,爷要拿来送人。”
胤禛的话一落,其他阿哥也争相开口,不过,他们对什么皂可没兴趣。
“把那个心有灵犀给爷包起来,还有那个一帆风顺,还有……”
“老三,你都买了,我买什么?”胤褆不高兴地说道,“小掌柜,把那吉祥如意,花开富贵都包起来,还有……”
胤礽一开始还自持身份矜持着,想着等兄弟们让一让,他再大手一挥,说一声“大家随意”,然后率先把看中的琉璃物件买下来。
哪里想到,那些阿哥们看到这些琉璃摆件后,唯一的想法就是买买买!
谁都没搭理他这个太子!
气死了,但他也要买!
“这个鸿运当头,这个,鱼跃龙门,还有这个五谷丰登,还有……”胤礽忙开口,怕晚了,琉璃物件就没有他的份了。
眼见着几个年龄大的阿哥都选中了寓意极好的琉璃,年龄小的几个也急了。
八阿哥囊中羞涩,没敢像几个哥哥那样一掷千金,选了个吉庆有余,就笑着欣赏起了其他的摆件。
九阿哥前几日才被宜妃揪着耳朵说他对母妃不上心,好东西,新奇东西,是一件都没有呈给辛苦养育他长大的母妃。
如今有了机会那还不大肆购买啊,只不过,他不能越过几个哥哥,因而也选了三个寓意极好的琉璃物件。
他已经想好了,等和兄弟们分开后,他自己再过来采买,到时候,买个痛快!
十阿哥比九阿哥还财大气粗,当然了,他也有分寸,也没有越过几个哥哥的意思。
相比于其他阿哥买的都是寓意彩头极好的琉璃物件,他买的都是长寿平安寓意的摆件。
知阑是个大方的主家。
给阿哥们包好琉璃摆件后,还主动赠送了几块花皂和药皂。
当然啦,现如今包装的盒子都是精品,很配得上琉璃的身价的。
送走了阿哥们,铺子里就有些空了。
全部意义上的那种空:人少了,然后,琉璃也几乎卖空了。
知阑想过开张这日琉璃会卖得很好,但她不知道会卖得这样好啊!
毕竟,最便宜的摆件也要一千两银子起的。
胤禛这个合伙人,实在是是太上道了!
这么多黄带子在华光阁出没的消息自然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很快,知阑这边就迎来了又一波的采购小高潮。
等这波人离开后,铺子直接打了烊。
没错的,卖完了。
不止琉璃物件卖完了,连带着花皂和药皂也都卖完了。
知阑盘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十万两!
就大半天的功夫,她就赚了十万两!
当然了,这是毛利润,但琉璃这东西,成本也不高的呐!
赚翻了,赚翻了啊!
她让明启去窑厂给悟明带话,明日再送一批琉璃物件过来,又给今日当值的几人发了赏钱,让他们搭明启的顺风车回窑厂。
几个护卫也是厚赏了的。
他们晚上还要守着铺子,也很辛苦。
等明启从窑厂回来,知阑这边也收尾了。
此时已临近黄昏,知阑叮嘱了护卫几句,让他们一切以己身安危为重,就离开了铺子。
她没有回瓜尔佳府,而是去了常与胤禛约的酒楼包间,点了一壶庐山云雾,又叫了几个小菜,边吃边等着胤禛。
胤禛应付完兄弟们,又在府里吃了家宴,又梳洗了一番,这才带着些微的酒气到了包间。
知阑只作不知道今日是胤禛生辰的事情,笑容满面地拿起茶盏:“四爷,今日大喜了,咱们赚了好多好多银子!”
胤禛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就知道,这人见他的第一句话,必定跟银子有关。
这样毫不遮掩地喜欢银子,也是一种纯粹了吧?
难得的,胤禛没有嫌弃这里的庐山云雾,拿起茶盏跟知阑轻碰了碰杯:“同喜!”
两人同时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相视一笑。
知阑凑近胤禛,神秘兮兮说道:“四爷,咱们今天开门红,赚了十万两,十万两噢!”
胤禛在兄弟们付银子的时候,就已经推测出今日大概的营收了。
因而,对十万两这个数额并不十分意外。
倒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这小公子凑过来的的时候,他鼻尖隐隐嗅到了一股清雅的香味。
噢,对,应该是花皂或者是药皂的香味。
但胤禛看着眼神灵动,笑意浓浓的知阑还是微微失神了片刻。
“四爷,咱们今日能赚这么多的银子,您可是首功!”
知阑从怀里宝贝似的拿出那厚厚的十万两银票一分为二。
她笑眯了眼睛:“今日的营收,咱们平分!”
回神后的胤禛就被知阑给逗笑了。
这样爱财的人竟然主动分了他一半的营收。
这小公子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
胤禛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这是爷今日收到的最有诚意的生辰礼。”
知阑愣住,不是装作乍然知晓皇子阿哥生辰的惊愕,而是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清朝皇室忌惮巫蛊之术会咒害皇族,对皇子公主的生辰都是保密的。
除了皇室,就只有皇子公主的母家,或是极亲近的心腹才会知道。
胤禛就这么把自己的生辰告诉自己了?
他,已经这么信任自己了吗?
愣怔过后,知阑就是狂喜。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抱大腿,成功了!
喜意从知阑的眼底弥漫开来,她整张脸都布满了笑意。
胤禛也被感染,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似乎,他认识了这个小公子后,运气格外好了呢。
知阑打开门,在时芳耳边低语了几句,时芳领命去找明启。
她转过身,对上胤禛的视线,笑着说道:“四爷晚间有其他安排吗?”
“若是没有,待会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胤禛见知阑一脸“我在卖关子,你别问”的表情,猜到她应该是想给自己庆生,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期待。
他每年生辰的流程其实都差不多,接赏赐,谢恩,宴请兄弟,吃家宴。
倒也不是没有人想弄些花里胡哨的花样来给他庆生,但他要么觉得对方太过刻意索然无味,要么就是为了避嫌,不与臣子有过多的接触。
免得他生辰刚过完,就被人参他有结党之嫌。
明启是会骑马的,往返京城和窑厂报信的时候,他都是骑马来去的。
因而,知阑和胤禛说了些铺子的规划,还有窑厂的建设后,明启那边就来回话了。
“主子,都妥了,人也到了京郊空旷的地界了。”
知阑起身,笑着对胤禛说道:“四爷,请!”
胤禛欣然起身,他很想看看,这小公子能有什么巧思来贺他的生辰。
一行人骑马到了京郊一处空旷的地界,此时天已经全黑,照明全靠着火把。
“主子,那几位师傅就在前面,奴才这就通知他们开始?”明启把马栓好,过来请示。
“开始吧。”知阑期待地说道。
明启拱手,微微退开几步,拇指与食指相扣放到嘴里吹了个呼哨。
哨音落下,知阑他们对面就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邦邦邦”的声音响起,知阑和胤禛面前出现了漫天的星光!
“这是?”胤禛惊喜地转头看向知阑。
星光在知阑的眼里不断闪耀,她笑着问:“四爷,好看吗?”
胤禛点头,认真回答:“好看!”
“四爷,生辰快乐!”
“邦!”又一记星海产生,知阑和胤禛的脸上俱是流光溢彩。
时芳,苏培盛和明启也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苏培盛忍不住说道:“我的乖乖,小公子这是把漫天的星辰都请下凡来给咱们爷庆生了啊!”
这话,胤禛自然是听到了的,难得的,他没有斥责苏培盛胡说八道。
他往知阑身边挪了挪,和她一起安静地欣赏这漫天的璀璨星海。
随后,胤禛虔诚地许下了自己的生辰愿望:愿他与眼前人的未来如同星辰般耀眼,愿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如星辰般恒久。
“爷,再晚就赶上宵禁了。”苏培盛依依不舍说道。
知阑就看向胤禛,胤禛又看一会儿星海,这才说道:“回吧。”
知阑看了时芳,时芳点头,给了明启几张银票,嘱咐道:“等四爷跟主子走远了,看不到了,你再让师傅们停下来。”
“这些是主子给的赏银,师傅们辛苦了,你送几位师傅回去后,就在窑厂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府。”
“是,时芳姐姐放心,主子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妥当的。”
“好,夜路难行,你们注意安全。”时芳又说道,“你们离开前,检查一下四周,仔细别落了火星子。”
“是!”
交代完这些,时芳骑马追上了知阑几人。
“驾!”胤禛和知阑微微加快马速。
“邦!”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星河璀璨!
等他们走远了,师傅们才停了手里的活。
“师傅们辛苦了,这是主子给的赏银。”明启笑嘻嘻走过去,借着篝火的光亮给师傅们一人分了一张银票。
“爹,这是您的。”明启“嘿嘿”笑着,一点也没有了在知阑身边当差时的稳重。
“哟,是五十两的银票!”有师傅惊呼了出来,“这,这都能给我一家老小赎身了!”
“那你赎呗。”明启老爹笑眯眯收拾起东西,“横竖我不赎身,我这辈子,就跟着主子了!”
“嘿,谁说要赎身了!”那人把银票小心翼翼收好,满脸都是笑容,“这年头,除了主子,谁把我们当成人看了?”
“别说我现在有五十两了,就是有五百两,我也是主子的奴才!”
“真是没想到啊,那天,咱哥几个就是一时兴起敲了几棒子铁花就被主子看在了眼里,竟然挣了这样多的银子。”
“诶,我家老爷子极擅雕工,你们说,我要不要上报悟主管?”
明启爹想了想:“报,都报。”
“万一用上了,能为主子分忧不说,咱们也能得了实惠。”
于是,几天后,铺子里的花皂,就真的是各种花的形状,栩栩如生,销量更加好了起来。
这晚,胤禛是含着笑意入睡的。
“格格,那会儿奴婢听您念叨打铁花好看,还说就那么几个铁星子哪里好看了。”
时芳伺候着知阑脱下男装,笑着说道:“没想到,那铁星子竟然能变成星海,实在是太美了。”
知阑步入浴桶,笑着说道:“你也累了,赶紧回去洗漱完就休息吧。”
“奴婢伺候格格睡下再走。”
“去吧,明日一早咱们还要去铺子,你没精打采的可不好。”
“去吧。”
“是,那格格有事一定要喊奴婢。”
时芳退下后,知阑就低低笑了起来,怕吵到别人,便把整个身体埋入水里。
今日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五万两银子,而是,胤禛看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温度。
这金大腿,彻底稳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胤禛和几个年长的阿哥领了康熙的口谕去练武场指点几个小阿哥骑射。
“八哥,我跟你说昂,我昨晚睡不着爬上屋顶,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十阿哥神秘兮兮对胤禩说道。
“看到了什么?”胤禩弯弓搭箭瞄准,一箭射中靶心。
“我好像看到了满天星河!”
“简直美不胜收!”
“孩子话。”胤禩笑着又拿起一支箭瞄准,“真有星河漫天,你昨晚怎么没闹将起来,把咱们几个都吵醒。”
胤(礻我)挠挠脑袋,不好意思说道:“我太震撼了,一直没有回过神。”
胤禛听着两人叽叽咕咕的,难得没有出言呵止,而是耐心指点着他们动作上的不足。
乾清宫,康熙听完黑衣人的禀报后,沉默几息,方才说道:“这么说,这场星雨,是胤禛的友人为了给他庆生弄出来的?”
“是,奴才远远看着,匠人们是将什么东西打上了天,做出了漫天星光的效果。”
“在人都离开后,奴才检查过,现场有凝结的小铁块,想来,匠人们是将铁汁打上了天。”
“嗯,退下吧。”
等人走后,康熙轻笑了声:“还是年轻人主意多呐。”
他看着多宝阁上的万年长青。
“朕年轻时,怎么没有遇上这样有趣的友人呢?”
胤禛听了两位阿哥讨论星海后,让苏培盛注意着点京城百姓讨论这件事情的风向,若是风头不对,立刻干预。
他可不想小公子的一片心意被人无端揣测。
因为华光阁有源源不断的宝贝上架,铺子的生意很快稳定了下来。
开业那天,那么多的黄带子捧场,也让有心人只敢观望,不敢轻易上手。
铺子稳定后,知阑的时间就又多了起来。
不过,她这个人的性子其实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意思,如今她生活安稳,手里银子又多,她便也不想多折腾,在沁鸾院躺平了好几天。
直到这日,李木棉匆匆跑进沁鸾院,说安瑞摊上了人命官司。
第42章
知阑惊坐而起,不可置信反问:“你说什么?”
李木棉素来很稳得住,如今却有些六神无主:“格格,刚刚老爷派了悟风来清思院,说,说安瑞少爷杀了人,被下了刑部大牢了!”
“怎么会?”知阑沉声道,“大哥不是离开京城从军去了吗?”
“怎么会卷入杀人案的?”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走,去清思院!”
知阑到清思院的时候,向晚正准备出门。
“额娘,您要去哪里?”知阑快步上前,握住向晚的手,“您的手好冰。”
她接过时芳递过来的手炉让向晚捂手。
向晚没有拒绝,她眼眶通红,神情倒还算镇定。
“知阑,我要回趟果毅公府,去找你法喀舅舅帮忙。”
“法喀舅舅?”
“对,他人脉熟,我要见你大哥,他能帮着安排。”
“那我陪您去。”知阑立刻说道,“时芳,你去我房里把我收着的岁寒三友拿来,快!”
“是,奴婢这就去。”
“夫人,守着悦雅院的老嬷嬷使人来报信,说悦雅院那位忽然又闹腾了起来,一定要见老爷,说是有话要跟老爷说。”守门的嬷嬷进来通禀。
向晚脸色一寒,因为安瑞离家,她意识到,要想缓和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她暂时不能对穆克图·绮莲下死手,便停了悦雅院的黄花糕。
没想到,这人在这个时候还出来给她添堵!
若不是这人当初换了安瑞和芷琪,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她眼神沉沉看了眼李木棉,李木棉微微点头。
知阑没管向晚主仆之间的眉眼官司,穆克图·绮莲的死活她不关心。
她只想尽快见到安瑞,弄清楚他有没有杀人,如果他是被人冤枉的,她是一定要把人救出来的。
显然,向晚也是这么想的。
她冷冷说了句:“让老嬷嬷把人看好了。”就带着知阑匆匆出了清思院。
马车上,知阑看出向晚有些紧张,便问道:“额娘,您是不是担心,咱们跟舅舅这么多年没什么联系,突然求上门,舅舅会不帮忙?”
向晚摇头:“你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她轻叹一声:“终究是我无用,没能护好你们兄妹,让你们都受苦了。”
“如今,还要牵连娘家。”
“阿玛那里?”知阑想说,纳穆福绝对不会看着安瑞出事不管的。
而且,以她对纳穆福的了解,他绝对不是沉寂了几十年,做了几十年富家翁,就毫无手段之人。
“你阿玛已经去请人帮忙了。”向晚忧心忡忡说道,“可听悟风说,这次负责你大哥案子的是纳喇氏一族的人,对方根本不肯通融半点。”
“那舅舅哪里?”就会有办法吗?
纳喇氏一族的人谁不知道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是姻亲?
“你舅舅认识的人多,他会想别的办法。”向晚拍了拍知阑的手,说道。
说话间,果毅公府就到了。
向晚下了马车,没时间感怀,就让小厮去通报,说她来了。
角门的小厮显然是认识向晚的,什么都没说,快步往府里跑去。
没多久,一个英武的中年人匆匆从角门出来。
“二妹妹要跟我生份至此吗?”法喀有些生气地说道,“回自己家,为何还要让人通传?”
“你果毅公府二格格的气派呢?”
“大哥!”向晚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舅舅安好!”知阑忙行礼。
“这是,知阑吧?”法喀欢喜地看着知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知阑,“舅舅没来得及准备好东西给你。”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你带着防身。”
“多谢舅舅。”长者赐,知阑忙福身道谢,双手接过。
“外头风冷,快进来。”法喀迎着母女二人进去。
“二妹妹来啦,快请坐。”法喀的妻子布顺达笑着招呼,“听到你来了,我就去小厨房吩咐他们做你爱吃的点心去了。”
“这是知阑吧,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布顺达褪下手腕上赤金镶嵌的碧玉手钏带到知阑的手上,“真好看。”
“嫂子,这是你最喜欢的陪嫁……”向晚想推拒,被布顺达横了眼,“我愿意给,你管不着。”
“知阑,你喜欢吗?”布顺达满脸笑意问道。
“多谢舅母,我很喜欢。”知阑福礼道谢,笑着说道。
看得出来,舅舅舅妈跟额娘的感情很不错。
她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布顺达拍拍知阑的手,坐到向晚的身边,又亲自给向晚递上茶杯,有些心疼地说道:“这样冷的天,你带着孩子过来,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了?”
“嫂嫂,安瑞出事了!”向晚再忍不住,话一出口,眼泪便掉了下来。
“安瑞?”布顺达和法喀对视一眼,疑惑问道,“那不是你的庶子吗?”
他出事,她小姑子这么着急作甚?
“国公爷,福晋容禀,这事,咱们夫人受了大委屈了!”李木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明白。
“啪!”法喀狠狠一拍桌子,“贱婢尔敢!”
“这样的贱婢你还留着她的性命?”布顺达气道,“早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你就该把那贱婢乱棍打死!”
“你呀!”她恨铁不成钢,“做事总想着万全。”
“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万全?”
向晚哭道:“哥哥,嫂嫂要骂,能不能等以后?”
她期待地看向法喀:“大哥,我想见见安瑞,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喀沉吟了一下:“我恍惚记得,管着刑部大牢的,是纳喇家的人?”
“是,你是知道瓜尔佳氏和纳喇氏的世仇的,纳穆福还在想办法。”
向晚坦诚道:“与他交好的人倒不是没有能力让咱们进去刑部大牢。”
“但纳喇氏背后是明珠,是大阿哥,他们,未必肯伸手。”
法喀点头:“是这个理。”
“这样,你在家里待着,我出去想办法。”法喀说完,又加句“别急”,就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嫂子,麻烦你和大哥了。”向晚说道。
布顺达拍拍向晚的手:“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
她叹了口气:“前几日,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娘娘,不大好了。”
说到这里,布顺达也伤怀了起来:“我嫁进来的时候,大妹妹已经入了宫。”
“去进宫拜见的时候,你与小妹一直护着我,生怕我被人怠慢了半分,大妹妹也对我客气周到。”
“你不知道,那时候彷徨无依的我对你们有多感激。”
“谁能知道,惊才绝艳的大妹妹就那样折在了宫里,聪颖灵慧的小妹妹眼看着也……”
“二妹妹,咱们是骨肉至亲,我与你大哥也明白你多年不与咱们来往的苦心。”
“当年的事情,实在恐怖,一个不好,咱们两家都会折进去。”
“不怕你笑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提起这件事情,我还是胆战心惊的。”
“你周全娘家,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嫂嫂,总归是我对不住家里。”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如今,咱们想法子先把安瑞救出来再说。”
“是,嫂嫂说的对。”
“小妹她,她之前有给我带过一封信。”向晚伤怀,“咱们姐妹,今生怕是无缘再见了。”
姑嫂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儿,知阑不敢劝,只忙着给这个端茶,给那个递水。
又说了一阵子话,法喀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事情办妥了,咱们现在就去刑部大牢。”他看了眼知阑,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在家里等着,舅舅跟你额娘很快就回来。”
“舅舅,我要一起去的。”知阑忙说道,“我不怕刑部大牢。”
“我要救我大哥!”
上辈子,安瑞没有救她出宫,想来是抱憾的。
这辈子,她不要有这样的遗憾。
刑部大牢怕什么,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的。
“好,不愧是我钮祜禄氏的姑奶奶,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走,到了刑部大牢也不必害怕什么,自有舅舅护着你们。”
上了马车,时芳小声问道:“格格,咱们的岁寒三友都没有拿下马车呢。”
知阑的声音也很低:“舅舅舅母跟咱们讲情分,我若送了东西,倒显得我见外。”
“以后,咱们和舅舅家肯定常来常往,要送东西,还怕没机会么?”
向晚欣慰点头,摸了摸知阑的头发,没有说话。
很快,一行人到了地方,知阑扶着向晚跟着法喀一路通行无阻,进了刑部大牢。
“爷,怎么了?”苏培盛见胤禛忽然停下脚步,忙轻声问道。
“没什么。”胤禛看着刑部大牢门口,想着刚刚看到的熟悉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那明明是个女子,他怎么会错认成了安宁了。
“有日子没见安宁了,你去递个口信,明日,我请她喝茶。”
“嗻。”苏培盛笑着应诺。
胤禛又看了眼刑部大牢的方向,领着苏培盛匆匆离开。
“安瑞。”
“大哥。”
“额娘,妹妹?”安瑞连滚带爬走过来双手攀在牢门上,焦急说道,“你们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法喀斥道,“还不快把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们,我们好想法子救你出去!”
向晚忙说道:“这是你舅舅。”
“舅舅。”
“你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详细说说,快!”
“是。”
见状,安瑞也不再磨叽,条理清晰地把从他离家后到现在身陷囹圄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安瑞留书出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京城。
他先是放了小厮的身契,让他自谋生路去,然后,就往丰台大营而去。
显然,他这次离家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了详实的计划的。
“那你为何会陷入杀人案中?”向晚忍不住问道。
安瑞惭愧道:“儿子在西城门遇上了一个友人。”
“那友人得知儿子要去丰台大营从军,说他有个堂兄就在丰台大营,极力邀请儿子去他家里小住几天,说是帮我打听打听丰台大营的情况。”
“盛情难却,儿子也确实需要多了解一些丰台大营的信息,且,参军的事,儿子,也不是很着急。”
“你就跟着那友人去了他家里?”法喀接话。
见安瑞点头,他继续问道:“然后呢?是他陷害的你吗?”
知阑点头,这也是她想问的。
安瑞摇头,看了眼隔壁牢房:“他也是杀人嫌犯。”
法喀:……
知阑:……
“你继续说。”
颚鲁很好客,也确实帮着打听了一些丰台大营的情况,安瑞和他聊得很不错。
唯一不解的是,他们经常会偶遇颚鲁的表妹安珠贤,且对方偶尔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还会拿些诗句问他。
他客居颚鲁府上,自然不好冷待颚鲁的表妹,便会耐心讲解诗句的含义和出处。
那之后,安珠贤就常常会过来找他谈天,一开始只是聊诗句,后来就会聊些别的话题。
两人渐渐熟悉了之后,她还会亲手做了点心送过来。
一开始,他们接触的时候,颚鲁大多在场,后来,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安瑞隐隐觉得不对劲,就想告辞离开。
哪里想到,他这边刚有离开的意思,那头安珠贤就派贴身侍女含蕊送了她亲手绣的并蒂莲荷包过来。
安瑞哪里敢接啊,当即就推拒了。
含蕊见安瑞不收,非常意外,她恨恨瞪了安瑞一眼,愤愤不平离开了。
不久,安珠贤就亲自找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安珠贤质问,“既然不肯收我的荷包,之前为何不拒绝与我相看?”
安瑞震惊:“什么相看?”
“我什么时候跟你相看了?”
安珠贤比他还震惊:“我表兄说你上次来家里惊鸿一瞥之下,就把我放在了心上,魂牵梦绕。”
“这回,你是特意来确定我心意的,只要我点头,你就禀明家里,立刻过来提亲的!”
“绝无此事!”安瑞立刻否认,脸色非常难看,“我从未见过你,何来求娶一说?”
“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
见安瑞如此坦然笃定,安珠贤心头却是微微发寒,她抖着唇问:“那你,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府里小住?”
“是颚鲁说要为我打听消息,力邀我过来,我才答应小住几日的。”
“是,表哥力邀你来的?”
安瑞点头:“是啊。”
他正想再解释几句,顺便为引起了对方的误会再正式道个歉。
没等他说话,安珠贤已经转身跑出了客院。
“到了半下午,安珠贤的侍女过来说他家小姐请我过去。”安瑞懊恼道,“我不该过去的。”
那会儿,他心中确实犹豫过,只是,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到底也是他言行有失,才引起了安珠贤的误会。
他便想着,过去跟安珠贤把误会说开,然后,他再正式向颚鲁辞行。
“我以为是在园子或是回廊说几句话的事情,结果,那侍女竟然要把我往人家姑娘的闺房里引。”
安瑞自然是不肯去的。
原本他跟安珠贤之间就有误会,他这个时候还往人家闺房里去,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颚鲁过来了。
颚鲁见到安瑞有些心虚:“安瑞,你怎么在这里?”
“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安瑞反问。
含蕊福了福身子,柔声禀报:“我家小姐请两位公子一同过去,把误会说开。”
安瑞看了颚鲁一眼,心想,把话说开了也好,正好,他之后就立刻辞行。
如果这件事情是颚鲁算计他,那他以后就当没有这个朋友了。
“然后呢?”知阑追问。
安瑞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有然后了,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知阑皱眉:“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瑞摇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记得,我拘谨地喝了杯茶后,就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人就在这里了,他们说,我和颚鲁杀了人。”
知阑一听,就走到了隔壁的牢房门口,对着里面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什么的颚鲁说道:“颚鲁,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颚鲁没搭理知阑,仍旧自言自语着什么。
安瑞说道:“自从知道他表妹死了,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谁都不理。”
知阑眯了眯眼睛,还待再问,狱卒走过来对法喀拱了拱手:“国公爷,换班的时间快到了。”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我私放你们进来,我会很麻烦的。”
“知道了,我们这就走。”
说完,法喀扶起向晚:“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安瑞,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细节没有跟我们说的。”法喀叮嘱,“我们下次再想办法进来看你。”
“是,多谢舅舅费心。”安瑞对不舍看着他的向晚说道,“额娘,我没有杀人,我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知阑又看了眼颚鲁,见他仍旧对外界没有反应的样子,便放弃了跟他沟通的可能。
她快步来到安瑞面前,趁着狱卒跟法喀寒暄,没注意他们这边,塞给了安瑞一些银票。
“大哥,你保重,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安瑞狠狠点头。
等回到了果毅公府,一家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仍旧没什么头绪。
见天色晚了,向晚就提出了告辞:“大哥,今日多谢你费心了,我跟知阑先回去了。”
“安瑞的事情,我回去跟老爷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别着急上火。”法喀安抚,“只要安瑞没有杀人,咱们总能把人救出来的。”
“听说四阿哥如今在刑部行走,实在不行,我想办法联系上十阿哥,请他出面向四阿哥陈情。”
“多谢大哥,嫂子,那我们先走了,等事情了了,我再正式上门拜见。”
“天冷了,舅舅,舅母记得多添件衣裳,知阑以后再来看望你们。”
“好好好,好孩子,你们路上当心。”
从果毅公府回来后,知阑一直在清思院陪着向晚。
纳穆福回来时已经戌时三刻了。
“老爷,想到办法了吗?”向晚忙问道。
纳穆福摇头:“杀人案是重案。”他叹了口气,“都说是愿意帮着打听一二,旁的,再没有了。”
他苦笑一声:“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
说完这句话,纳穆福的身子就佝偻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老态。
“老爷别急,我去求了大哥,有大哥帮忙,我们已经见过安瑞了。”
闻言,纳穆福的背脊又微微挺了起来:“哦?大哥肯帮忙?”
向晚点头:“大哥二话不说就帮了。”
纳穆福点头:“那安瑞怎么说?”
“人是不是他杀的?”
向晚摇头,把安瑞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知阑也补充了几个细节。
纳穆福细细思量了一下后,问知阑:“知阑,你怎么看?”
知阑摇头:“信息太少,推敲不出什么。”
“阿玛,我明日出去颚鲁府上,看能不能找安珠贤的侍女含蕊问几句话。”
纳穆福摇头:“她是证人,怕是已经不在颚鲁府里了。”
“那我也得去一趟。”知阑说道,“我总得想法子找到些别的线索。”
纳穆福点头:“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你额娘这里有我呢。”
“是,那阿玛和额娘也早点休息。”知阑又安慰了向晚几句,便回了沁鸾院。
安瑞出事,彻底打乱了知阑的生活。
好在如今铺子和窑厂都不需要她操心,她能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救安瑞这件事情上。
翻来覆去了一晚上,知阑还是决定先去一趟颚鲁府上。
主要是,她也找不到其他的切入点。
知阑换上男装正准备出门,就见时芳匆匆跑进来:“格格,明启说,苏培盛一大早过来传话,说四爷要请您去喝茶。”
“今日?”知阑有些意外,四爷怎么想起要请她喝茶了?
想起法喀说四爷如今在刑部行走,知阑决定,先去见四爷。
与其让法喀费心思联络上十阿哥,再辗转求到四爷跟前,倒不如她见机行事,看情况直接请四爷帮忙。
“那就先去茶楼。”知阑说道。
她跟四爷已经不约在酒楼了。
如今,他们有事情都是约在茶楼里,而这座茶楼是胤禛的私产,要说话谈事也方便安全。
“您来啦。”掌柜见着知阑立刻上前招呼,“奴才领您去雅间。”
“有劳了。”
没坐下多久,掌柜又敲门进来,笑着送上了一壶茶和几碟点心:“这是您最爱喝的庐山云雾,是用山泉水冲泡的,您尝尝。”
“多谢。”
“您客气了,奴才告退。”
知阑拿起香气四溢的庐山云雾喝了一口,果然醇厚味甘,不说比之前酒楼的茶好了,就是比她平常在家里喝的,也要好上许多。
只是,知阑却没有了细细品茶的心情。
“怎么?这茶不合你心意?”清浅的声音传进知阑耳中。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想事情入了神,连胤禛来了都没有发现。
“四爷。”她忙起身拱手行礼。
“行了,这里就你我二人,那些虚礼就免了吧。”胤禛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放在鼻下轻嗅。
嗯,是最好的庐山云雾。
他轻抿了一口茶,见知阑神不守舍的,便问道:“发声明什么事情了?”
知阑有些踟蹰,如今的情况到底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会儿就求助胤禛,会不会有些草率?
她是不是应该先找到些实证,再向胤禛求助?
或者,他们实在没有了其他的办法,再说?
毕竟,四阿哥若是插手干预,很有可能会跟纳喇氏一族的人对上。
纳喇氏一族的身后是明珠和大阿哥。
知阑也无法确定,四阿哥是否愿意招惹这样的麻烦。
见知阑有些为难犹豫,胤禛放下茶杯,说道:“我近日翻看卷宗,发现了一桩杀人案。”
第43章
知阑猛然抬头看向胤禛:“四爷?”
胤禛放下茶杯,语气平常:“那日,我在刑部大牢外看到了一个与你极为相似的背影。”
知阑心砰砰狂跳,糟糕,马甲掉了!
她极力表现得云淡风轻:“那四爷有上前确认吗?”
“没有。”胤禛说道,“我依稀记得,当日去你家庄子上小憩,府上是有位与你年龄相仿的格格。”
呼!没事!
“啊,对!”知阑点点头,眼神恍了下,决定换个话题。
她把安瑞说的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大哥那边提供的线索分析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
“四爷,卷宗上有其他的线索的吗?”
胤禛摇头:“卷宗上记录的和你说的差不多。”
“两个嫌疑人,只有你大哥有口供,另一个,还问不了话。”
“至于证人,就一口咬死了安瑞和颚鲁杀人。”
知阑微微凑近胤禛,压低声音问道:“四爷,我能见见那个证人吗?”
胤禛瞟了眼知阑没说话。
知阑忙补充:“我就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绝对不会妨碍司法公正的。”
见胤禛定定看着自己,知阑心里一“咯噔”,她说错话了吗?
她暗自警醒,以后跟胤禛说话,一定要过脑子!
胤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显然,知阑的话是说到了他心上的。
人有私心可以,但不能妨碍司法公正!
“主审这个案子的是纳喇·文续。”胤禛意味深长看了知阑一眼,“证人那里,目前只有主审此案的官员能接触。”
当然了,胤禛真的想插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他身边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尤其最近太子对他意见很大,他几乎能确定,前脚他插手了这事,后脚,就会有人去皇阿玛面前告状,说他徇私,妨碍司法公正。
见知阑着急的模样,胤禛不忍心不作为,但他首先得保全自己。
他如今在皇阿玛那边的大好局面,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毁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了思量。
最近,康熙常常喊胤禛去南书房伺候听讲,每每说起快意恩仇,义薄云天之事,康熙总是会不自觉露出欣赏的神色。
胤禛隐隐发现,康熙内心深处应该是很欣赏纯粹的友谊和纯粹之人的。
他看向皱着一张脸,苦大仇深的知阑,心说,他也喜欢纯粹之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安慰:“安宁,你先别急,我去请示皇阿玛,看能不能让我来负责这个案子。”
知阑眼睛倏地一亮:“可以吗?”
“会不会给你带去麻烦?”
胤禛微愣,他以为安宁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然后诚惶诚恐道谢。
没有想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他会不会受牵连!
胤禛心中微微发暖,主动给知阑倒了杯茶:“放心,我不会有什么麻烦。”
“我本就在刑部行走,想要负责办案也是应有之义。”
“多谢四爷!”知阑本想郑重行礼致谢,看着胤禛给自己倒的茶,心下微动,拿起茶杯,双手敬道:“我以茶代酒,多谢四爷!”
胤禛失笑:“你什么时候真的用酒谢我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拿起茶盏跟知阑碰了杯。
知阑得了胤禛的准话,便没有贸然去颚鲁府上,免得打草惊蛇。
胤禛既已答应帮忙,知阑就得把这个事情跟舅舅法喀说一声,免得他那边还想方设法费心思。
她就把自己的意思跟向晚说了一下。
向晚:……
“所以,你说的跟你合开华光阁的四爷,是,时是那位四爷?”知阑震惊问道。
知阑眨了眨眼睛:“我没跟您说过吗?”
想了想,她加了句:“阿玛也没跟您说吗?”
“你阿玛也知道?”
知阑用力点头,并加了一句:“一开始,阿玛就知道。”
向晚的脸就黑了黑,孩子忙,没注意这个,情有可原,老爷那么大的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也没有跟她说!
“咱们去找你舅舅,这事得快些告诉他,免得他惊动了你小姨。”
“额娘,上次岁寒三友没有送出去,这回,我想再换成兰蕙桂馥送给舅舅。”
“兰蕙桂馥喻指子肖孙贤,你舅舅舅妈一定会很喜欢。”向晚欣慰地拍拍知阑的手背,笑着说道。
有四爷帮忙,向晚心里总算没有那么急迫了。
两人立刻赶去了果毅公府,倒是把法喀夫妻唬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向晚忙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说道:“我得了消息就立刻过来了。”
她没有说知阑和胤禛合开华光阁的事情,也没有说是知阑请动的胤禛,只说他们找了门路,胤禛答应会争取审理安瑞的案子。
同一时间,知阑送上了琉璃摆件。
这琉璃摆件一拿出来,法喀和布顺达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布顺达见兰花与桂枝相依生长,仿佛嗅到了兰桂的芬芳。
“这是,兰蕙桂馥?”
“是呢。”知阑笑着说道,“我一看到这个摆件就想到了您和舅舅,我觉得这个摆件最适合送来给您和舅舅了。”
“这可是极好的寓意!”布顺达爱不释手,又不敢轻易上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损坏了这难得的宝贝。
法喀从震惊中回过神,赞叹着说道:“我是听说京城开了家华光阁,里面的琉璃物件华光溢彩,美不胜收。”
“只是,华光阁如今每日只往外卖十件琉璃,我使人过去,总是晚了一步。”
他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竟然有如此玲珑巧思,竟能造出这样巧夺天工之物。”
知阑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笑着说道:“舅舅舅母喜欢就好,等以后遇上好的,我再给您二位送来。”
这话把法喀夫妻俩给逗乐了。
布顺达拉着知阑的手说道:“瞧瞧咱们钮祜禄家的姑奶奶,人小,气势可不小。”
几人又聊了几句,向晚就提了告辞。
法喀夫妻知道她挂念安瑞,便没有多留,只说他们会全力帮忙,有了什么消息,会使人去瓜尔佳府上告知。
这边,知阑从果毅公府出来,那边,胤禛换了身衣服,去乾清宫见康熙去了。
“老四来了,正好,这里有封科尔沁送来的折子,你看看。”
梁九功双手接过折子恭敬递给胤禛。
胤禛翻开一看,是科尔沁亲王满达上书求助的奏疏。
“满达说,科尔沁遭遇了大雪灾,牛羊被冻死了无数,希望大清能资助他们粮食银两,助他们熬过寒冬。”康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胤禛想了想,说道:“儿臣以为,应当先派人核实事情是否为真。”
“若为真,这粮食和银两,咱们大清,当给。”
“哦?”康熙眼底微微一亮,“你仔细说说。”
“科尔沁是咱们与漠西蒙古之间的一道屏障,皇阿玛出征准格尔时,科尔沁曾举全族之力相助。”
“撇开这些不谈,便是看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若科尔沁灾情为真,儿臣觉得,咱们大清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康熙叹息一声:“难为你还记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皇阿玛,儿子与友人合开了一间铺子,最近很是赚了些银子,若皇阿玛要资助科尔沁,儿子愿意捐银五万两,聊表心意。”
“哦?”康熙失笑,“你倒是慷慨,你那友人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是,儿子今日来找皇阿玛也跟这友人有些关系。”
“嗯,说说看。”
“我这友人的兄长牵扯到了一桩命案中,儿子想求皇阿玛让儿子审理此案。”
他拜倒在地:“皇阿玛,儿子绝无徇私枉法,妨碍司法公正之心,只是不忍友人兄长因为其他原因蒙受不白之冤!”
康熙定定看着因为朋友意气而有胆子求到他面前的胤禛,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随后,他板着脸说道:“既然你都求到朕这里来了,朕不答应,岂不是让你在友人那里失了面子?”
胤禛面上一喜:“多谢皇阿玛成全,儿子一定查出事情的真相,不冤枉一个无辜之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作恶之人。”
“行了,既领了这差事,就好好查案去吧,也让朕看看你的能耐。”
胤禛笑着打千:“是,儿子遵命!儿子告退。”
眼见着胤禛就要走出乾清宫了,康熙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梁九功,快跟上四阿哥,把那五万两银票拿来。”
“免得他前脚离开乾清宫,后脚就不认账了。”
胤禛转过身,做出无奈的样子,笑着说道:“皇阿玛,儿子是那样的人嘛?”
“哈哈哈!”
“快去快去!”
胤禛和梁九功离开后,康熙看着多宝阁上的万年长青喃喃自语:“胤禛这孩子颇重义气,能如此为友人,想来,将来他的兄弟有什么变故,他必然也能鼎力相助。”
“等他熟悉了刑部事宜,六部其他衙门都得去走一遭才行。”
胤禛得了康熙的允许,正式接过了安瑞杀人案。
他让苏培盛去给知阑带口信,约她明日一早先去颚鲁府上查问案发当日的详细情况。
知阑收到消息后,心中大石终于放下了大半。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去茶楼与胤禛会和。
到了颚鲁府上,时芳过去敲门。
“咱们是刑部过来查贵府表小姐遇害一案的。”
“嘭!”时芳话说了一半,门就被小厮关上了。
“什么表小姐,咱们府里没这人,你们赶紧走吧。”
“嘿,你这人!”不等时芳反应,苏培盛先不干了。
竟然还有人敢给他家爷吃闭门羹!
这他哪里能忍!
“你这奴才别不识好歹!”苏培盛喝骂道,“咱们查清事情的真相,难道不是救了你家的少爷!”
门里鸦雀无声。
苏培盛正欲再敲门,被知阑阻止了。
她眉头拧起,直觉哪里不对劲。
“四爷,我有个不好的预感。”知阑说道。
“怎么了?”
“听我大哥说,颚鲁是这家的独子。”
“按理说,他们应当跟我们一样希望事情尽快水落石出,把颚鲁从刑部大牢接出来吧。”
可她看那小厮的态度,明显就是拒绝查问的意思。
要么,颚鲁就是真凶,这家人知道,无论怎么做,人都是回不来的,所以拒绝他们上门查案。
要么,知阑和胤禛对视一样,两人心里同时划过一个念头。
有人枉法,把颚鲁放出来了!
胤禛神色一冷,解下腰间的龙纹玉佩:“苏培盛,把门叫开,爷今日一定要进去!”
“嗻!”
小厮见到龙纹玉佩,吓得立刻跪地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贵人饶命!”
胤禛轻抚了下龙纹玉佩,出其不意问道:“颚鲁呢?”
“少爷在表小姐院子里祭奠表小姐呢。”说完这句,小厮瘫倒在地。
完了!
若是老爷夫人知道是他说漏了嘴,他肯定会被打死的。
“领我们去你家表小姐的院子。”知阑说道,“你若识相,咱们走的时候,会以证人的名义把你一并带走,保你一命。”
闻言,小厮立刻爬了起来:“贵人请跟奴才来。”
一行人畅通无阻进了安珠贤的院子,有心思灵活的,早就把府里来了生人直奔安珠贤院子的事情报了上去。
是以,等知阑和胤禛到的时候,颚鲁正被人扶着往外走。
知阑一眼把人认了出来:“颚鲁!你竟敢越狱!”她开口就扣了个超级大的帽子给颚鲁。
这话不仅吓到了颚鲁也成功吓到了一脸不善看着他们的颚鲁父母。
胤禛冷着脸说道:“苏培盛,召集刑部衙门衙役,将颚鲁一家全部收监!”
“贵人饶命!”颚鲁也不浑浑噩噩了,立刻跪在地上说道,“这事与我阿玛额娘无关!”
“那跟谁有关?”知阑喝问,“是谁私放你出的刑部大牢?”
见颚鲁沉默不语,知阑说道:“你枉顾大清律法,私逃出狱,是为不忠。”
“你若不说出那人是谁,就是连累你阿玛额娘入罪,是为不孝。”
“你害死安珠贤,牵连友人,是为不义。”
“不忠不孝不义!”
“还假惺惺在这院子里祭奠安珠贤!”
“败类!”
“不,不是的,我没有!”知阑的话显然刺激到了情绪本就不甚稳定的颚鲁,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反驳,“我没有害死表妹!”
“我也没有引安瑞进什么杀人局,我只是想撮合他们两人罢了。”
“还不快把所有事情从实招来!”知阑气势十足,“若有半句假话,你们一家子人就到刑部大牢团聚吧!”
胤禛看了知阑一眼,有些意外知阑此时的表现,但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浓了几分。
“我说,我说,别抓我阿玛跟额娘。”颚鲁忙不迭说到。
“冤孽!”旁边的中年夫人拿出帕子不断拭泪。
于是,一行人去了刑部升堂,安瑞和作为证人的含蕊也被带上了堂。
原来安珠贤自幼失去双亲,小时候便被姨母,也就是颚鲁的额娘接来府里抚养。
她与颚鲁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两人相处久了,感情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颚鲁的母亲虽然心疼外甥女,到底不愿意颚鲁娶这样一个对他毫无助益的女子。
她便谎称身体不适,把安珠贤拘在佛堂为她抄经祈福,转过头,跟颚鲁说明利害关系,立刻安排家世相当的女子与颚鲁相看。
安珠贤到底在府里住了多年,也有几个心腹之人,很快就从含蕊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找到颚鲁直截了当问他:“既然你要娶亲了,那你要如何安置我?”
颚鲁一开始说不会负她,安珠贤就讽刺颚鲁,说他得陇望蜀,还说:“你就不怕以后内宅争斗不休吗?”
含蕊忍不住插嘴:“那是小姐有心求去,故意刺激您的话,您与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颚鲁沉默了一瞬,继续说道:“我知道女儿家最好的归宿是找个能依靠的夫婿。”
知阑冷着脸,强忍住了,才没有爆粗口。
“那日,我心中烦闷,便出门散心,遇上了安瑞。”
“我与安瑞相交一场,深知他的为人,便想把表妹托付给他。”
这才有了后来安瑞常常“偶遇”安珠贤的事情。
含蕊又忿忿说道:“少爷真是‘一片好心’。”她冷笑一声,“你骗了小姐不说,还与友人合谋诓骗小姐真心。”
这么短的时间里,安珠贤对安瑞自然不会有什么很深的感情,但安瑞能带她堂堂正正离开,能让她重新开始是她所期盼的。
“小姐有多痛苦才决定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含蕊恨恨看着颚鲁和安瑞,“是你们害了小姐!”
知阑微愣,含蕊为什么会说是颚鲁和安瑞害了安珠贤,而不是说他们杀了她?
她眼带疑惑看向胤禛,胤禛正好也朝她看过来,显然,他也发现了含蕊话里的疑点。
“含蕊,之前的证供上,你说,你是亲眼看见颚鲁和安瑞杀了安珠贤的?”
“是,奴婢亲眼看见的。”
“你再说一遍当时的场景。”
“奴婢去小厨房端了点心正想敲门,就听到了房间里重物落地的声音。”
“奴婢心中焦急万分,便立刻推门而入。”她恨恨瞪着颚鲁和安瑞,伸手指向他们,“就是他们!”
“奴婢看见他们正在灌小姐毒酒!”
“你怎么知道那是毒酒?”胤禛追问。
含蕊一愣:“小姐很快就七窍流血,那不是毒酒是什么?”
“他们哪里来的毒酒?”知阑问道,“不是安珠贤请的他们吗?”
含蕊语塞,支吾了一会儿,方说道:“肯定是他们带了毒药,趁着小姐不备,把毒药下在了酒里!”
“你亲眼见到了吗?”知阑皱眉反问。
“奴,奴婢去拿点心了,没有看到。”说这话的时候,安蕊眼神闪了闪。
知阑就看向了胤禛。
胤禛一拍惊堂木:“含蕊,你可知做假证,也是要入刑的。”
“入刑!”含蕊先是被惊堂木唬了一跳,又听胤禛说要入刑,整个人明显紧张了起来。
“含蕊,做假供不仅要入刑,且你身上背负两条无辜人命,午夜梦回,你不害怕冤魂索命吗?”知阑见含蕊整个人不自觉发起了抖,又加了一句,“或者,是三条冤魂?”
“还有你家小姐安珠贤?”
意识到含蕊不对劲的,不止知阑一人,颚鲁的母亲金婵见状忙加了一句:“含蕊,安珠贤可待你不薄,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把真相说出来!”
“你不为着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家人想想。”金婵这话就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含蕊眼中便又多了一丝惊恐。
那人是承诺会好好待她和她的家人,还会纳她为妾。
可她做证冤害了少爷,夫人会饶过她,饶过她的家人吗?
恐怕不等他掌权,她和家人就被发卖了。
转念一想,以如今的情况,被夫人发卖怕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么一想,含蕊脸上就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胤禛又一拍惊堂木:“来人,上廷杖!”
含蕊满脸害怕被拖上刑架,两计杀威棒下去,就招了。
原来,杀安珠贤的是颚鲁的庶兄颚顺。
颚顺杀安珠贤倒不是和她有什么私怨,他就是想让颚鲁背着污名死去,然后名正言顺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这其中,当然还有后宅倾轧,金婵与颚顺额娘之间的妻妾之争等等原因。
至于安瑞,呃,只能说,他就是顺带的,无论颚鲁带回来的人是谁,只要事情的发展情况雷同,都没有差别。
安瑞知道事情的真相,心情从愤怒到震惊再到若有所思,最后,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颚鲁兄弟,便垂眸不再搭理。
“孽障!”金婵恨恨瞪了眼颚顺,“当日,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了你们母子这对祸害!”
最后,颚顺被判斩刑,含蕊隐瞒真相,判入狱六个月,安瑞和颚鲁无罪释放。
至于之前给他们领路的小厮,则被金婵厚赏了一番。
毕竟,若没有他的领路,颚鲁一辈子都会背负杀人的罪名,即使他们想方设法把人接出了刑部大牢,颚鲁这辈子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立足于世。
至于颚鲁被证明清白后,诚心向安瑞致歉,还情绪低落,一直说是自己对不起安珠贤云云,在场的除了他父母,根本没有人理会。
知阑向胤禛道谢后,带着安瑞回了家。
马车上,安瑞感慨:“原来妻妾之争这么可怕!”
知阑没说话,让安瑞自己去消化情绪。
虽说她理解安瑞的无奈与挣扎,但安瑞有此一劫也是因为他自己行事鲁莽,轻信他人造成的。
好在,如今真相大白,他平安从刑部大牢出来了。
可若她不认识胤禛,或者胤禛因为种种考量没有帮忙,安瑞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
还有胤禛那里,他帮了这么大的忙,她该怎么还这份恩情?
这么想着,她看安瑞的眼神就带上了那么点嫌弃,但安瑞觉得那是妹妹对他恨铁不成钢,他立刻说道:“妹妹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莽撞行事了!”
知阑轻叹一声:“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安瑞摇头:“先在家里待一阵吧,我若这个时候还乱跑,你和额娘怕是更不能安心了。”
闻言,知阑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马车停下,安瑞扶着知阑下了马车。
两人到达清思院的时候,李木棉正在劝说向晚用膳。
“夫人,自从少爷出事后,您就再没有好好用过膳,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也是要垮掉的。”
向晚沉闷地声音传来:“是我不好,没有护好安瑞,让他一出生就被人换了。”
“若安瑞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活?”
“额娘!”安瑞跑过去伏在向晚膝上哭道,“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让额娘担心了!”
“安瑞?”向晚不可置信看着安瑞,“知阑?”
知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收敛情绪,露出笑容:“额娘,四爷英明,还了大哥清白,大哥回来了!”
向晚这才相信安瑞回来不是自己错觉:“我的儿!”
母子俩抱头痛哭。
知阑见状慢慢退了出来,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把心结彻底解开。
结案后,胤禛就立刻去乾清宫奏明事情经过。
康熙不妨他仅接手案子不到两天功夫,就查明了真相,忍不住啧啧称奇。
若大清的官员办事都有胤禛的效率,他何愁大清不兴盛呐!
胤禛禀明案情,又陪着康熙下了盘棋,这才出了乾清宫。
他特意在宫道上放慢了脚步,等来了龙行虎步准备出宫的胤褆。
“大哥。”胤禛拱手行礼。
“老四?”胤褆看了眼乾清宫的方向,“皇阿玛又找你说话了?”
“是我找皇阿玛禀报刑部案件。”胤禛说道。
胤褆皱眉:“刑部最近出大案了?”
“是,杀人大案。”胤禛点头,“好在现在已经结了案。”
“但是,这其中的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要知会大哥一声的。”
“什么事情?”
胤禛笑着做了请的姿势:“大哥,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走!”
第44章
“老四,有话就直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胤褆一口饮尽杯中酒,不客气地说道。
一路骑马过来,他也想明白了,他跟老四之间可没什么交情,这老四,有好事,怎么着也不会找上他。
胤禛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也一口饮下。
他态度挺好,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弟弟要说的,是有人在这个案子里贪赃枉法,私放案犯的事情。”
胤褆脸色更不好看了起来,明珠安排了一些人进六部他是知道的。
难不成那些人如此不成器,被老四抓住了把柄?
老四想干什么?
想用这个事情来威胁自己?
想到这里,胤褆心里就充满了防备。
老四刚从乾清宫出来,他是不是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皇阿玛了?
这会儿老四特意请他喝酒,是想嘲笑他不会驭下吗?
“大哥放心,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惊动旁人,也没有详查。”胤禛仿佛看出了胤褆心底的想法,率先说道。
胤褆心下一松,很快就又是一紧。
“老四,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直说!”
“大哥,咱们是兄弟,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就是想让你自己去处理。”
他拿起酒壶把胤褆和自己的酒杯斟满。
“你放心,皇阿玛那边,我也只字未提。”
胤褆眼露怀疑,这么好的打击他的机会,老四竟然不用?
难道,老四是看好他,站他这头的?
这看着也不像呐!
于是,他便直言问道:“老四,你什么意思?”
胤禛拿起酒杯示意:“弟弟我,只是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小人让大哥在皇阿玛那边吃了挂落。”
“不值当!”
胤褆似懂非懂,但领了胤禛的好意。
他拿起酒杯和胤禛碰了一下:“老四,你的这份情,哥哥领了,多谢!”
兄弟俩又叙了一会儿话就散了。
康熙在胤禛离开乾清宫后,就让梁九功去查这起案子的始末了。
这案子简单,人证物证齐全,罪犯又供认不讳,梁九功很快就把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康熙。
“怪不得今日老四下棋的时候偶尔会心不在焉,原来是这个原因。”
“禀皇上,四阿哥是和大阿哥一起出的宫门。”梁九功又轻声说道。
康熙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虽挂着笑,眼里到底还是流露出了些许不满。
胤禛此番行事虽成全了兄弟情义,却欺瞒了君父。
接下来的大半天,康熙仍旧与从前一样批折子处理国事,但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到了晚间,梁九功进来换茶,同时还呈上了一封奏折。
“皇上,这是四阿哥送来的请安折子。”
康熙冷眼看过来,冷哼一声:“大晚上的,他上的什么请安折子?”
“这,奴才不知啊。”
“呈上来!”
“嗻!”
康熙挥退梁九功,有些烦躁地打开奏折。
看了几眼后,康熙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等看完奏折后,康熙哈哈大笑,把折子轻轻丢在一边:“老四这孩子!”
胤禛的请安折子里除了请安,还写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着笔墨最多的,是他跟康熙下棋的时候,心里的纠结犹豫忐忑担忧。
他怕自己处理不好这个事情影响了康熙跟胤褆的父子感情,自己也落得个挑拨的名头。
折子的最后,他还坦诚了自己已经把纳喇氏的官员贪赃枉法的事情告诉了胤褆。
自己徇私了,对不起君父的信任。
回府后,他深感不安,坐卧不宁,最后决定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康熙。
最后的最后,他小心翼翼问了句:皇阿玛,您能不能原谅儿子?
康熙轻哼了一声,拿起茶盏抿了口。
“梁九功这茶泡得不错,赏!”
候在乾清宫门口的梁九功忙跪下谢恩,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这四阿哥可真有本事啊,把皇上气成那样,人也没有亲自过来谢罪,就写了个请安折子,就把皇上给哄好了。
神了!
第二日,康熙就下旨,让胤禛去户部行走。
下了朝,胤禛准备先去刑部交接,再去户部报道。
“四阿哥,皇上请您去乾清宫。”梁九功小跑着追上胤禛,笑着说道。
其实胤禛在听到自己要去户部的时候,心里的大石已经放下了大半。
这会儿梁九功亲自出来传召,态度又这么好,他心里另一半的石头也就放了下来。
到了乾清宫门口,胤禛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又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传来了康熙不怒自威的声音:“还要在外面磨蹭多久?”
胤禛一听,连忙推开门,一进去,他就跪在地上认错。
是认错,不是请罪。
“皇阿玛,儿子错了,再也不敢了!”
康熙好险没笑出来,这小子怕是吓到了。
“堂堂皇子,认个错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胤禛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康熙,诚惶诚恐说道:“儿子隐瞒皇阿玛,罪该万死!”
“不过,儿子发誓,在刑部,就徇私了这一件事情。”
他膝行几步,一脸认真表忠心:“儿子以后有事再也不瞒着皇阿玛了!”
康熙见他眼底乌青,知他昨晚怕是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本来,这事就跟胤禛没关系,他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大哥,又不想瞒着他这个君父而已。
康熙轻叹,到底他先是君,再是父。
胤禛怕先跟自己说了这事,他会罚胤褆,让胤褆失了他这个君父的欢心,这是胤禛这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他从御案后走到胤禛身前,轻拍了拍他的光脑门:“既然知错了,以后就在户部好好干。”
“是,儿子遵命,一定不负皇阿玛的期待。”
“行了,赶紧回府去休息吧。”
“是,儿子告退。”胤禛高兴说道,离开的背影都透着雀跃。
康熙摇头失笑:“这孩子!”
梁九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改了下自己心里各位阿哥的排名。
如今,胤禛已经稳稳进入前三。
胤禛这边顺利在户部入职,瓜尔佳府那边,也是一片和乐融融。
知阑想了好几天,觉得像胤禛这样的天潢贵胄,金银谢礼应该都是看大不上的。
关键知阑觉得她跟胤禛如今的关系已经是有点铁了的,用金银道谢的话,怕是会让胤禛不高兴。
一个弄不好,怕是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她之前做那么多可就白费了!
思考了几天,知阑决定亲自下厨给胤禛做些好吃的答谢他。
既能表达自己的诚意,也能让胤禛感受到他的诚意。
两全其美!
这天,她让时芳去传话,说自己想见见胤禛当面道谢,得了胤禛会赴约的回话后,知阑就开始准备起当日的菜品。
清朝阿哥小时候的饮食都是被嬷嬷严格控制着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了解的胤禛口味是偏清淡的。
胤禛本人或许也是因为饮食的原因,偏清瘦。
想到历史上雍正只在位十三年就薨逝了,会不会跟他饮食过于清淡也有些关系?
知阑心说,胤禛可是她的金大腿,最好能死在她后头。
而她,这辈子,是一定要长命百岁的!
想到这里,知阑就开始在拟好的,偏清淡的菜单上又加上了火锅子,酸菜鱼,各类烤串,另外又添了酸梅汁。
接下来就是采买备菜了,这个任务交给了已经摸熟京城大街小巷的明启。
知阑只一再嘱咐,所有菜品都要最新鲜的。
到了和胤禛约好的日子,知阑早早就到了茶楼,问掌柜借了厨房。
茶楼这边虽然主业是卖茶,但也会搭配着点心卖,所以,厨房锅灶都是有的。
知阑带来的食材都是已经洗干净了的,她先把人参鸡汤炖上,天冷了,喝鸡汤补充元气。
胤禛最近很有些忙,无他,康熙派出去打探科尔沁情况的心腹已经回来了。
这人带来了确定的消息,科尔沁确实遭了大雪灾。
康熙当即决定给银子给粮,帮助科尔沁度过此次难关。
不过,要帮助科尔沁也不能掘了大清的根,伤了自己的元气。
所以,康熙下令户部核算出国库还有多少余银,能拿出多少银子拨给科尔沁。
刚到户部领职的胤禛就开始了天天跟账本打交道的日子。
他知道,康熙有意借着这次救灾的事情彻查国库历年账目,所以特别用心。
这也是康熙在这个时间节点把他放去户部历练的原因之一。
是以,胤禛能应知阑的邀约出来喝茶,真的是很够意思了。
以他的性子,他喝茶用了多少时间,晚上,就会用睡觉的时间把这个缺给填上。
因此,当他推开包间的门,发现知阑还没有到的时候,心里还真存了几分火气。
掌柜端着茶水送过来,见胤禛脸色不虞,又见苏培盛也是一副“他家爷错付了”的表情,心念一转,就明白了。
掌柜便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安宁小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借了奴才的厨房来使,倒是把奴才给撵了出来。”
“爷,您先喝茶,等安宁小爷用好了厨房,奴才就给您准备点心去。”
“他在厨房?”
“是,一大早就来了。”掌柜笑着说道,“爷,您进门也闻到香味了吧?”
“就是从厨房那边传来的。”
胤禛心底不快散去,笑着说道:“我去瞧瞧他卖什么关子。”
说罢,胤禛就抬步往厨房走去。
后厨,知阑正忙得团团转,时芳看着心疼,忍不住说道:“主子,让奴才来做吧。”
“你忙了一上午,身上都见汗了。”
知阑把腌好的鱼片放入酸菜汤里,笑着说道:“这顿饭是为了答谢四爷的,为表心意,我当然要亲力亲为啦。”
“你已经帮我洗干净了所有的菜品,还帮着我控火,严格说起来,我这诚意还不够呢。”
“主子,您在这里忙,四爷又看不到您的辛苦,就让奴才帮一把吧。”
知阑莞尔:“四爷看没看到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的心意得到。”
她把鱼肉捞起来,放了些茱萸,热了油淋了上去。
“主子,好香啊!”时芳忍不住说道。
知阑得意一笑:“香吧?我光拟菜单就用了好几天呢。”
“对了,你再去外头看看四爷来了没,若是四爷来了,咱们赶紧上菜,天寒地冻的,让四爷赶紧吃上口热乎的。”
“我刚去看了四爷还没来呢。”时芳又吸了口菜香味,心满意足道,“奴才再去看看。”
胤禛忙大步退了出去,苏培盛更是踮起脚小跑着追了出去。
哎呦,他误会小公子了,小公子对他家爷的情谊,那可是深着呢。
怎么可能怠慢了他家爷!
胤禛和苏培盛忙不迭退到了大堂。
时间刚刚好,时芳正好鬼鬼祟祟从柱子后头露出半边脑袋往大堂探望。
胤禛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只当做没看到,领着苏培盛往包间走去。
掌柜当做胤禛他们刚来的模样,热情迎了上去。
“主子,四爷来了!”时芳忙跑到厨房,把胤禛已经去了包间的事情报给知阑。
“先把鸡汤端过去,让四爷喝了暖暖,我准备好小烤架就过去。”知阑吩咐。
“是。”时芳依言,把瓦罐放到托盘上,又放了两个小碗和汤羹,端起来就往包间走去。
“四爷安,奴才来送鸡汤了。”
苏培盛立刻打开门,笑容满面请时芳进去。
时芳纳闷,心说她虽然跟苏培盛挺熟了,但这厮平时总用鼻孔看人的,今日怎么笑得这样荡漾?
莫非,是四爷赏他什么好东西了?
算了,这跟自己也没有关系。
时芳把鸡汤放到桌上,帮着舀了一碗放到胤禛身前,恭敬说道:“主子说,请四爷先喝碗鸡汤驱驱寒气。”
“安宁呢?”胤禛明知故问。
时芳没忍住,说道:“我家主子还在厨房准备小烤架。”
“这人参鸡汤,也是我家主子亲手炖的。”
“四爷,您慢用,厨房还有好几个菜,奴才去端来。”
时芳走后,苏培盛过来准备试菜,被胤禛阻止了。
“如果他都要害我,我还能信谁?”
说完,胤禛就拿起汤羹,喝了一口鸡汤,鲜香美味之余还有一丝丝人参的微苦,很合胤禛的心意。
时芳跑了几趟才把菜端完,最后,帮着知阑把小烤架搬了上来。
“四爷安。”知阑拱手行礼,身上带着些烟火气。
胤禛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笑着说道:“快入座。”
“听时芳说,这些菜都是你亲手做的,没想到,你个大家公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知阑就笑着谦虚:“一些微末技艺,让四爷见笑了。”
胤禛是皇子,又开了府,平时吃用自然都是极好的。
只他饮食清淡,厨房一贯都是根据主子口味做的菜,不出差错就是功劳。
所以,其实胤禛吃来吃去的,也就那几道菜,早吃的没趣味了。
但他也不能因为这个发作厨房,免得别人说他重口腹之欲,不懂节制。
今日知阑做的菜都加入了现代的因素,看着就新鲜,加上胤禛亲眼看到知阑下厨,心中触动,对这桌菜天然就加了层滤镜。
好的菜,对的人,胤禛觉得今日这顿饭是自己有生以来吃的最合心意的一顿。
为着这个,他就是熬上个通宵,也是值当的。
“安宁,你的手艺都能开酒楼了。”胤禛夹了一口酸菜鱼放入口中,酸菜味在口中炸开,美味极了。
几口酸菜鱼下肚,胤禛的额头就开始冒汗,他直呼痛快!
知阑给小烤架上的牛羊肉串翻了个面,笑着说道:“咱们的华光阁,我原本就是打算开酒楼的。”
“哦?那为何后来又不开了?”胤禛接过知阑递来的牛肉串咬了一口,嗯,香,辣,辛,鲜,各种滋味在嘴里过了一遍,那滋味,别提了!
小烤架上的肉“滋滋”冒着烟,守着门口的苏培盛和时芳同时咽了咽口水。
苏培盛第一次迫切希望自己能为主子试菜验毒,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份差事这么诱人过!
知阑见胤禛问起,便神神秘秘把第一次遇上雅尔江阿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讹人酒楼,身后肯定有权贵撑腰,且这权贵并不惧怕简亲王府的势力。”知阑咬了口烤串满意足咽下,又接着说道,“都说同行是冤家。”
“这样的冤家,我可是不敢结的。”
胤禛点头:“无论你开酒楼还是开华光阁,都会客似云来。”
说罢,他又拿了串牛肉串,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顿饭,请客的和被请客的都用得很欢。
别说,知阑来了清朝后,也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过这些熟悉的食物了。
“安宁,你这小烤肉的手艺可不比御厨逊色了。”胤禛真心夸奖。
知阑笑着摆手:“哪里哪里,我这都是雕虫小技,只在撒料上做了些功夫。”
她把撒料的配方说一遍,有些得意地说道:“凡是烤肉,用这个调味,绝对好吃!”
胤禛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四爷,你最近都没有睡好吗?怎么眼下乌青这样严重?”知阑关切问道。
她的金大腿诶,可要保重身体呐!
胤禛心中温暖,也没有很瞒着,挑了些能说的跟知阑说了。
“查账啊。”知阑一听,也头疼,但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增加金大腿好感的主意。
“四爷,您还没有看过华光阁的账本吧?”
胤禛忙摆手:“别跟我说账本,还有,华光阁那边我相信你,不用看什么账本。”
安宁对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几乎可昭日月了。
他若是还要怀疑对方在华光阁的账目上动手脚,那他成什么人了?
知阑听胤禛这么说,自然很欣慰。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的用心都没有白费,至少明面上,她是得到了胤禛的信任的。
知阑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胤禛不经意抬头,竟然看呆了。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小公子虽然皮肤黑了点,但轮廓非常完美,是个极漂亮的小公子呢。
“四爷,您去看一眼华光阁的账本,我保证您不会后悔的。”知阑得意洋洋说道。
胤禛失笑:“好,去看去看。”
吃饱喝足,两人就去了华光阁。
“四爷,您在马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没多久,知阑就捧着账本回来了。
“四爷,您看。”
胤禛接过账本翻开,表情从漫不经心到重视,再到狂喜。
“你竟然这样使用阿拉伯数字?”胤禛惊喜道。
知阑微讶,胤禛竟然认识阿拉伯数字?
她原本还想卖弄一下的呢!
胤禛见知阑脸上的懊恼,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简直哭笑不得。
胤禛把账本卷成卷,轻轻敲了敲知阑的额头,笑骂道:“爷是皇子,会不认识阿拉伯数字?”
他难道会告诉知阑,这阿拉伯数字还是他跟康熙亲近后,康熙偶尔兴之所至教他的?
知阑眼珠一转,狡黠问道:“那四爷也用阿拉伯数字记账吗?”
胤禛失笑摇头,坦然说道:“那自然不会。”
知阑有些傲娇地挺胸:“那我来告诉四爷,阿拉伯数字要怎么用来记账。”
冷风吹过,微微掀起马车窗帘,马车内,知阑和胤禛头几乎靠在一起,一个讲一个学,和谐美好。
雅尔江阿骑在马上疑惑回头,刚刚他是不是看到四阿哥了?
随即,他摇摇头,不会,四阿哥怎么可能坐这样简陋的马车?
胤禛得了记账的好法子,自然是巴巴去找康熙禀报了。
最近户部的官员哪个不是为了查账头秃?
这阿拉伯数字记账法,可谓是及时雨。
以后户部若是用此法记账,那可真正是简明扼要,查账也简单,有些人想弄虚作假,也没有现在这样容易了。
他心里有个想法,那就是趁着此次查账,把所有账本都用阿拉伯数字记账方法誊写一份。
这样,以后查账,不知道会节省多少时间。
别说,康熙看到账本的时候,也惊艳了一把。
“没想到,这阿拉伯数字还能这么用。”康熙感慨,“你这友人真是个妙人。”
“是呢。”胤禛摸摸肚子,一脸炫耀,“为着儿子办案如神,还了他兄长清白,他特意亲自下厨,做了顿好吃的答谢儿子。”重点强调了“亲自”二字。
康熙撇嘴,跟谁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见状,胤禛笑而不语,继续说着自己更换户部记账规则的设想。
没多久,乾清宫门外就传来了梁九功轻声通报的声音:“皇上,四阿哥准备的东西都到了。”
康熙惊讶看着一脸笑意的胤禛,心里有些了猜测,他嘴角微微勾起,心说算这小子有些孝心。
“拿进来。”他说道。
梁九功推开门,苏培盛端着小烤架,后头跟着御膳房的一溜小太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食盒。
梁九功指挥着人把东西放到康熙日常用膳食点心的桌上。
“皇阿玛,儿子从友人那里问来了烤肉的调味方子,儿子烤肉给您吃。”胤禛笑着说道。
儿子要亲手烤肉孝顺老子,康熙自是欣然应允。
八旗子弟,哪怕是皇亲贵胄,少有不会烤肉的。
但他们多在狩猎游玩的时候烤制整只猎物,如胤禛这样用上小烤架,事先把肉片得薄薄的来烤倒是少见。
康熙颇觉有趣,挥挥手,让人退下,坐在一边等着儿子的孝心。
没多久,香味就散了开来,尤其等胤禛撒上调料后,那香味更是扑鼻。
门口候着的梁九功强忍着没有咽口水,心说,皇上怎不让他进去伺候呐?
若是他进去伺候得好了,没准能得一两块烤肉的赏呢。
这香味自然也让康熙对烤肉的味道升起了期待。
胤禛双手把烤好的肉递了过去,康熙接过咬了一口。
“嗯,麻辣鲜香,味道不错。”康熙又咬了一口咽下,指使胤禛,“继续烤!”
到后来,康熙嫌胤禛烤得慢,开始自己动手。
烤肉吃完,康熙喝完满满一杯酸梅汁,满足喟叹:“朕好久没有吃得这样尽兴了。”
胤禛离开紫禁城的时候,是带着满满一马车的赏赐走的。
很快,他从乾清宫离开后带着足足的赏赐回府的事情就传开了。
得到消息后,胤礽当场就摔了个玉如意!
怪不得皇阿玛最近不怎么待见他,原来是老四这厮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争宠,实在可恶!
他又把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随后枯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其实,他心里未必不知道康熙冷落他,很大一部人原因是他手伸得太长,让康熙不高兴了。
但他从出生就是太子,皇阿玛渐渐老去,却不肯放权,他是被时局和身边的人推着,才不得不争的!
皇阿玛为何不体谅他!
过日子就是这样,有人喜有人悲。
安瑞在外遭遇了一回劫难回府后,比从前稳重多了,他对向晚和知阑也更加亲近。
见状,知阑就跟他讲了人贩子和买家的故事。
末了,知阑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被买的孩子对买家有感情的事情,但是。”
她看着安瑞认真说道:“大哥,侧夫人在我看来既是人贩子也是买家,她在我这里,是纯粹的恶人。”
知阑走后,安瑞想了很多,想到过去十多年,侧夫人对他有意无意的忽视,想到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小厮都精通玩乐。
他还想到,有时候侧夫人会用厌恶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安瑞苦笑,若说侧夫人对他是否有养育之恩,那肯定是有的,毕竟,他是由她拨的嬷嬷照顾长大的。
可若说这养育之恩有多深?
安瑞印象中,侧夫人从未抱过他,教过他。
想到知阑说的人贩子和买家,安瑞哽住心口的那股气,终于是散了出来。
那之后,瓜尔佳府里的气氛就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
尤其是清思院,向晚脸上的笑容一天盛过一天。
这天,向晚带着安瑞和知阑正式回娘家拜见。
知阑这回把岁寒三友带上了。
紫禁城,永寿宫,太医院的太医跪了一地。
第45章
康熙握着钮祜禄·念晴的手,脸上都是哀痛之色。
床上的钮祜禄·念晴虽然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但脸色依然温婉,对上康熙悲痛的神色,还柔声安慰:“皇上不要因为臣妾的逝去而悲伤。”
她吃力地弯了弯嘴角:“臣妾有幸能入宫伴驾,为皇上诞育十阿哥,此生无憾。”
“念晴,你不要离开朕。”康熙闻言,脸上哀痛之色更深,“咱们一起看着十阿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可好?”
笑意从念晴的眼底弥漫开,她回握了下康熙的手:“有皇上在,十阿哥,臣妾很放心。”
“皇上,以后四季三餐,夏暑冬寒,请您爱惜己身,勿忘添衣加餐。”
“臣妾无福,不能继续伴驾君侧,愿皇上万岁无忧,如意安康。”
说完这些,她才依依不舍移开目光:“十阿哥,额娘走了,你以后要听你皇阿玛的话,记住了吗?”
胤(礻我)早已泣不成声:“额娘,儿子听话,您别离开儿子!”
念晴闭了闭眼睛,把担忧眷恋和不甘都藏好。
她又看向康熙,眼泪从眼角滑落:“皇上,那年初见,臣妾穿着绣朱鸟碧色衣衫。”
念晴脸上露出追忆之色:“您说臣妾跑跳的样子,像极了展翅欲飞的朱鸟。”
“皇上就当臣妾变成朱鸟飞走了,不要伤怀。”
“皇上,臣妾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闭上了眼睛。
“念晴!”
“额娘!”
果毅公府,法喀正对知阑送的岁寒三友爱不释手。
“你这孩子,这样好的东西,自己留着就是。”布顺达笑嗔了一句。
“上次就说见着好的就给舅舅舅母送来的。”知阑笑着说道。
“好孩子!”法喀朗笑出声,“舅舅很喜欢这份礼物。”
几人正说笑着,大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国公爷,夫人,姑奶奶,少爷,格格,宫里传了来消息来,娘娘,崩逝了!”
说完,他就跪倒在地,抹起了眼泪。
众人怔愣了一瞬,法喀脸上再无半分笑意,他跌坐在座位上:“妹妹!”
布顺达和向晚已经抱头痛哭了起来。
知阑也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安瑞虽然没有见过温僖贵妃,但舅家对他极好,想来,温僖贵妃也是位慈和的长辈,想到这里,他也伤怀不已。
康熙不舍放下钮祜禄·念晴的手,小心放入锦被。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凤穿牡丹宫灯良久,最后才叹息着说道:“着内务府以皇贵妃仪制厚葬温僖贵妃。”
“嗻!”梁九功领命,立刻派心腹小太监去传口谕。
“儿子多谢皇阿玛!”胤(礻我)跪在康熙脚下嚎啕大哭。
康熙眼眶微红,摸了摸胤(礻我)的脑袋,眼底是深深的怜惜。
温僖贵妃的丧仪非常隆重,法喀和布顺达也被恩准入宫哭灵。
只向晚外嫁多年,没有恩旨无法入宫,只能跪在佛堂念经尽一尽哀思。
知阑拿着抄好的《妙法莲华经》走进佛堂。
她诚心祝祷后,把《妙法莲华经》供奉于佛前。
向晚忍着悲伤说道:“你姨母最惦念的是十阿哥。”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知阑:“这是那日,十阿哥送来的信。”
知阑接过信,在向晚的示意下打开。
“姨母一片慈母之心,天地可鉴。”知阑叹息着说道。
信里写道:十阿哥为人憨直,恐会为人利用驱使,若是向晚有余力,请她在十阿哥出宫建府后提点一二。
她离世前,已经一再叮嘱十阿哥不要轻信人言,但姨母可信的话。
“二姐,我与大姐皆埋深宫,只有胤(礻我)这一个血脉,我只愿他能富贵平安一世。”
最后,她还隐晦地点出,康熙对太子已隐有不满,以后可能会生乱象,法喀恐难抵御成为皇帝母家的诱惑,希望向晚能劝他回头。
她直言,胤(礻我)无法胜任那个位置,若强求,恐会生祸端。
看到最后,知阑额头已经出现了冷汗。
娘诶!
怪不得温僖贵妃要让十阿哥亲自送信了,这封信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看着悲伤不能自己的向晚,心说,我的额娘诶,这样的信,你看过就该毁了的,怎么还随身带着?
若是不小心掉了,被人捡到了,那他们也不用伤心感慨了,直接就跟着温僖贵妃去吧。
只是向晚刚失去至亲,这些话,知阑是不好直言的。
想了想,知阑吩咐时芳去拿笔墨来。
她在信的末尾写上了:必不负所托。
然后把信纸放入了火盆中。
向晚本是不肯的,这封信也算是温僖贵妃的遗物,她想时时拿出来缅怀一番。
当然,是在没人的时候。
知阑那个汗啊,忙说道:“可咱们的回话也得让姨母知道呐。”
“额娘,如今,让姨母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您要缅怀姨母,等以后有机会见了十阿哥,咱们问他要几件姨母常带的首饰,你收着也能时时缅怀的。”
其实向晚不是不知道这封信有些大逆不道,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与温僖贵妃联系上,实在是不舍得毁掉。
如今听知阑这么说,到底对这份封不再有执念了。
她视线移向火盆,看着信和纸钱一起燃成灰。
“念晴,你收到姐姐的回话了,对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照看十阿哥的。”
知阑见信变成了灰烬,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想到历史上十阿哥的结局,不得不说,温僖贵妃对十阿哥还是很了解的,对争夺皇位会引起乱象的预测也很准确。
这样一个通透聪慧的女子正当盛年却折在宫中。
想到上辈子宫廷的波诡云谲,知阑越发坚定要用安宁的身份活这一辈子。
随即,她想到自己已经是个有粗大腿的人了,知阑心中到底了安定了很多。
只温僖贵妃崩逝,她心里到底也是不好受的。
回了沁鸾院后,知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她拿出宣纸裁成手掌大小,想了想,开始一张张画简笔画。
知阑是没有见过温僖贵妃的,但她曾在史料中看过温僖贵妃的画像。
向晚曾说过,她们姐妹三人有三五分相像,温僖贵妃眉眼之间要更灵动几分。
她也曾感慨,十阿哥的眼睛像极了温僖贵妃。
而十阿哥,知阑见过。
没多久,一个个简笔的宫装丽人就跃然纸上,有的提着宫灯,有的眉眼含笑,有的策马迎风。
一个动作,前后连贯的画,知阑画了有近十张。
最后,知阑把画装订成册。
她想着,若是可以,请四爷帮忙,把这本画册带给十阿哥。
若能安慰十阿哥一二,也算是尽了她的一份心意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她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十阿哥若还是跟着八阿哥他们混在一起,能拉就拉一把,拉不了,她也没办法。
最多,她以后帮着向胤禛求个情,略微优待一些十阿哥,也算对得起她跟十阿哥之间的血缘亲情了。
知阑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打算是冷血。
本来么,从血脉身份上来说,十阿哥仅逊于太子,若他不牵扯到夺嫡中去,荣华富贵什么的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只要不作,胤禛也不是会苛待兄弟的性子,不说重用十阿哥,给个闲差给份体面是必然的。
这个,看十三阿哥和那些年纪小没有牵扯进夺嫡中的阿哥们就知道了。
跟胤禛接触了这么久,她反正是不相信胤禛是个刻薄寡恩的人。
苏培盛替胤禛换上素色衣裳,又在腰间系上麻布。
胤禛吩咐苏培盛绕道,在瓜尔佳府附近停下。
“你去问问安宁,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小十的。”胤禛吩咐。
“嗻,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小跑着到了瓜尔佳府的角门,找到了守在角门的明启。
“格格,明启过来通报,说苏培盛来了。”时芳轻敲着书房的门,低声禀报,“四爷问您有没有什话要带给十阿哥的。”
知阑一愣,这是第二次胤禛主动想到她需要帮忙了。
她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胤禛,是很好的人吧。
胤禛:……呃,关于这个,呃,看人吧。
知阑拿起刚装订好的小画册,准备亲手交给胤禛,并诚恳道谢。
“哟,您怎么亲自来了?”苏培盛见知阑出来,忙微微躬身,客气说道,“您有什么话,让时方传达一声就是了。”
“这么冷的天,何苦跑这一趟。”
“多谢苏公公替我着想,我想亲自给四爷道个谢。”
苏培盛理解点头,这小公子是个有心人。
“爷,安宁小爷过来了。”苏培盛在马车边恭敬禀报。
胤禛掀开车帘:“外头冷,先上来再说。”
知阑便扶着苏培盛的手进了马车。
胤禛的马车比她平时坐的大很多,角落里燃着银丝碳,胤禛的身侧有固定好的小桌子,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茶。
胤禛放下手里的书,见知阑眼眶些微红,他叹息一声,温声劝道:“温僖贵妃的事情,你节哀。”
知阑扯了扯嘴角,实话实说:“其实,我没有见过温僖贵妃这位姨母。”
“只是,我见额娘伤心欲绝,又加之温僖贵妃年华正盛却……”
胤禛拍拍知阑的肩膀:“你或者你额娘有什么话需要告诉小十的,我可以帮着转告。”
知阑从袖袋中拿出小画册递给胤禛。
“这是我根据额娘的描述画的温僖贵妃的样子,希望能安慰十阿哥一二。”
“四爷。”知阑郑重说道,“多谢你记挂着我。”
“这画册是我的心意,你能帮忙递话的事情,我没有告知额娘。”
“并非我不想额娘宽心。”
知阑还想解释几句,胤禛阻了她的话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胤禛的心比燃着的银丝碳还暖。
安宁这是怕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不好收住势头,到时候给他添麻烦。
知阑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微微弯折画册,拇指微松,画册就一页页快速翻过。
胤禛看着画册里的温僖贵妃提着宫灯眉眼含笑望着他们,转而又策马迎着太阳奔向山峦。
他心中再次赞叹安宁的巧思。
虽然,这画册上的温僖贵妃与本人并不十分相像,但神韵却很足。
“这画册定能抚慰小十。”胤禛说道。
“这就好,多谢四爷费心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胤禛真心说道。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知阑下了马车后,目送胤禛离开。
胤禛祭奠过温僖贵妃后,走到跪在旁边的胤(礻我),低声劝道:“小十,你跟我去偏殿喝些水,吃些点心。”
“不然,你身体吃不消的。”
胤(礻我)眼泪汪汪看着胤禛,倔强说道:“我要陪着额娘。”
胤禛又凑近了一些:“有人托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胤(礻我)转过头,表示没兴趣,他只想陪着他额娘。
胤禛无法,只得说道:“是一本画着温僖贵妃的画册。”
听到这话,胤(礻我)总算愿意站起来了。
他跪得久,腿早就麻了。
胤禛半扶半拖把人弄到偏殿坐下。
“苏培盛,你去打盆热水来,拿上厚毛巾,给十阿哥敷敷膝盖。”
“小十,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是要让温僖贵妃不安心吗?”
“四哥,我难受,我没有额娘了!”胤(礻我)“哇”一声哭了出来。
胤禛叹了口气,哄着胤(礻我)敷了膝盖,这才从袖袋中拿处小画册交给胤(礻我)。
胤(礻我)接过画册打开,见到里面的宫装丽人哭得更伤心了。
胤禛便学着知阑的手法,让温僖贵妃“动”了起来。
见状,胤(礻我)直接呆住了。
“四哥,我额娘,她活了!”
待看到最后,温僖贵妃骑着马奔向太阳,奔向山峦,胤(礻我)又嗷嗷哭了起来。
胤禛:……这是,哄不好了?
“四哥,呜呜呜,四哥。”胤(礻我)扑在胤禛身上又嗷嗷了一阵,终于收了哭声,他抽泣着小声说,“四哥,我额娘,自由了。”
胤禛一愣,原来,安宁画温僖贵妃策马,是这个原因。
他拍拍胤(礻我)的肩膀:“你好好的,让温僖贵妃安心。”
胤(礻我)用力点头:“四哥,这是谁让你带给我的?”
“你帮我先跟他说声谢谢,等安顿好了额娘,我再亲自向他道谢。”
“是瓜尔佳府上的小公子,若论亲戚,应当是你的表兄。”
“原来是表兄。”胤(礻我)又呜呜哭了起来。
胤禛看得出来,胤(礻我)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温僖贵妃新丧,且过世前字字句句都是对康熙的不舍与惦念,康熙对胤(礻我)正是最怜惜的时候,自然时时关注他的情况。
当他听到胤禛特意把人扶到偏殿安慰,还照顾着胤(礻我)敷腿,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他忍不住对梁九功说道:“从前我看四阿哥喜怒不定,冷淡寡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没想到,最看重兄弟的人,竟然是他!”
这话梁九功不好接,但又不能不接,他便说道:“这也是皇上您教得好。”
“奴才看着,是您常把四阿哥带在身边,他性子才改过来的。”
“是这样吗?”康熙问道。
随后,他肯定点头:“是这样没错。”
对此,康熙异常欢喜,此时,胤禛在他心里就是一块璞玉,需要他雕琢成材。
胤禛这回真的只是帮他的好友带份心意给胤(礻我),一点也没有刻意讨好康熙的意思。
谁知道无心插柳,倒是让康熙认定,他是众皇子中唯一能真正做到兄友弟恭的人。
这之后,康熙越发喜欢把胤禛带在身边了。
胤禛是个极聪明敏锐的人,康熙的变化,他自然感觉到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奇怪,之前康熙虽然挺待见他了,但也没有如今这样夸张到每餐都要过问的程度。
还是梁九功说他体恤幼弟,皇上很是欣慰,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又一次因为安宁得了皇父的亲眼。
胤禛哭笑不得之余,也更珍惜和安宁的情谊。
这日,胤禛休沐,便约了知阑出来喝茶。
“四爷这是忙完了户部的事情了?”知阑给胤禛斟了杯茶,递过去。
胤禛接过,啜饮了一口,笑着摇头:“哪有这么快。”
康熙采纳了他的意见,彻底改变户部的记账方式,并开始用阿拉伯记账法誊抄从前的账本。
这将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因此,康熙决定先拨一批款项和粮食发往科尔沁。
这就是户部尚书的事情了,跟胤禛没关系。
是以,胤禛才有时间忙里偷闲,约许久未见的知阑出来喝茶闲谈。
事关国事,胤禛没有多说,倒是说了几句胤(礻我)心情平复了很多的事情。
“他把你送的画册时时带在身边,不时拿出来翻看。”胤禛说道,“你的画册给了他极大的慰藉。”
“他一直想当面致谢,不过,皇阿玛怕他出事,短时间里是不会放他出宫的。”
“我先替他说声谢谢。”胤禛笑着说道。
知阑看着姿态闲适的胤禛,笑意漫上眼底,这人,在她面前越来越放松了。
“能帮上十阿哥就好。”知阑说道,“希望他能快点从悲痛中走出来。”
胤禛点头,关心起了知阑对未来的打算。
“很快就过年了,过完年,你又长了一岁,对于未来,你有什么规划?”
知阑:……啊?
“什么规划?”知阑不解,“我开着华光阁呢!”
她凑近胤禛,压低声音说道:“日进斗金呢!”
“过年前,我预备多放几个琉璃物件出来,咱们再赚波大的!”
胤禛失笑:“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说,你以后的正经前途。”
知阑明白了,胤禛这是问她是荫恩入仕,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知阑很欣慰,胤禛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才会对她的前途这样上心。
但是,她不可能入仕的啊!
不说她本身是女子,清朝没有女子入仕的先例,最主要的是,她本人不追求这个啊。
现如今的情况就是知阑觉得最舒适的状态了。
她只要维护好和胤禛的关系,这就这么逍遥自在过一辈子就好了啊。
见知阑露出为难的神色,胤禛就知道这小公子根本没有往这块想过。
也是,瓜尔佳府沉寂多年,纳穆福前几个月才刚刚起复,安宁年纪又小,没有想到这层很正常。
以如今瓜尔佳府的情况,纳穆福就算有心给安宁安排怕也是无力。
知阑见胤禛很认真地在考虑要怎么给她个好的前途,心里有些慌乱,更多的是高兴和感激。
胤禛对她,真的是没话说。
“四爷。”知阑打断胤禛的沉思,诚恳而郑重地说道,“四爷,多谢你为我筹谋。”
“不过,我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她给胤禛和自己斟满茶杯,举杯和胤禛碰了一下,笑眯了眼睛,说道:“有四爷这样的挚友,闲暇时喝茶叙话。”
“有华光阁这样稳定赚银子的铺子,不愁吃喝。”
“四爷,我所求,是亲友平安,生活无忧。”
“现在,都得到了。”
“我愿此生做个逍遥无拘之人。”
知阑趁此机会表明心迹,免得胤禛费时间心力白忙碌一场。
胤禛对知阑的回答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他虽喜欢野心勃勃,敢拼敢闯的人,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更愿意和安宁这样心思明澈,没什么野望的人交好。
胤禛最近在康熙跟前混得风生水起跟安宁不无关系,他便想着要好好回报一二。
既然安宁没有踏入官场的想法,胤禛自然不会勉强。
他想起从前安宁说起兄长时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道:“你兄长最近如何?”
知阑有些惊讶胤禛会关心起安瑞的近况,但她没有多想,便照实说道:“大哥最近都待在家里。”
“我依稀记得听你说过,你兄长是想从军来着?”
知阑点头,安瑞平安回府后,常常在向晚跟前尽孝,她跟安瑞碰上也会闲聊几句。
安瑞曾说过,当初离家从军虽然是冲动之举,但他是真的向往行伍生涯的。
因而胤禛这么问的时候,知阑便认真点了点头。
胤禛思量了一阵,说道:“科尔沁遭遇大雪灾,准格尔那边想来也是损失巨大。”
“短时间里,大清与准格尔应当是相安无事的。”
“且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若让你兄长先去步军衙门行走。”
“等以后时机到了,再上战场立军功更好一些。”
知阑听了连连点头,她还是那个想法,她尊重安瑞的理想,但更希望他能平安。
胤禛如今的安排比安瑞自己一头碰进丰台大营要好很多很多。
“四爷,您的安排周到又稳妥。”知阑拿起茶杯示意,“多谢你!”
胤禛神色柔和,嘱咐道:“这毕竟事关你兄长的前程,你回去同他商量一番,得了准信,让苏培盛给我带个口信,我再来安排。”
知阑心中更加感激,她正愁要怎么委婉地提这个要求呢。
胤禛这么给力,她也想让胤禛高兴高兴,便说道:“快过年了,想必四爷在年节前后都会很忙,我也不好叨扰。”
胤禛正想说,安宁有事随时让苏培盛递话,就听知阑用极为雀跃的语气说道:“我有一份过年礼物准备了有些时日了。”
“趁着四爷今日得空,还请四爷移步一观。”
闻言,胤禛心里便生出了无限期待。
生辰那天的漫天星海带来的震撼他还没有忘记,这次,安宁又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想到这里,胤禛难得没有掩饰心思,放下茶杯期待地说道:“走!”
知阑对上胤禛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雅间。
出了茶楼,胤禛叫住了正要往马车上钻的知阑:“坐我的马车,暖和些,咱们也可以再说说话。”
知阑从善如流来到胤禛身边,胤禛很自然伸出手先把知阑扶上了马车。
苏培盛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他家爷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人呐。
看来,他以后要对安宁小爷更加敬重一些了。
他看了坐在旁边的时方一眼,心想,以后要对这娘娘腔客气一点了。
真是讨厌呐,一个大男人,有时候比他这个,嗯,还要扭捏。
哼!
“苏培盛,去窑厂。”胤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嗻!”苏培盛立刻应诺,不敢再胡思乱想,轻挥马鞭控制着马车稳稳行驶。
胤禛本来已经做好了颠簸的准备了,哪里知道一直到窑厂门口马车都很安稳。
莫非,苏培盛赶车的技术突飞猛进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胤禛疑惑的眼神便落到了知阑的身上。
知阑狡黠一笑,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想要富先修路!”
下一秒她就装不下去了,“噗嗤噗嗤”笑出了声。
胤禛无奈道:“淘气!”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与上次相比,窑厂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知阑十分相信胤禛的审美,因此窑厂后期的工程全部是严格按照胤禛给的图纸建造的。
看胤禛进入窑厂后神情舒缓,就知道他很满意自己看到的。
两人来到珍宝阁门口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四爷,我的珍宝阁已经建好了,您府上的珍宝阁修好了吗?”
胤禛不理她,率先步入其中。
“四爷,我领您去!”知阑大步上前,从袖袋中抽出帕子,示意胤禛低头。
胤禛:……得寸进尺!
他含笑看着知阑,就是不低头。
知阑觉察出胤禛并没有生气,“嘿嘿”一笑,绕到胤禛身后,踮起脚,用帕子把胤禛的眼睛给蒙上了。
苏培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脸皱成了一团,脚也是踏出去又收回,又踏出去再收回。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呦!
第46章
知阑扶着胤禛的手臂,提醒他往前走。
胤禛是愣了一下后,才抬的腿。
安宁这小子在他面前,如今真是放肆又自在了呢。
罢了,就当哄孩子了,安宁过了年也才十三呢。
眼睛被蒙住,感官就会无限放大,胤禛小心翼翼往前迈着步,倾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觉得既新奇又好玩。
“四爷,跨台阶。”知阑的声音响起,胤禛依言抬起脚,迈过台阶。
“嘶!”
耳边响起苏培盛的抽气声,胤禛对安宁的礼物更加期待了起来。
但他没有动作,等着安宁来解开蒙眼的帕子。
知阑拉开所有窗帘,让外头的阳光照进珍宝阁。
随后,她走到胤禛身后,解开了帕子。
胤禛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超大琉璃物件给摄去了心神。
立于他面前的,是差不多两人高半个房间大小的琉璃亭台,黄色的琉璃瓦下是从小到大呈圆形排列的十七匹骏马。
知阑拿起桌上的笔沾上黑色颜料递给胤禛:“四爷,请您为马驹点睛。”
胤禛这个时候才发现,还没有站起来的小马驹并没有闭着眼睛,而是,还没有点睛。
他看向知阑,知阑没说话,笑着示意胤禛拿笔。
知阑做这个倒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想哄着胤禛高兴。
但胤禛不一样,他刚出生就被抱离生母,送到了孝懿皇后膝下。
孝懿皇后崩逝后,他的生母德妃并没有第一时间向皇阿玛陈情,希望能重新抚养他到膝下。
是后来皇阿玛从失去孝懿皇后的悲痛中醒过神来,担心没有生母照拂,宫女太监不尽心,这才领着他去了永和宫。
第一次正式拜见生母,母子之间只有生疏和客气。
直至今日,胤禛也不曾如十四弟般歪缠着德妃说些母子之间的体己话。
这段经历,常常让胤禛觉得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而今,安宁让他亲自为小马驹点睛。
他看向安宁,她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意义有多重大吗?
见安宁一脸期待看着他,胤禛失笑,她怎么会知道?
她就是想送自己一份年节礼罢了。
“安宁。”
“嗯?”
“你知道我的属相吗?”
“属马呀。”
“对,我属马。”
“我要点睛了。”
“好。”
胤禛拿起笔郑重在小马驹双眼上点了两笔。
知阑见胤禛愣神,悄默默拧了几下发条,下一瞬,所有的琉璃马就开始了转动。
“竟然还会动!”苏培盛扒开捂着他嘴的手,喃喃说道。
时芳有些嫌弃地甩甩手,再次把苏培盛的嘴给捂上。
苏培盛还说自己跟着四爷见多识广呢,今日可是失态两回了。
他被四爷罚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坏了四爷和她家主子的兴致。
胤禛为小马驹点睛后,看到活灵活现的小马驹,内心那种虚浮的无力感完全散去。
他正心绪翻飞,感慨万千。
然后,小马驹,它动了!
胤禛:……!
他震惊地看着知阑,知阑一脸云淡风轻:“我本来想做成那种会唱歌的,就是那种舶来品铺子里的音乐盒。”
“可惜,没有研究出来。”
那个倒也不是做不出来,但这个亭子基数太大,十七匹琉璃马分量不轻,若是底座上再加上音石,不断敲击之下,就怕琉璃马震动之下会偏移损伤。
她送胤禛礼物是为了哄他开心的,可不是给他添堵的。
所以,这琉璃马亭索性就没有安装音石。
“四爷,过去十七年,咱们不相识,这十七匹马就当是我陪你过了十七个新年。”
说罢,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琉璃宫灯。
枝繁叶茂的木兰花树下两只小狗正嬉戏打闹,宫灯的穗子编成麦穗形状,垂下长长的须线。
“四爷,预祝你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
说着,知阑双手把宫灯递了过去。
胤禛愣愣接过,心潮起伏。
“多谢你,安宁。”胤禛郑重说道。
知阑摇头:“借用四爷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你说的对,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胤禛郑重重复了一句。
苏培盛再次扒拉捂着自己嘴的手,趁势跪下,笑着说道:“奴才借着安宁小爷的东风,也预祝主子爷新年快乐,顺风顺水。”
时芳眼珠一转,也跪了下来:“奴才也祝四爷和主子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知阑和胤禛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笑意。
“哈哈哈,好,都有赏!”
这琉璃马亭实在是大,很不好移动,但胤禛愣是让苏培盛去四皇子府喊了人过来把它运了回去。
全程,胤禛都亲自盯着。
好在,知阑修了路,最后,琉璃马亭有惊无险进了四皇子府。
胤禛想了想,腾了半间书房出来,把琉璃马亭放了进去,他进出书房都能看见。
这座琉璃马亭对胤禛的意义不一样,他珍之重之。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康熙在乾清宫开设家宴。
胤禛穿上吉服,早早去了乾清宫。
这样的家宴至少要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或者是特别受康熙器重的,他也会下恩旨给官员参加家宴的殊荣。
纳穆福,自然是两不沾。
好在,康熙也没有完全忘了他,今年他也被赐了“福”字。
这对纳穆福来说是殊荣,是以,得到“福”字后,他每日都会沐浴焚香,去供着圣旨和“福”的房间静坐。
腊月二十四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知阑也不去打扰,去清思院和安瑞写对联,猜字谜,每日玩得不亦乐乎。
向晚则含笑看着他们玩闹,一脸欣慰。
等过完年,安瑞就要去步军衙门任职,以后,这样闲适的日子,怕是少有了。
乾清宫,丹陛左右如往年那般设了两座万寿天灯,其他有人的地方也都设置了各色宫灯照明。
往年这个时候,胤禛虽身处其中,却常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反正,天灯也好,宫灯也罢,没有一盏是真心为他燃的。
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宫灯。
为着这个,远处几个一脸谄媚,拿着酒杯到处敬酒的官员都没有往常那么面目可憎了呢。
胤禛含笑斟满酒杯和来敬酒的胤(礻我)碰杯。
“四哥,之前多谢你对我的照顾,弟弟铭记于心。”
“自家兄弟,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
胤(礻我)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皇阿玛答应我了,等过完年,就不再拘着我在宫里。”
他靠近胤禛,压低声音说道:“四哥,到时候,你带我去见表兄可好,我想亲自跟他道谢。”
胤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多谢四哥!”
胤(礻我)如今很亲近胤禛,不过,他跟□□两位阿哥仍旧玩在一起。
他伤心悲痛那些天,□□两位阿哥也没少陪伴安慰。
家宴过后,是除夕宫宴,然后是正月初一奉先殿祭祀先祖,之后就是国宴,再之后,胤禛要赶很多宗室皇亲和官员的宴席。
就像知阑说的那样,整个过年胤禛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时间。
家宴结束后,胤禛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宫灯,慢慢走在出宫的宫道上。
这盏琉璃宫灯虽然图案质朴有趣,但流光溢彩不输其他琉璃物件,胤禛拿着它走在宫道上,便成了人群中最亮的那个。
哦,对了,华光阁至今为止,都没有对外出售过琉璃宫灯呢。
这本也只是一桩小事,大家感慨一句胤禛得了好宝贝也就过去了。
可消息传到毓庆宫的时候,胤礽又没忍住摔了一个玉如意。
因着家宴上兄弟百官都向他敬酒,他喝得多了些。
这回,他不仅摔东西,还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话。
虽说康熙最近一直把胤禛带在身边,宠爱有加,但他最看重,最寄予厚望的,还是太子胤礽。
因而,胤礽这边的动静,康熙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若说摔东西还能说是酒喝多了,手不稳,那咒骂兄弟,怕就是酒后吐真言了!
康熙青着脸让梁九功给胤礽去醒酒。
大过年的,一国太子这样失态,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这事康熙插手了,毓庆宫的动静就不会传到外头去,胤礽的风评不会受影响。
但他在康熙这里,难免落了个不能容人的印象。
前面有为了胤褆麻着胆子隐瞒君父,为了安慰兄弟送温暖的胤禛比着,康熙对胤礽的失望就又加了一层。
转眼间又到了除夕宫宴,撤了歌舞之后,就是皇子公主们献礼给康熙和太后表孝心的环节。
今年知阑的华光阁横空出世,里头的琉璃摆件精美绝伦,自然是送礼的首选。
于是,康熙收到了很多寓意和兆头极好的琉璃摆件。
尽管这样,康熙最喜欢的还是胤禛一开始送给他的万年长青琉璃摆件。
胤禛今年已经出尽了风头,不欲在除夕宫宴上再夺人眼球,便送上了一副早就准备好的千里江山图。
见状,康熙心中暗暗点头,胤禛行事越来越有分寸了。
胤礽对此也很满意,虽然说,他跟很多兄弟都送了琉璃摆件,但他送的那个是最大最巧夺天工的。
胤禛:……没见识!
最大最巧夺天工的,在他书房里摆着呢!
胤禛心情好,就多喝了几杯,人便有些微醺。
康熙看到后,就让他在阿哥所休息一晚,正好明日一早要去奉先殿祭祀先祖,免得醉酒误事了。
胤(礻我)立刻扶住胤禛,殷勤说道:“四哥,太好了,今夜我们抵足而眠!”
今夜是除夕,月亮位于新月阶段,见不着,宫里一片黑漆漆的,只巡逻的侍卫手里的灯笼偶尔亮起,才能窥见些宫中的景物。
半夜,万籁俱静。
“四哥,四哥,你醒醒!”胤(礻我)的声音不断在胤禛耳边响起,胤禛不胜其扰,终于睁开了眼睛。
“何事?”胤禛忍着怒意问道。
任是谁,大半夜被人吵醒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胤(礻我)表示非常理解,他凑到胤禛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四哥,我刚刚在屋顶,看到有宫女从扶英殿走出来和人私会去了!”
黑暗中,胤(礻我)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是秽乱后宫!
胤禛眼里再无一丝睡意,但他仍是谨慎问道:“今日是新月日,看不见月亮,外头一丝光亮也无,你怎么看到他们的?”
胤(礻我)十分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四哥,我的眼力超乎寻常得好!”
胤禛想到他曾说起在屋顶上看到京郊的星海,心里对他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四哥,咱们去捉奸吧!”胤(礻我)摩拳擦掌,兴奋地说道,“我去叫醒八哥跟九哥,咱们一块儿去!”
这种事情,当然要人多才好玩。
胤禛:……一言难尽!
遇到这种事情,不该是悄无声息把人拿了,然后禀报皇阿玛,尽量把事情压下来的吗?
小十这种呼朋唤友,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样,若是让皇阿玛知道了,被训斥一顿都算是轻的。
他一脸无语把人拉住,把事情掰开了跟胤(礻我)说了一遍。
胤(礻我)挠挠头:“是这样吗?”
“我们帮着皇阿玛肃清宫闱,皇阿玛不应该奖励咱们吗?”
胤禛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不会。”
这种事,皇阿玛恨不得捂严实了,小十闹出大动静,能不惹了皇阿玛厌弃算是好的了。
“你是不是忘了,扶英殿里住着的除了宫女,还有位份低的宫妃。”
胤(礻我)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皇阿玛是天子,她们怎么敢的!”
胤(礻我)一把拉住胤禛的衣袖:“四哥,咱们快去把那对奸夫□□抓住!”
“若真有人敢对不起皇阿玛,我杀了她!”
胤禛穿上外衣,本是去拿大氅的手一顿。
他想着,这事最后闹到皇阿玛面前,皇阿玛一定会问他跟胤(礻我)为何半夜不睡到处游荡。
到时候,他就说是胤(礻我)因思念温僖贵妃睡不着,发现有人行踪鬼祟,怕这人对皇父不利,便拉着他去抓人。
他都来不及穿大氅就跟着胤(礻我)追那歹人去了。
好歹让皇阿玛知道,他跟小十是一片真心担忧皇父安危,才“意外”撞见了这丑事。
“小十,你还记得他们大致在哪个方向吗?”
“当然记得!”
“那咱们过去看看,悄悄的,不要惊动别人。”胤禛叮嘱。
“那,好吧。”胤(礻我)有些不情愿地嘟哝,“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喊八哥九哥一起去,他们知道了会不会生我的气?”
胤禛表示,不会,他们不仅不会生你的气,还会感谢你没有喊醒他们。
事实上,若是时光倒流,他会在醒来的那瞬间把胤(礻我)敲晕,然后转过身继续睡。
他并不想蹚这样的浑水。
可这事知道了,他又不能不管。
不然,他成什么人了?
皇阿玛又成什么人了?
反正以后,他再也不夜宿阿哥所了!
“四哥,这儿!”胤(礻我)拉住因夜色漆黑而没有方向感的胤禛。
到这会儿,胤禛终于相信胤(礻我)自夸眼力极好的话了。
康熙今日多饮了几杯酒,小憩一番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今夜是除夕,他也不想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
梁九功伺候着康熙穿上衣服,披上大氅,轻声劝说:“皇上,外头天寒地冻的,今日又是新月日,外头漆黑一片,不若……”
康熙淡淡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就闭嘴了。
“叫其他人不用跟着。”
“嗻!”
梁九功提着宫灯在前头开道,后头,康熙慢悠悠走着。
“听说,四阿哥得了个极有意趣的宫灯,爱不释手的?”
“是呢,前儿家宴和今日宫宴,他都提着呢。”
康熙笑道:“回头,你去朕私库里瞧瞧,捡精致好看的宫灯送几个去四皇子府上给他把玩。”
“嗻,皇上真正是一片慈父之心!”
康熙有一句没一句跟梁九功说着话,觉得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他刚停下脚步就听到了几声极度压抑的不可言说的声音。
梁九功也听到了。
在康熙的示意下,他熄灭了宫灯。
两人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另一条宫道上,胤(礻我)正拉着胤禛轻手轻脚靠近。
康熙走到近前停下。
“大胆!”梁九功大喝一声,蹿上去按住那还在行事的男子。
谁知那男子身手十分灵活,身子一低一转,就挣脱了梁九功的束缚,一溜烟逃了个没影,只剩下与他不轨的女子软倒在地上。
梁九功拿出火折子重新点亮宫灯,往那女子面容上一照,灯影微微晃了晃。
“皇上,是何答应。”梁九功说完,大气不敢出。
康熙额头青筋冒起,眼角余光瞟见何答应脚边的明黄色帕子,更是怒不可遏。
这宫中,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用明黄色?
与何答应行不轨之事的人是谁,昭然若揭!
康熙闭了闭眼睛,极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声音平淡地说道:“梁九功,把人拉倒无人处,杖毙!”
“嗻!”梁九功平日当差的时候,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现在,他恭敬把宫灯奉给康熙,捂住何答应的嘴,拉着人就走,眼睛都不敢其他地方瞧上一眼。
等人走后,康熙捡起了那条明黄色帕子,脚步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
良久,确定这边不会再有人过来后,胤禛终于松开了捂着胤(礻我)嘴的手。
胤(礻我)的心“砰砰”狂跳:“四哥,那人是……”
“嘘!”胤禛拉着人快速离开,“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阿哥所,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胤(礻我)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四哥,那人是太子,我看得真真的!”
胤禛再次捂住胤(礻我)的嘴,认真叮嘱:“这件事情你不可对人说起一字半句,记住没有!”
胤(礻我)点头,靠近他四哥耳边,神秘兮兮说道:“四哥,皇阿玛肯定也知道,我看到他捡了太子的帕子走的。”
胤禛:……求闭嘴!
“四哥,太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皇阿玛的女人也敢偷!”
胤禛无奈,再次强调:“把这件事情忘掉,千万不要跟人说起!”
“弟弟知道,四哥你说了两回了。”
胤禛脱下衣服,躺回被窝,闭上眼睛,没多久,他就察觉到身边多了一床被子,然后,多了一个人。
“四哥我跟你说,梁九功肯定认出太子了,太子能顺利逃走,他肯定放水了。”
“没想到啊,他的屁股竟然是歪的!”
胤禛用被子蒙住头,心说,有没有可能,这正是梁九功的聪明之处呢?
皇阿玛有多看重太子,梁九功这个身边人是最清楚的。
即使他做了这样的丑事,最终,皇阿玛可能也就训斥太子几句,处理了何答应,这事情也就了了。
可梁九功一定会被胤礽记恨上。
这不其实是最主要的。
作为康熙身边最得用的奴才,梁九功只要在这个位置一天,胤礽就不会动他。
这事的关键在于,梁九功手这么一松,康熙和胤礽之间就还有一张遮羞布,他本人也不用直面这样的皇室丑闻。
话说,若他真把胤礽扣下了,康熙还会留他在身边伺候吗?
胤禛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继续分析这件事情的利弊。
“四哥,没想到太子是这样的人!”胤(礻我)还在喋喋不休叨叨,“看他平时动不动训诫咱们,端得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胤禛仍旧不搭理他,并且暗暗吐槽胤(礻我)是个碎嘴子,以后有什么秘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四哥,你说,皇阿玛会不会废了太子?”
胤禛一个翻身,再次捂住胤(礻我)的嘴:“小十,你若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把你敲晕了。”
“还有,把这件事情忘了,跟任何人都不要说起!”胤禛再次强调。
胤(礻我)点头,胤禛松开手,胤(礻我)便说道:“我也就是跟四哥你说说,旁的人那边,我是一句也不敢提的。”
胤禛叹了口气,到底耐下心来给胤(礻我)分析这件事情最终会有的走向,和胤礽大概率全身而退的事实。
胤(礻我)有些失望:“四哥,太子做了这样的事情,皇阿玛为何不重罚他?”
“皇阿玛就这样看重他吗?”
“太子是储君,是国本,皇阿玛,考量的会很多。”
胤禛拍了拍胤(礻我)的肩膀,说道:“睡吧,醒来了,就把这件事情忘记。”
“四哥,你真好。”胤(礻我)又往胤禛旁边挪了挪,“除了八哥,你是最愿意听我说话,还跟我分析利弊的人。”
胤禛心说他也没办法,到底曾经受过胤(礻我)的善意,关键是,他们俩意外目睹这事不能漏出去半点,他必须要让胤(礻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然,没好果子吃的肯定是他俩。
胤禛决定,以后绝对不贪杯,不再宿在宫里。
第二日一大早,胤禛和胤(礻我)就起来往奉先殿去。
待的人齐后,康熙就和往年一样,领着人祭祀,胤禛刚跪在拜褥准备磕头,就听康熙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将太子的拜褥移到殿外。”
胤禛一惊,往年,太子都是跟着康熙在奉先殿内参拜的!
为这事震惊的不止胤禛,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了眉眼官司,更有胆子大的,还窃窃私语了几句。
好不容易熬到祭祀结束,胤禔胤祉胤禛这仨在宫外建了府的阿哥立刻出了宫。
胤褆出宫后直奔明珠府上,胤祉则吩咐心腹让他尽快组个文会,胤禛直接回了四皇子府暂时闭门不出。
因着康熙将胤礽拜褥移到奉先殿外的事情,京城又起了不小的风波。
第47章
胤禛回府后,一直没能静下心来,索性让苏培盛搬了把椅子坐在琉璃马亭前坐着。
随着发条归位,琉璃马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回,胤禛没有再拧发条,而是呆呆坐了一会后,吩咐苏培盛给安宁带话,请他去茶楼一叙。
“爷,晚上宫里头还有国宴呢。”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陪着小心说道,“这个时候去茶楼,怕是说不了几句话。”
胤禛面无表情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立刻应道:“嗻!”
“奴才这就去传话。”
“不用,备马,我亲自去找他。”
“嗻!”苏培盛不敢再多说,小跑着去牵了马。
沁鸾院,知阑放下研究了半天的地图,揉了揉眉心。
她合拢鳌拜手札,又收好地图,表情有些闷闷的。
毫无头绪!
“格格,四爷来了,在角门等您。”时芳在书房门外轻声禀报。
“四爷?”知阑疑惑,“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找我?”
她虽不明白胤禛来找她干什么,但快速换好衣服去了角门。
“四爷安。”知阑拱手行礼,笑着说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胤禛勾了勾嘴角,没有下马,而是问道:“会骑马吗?”
“会,不过我胆子小,不敢骑得很快。”
胤禛失笑,他就知道来安宁是对的,才跟他说了几句话呢,他的心就平静了很多。
不等胤禛提出邀约,知阑已经跨上了明启牵来的马。
“四爷,咱们去跑一圈?”知阑满脸笑意,提出邀请。
她看出来,胤禛心情不怎么好。
不,也不能说不好。
怎么说呢,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给困扰了。
金大腿都主动上门了,她帮不上忙,也要给足情绪价值呐。
“走!”
“驾!”
两人一开始还收着速度,等出了城门,知阑一抽马鞭,喊了声“驾”,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胤禛本还想着照顾安宁控制下马速,结果,人家不讲武德,直接冲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追啊。
就这么你追我赶,跑到了一阵,知阑渐渐被落在后头。
“四爷,你等等我呀!”知阑清脆的笑声伴着风声传进胤禛的耳中。
“吁!”胤禛勒马停下,调转马头等着知阑追上来。
“本想出其不意,小胜四爷一场,没想到,四爷骑术精湛,我甘拜下风啦!”知阑勒马停下后,立刻奉上一记彩虹屁。
胤禛白了眼知阑:“你如今倒是越发不怕我了。”
知阑就笑问:“那四爷您生气了吗?”
胤禛跳下马,摇头失笑:“不生气!”
反而刚刚这样算不上赛马的一场赛马,让他散了心里的郁气。
京郊行人本就不多,大年初一,出来的人更是没有。
两人牵着马,漫无目的走着。
“安宁。”
“嗯?”
“若一直被父亲偏爱的儿子做了错事,父亲虽帮他瞒下了错事,但也明面上给与了些惩罚。”
“这个时候,其他的儿子是不是该趁此机会夺取父亲的宠爱?”
听胤禛说这些,知阑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果然,她就说大年初一胤禛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她敢百分百肯定,胤禛说的父亲是康熙,被偏爱的儿子是太子,其他儿子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皇子阿哥!
九龙夺嫡,现在就开始了吗?
也是,夺嫡这个事情,谁都不会一拍脑门就决定,早早有了苗头才是正理。
不过,如今才康熙三十四年,距离太子两废两立还有十多年呢!
这么一想,知阑的脑子就清明了起来。
她笑着说道:“四爷,偏心,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习惯的。”
她家阿玛就是例子。
“那位父亲既然已经偏心了那么多年,想来也是花了大力气栽培那位儿子的。”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沉没成本’。”
“沉没成本?”胤禛重复。
“对,以咱们的华光阁为例。”知阑侃侃而谈,“在开华光阁前,我先建了窑厂,又让人去寻找制作琉璃的原材料,还要买很多壮劳力应对窑厂高强度的劳作。”
“在华光阁没有开业之前,我其实已经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银子。”
“这些,都是成本。”
“若是那个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华光阁可能会开不成,那这些成本就都白费了。”
“那我肯定不会甘心的。”
“让我承受这些损失唯一的理由,就是华光阁勉强开起来后,我仍旧得往里投入大量的心血,却得不到回报。”
“不然,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我会反复再反复地计较衡量,直到完全确定才会犹豫着,再犹豫着斟酌着放弃。”
这例子直白好懂,胤禛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所以,沉没成本越高,若要改弦易辙,所需要的决心就越大。”胤禛总结。
“对,而且,人总是更加相信自己的认知与认定。”知阑语调轻松,“若是那个时候,有人跑到我面前让我别开华光阁,我能讨厌死他!”
她看向胤禛,认真说道:“好在,那个时候四爷虽然勉强,还是愿意当我的靠山。”
“其实拿契书给你签名的时候,我心慌得不行呢。”知阑说完,还作势拍了拍胸口。
胤禛拍拍知阑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也很庆幸,当日签下了契书。”如今,能有一个交心可畅所欲言的好友。
只是,他没有想到,安宁竟然聪明至此,也,信他至此!
这些话他若是说给另一个人听,对方肯定也能听懂,但对方必然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他打太极,安慰他几句,也就把话题岔开了。
不是谁都有勇气当着他这个四阿哥的面,议论皇家之事的,便是隐喻,也没有几个人敢。
胤禛捏了捏安宁瘦弱的肩膀,暗下决心,他必定不辜负安宁对他的一番真心。
“沉没成本。”胤禛笑叹道,“这个词,用得真好。”
知阑踮起脚也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四爷,多亏了您,华光阁才顺利开业,也是拖了您的福,才没有人敢寻华光阁的麻烦。”
胤禛微愣,随后轻笑出声:“多亏了你,让我赚了许多的银子,也多亏了你,我得到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四爷,咱们要在这里吹着冷风互相吹捧吗?”知阑的话里藏着浓浓的笑意。
她就知道大年初一让胤禛来找她,必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在跟胤禛赛马的时候就在想,若是胤禛隐晦地问她一些问题,她是避重就轻躲过去,还是认真地给出建议。
最安全的做法当然是当做听不懂,避开跟宫廷有关的任何话题。
但这样做,胤禛以后有事应该不会再想起她这个人。
随着事态的发展,她就会被慢慢边缘化。
若那个时候胤禛身边的人把主意打到她头上,让她成为胤禛的钱袋子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愿意给,和被逼着给,甚至要倾家荡产地给,那绝对是不一样的体验。
她相信胤禛的为人,也相信胤禛不会忘了年轻时与她的情分。
但到了那个时候,夺嫡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取舍,将是胤禛一开始就掌握的技能。
知阑不想成为被舍弃的那个,那她就要有价值。
她心中轻叹,“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永远有效啊!
就像她,一开始一门心思要报复芷琪,甚至不惜拉着她一同小选入宫,再吃一遍上辈子的苦,也要让她受到教训。
知阑看了眼神情舒朗的胤禛,暗想,那会儿,她可是做了很多设想,要怎么在宫里一步一步走到这位的身边去的。
谁能想到,如今,这位把自己当成了能信任的好友,遇事也跟自己说上那么一二分了呢。
知阑身上一暖,她惊讶看向胤禛。
胤禛笑着说道:“你这斗篷太薄了,天晚风更冷了,别受了冻。”
“四爷,你也说了天晚风冷,你这样把大氅脱了,若是受了风,我怎么能安心。”
胤禛阻止了知阑的动作,还亲自帮着知阑把系带系上,他朗笑道:“我的身子骨可比你好多了。”
“赶紧穿着,别磨叽,咱们回京城。”
把知阑送到瓜尔佳府,胤禛就坐上了早就等在角门处的马车。
知阑脱下大氅递给车厢里的胤禛,她笑着说道:“新年行好运,好运伴君侧。”
“四爷,新的一年,一帆风顺啊。”
胤禛眼底漫上融融暖意,车厢里仿佛也多了几丝芝兰的香气,笑意在脸上扩散,他柔声说道:“借你吉言。”
“好了,快进府去吧,外头冷。”
“是,回见,四爷。”知阑拱了拱手,转身进了角门。
胤禛放下车帘,淡声吩咐:“走。”
“嗻!”苏培盛轻挥马鞭,马车稳稳驶向宫门。
知阑回了沁鸾院没多久,悟风就过来请她去一趟静悟斋。
知阑微微皱眉,没有换衣服,直接去了静悟斋。
“阿玛,您找我?”
“跟四爷出去了?”
知阑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横竖她跟胤禛交好,纳穆福也是乐见其成的。
果然,纳穆福并没因为大过年知阑跟胤禛单独出门儿就责怪她什么。
他从来就看不上满人生搬硬套汉人教养家中女儿的那套。
把一个个好好的满人姑奶奶教得不伦不类的,既没汉家女儿温婉知礼,也没有了满人女儿家的飒爽豪气。
他不会主动鼓励知阑走出桎梏,但知阑想做的事情,他没有不支持的。
他把知阑喊过来,是有正经事情要问她。
“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纳穆福问道。
“您为什么这么问?”知阑好奇,她阿玛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是那位内务府大总管海拉逊大人告诉他的?
不对啊,这会儿宫里宴席多,内务府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子,海拉逊哪里有空跟她阿玛喝酒闲谈啊。
那就是通过胤禛的行为分析出来了的。
知阑就笑着说道:“四爷没有跟我明说。”
纳穆福就点头,知阑这话已经什么都说了。
知阑直言不讳,“阿玛,皇家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掺和的,您不会是有了什么想法吧?”
“我能有什么想法?”纳穆福没好气白了知阑一眼,“我身在官场,总得耳聪目明吧?”
知阑点头:“阿玛,您是咱们家的大山,咱们的日子好不容易起来了,您可不能出什么事。”
“放心吧,你祖父的事情在那摆着呢,皇家的事情,我哪里敢掺和?”
“行了,你先去清思院吧,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那女儿告退。”
知阑走后,纳穆福脸上就露出沉思之色。
知阑说起四阿哥的语气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亲近与自然,四阿哥有事也是愿意来找知阑诉说。
这么说来,他们的感情应当是不错的。
虽说国本早立,到底皇上春秋鼎盛,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知阑先回了趟沁鸾院换回女装。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她阿玛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可祖父留下的密诏已经交了上去,那幅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的地图也在自己手上,她阿玛刚起复,还只是个小官,即使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不过,知阑还是打消了问纳穆福地图的事情,即使是誊写出来的部分地图,她也不准备拿去问纳穆福了。
知阑到清思院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包括芷琪。
从昨儿开始,她就被解了禁足,恢复了自由。
芷琪看上去清瘦了一些,也沉稳了很多,对纳穆福和向晚恭敬谦卑,对安瑞和知阑也客气有礼。
纳穆福对芷琪的改变很满意,笑着夸奖了几句,还说让芷琪以后听向晚的话云云。
芷琪面带微笑照单全收,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倒让纳穆福又生出了几分慈父心思,赏了芷琪不少好东西。
这就是知阑没有对纳穆福知无不言的原因了。
顾忌着与纳穆福的父女情分,她不会在府里对芷琪动手,但芷琪也休想通过纳穆福从她身上捞半点好处。
吃完饭,芷琪扶着纳穆福,父女俩有说有笑离开,安瑞也回自己院子,向晚的脸才拉了下来。
“木棉,芷琪身边的人都换过了吧?”她问道。
李木棉点头,很肯定地回道:“奴婢借着发卖悦雅院奴仆的事情,把凤鸣院里的人里里外外换了个遍了。”
“她那个张扬性子如今变得这样沉静,看着像是背后有人在支招的模样,你留意着些,别让她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是,奴婢会派人盯着她的。”说完,李木棉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
“是,前几日,老嬷嬷过来禀报,悦雅院那位,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向晚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这人,连死都得给人添不痛快。”
“额娘,别为了这样的人坏了过年的兴致。”知阑安慰道。
悦雅院那位早就瘦的不成人形了,这事谁都知道是向晚动的手,但没有人阻止。
纳穆福上次见过穆克图·绮莲后,任凭悦雅院那边再怎么闹,他都没有再踏足过悦雅院。
显然,他是默认了穆克图·绮莲的下场的。
这从知阑他们的角度来看,当然是件好事。
但纳穆福,终究是无情了些。
知阑对此不予置喙。
在这个皇权,父权当道的清朝,她去计较男人对女人情深几许,那纯粹是自讨没趣。
最关键的是穆克图·绮莲是她的敌人,她永远也不会去怜悯自己的敌人。
第二日,瓜尔佳府后院角门,两个小厮抬着草席匆匆往城外而去。
向晚让人彻底封了悦雅院,给了老嬷嬷一笔银子,让她回家养老去了。
这些事情,知阑全部知道,她还知道纳穆福听到穆克图·绮莲去了消息后,脚步都没停,出府赴友人的约去了。
她也知道芷琪把所有人打发了,一个人哭了很久。
她更知道,安瑞练武差点伤了自己。
知阑关上书房的窗户,把冷气隔绝在外头,她暗暗警醒自己,不可以对胤禛过分依赖。
不论任何时候,她都不能迷失自我。
再说胤禛,他从知阑那里知道了“沉没成本”这个词后,就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一切都要以康熙的想法为准。
或许,康熙已经意识到胤礽有很多问题,但因为投入了太多的期许与感情,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应当是割舍不下胤礽的。
在这段改变认知的时间里,旁人做多了,怕是反而会惹了厌弃。
他们这些儿子能做的,就是把孝悌二字做到极致。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国宴上,胤褆和胤祉就十分活跃,时而和兄弟们对饮,时而与百官言笑晏晏。
倒是胤礽,受了前几日拜褥事件的影响,不似往常般穿梭于整个宴会,彰显自己的身份。
灯影交错,胤禛看不清高台上皇父的表情,但他知道,皇父仍旧是关心太子的。
这点,看胤礽桌案上比别人多的,康熙赏的御膳就能窥见一二。
胤禛垂下眼帘,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既不失热情和百官攀谈,也不拒绝过来敬酒的兄弟。
一切,照旧。
紫禁城的热闹与明争暗斗暂时跟知阑的关系不大,纳穆福刚起复,他们也没有很多的宴席需要出席。
倒是向晚带着知阑回了几趟果毅公府,和娘家的关系更亲近了起来。
热闹与不热闹,年节很快就过去了。
最近芷琪表现得异常乖觉,纳穆福对她更加怜惜了,常和她一起过来清思院,让芷琪在向晚面前尽孝道。
知阑能看得出来,芷琪在尽力表现得跟向晚亲近,也会说起一些从前母女相处的趣事,增进和向晚之间的关系。
好在向晚很清醒,只是虚应着,并不怎么接茬。
她可没有忘记,她跟芷琪之间是隔着一条人命的。
因为她们母女的野望,她还差点失去了安瑞。
这样的仇恨不是纳穆福领着人过来吃几顿饭,说些好听的话,就能抵消的。
芷琪当然也试图重新拾起和知阑的姐妹情谊,会如从前般带着她觉得好吃的好玩的过来沁鸾院找知阑。
不过,知阑从不让她踏进沁鸾院一步。
为此,纳穆福还特意找知阑说和。
“你们是亲姐妹,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将来总要互相扶持的。”纳穆福苦口婆心劝说,“待得选秀入宫,你们姐妹联手,总好过单打独斗的。”
知阑心说,单打独斗没准还能拼出翻天地来,跟芷琪联手了,那她分分钟就会被背刺,没准紫禁城里哪座枯井就是她的归宿。
不过,这话,知阑没说。
说了也没用,还是那句话,纳穆福不仅是她的阿玛,也是芷琪的阿玛。
在纳穆福的认知里,芷琪的“坏”都是被生母带的,她本性是好的。
且芷琪失去了生母,纳穆福天然就会对她多几分回护和怜惜。
知阑若说了芷琪的坏话,反而是不容人了。
是以,过完年后,知阑就常常泡在华光阁或者在京城大街小巷游玩,到了天黑才回家,很是自得其乐。
这日,知阑也是早早来了华光阁,核对完账本没有问题后,她就如往常般往外头跑。
“主子,您有没有觉得今日比往常都要冷一些。”时芳瑟缩着说道。
“是比前两日冷了许多。”
天这么冷,她就不想在街头游荡了,没得自找罪受。
“走,咱们去茶楼坐坐。”
“哎!”
“哟,您来了。”掌柜一见知阑和时芳就迎了出来,“奴才给您领路。”
“你自去忙吧,外头冷,我喝杯茶暖暖身子。”知阑客气说道。
“是,您请。”
掌柜目送知阑去了雅间,想了想,吩咐小二:“你去主子府上知会一声,说安宁小爷在咱们这里。”
吩咐完小二后,掌柜去后厨拿了点心又亲自泡了茶端去了雅间。
“小爷,这是厨房新做的梅花糕,极配您爱喝的庐山云雾。”
“让你费心了。”知阑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掌柜,“还没恭喜掌柜喜得千金。”
掌柜闻言,眉开眼笑接过锦盒:“多谢小爷记挂,奴才替小女多谢小爷厚赠。”
这就是他对安宁小爷上心的原因,在安宁小爷眼里,他跟他们一样,都是人。
知阑微笑:“不必客气。”
“那奴才先退下,不打扰小爷喝茶了,小爷有事招呼一声就是。”
知阑微笑点头,掌柜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时芳,快喝杯茶暖暖。”知阑递了杯茶给时芳。
时芳双手接过,小小喝了一口,她眯起眼睛笑着说道:“主子,这茶真香。”
“我也觉得,比咱们家里的都要香很多呢。”
“来,你尝尝这梅花糕。”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茶,聊着天,很是闲适自在。
茶楼门口,雅尔江阿跃下马,看了眼茶楼,问严力:“安宁在里面?”
“是,奴才亲眼看着他们主仆进去的。”
“走,去找他。”
“哟,爷来啦,快,雅间请。”掌柜小心翼翼把粉色琉璃小狗放回锦盒收好,忙笑着招呼雅尔江阿。
“不必麻烦,我和瓜尔佳府的小爷是旧识,你带我去他的雅间,我跟他叙叙旧。”
“这?”掌柜赔笑,“恕奴才多言,那位小爷没说跟您有约,这?”
雅尔江阿把掌柜拨开:“我跟他有没有约,还要通知你?”说完,径自往雅间走去。
四皇子府,胤禛让苏培盛推掉一个官员的邀约,准备在府里休息一天。
最近不是饭局就是酒宴,席上都是千篇一律的奉承,要么就是舔着脸求他办事的,他实在是烦了。
“爷,您已经推了几位大人的酒宴了。”苏培盛想说,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跟官员喝酒吃席,不会有人参什么结党营私的。
他家爷总是推掉酒宴,别的爷可是乐不得多多与官员结交呢。
不过,这话他不敢多说,只敢陪着小心提上那么一两句。
胤禛摆了个棋局,准备左右手博弈,他没搭理苏培盛的话,而是说道:“你去把我藏着的庐山云雾送去茶楼。”
“别安宁得空去了茶楼,喝不到合心意的茶水。”
“嗻,奴才这就去。”
苏培盛见胤禛不搭他的话,就知道,这酒席,必得推了的。
他立刻吩咐人去办,又亲自把庐山云雾包好,准备派个稳妥的人送去茶楼。
正在这个时候,他特意派了守在角门的小太监跑过来禀报:“苏公公,茶楼来人禀报,说小爷去他们那儿喝茶了。”
“哟,巧了不是,我这正有好茶要送过去呢。”
想了想,他把回话的小太监打发了,小心翼翼去了书房。
胤禛放下一颗白子,没理他。
“爷,茶楼传了消息过来,说安宁小爷去他们那儿喝茶了。”
胤禛看了眼外头:“今儿这天寒地冻的,他怎么出来喝茶了?”
“这,奴才也不知道呐。”
胤禛把手里的棋子一扔,站起身:“去看看。”
第48章
“主子,去年年底到现在京里都没下几场雪。”时芳咽下梅花糕,有些担心地说道,“我阿玛常说瑞雪兆丰年。”
她靠近知阑,低声问道:“格格,您种的宝贝不会受什么影响吧?”
知阑想了想,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
别的作物她不敢说,但土豆很容易养活她是知道的。
“明天要是不这么冷,咱们就去庄子上看看。”知阑笑着说道,“你也跟你家人好好团聚一番。”
土豆种下已经三个多月了,可以挖几颗看看能不能收成了。
等有了收成,就能进行第二次的种植,慢慢的,就能出数据了。
时芳咽下一口茶,笑着说道:“谢主子。”
说完,她便拿了火钳捅了捅炭盆,让碳燃得更旺一些,免得冻到她家格格。
“爷,就是这间。”
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进包间,知阑还来不及把这声音和人对上号,雅间的门就被推开,进来了一主一仆。
“雅尔江阿?”知阑站起身,皱眉说道,“你走错包间了。”
她可还没有忘记之前这人对她露出杀意的事情。
对的,她就是这么记仇。
从前她会想着跟这个未来的宗人府宗令打好关系,不为其他,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么。
不过她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
雅尔江阿这样一言不合就想杀人灭口的,她交好不了一点。
有了胤禛这个大腿,她应对雅尔江阿的时候,比从前有底气多了。
掌柜看出雅尔江阿来者不善,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帮不上忙,便让小二再去一趟四皇子府,禀报这边的情况。
他自己则守在雅间里,见机行事。
“安宁,从前你还喊我一声兄长的。”雅尔江阿打量了安宁一眼,嗤笑道,“怎么,纳穆福起复,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不敢。”安宁扯了扯嘴角,实在不想跟这样的人再扯上关系,便有些不冷不热地说道,“安宁不敢高攀。”
雅尔江阿见安宁态度冷淡,知道是自己上次对他露出杀意,让人心里存了芥蒂,便也失了先叙旧再谈事,循序渐进的心思。
他来到知阑面前大马金刀坐下,直言道:“我有事跟你谈,闲杂人等,出去!”
时芳没动,掌柜也没动。
知阑心里有些火气,这就是身份不对等带来的落差。
若站在雅尔江阿面前的人是胤禛,或者说瓜尔佳府如日中天,纳穆福像鳌拜那样手掌天下权,雅尔江阿敢在她面前这样呼喝放肆吗?
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知阑看向雅尔江阿,认真说道,“你放心,有些事情,我会守口如瓶的。”
雅尔江阿一愣,安宁以为自己找他是为了上次的事情?
这人是故意装傻充愣,还是抱着金砖而不自知,顾左右而言他?
“那件事情,你也牵连其中,我相信你不会乱说。”
“不过,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跟你谈其他的事情。”
“谈其他事情?”知阑皱眉问道,“什么事?”
她跟雅尔江阿总共就见过两次面,第一次见面她给雅尔江阿解围,让他免了被人算计。
第二次见面她目睹雅尔江阿伤了大阿哥,然后,这人就想杀她灭口。
她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雅尔江阿看了眼严力,严力就来拉扯时芳,想把人拉出去。
掌柜立刻挡在时芳身前,脸上也没了之前的笑意,他正欲说些什么,知阑已经几步上前把他和时芳都护在了身后。
“雅尔江阿,我看你根本没有谈事的诚意!”知阑瞪着严力,斥骂道,“滚!”
严力哪里会听知阑的,他冷嗤一声,伸手就要推开知阑。
离茶楼不到五百米处,胤禛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是隆科多。
“四阿哥,相请不如偶遇。”他笑着说道,“咱们找个酒楼喝一杯?”
被掌柜派去四皇子府的小二怕耽误了时间,抄了小路拼命往四皇子府跑去。
茶楼里,雅尔江阿姿态放松,脸上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严力,你放肆了,对安宁小爷客气些。”
“毕竟,他手指缝里漏下些好处给你,就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是。”严力立刻换上了笑脸,微微躬着身对知阑拱手,“安宁小爷恕罪,奴才刚刚无状了。”
知阑听出了雅尔江阿话里的意思,眼睛微微眯了眯。
原来,雅尔江阿是冲着华光阁来的。
她疑惑地看着雅尔江阿,这人不知道华光阁开张的第一天就来了好几个黄带子撑场子吗?
因为这个,华光阁开业至今,没有人敢动歪心思。
知阑以为华光阁会安安稳稳地开很久,才会有人试探着提出分一杯羹。
没想到,雅尔江阿这么沉不住气,这个时候就跳出来了。
这个,倒是知阑误会了,自从上次雅尔江阿打了大阿哥后,就一直乖乖待在简亲王府,没敢露头。
一直到简亲王带他参加宫里的家宴,他见大阿哥眼睛完好无损,且他看着意气风发,不像是要计较当初那件事情的模样,雅尔江阿这才开始在外头走动。
且他在京城是嚣张惯了的,看中华光阁让严力去打听了铺子主人是谁后,直接就找上了知阑。
他当然知道这样日入斗金的铺子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但瓜尔佳府沉寂多年,早就没落,便是纳穆福还有三两好友,身份也是不及他的。
是以,雅尔江阿来找知阑,是底气十足的。
他根本没有想过,知阑会舍了纳穆福的人脉自己去找靠山,也不知道知阑的靠山身份比他要贵重很多。
胤禛听到隆科多的声音,撩开车帘说道:“今日不巧,我约了友人喝茶,下次再请舅舅喝酒。”
隆科多朗笑出声:“既是你的友人,不若咱们把人喊上,一起大醉一场!”
“我那友人不会喝酒,舅舅见谅。”
“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耽误功夫?”有衣着华贵的男子大老远就冲隆科多招手,“快走快走,晚了,就赶不上清清姑娘的弹唱了。”
“哎,来了!”隆科多不好意思拱拱手,“四阿哥,下回咱们再约。”
“舅舅慢走。”胤禛笑着说道。
隆科多走后,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苏培盛,去查查这位清清姑娘是何方神圣。”胤禛淡漠的声音从车帘后传出来。
苏培盛忙不迭应诺:“嗻!”
车厢里,胤禛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康熙看中母家,对佟佳氏一族宠信有加,对隆科多更是看重。
早在二十七年,隆科多就被授为一等侍卫,没多久又被提拔为銮仪使,如今还兼任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只要隆科多没有行差踏错,位极人臣只是时间问题。
胤禛因自小养在孝懿皇后膝下,隆科多一直以舅舅自居,对他看似亲厚,实则没有一点尊重。
不然,即使隆科多做不到像明珠对大阿哥,索额图对太子那样恭敬,也不该是如此轻慢的模样。
胤禛心里存了气,便下意识让苏培盛去查那锦衣男子口中的清清姑娘。
当然,此时的胤禛只是对隆科多有些意见,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过,脸上倒是一点也没有露出来。
隆科多的事情困扰了他很久,正好,这回见到安宁,可以跟他聊聊这个事情。
他总觉得能从安宁那里听到些不一样的见解。
想到安宁,他心里的火气都消下去了一些。
“爷,到了。”苏培盛停稳马车,低头躬身,伸直胳膊,迎胤禛下马车。
“爷,雅间那边出事了。”跑堂的见到胤禛过来,忙过来禀报,“掌柜的在雅间支应着,但奴才听着,里头似乎起了争执。”
胤禛一听立刻快步往雅间走去,还没靠近就听里面的人语带嚣张地说道:“安宁,我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雅尔江阿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在鼻下轻嗅了一下。
他有些意外,这样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茶楼竟然有这样好的茶。
他垂眼看了眼茶汤,眉头便微微皱了皱。
这茶的品质,能跟贡茶比肩了吧。
还有这掌柜何故这样护着安宁?
雅尔江阿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随即,他想到严力打听到的,纳穆福跟海拉逊的联系一直没怎么断过。
他心里一松,想来,这庐山云雾是安宁从家里带来存在茶楼的。
而这茶的来处么,自然是宫里了。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雅尔江阿便放下茶杯,他语带傲气地说道:“安宁,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想占你便宜。”
“华光阁的进账以后三七分,我七,你三。”
“我保证,以后没人会打华光阁的主意。”
知阑都要气笑了,这雅尔江阿哪里来这么大的脸啊?
胤禛,当今的皇子,未来的天子,她也只给了一成分红!
雅尔江阿算哪根葱!
竟然敢这样狮子大开口!
要不是她打不过雅尔江阿,瓜尔佳府也干不过简亲王府,且她不想给胤禛树敌,她早就开骂了!
知阑极力压下火气,试图跟雅尔江阿讲道理:“华光阁已经有了合伙人,暂时不需要……”
“让那个合伙人退出去!”雅尔江阿打断知阑的话,“安宁,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当知道,既然我看中了华光阁,那就不允许别人沾手。”
胤禛:……
胤禛气笑了,他跟安宁自己的东西还不被允许沾手了!
知阑:……
知阑面无表情,没有情绪地笑了一下。
真的,人在极致无语且生气的情况下,真的是会笑的。
雅尔江阿听见知阑意味不明且短促的轻笑声,不高兴了。
见他黑了脸,严力立刻呵斥:“安宁,你别不识好歹!”
“我家爷已经很照顾你了!”
“你满京城去打听打听,凡是我家爷看上的铺子,哪家的分成不是一九的!”
胤禛脸色一寒,正要推门而入,就听知阑冷笑一声,讽刺道:“怎么你们主仆做强盗还做出优越感来了?”
“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知阑冷哼,“说你主子是强盗的意思!”
不管了!
知阑再忍不住,直接发作了!
胤禛是她的靠山,她当初巴巴攀附人家,为的,不就是应付如今的情况吗?
去他的不能给胤禛树敌!
胤禛要是连雅尔江阿都搞不过,那也不用夺嫡了,趁着康熙还在,多捞些好处,以后自请个离京城远远的封地当个逍遥王爷也就是了!
知阑一拍桌子:“雅尔江阿,你也别给脸不要脸!”
“我当初喊你一声兄长不过看你是简亲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怎么你以为自己很有人格魅力吗?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无缘无故给你解围?”
“你别做梦了!”
“我就是认出了你的身份,怕见证了你出丑又袖手旁观,你个小肚鸡肠的会找我算账。”
“说起来,你还欠我钱呢,你不还我钱,还敢伸手再跟我要钱?”
“你那脸皮怕是比城墙都要厚了!”
“以后跟人打架,人拿匕首刺你,你直接拿脸去挡好了,那么厚的脸皮,匕首都刺不穿!”
“你你你!”雅尔江阿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你敢说我是小肚鸡肠?”
“你还敢说我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我就说了,怎么了吧!”知阑昂着头,又追加一句,“还三七分!”
“长得丑,想得还挺美!”
原本气势汹汹准备冲进雅间保护他家安宁小爷的苏培盛已经用力捂着嘴憋笑了。
万没有想到,安宁小爷的嘴这么厉害。
也是简亲王府那位欺人太甚了,人安宁小爷平时性格多好啊。
大过年的还记着他这个小人物,特意让时方给他送了了琉璃暖手炉。
那可是贵人才用的东西,他不舍得用,精心收起来了呢。
胤禛也被知阑的话给逗乐了。
既然安宁没有吃亏,他暂时就不出面了,免得影响安宁骂人。
雅间内,雅尔江阿破防了:“你居然说我丑!”
“我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呵!”知阑上下打量了一番雅尔江阿,“你换了这身锦衣,别跟人说你是简亲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你看人家夸你吗?”
“还美男子。”
“也是,铜镜照人,确实不甚清晰。”
“没事,华光阁有琉璃小镜,我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让你免费去照照!”
这跟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区别!
雅尔江阿:……我跟你拼了!
“安宁,你找死!”
“雅尔江阿,你才找死!”知阑吼得比他更大声,“就你这样色儿的,给我的合伙人提鞋都不配!”
“你还想让他退出,还不允许他沾手华光阁?”
“呵!”知阑又极有气势地一拍桌子,“我明儿就打包了华光阁送给我合伙人。”
“你有能耐,你找我合伙人哔哔去!”
胤禛失笑,果然,没有推门而入是对的。
听安宁维护他,他心里高兴极了。
“你合伙人是谁?这么大的口气!”雅尔江阿的火气被知阑激了起来,跟知阑杠了起来,“你让他来,我让他跪在地上喊我爷爷!”
“放肆!”胤禛推门而入,怒喝道。
“你敢!”知阑掏出手铳,瞄准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他不敢!
雅尔江阿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安宁的合伙人不会是四阿哥吧?
想到贡茶,雅尔江阿的心提了起来。
敢让四阿哥跪在地上喊他爷爷,那他不就成了皇上的……
雅尔江阿腿都软了。
怎么感觉每回遇上安宁都没有好事呢!
第一回是被人算计,被人讹,第二回是误伤了大阿哥,这回又把人四阿哥给得罪狠了。
要是四阿哥较真一些,一状告到皇上那里,简亲王府怕是要绝嗣了啊!
“简亲王府好大的威风,是想要改写皇家玉牒了吗?”胤禛冷冷说道。
苏培盛一招手,掌柜和时芳就跟着出去了,严力这会儿也怕得不行。
想了想,抖抖索索也跟着出了门。
“四爷说笑了。”雅尔江阿干笑一声,“简亲王府怎么敢?”
“简亲王府不敢,你敢!”
“奴才也不敢!”雅尔江阿忙说道。
胤禛不理他,转身安抚知阑:“安宁,把手铳放下。”
安宁这样维护他,他动容不已,但雅尔江阿是简亲王唯一的子嗣,安宁若是伤了他,简亲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如今羽翼未丰,未必能护安宁周全。
“道歉!”知阑冷着脸冲雅尔江阿吼道,“跟四爷道歉!”
她已经把雅尔江阿给得罪死了,索性得罪得更狠一些,也在胤禛面前刷刷好感。
胤禛一愣,随即,心里更暖。
雅尔江阿见安宁竟敢不给胤禛面子,胤禛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心里更是确定胤禛就是那个合伙人。
他要是有这么个钱袋子,那偶尔给他使些小性子,他也是不会有意见的,是吧。
这个安宁真是阴险至极!
她一早说出合伙人的身份,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知阑:……怪我喽!
“四阿哥,都是误会。”
“没有误会!”知阑截断雅尔江阿的话,“你道歉!”
说着,她还移动了一下手铳,大有一言不合,她就要扣扳机了的意思。
“四阿哥,刚刚是奴才鲁莽,言语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才吧。”雅尔江阿从善如流,立刻道歉,并且言辞恳切。
他心里升起复杂的情绪,安宁这样不依不饶,倒像是在救他。
他已经道了歉,若是四阿哥接受了,他这无妄之灾也就过去了。
若是不接受,那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知阑可没有想救雅尔江阿的意思,她是想一次性震慑住雅尔江阿,免得这人以后给她使坏。
当然了,顺便在金大腿那儿刷刷好感。
她今天敢跟雅尔江阿叫板,敢拿手铳指着他,都是借着胤禛的势。
知阑看了眼胤禛,若是没有他,她今天不知道会多憋屈。
见胤禛微微点头,知阑终于放下了手铳。
胤禛严厉的目光就射向了雅尔江阿:“滚出去。”
“嗻!”雅尔江阿哪里还敢多留?连滚带爬出了雅间。
胤禛握着知阑微微发抖的手,安抚道:“人已经走了,你别怕。”
“我才不怕!”知阑嘴硬。
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四爷,我这么得罪雅尔江阿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胤禛笑着摇头,吩咐苏培盛重新上茶点。
他拍了拍知阑的手背,笑着调侃:“安宁小爷脾气还挺大的。”
知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其实一开始,我是想好好跟雅尔江阿讨论的。”
“若他不那么过分,提什么三七开,还要把你踢出去,我肯定不会发火的。”
“横竖咱们赚得多,分润些利益给别人,也不影响什么。”
没准还能给胤禛拉拢些人脉,关键时候起到些作用。
“四爷,简亲王府不是无名之辈,我这么做,是不是给你树敌了?”
不等胤禛回答,知阑又补了一句:“咱们是不是得有个更大的靠山才行?”
胤禛还在想着他得找时间警告一下雅尔江阿,让他以后不敢再骚扰安宁。
或者,他找人把当初他“暗算”胤褆的事情透给胤褆,让雅尔江阿以后没有心思和时间来为难安宁。
他这里还没有想好具体要怎么施行,安宁已经一脸认真看着他,郑重对他说道:“四爷,这个,就得靠你了。”
胤禛:……啊,什,么?
胤禛很快知道了安宁想做什么。
“你是说,把乾清宫所有的窗户都换成透明琉璃的?”胤禛惊讶问道,“就像你的珍宝阁一样?”
安宁肯定点头,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如今天总是阴阴的,室内光线总不够明亮。”
“点多了,点久了灯,我有时候都会觉得烦躁,想让人把所有的灯都灭了。”
知阑眼睛晶亮看着胤禛:“更何况是一直要批奏折的皇上?”
“四爷,只要皇上站在你身后,咱们就谁都不用怕。”
知阑心中暗想:康熙站胤禛身后,胤禛站她身后,她狐假虎威起来,底气都更充足了呢!
简亲王府依仗的也不过是帝王宠信,看谁更技高一筹喽!
胤禛的心思就这么被安宁的话引了过去,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事实上,他能感受到康熙最近的心情是有些矛盾且糟糕的。
康熙已经好几天没有招太子去乾清宫议事,可他给毓庆宫的赏赐却也没有停过。
其实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安全的。
所谓枪打出头鸟嘛。
但他更奉行另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更换乾清宫窗户的玻璃就是一次“险中求”。
不知道他皇阿玛对这个提议是否会支持,对他这个提出建议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胤禛眉心一拧,正想问安宁,这样大的琉璃会不会忽然炸裂伤人。
就听知阑又兴致勃勃说道:“马屁要拍就一次性怕个大的!”
“咱们再把超大琉璃镜子一并送了!”
胤禛:……文雅一些,他们是一片孝心。
见安宁兴兴头头的,胤禛虽不忍心打断,但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炸裂?”知阑摇头,“没有外力自然不会炸裂。”
“但若有重物敲击,那肯定会裂开啊。”
胤禛点头,是这么个理,算起来他的琉璃马亭也是巨型琉璃制品,不一直好端端在他书房放着。
到时候他把注意事项跟康熙说明就是了,且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敲击乾清宫的琉璃窗。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最后,胤禛拍板:干了!
不知道该不该算天公作美,胤禛进宫的时候,天忽然阴沉了下来,别说室内了,便是在室外视野也实在不怎么好。
乾清宫,康熙正忍着烦躁让梁九功再多点几盏灯。
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周围长时间点着这么多的灯。
但他要批阅奏折,若是不点灯,大好的天气室内还是有些暗沉沉的,更别说这样的天气了。
康熙随手把一封请安折子丢到御案上,心里忍不住吐槽,有些官员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一样的请安折子给他送上来三封,第一封他还认真回复了“朕圣躬安”,第二封,他就写了个“安”,刚刚那第三封,他直接用朱笔点了个点。
什么玩意儿,他这个天子的时间很宝贵的好吗!
看着御桌上高高摞起的奏折,又看了被明纸糊住的窗户,康熙更烦躁了,若没有听着风声雨声,他是连外头变天都得问别人的!
梁九功小心翼翼换好茶点,胆战心惊伺候在旁,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后,皇上的情绪就时好时坏的。
梁九功心里慌啊,这种事情让他给赶上了,他每日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呐。
“你出去!”康熙不耐烦呵斥,“别站在这里挡了光!”
梁九功委屈,他站这么远,哪里能挡了光啊,但他不敢说,忙躬身到乾清宫门外守着了。
他抬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加黑沉的天空。
皇上这几日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似的,保不齐什么时候阴了,什么时候更阴了。
哎呦,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情什么时候能亮堂起来,他这心天天这么提着,也不是个事呐!
咱们就说,梁九功的英雄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呢。
第49章
“给四阿哥请安。”梁九功远远看到胤禛裹挟着风霜往乾清宫而来,立刻颠颠儿地迎了上去。
四阿哥最能拿捏皇上的心思,保不齐能哄得皇上开怀,到时候,他也不用天天这么胆战心惊的了。
“我来请见皇阿玛。”胤禛客气说道。
“哎,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胤禛看着梁九功略显雀跃的背影,又看了眼越发阴郁的天空,稳了稳心神,迈步进了乾清宫。
“今儿天阴沉沉的,又冷,你怎么进宫来了?”
“梁九功,把炭盆放到四阿哥身边去,让他暖暖。”
“嗻。”梁九功拿了火钳子把炭盆拨得更旺了些,这才小心挪到胤禛脚下。
“皇阿玛,最近日头不好,您批阅奏章的时候仔细眼睛。”胤禛关心说道。
康熙点头,许是年纪大了些,看的奏折也多了些,他确实觉得眼睛容易疲累,且有时候,会视物模糊。
四阿哥的孝心他一贯是知道的,但若只这几句话,倒很没必要在这样的天气特意跑一趟。
“皇阿玛,儿子前一阵跟您说起的,跟友人开了家琉璃铺子的事情,您还记得吗?”胤禛语调轻快,脸上明显有求夸奖的姿态。
康熙失笑,这孩子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迫不及待来跟他这个阿玛分享来了?
索性他折子也看烦了,便耐着性子跟胤禛说话。
“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你们窑厂又出什么好东西了?”
“皇阿玛英明!”胤禛笑着说道,“窑厂那边改进了技艺,用了吹塑的法子,如今能做出质量极高的大片透明琉璃。”
他环顾了四周,继续说道:“皇阿玛勤政爱民,每日都会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处理政事上。”
“儿子想着,把乾清宫的窗户都安上透明琉璃,皇阿玛看折子累了,可以透过琉璃窗户看看外头的景色。”
“如今天气不好,室内更显得幽暗一些。”
胤禛跪在地上,真情实意说道:“儿子看着满殿灯火通明,想到皇阿玛日夜操劳,实在心疼。”
“皇阿玛,儿子无能,不能为您分忧,就请您接受儿子微不足道的孝心吧!”
康熙闻言,心中微叹,世人都道皇帝好,谁能理解他这个皇帝的难啊!
他从御案后站起身,走到胤禛面前,双手把人扶了起来。
也就这个孩子敢这么大着胆子心疼他这个阿玛。
康熙不忍拂逆胤禛的一片孝心,也想知道乾清宫安上那种透明琉璃后的效果,便答应了下来。
若是透明琉璃的效果不好,再换回原来的窗户也就是了,就当是哄孩子高兴了。
胤禛见康熙答应,果然很高兴:“在那之前,儿子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皇阿玛。”
康熙失笑:“年节都过了,你还送礼?”
“儿子想送皇阿玛礼物,才不管什么年节不年节的。”
“好好好,呈上来,朕看看。”这话妥帖,康熙听了很是受用。
“皇阿玛略等等,儿子去搭把手。”说完,胤禛就小跑着出了乾清宫。
“这孩子,平时看着稳重可靠,这会儿,倒跟个孩子似的。”
梁九功陪着笑脸说道:“那是四阿哥在您跟前自在安心,才显出孩童心性。”
康熙点头,有他这个阿玛在一天,胤禛确实可以做一天孩子。
想到这里,他的脸又挂了下来。
同样是儿子,一个崇拜心疼他,想尽办法让他舒心顺意,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夺取他手中的权利,只恨他给的不够多不够爽快。
对了,还有一个,一天天跟明珠混在一起,私下结交重臣。
他上次特意敲打惠妃,结果倒好,人家根本没听出来。
自从上次他把胤礽的拜褥挪到奉先殿外后,胤褆是越发明目张胆了起来。
哦,忘了还有一个,只会跟文人混在一处,就会吟风弄月,正经事是一件也不干,一点也不懂得给他这个皇阿玛分忧。
想起这些糟心事,康熙心里又不痛快了。
转而想到胤禛推掉了好几个朝臣的邀约,康熙心里又好受了些。
到底,还有一个像样的。
胤禛很快指挥着侍卫抬着超大穿衣镜回来了。
康熙好奇问道:“这么大,是什么东西?”
胤禛笑着说道:“请皇阿玛容儿子卖个关子,等东西放好了,劳您亲自揭开。”
“行,放那儿吧,对,就那儿。”
康熙指了个地方,胤禛忙指挥着侍卫把东西抬过去。
“轻点,别磕着碰着了。”胤禛叮嘱。
等东西放稳妥,胤禛又指挥着侍卫一起拆开包装。
最后呈现在康熙面前的,就是比人还高的,盖着红绸布的长方形物件。
“请皇阿玛揭开红绸,红绸下,就是儿子要送给您的礼物。”胤禛笑脸灿烂,比自己收礼物还开心。
康熙的脸再绷不住,笑骂了一句“故弄玄虚”,抬手揭下了红绸。
看着面前与他真人一模一样的镜像,又在镜像中看到掩嘴偷笑的胤禛,康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淘气!”康熙轻轻拍了下胤禛的光脑壳,“多大的人了,还使这样的坏!”
“皇阿玛天纵英明!”胤禛笑着奉承,“儿子刚看到这整冠镜的时候,还唬了一跳。”
“你啊。”康熙没好气说道,“你额娘就有一面小巧玲珑的琉璃镜,这整冠镜不过是放大版的。”
“看你那点出息!”
胤禛就摸了摸脑袋:“皇阿玛教训得是,儿子谨记,以后遇事,定会稳重一些。”
“嗯,孺子可教。”
康熙想了想,问道:“你说的透明琉璃是不是与这个相类?”
胤禛微愣,下意识反问:“皇阿玛怎么知道?”
“哈哈哈!”康熙朗笑出声,“你还有的学呢!”
胤禛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跟着笑了起来。
康熙心里怜惜,这孩子,自己还得护着,教着,不然,以后可怎么办哟!
第二天下朝后,被喊到乾清宫议事的几个重臣就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窗明几净,什么叫做震撼。
康熙看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心里暗爽,云淡风轻说道:“那是整冠镜。”
接着,他又指了指窗户:“跟窗户上的透明琉璃是一个东西。”
这之后,华光阁很自然地又迎来了一次销售高潮。
知阑眼睛都笑眯了,康熙是最厉害的代言人呐。
“主子,马车备好了。”
前几日天气一直阴着,还冷得不行,知阑就一直没去庄子上。
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一大早,知阑就吩咐时芳通知明启跑一趟庄子上。
“格格,外头冷,您早些回来。”云蔷把手炉递给知阑,又帮知阑把大氅的系带系好。
“知道了,你也别总是窝在后院做皂,这么冷的天,在房里好好休息。”知阑说道。
说起这个,云蔷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格格,奴婢愿意做皂!”
“每块皂都是银子呢!”
“财迷!”知阑笑嗔了一眼,扶着时芳的手出了沁鸾院。
云蔷目送知阑离开,立刻兴高采烈去了后院,她是真的喜欢做皂,或者说,她喜欢攒银子。
“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大安!”阿林保知道知阑要来,一早就在庄子门口候着,见到知阑下马车,立刻迎了上去。
“快别多礼。”知阑笑着说道。
“主子,栖云院已经备好茶点,天冷,您先休息一下,暖暖身子。”
一行人便往栖云走去。
阿林保一路作陪,一路说着试验田里的情况。
“主子给的种子极好养活,只上次下雪受冻后,那绿叶子都落了,奴才不敢擅自开挖,只小心照看着。”
“也不知道这地下的果子长得如何了。”
“你费心了,待会儿,你拿了工具,咱们先挖开一部分地看看情况。”
“嗻。”
知阑喝了茶,手脚都回暖了,便由阿林保领着去了试验田。
“这地有些上冻,主子略等等,奴才这就开挖。”阿林保也不假手他人,拿着锄头小心翼翼挖了起来。
待把硬土层挖开后,他更小心了,生怕伤到地里的果子。
“主子,有了!”阿林保激动地说道。
“嚯,一株有十来个呢,个个都很沉!”阿林保兴奋说道。
“阿玛,您别光顾着说,赶紧把果子拿来给主子看看呀!”时芳笑着说道。
“哎呦,主子恕罪,奴才这是高兴坏了!”阿林保放下锄头,拎着一大串土豆来到近前。
“主子您看,这收成,绝了!”
这些种子可是他亲自栽重的,就小小的一块,没想到,能得这么多的果子!
阿林保都没法想象,要是庄子上种满了这种子,那会是多么惊人的收成!
知阑高兴接过土豆,掂了掂。
很重!
她激动地说道:“阿林保,你可是大功臣!”
“主子言重了,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知阑点头,把土豆交给时芳:“咱们中午就吃这个。”
“主子,外头冷,奴婢在这里看着就好,您回栖云院休息吧。”时芳劝道。
“不用。”知阑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热血沸腾。
土豆种植成功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现如今,她和胤禛相处得越来越好了,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掉马甲。
万一呢!
万一哪天她不小心掉了马甲,这土豆,就是她哄回胤禛法宝啊。
跟胤禛接触久了,加上她对历史也并非一无所知,因而,她很清楚,凭她的身份,她就是把土豆的产量说得天花乱坠,相信的人也是寥寥。
这土豆,只有在皇家人手中,才能顺利推广。
知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一开始种土豆也好,研究牛痘也好,都是为了给自己增加资本。
但这些东西推广出去,百姓也是受益的不是吗?
反正知阑是问心无愧的。
“主子,奴才估算了下,果子的收成大概有五十斤左右呢!”阿林保咧开,震惊地说道,“奴才记得,种下的种子大概只有一斤多。”
“这果子的产量,不得了啊!”
知阑不知道这样的产量是不是正常土豆的水准,但阿林保的震惊与兴奋,她是看在眼里的。
看着一小堆土豆,又看看时芳手里的一串土豆,知阑就有些舍不得吃了。
这些可都是种子呢!
“时芳,咱们就吃一个土豆尝尝味道,其他的,做种子。”知阑高兴说道,“等以后土豆多了,咱们再敞开了吃!”
“土豆?”时芳看看手里的果子,又看看知阑,一脸崇拜,“主子,这名字也太形象了!”
知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算了!
阿林保笑着收拢土豆,这些可都是宝贝,三个月就能长一茬。
天寒地冻的,还能结这么多的果子。
简直神了!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育种,什么时候下种,争取下回把产量再提高点。
对了,他得跟主子商量商量,这土豆还是太少,种到那些贫瘠的地里,他都心疼,还是先种在肥地里,等产量多了再说。
知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中午,知阑吃了个炒土豆丝,觉得美味极了。
回去的路上,时芳不住感慨:“主子,土豆真是个好东西。”
她摸着肚子说道:“奴婢觉得土豆能直接填饱肚子呢。”
知阑点头,土豆中的膳食纤维和淀粉含量较多,很能填肚子。
而在这个时代,填饱肚子,就是天大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京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庄子上,正在创造着奇迹。
三月初,康熙下旨,今年的八旗秀女选秀与内务府选秀,于八月份同时进行。
这事,上辈子也发生过。
这也是知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穆克图·绮莲怎么就能那么肯定,今年大选与小选会同时进行,然后提前就给她报了小选呢?
这样细节的东西,她这个研究过清史的人也是记不得的。
穆克图·绮莲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个疑问,知阑一直放在心里,不曾质问过穆克图·绮莲。
主要是她自己身上有很多秘密,她怕问了,会被穆克图·绮莲猜出些什么。
她总觉得穆克图·绮莲这个人有些奇怪的违和。
不过,她人已经没了,秀女名册也已经拨乱反正,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就不知道吧。
知阑这边云淡风轻着就把事情放下了。
但静悟斋里的纳穆福可就没这么平静了。
当初,他找海拉逊改了秀女名册后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既没有跟穆克图·绮莲计较也没有批评知阑任性行事,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
想也知道,八旗秀女大选在三月,内务府小选在八月。
穆克图·绮莲和知阑再怎么胡乱给对方报名,最后,都只会是一场闹剧的。
可,刚刚康熙下了圣旨大选和小选同在八月进行了啊!
大冷的天,纳穆福后背沁出了冷汗。
他看向悦雅院的方向,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但最后,都因为穆克图·绮莲已逝,得不到答案而作罢。
只这事到底在纳穆福心里存了下来。
这日,知阑约了胤禛在茶楼喝茶。
“四爷,这是上个月的分红,请您笑纳。”知阑笑嘻嘻把厚厚一叠银票递给胤禛。
“最近,透明琉璃和整冠镜卖得特别好。”知阑忍不住跟胤禛分享,“听掌柜说,还有很多外地人过来采买呢。”
胤禛含笑听着知阑侃侃而谈,时不时帮知阑把茶杯斟满,只觉得枯燥的生活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对了,小十一直很想见你。”胤禛把桃花糕往知阑身前推了推,“你什么时候得空,我把他领出来。”
“十阿哥现在可以出宫了吗?”
胤禛点头,其实年后皇阿玛就不拘着小十了,只是他一直不得空,也就一直没有带小十来见安宁。
“我随时都可以啊。”
她也挺高兴能见到十阿哥的,怎么说,十阿哥跟她也有血缘关系,她想趁着对方年纪还小,把人往胤禛这边扯。
若是成功了,也不枉温僖贵妃托付一场了。
倒是胤禛看到安宁期待与胤(礻我)见面的样子,心底深处有些异样。
“对了四爷,皇上为什么会下旨,把大小选秀放到一起啊?”知阑问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胤禛就说道:“之前科尔沁遭遇大雪灾,皇阿玛很是送了些粮草银子过去。”
知阑秒懂,这是国库空虚了,康熙爷想着节省一些,索性把大小选安排到了一起。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省银子的好办法。
“我恍惚记得你家里是不是有适龄的姐妹需要选秀?”胤禛随口问道。
知阑拿点心的手一顿,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是呢。”
她正想着把话题岔开,就听胤禛靠过来,低声说道:“安宁,你还记得牛痘吗?”
知阑点头,当然记得啊。
那可是她给胤禛的投名状,他俩的交情就是从这个开始的。
“裴淮已经能确定牛痘预防天花之法有效。”胤禛满脸笑意,“我预备在皇阿玛万寿前几天把牛痘的事情呈报上去。”
知阑眼睛一亮,忍不住给胤禛比了个大拇指。
高!
实在是高!
呈报的时间选在康熙生日前几天,给足康熙时间来验证事情的真假。
若为真,康熙必然选择在万寿节那日公开,这不仅是他的政绩,也是他受上天庇佑的证明呐。
知阑都能想象出康熙的心情会有多么美丽。
这可比万寿节当天献礼给自己攒资本要高明多了。
果然是未来能当皇帝的人,这样大的功绩与出风头的机会就这么送了出去。
知阑的表情很容易看懂,胤禛失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皇阿玛不可能抹去我的功绩的。”
“当然,这也是你的功绩。”胤禛说道,“牛痘是你发现的,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若你愿意,我会向皇阿玛为你求个闲职。”
“这样,你以后有走仕途的意愿了,就会方便很多。”
知阑:……不愧是能把自己累死在御案上的雍正爷,胤禛的事业心,从年轻时就这么强了啊。
“四爷,您知道的,我不想做官。”知阑直言不讳,“我的性子,有时候会帮亲不帮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是当了官,估计会徇私。”
胤禛就一脸无语看着知阑,这人在他面前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这万一以后改主意了,要走仕途了,这些话可都是黑历史啊!
可另一面,胤禛又觉得安宁心性纯粹,对他真诚且不设防。
听知阑说“帮亲不帮理”,又想起之前她因为雅尔江阿对他不尊重,直接动用了手铳,心便又软了几分。
罢了,安宁不想做官就不做吧,横竖,他把人护好了也就是了。
“你不愿意做官,那就不做,不过,牛痘是你发现的,这事,我会如实禀给皇阿玛知晓。”
“你先不要推脱。”胤禛说道,“这功劳,你不要,但可以惠及你的家人。”
胤禛这话已经是推心置腹了,知阑若是再推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拿起茶盏,笑着说道:“以茶代酒,多谢四爷!”
胤禛最喜欢听他劝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他看重的安宁,他此时的表情带着些无奈,但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
“你每回都说以茶代酒,什么时候,咱们一起真的喝一杯。”
知阑咧开嘴笑:“那得等我练练酒量的。”
话匣子打开,胤禛就说起了户部盘账的事情。
他看账本,发现很多官员借贷国库的银子却少有归还的。
为着这个事情,他特意去找了康熙。
结果,康熙跟他说,要善待为自己办事的手下官员。
若官员生活有困难,哪里还能全心全意办事,让他把目光看远一些云云。
这事,康熙没放在心上,胤禛就是有心改革,也无力,倒是把他给郁闷坏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我不否认,有些官员确实生活上有些困难,但大部分借贷的官员不说家产万贯,日常生活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已经统计出来的,借银最多的就是佟佳氏,其中又以隆科多为最。
他这个所谓舅舅,没见他在政务上有什么建树,花国库银子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知阑边听边为胤禛续茶。
等胤禛倾诉完,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听了一肚子“八卦”的知阑心满意足回到了沁鸾院,这些可都是第一手的资料,保真的!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的消息来源会是胤禛呐!
“格格,悟风来了,说是大人请您去一趟静悟斋。”孙立春进来通传。
“你告诉悟风,我马上就过去。”
“今日府里有没有出什么事情?”知阑边换衣服边问云蔷。
云蔷想了想,摇了摇头,她一天都待在内院,没有留意府里的动静。
“格格,奴婢以后会时时留意府里的动静的。”云蔷说道。
侧夫人虽然没了,但大格格还在,最近还颇受大人的宠爱,她不能再像从前般只顾做皂的事情,府里的事情也该留意起来了。
知阑到了静悟斋发现芷琪也在,闻着满屋子熟悉的烤肉香味,她有些意外。
这烤肉的调料,除了胤禛和她,还有当时在茶楼打下手的时芳,没有人知道,为何……
不等她细想,纳穆福就笑着招呼:“知阑,快过来,芷琪特意搜罗了烤肉的调味料,你尝尝这味道,美味极了。”
知阑扯了扯嘴角,坐在纳穆福下首,没有动作。
“知阑,我记得你最喜食牛肉,来,尝尝味道如何。”芷琪语带讨好地递过来一串新烤好的牛肉,“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烤给你吃。”
知阑接过牛肉串,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她眼睛微微眯起,芷琪是怎么知道调味的配方的?
第50章
知阑放下牛肉串故意说道:“好奇怪的味道。”
“辛不像辛,辣不像辣的,乍然尝到味道确实不错,可回味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阿玛还是不要吃这样的来历不明的东西,万一吃坏的肚子可不好了。”
纳穆福听着知阑这么说,便忍不住放下了肉串。
见状,芷琪果然急了:“阿玛,调味方子绝对没有问题的!”
“阿玛,您如今重新步入仕途,万事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知阑推心置腹说道,“毕竟,纳喇家的人盯您盯得紧呢。”
纳穆福沉思着点头,确实如此。
不说从前的旧怨,便是因着小选名册的事情和安瑞那个杀人案,纳喇家也折了两个前途不错的青年了。
若纳喇家人不忿,给他来个阴的,他倒是不好招架了。
这么想着,他就没了吃烤肉串的心思。
只是,这到底是女儿的一番心意,且最近,芷琪也确实乖顺贴心,他便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但到底芷琪搜罗这些调料是费了功夫的。”
“我记得,我私库里有支成色不错的碧玉簪,待会儿,我让悟风给你送过去。”
“多谢阿玛。”芷琪虽然不高兴自己辛苦准备的烤肉就这么被人嫌弃了,但纳穆福领他的情,还送了她贵重的首饰,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知阑没说话,纳穆福私库里的东西,他想给谁就给谁,她并不觊觎。
她在意的,是芷琪这调料方子是哪里来的。
“行了,我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先去书房了,你们姐妹说些体己话吧。”
临走之前,他又对知阑说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阿玛说的是。”知阑笑盈盈回答,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有些事情,永远也过不去。
只不过,她从复仇的迷瘴中清醒后,选择了先强大自己,而不是拘泥于后宅,眼中只看着那一亩三分地。
毕竟,瓜尔佳府最值得人觊觎的密诏,已经稳稳妥妥呈给了康熙。
知阑收回目送纳穆福离开的目光,露出轻蔑的表情:“芷琪,你做再多也是枉然。”
她嗤笑一声,用下巴抬了抬剩下的许多烤肉,做出看不上的样子:“只会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争些阿玛施舍的宠爱,真是让人看不起。”
“这可是宫里贵人都赞不绝口的东西!”芷琪气呼呼说道,“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知阑捂嘴轻笑出声:“宫里贵人赞不绝口的东西,你能得到?”
“你是不是被关傻了!”
说罢,知阑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芷琪几步跑到知阑面前,得意洋洋说道,“你办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办不到!”
她还说些什么,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婢女忙笑着说道,“大格格,您袖子上沾了油,奴婢陪您回凤鸣院换一身干净的吧。”
芷琪低头,果然衣袖脏了。
她冷哼一声:“知阑,不要以为你有多厉害!”
“你不过是有个好额娘罢了!”
知阑眯眼看着芷琪的背影,以及,扶着她的婢女。
“云蔷,你去问问李嬷嬷,配给凤鸣院的奴仆是现采买的,还是府里拨过去的。”
“是,奴婢这就去问。”云蔷快步往清思院而去。
三月份的天依旧很冷,知阑走在回沁鸾院的小道上,想起了向晚之前怀疑芷琪身边有人调教的事情。
她开始仔细回忆上辈子芷琪身边有没有自己不知道来历,却极为能干的人。
知阑伸手拨开挡住路的树枝,她没有想起什么人,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芷琪捞她的那天晚上,为表对她的看重,给她送了一碗血燕粥。
那时候的芷琪在毓庆宫并不十分受宠,一应用度也没有超了格格的规制。
但她的吃食却从来都是上等的。
那会儿,知阑以为是芷琪银子使到位的缘故,如今看来,怕是御膳房里的谁跟芷琪还有些渊源。
那人会是钮祜禄氏的人脉,被穆克图·绮莲蒙蔽利用的吗?
又或者穆克图·绮莲给芷琪留了后手?
知阑眼里露出兴味,最近她都闲着没事,正好可以查查芷琪还有什么依仗。
其实,向晚透露过她可以把芷琪也弄得落选,然后给她找一门表面光的夫家远远打发了。
但知阑不愿意。
万一芷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如意了,她怎么能安枕呢?
芷琪还是走一走上辈子的老路吧。
只要人进了毓庆宫,那就是一条死路,因为太子的将来,是注定的。
云蔷很快回来了:“格格,您去清思院看看吧,夫人生了好大的气。”云蔷气喘吁吁说道。
知阑有些意外,没有多问,立刻往清思院走去。
“额娘,发生什么事情了?”知阑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快步来到向晚身前,关心地问道。
李木棉见知阑来了,松了口气,打发了伺候的人出去,亲自把岁瓷片收拾好,也退了出去。
向晚见人都走了,拉着知阑坐到身边,这才语带火气地说道:“你阿玛刚刚来找我,说芷琪没了生母可怜。”
“说芷琪毕竟是我养大的,让我多怜惜她。”
知阑安静听着,心中也是无语。
合着她阿玛没有去处理公务,而是来额娘这边说和来了。
她再次意识到,纳穆福在家事上就是个糊涂蛋,怪不得能被侧夫人糊弄了这么多年呢。
他不会以为嫡夫人真的会把庶子庶女当亲生的看待吧?
关键芷琪不是普通的庶女啊!
她曾经鸠占鹊巢,让安瑞不能以嫡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的成长啊!
是,满人不种嫡庶,纳穆福确实从来没有亏待过安瑞,但向晚呢?
她因为换子的阴谋被欺瞒了十多年,无数次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擦身而过,甚至因为穆克图·绮莲有意无意忽略过安瑞的需求。
纳穆福似乎从来不曾用心站在向晚的角度思考过换子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也是,无论怎么换都是他的孩子,谁得利不是得呢?
就听向晚冷笑一声:“你阿玛还说,要再请一次族谱,把芷琪重新记回我的名下。”
“阿玛不是最不重嫡庶的吗?”知阑分析,“这是芷琪提出来的吧?”
“怪道最近这样乖觉,原来是有所求。”向晚忿忿,“想把她记在嫡母名下,除非纳穆福换个嫡妻!”
知阑手指轻敲桌面:“大选不看嫡庶,芷琪记在您名下的意义并不大。”
“她明知道这样行事会惹得您更加不快,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对了,额娘,凤鸣院的奴仆是外头采买的,还是府里调拨过去的?”
“大部分是府里调拨过去的。”
向晚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芷琪闹过几次用的人不顺手,对伺候她的人非打即骂,闹得实在难看。”
到了后来,府里但凡有些门路的,都不愿意去凤鸣院里伺候。
向晚懒得费心思,就让木棉随意买了几个人回来,也没调教规矩,直接送去了凤鸣院。
“如今跟在她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女,是不是李嬷嬷买来的?”知阑忙问道。
向晚思索了一下,点头:“确实后头买来的人。”
母女俩对视一眼,向晚表情有些不好看:“我以为,她是忌惮府里都是我的人,不敢用我调拨过去的人。”
“如今只怕,这其中很是有些讲究呢。”
她眼中露出怒火,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东西,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
“木棉!”
话落,李木棉就快步进来:“夫人,奴婢在。”
“去,把凤鸣院里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一并发卖了!”
“是,奴婢这就去。”
“李嬷嬷等等!”知阑忙阻止。
向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难道你还惦念着跟她的姐妹情谊不成?”
“你可别忘了,前儿皇上才下的圣旨,大选和小选并到一起了!”
向晚胸口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行了。
“我原以为,报名小选就是场闹剧,你阿玛轻轻放过,我也就不追究了。”
“可你看看如今!”
“若不是你机敏,发现了她们的阴谋,堂堂上三旗的贵女,要与那些包衣奴才一同去干伺候人的活计吗?”
“那是哪里?”
“那是紫禁城!”
向晚一把抱住知阑,微微哽咽:“那里的人命不值钱,奴才的命,更不值钱。”
“额娘,您别气。”知阑拍拍向晚的背,“我也给芷琪报了小选。”
“便是我要去宫里当奴才,也要拉着芷琪一起!”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向晚更怒了。
她用了些力气拍了拍知阑的背:“你个糊涂蛋!”
“发现了这样的事情,你不跟我说,也不跟你阿玛说,自作聪明给芷琪报了小选,你是怎么想的?”
她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哪个包衣女子都能如德妃娘娘一般飞上枝头的吗?”
“我……”知阑想说她很了解那些掌事嬷嬷的秉性,也知道她们的弱点,她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想说,她会想办法分到德妃的永和宫,用最快的时间走到德妃的身边,成为她信任的大宫女。
她想说,这次进宫,她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她想说,她手上的牛痘和土豆,一定会引起胤禛的兴趣,到时候,她就能走到胤禛的身边。
她还想说,就算陷入争斗,她也要站到高位,护住自己,护住额娘,护住哥哥。
知阑垂眸,这些,都不能说。
跳出曾经的魔障来看,这确实是一条艰辛无比的路。
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状况,她都可能功亏一篑。
还有胤禛。
跟人相识的时机很重要。
她与胤禛换一个时间地点方式相识,未必能有如今这样水到渠成的交情。
知阑轻轻松了口气,还好,她走了另一条路。
同时,她暗暗警醒自己,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先知与重生而过分自信。
重生,不长智商!
呃,她走出迷瘴后,还是很聪明的来着。
“额娘,我错了。”知阑真心认错,“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太过生气,便只想着拉芷琪一起受苦。”
向晚没有多想,反倒更心疼地抱紧了知阑。
“既然你对芷琪没了感情,那就不要为她求情。”向晚又说起之前的事情。
“额娘,我并非为了芷琪求情。”知阑扶着向晚重新坐下,又给李木棉使了眼色,让她先出去。
李木棉看了眼向晚,见她没意见,便从善如流退了出去。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替芷琪求情?”向晚板着脸说道,“若是没有道理,就罚你抄书。”
知阑笑着摇了摇向晚的胳膊:“这么冷的天,女儿才不要抄书呢。”
向晚便露出了几分笑意:“那你还不快说!”
“额娘,芷琪的禁足已经解了。”知阑边理思路便给向晚分析,“您即使发卖了那几个有问题的奴婢,也阻止不了芷琪跟真正的背后之人接触的。”
向晚点头,这倒是真的,她示意知阑继续往下说。
“咱们要弄清楚的,是那个背后之人是谁?把人控制住,然后再顺藤摸瓜,把相关人等一网打尽,让芷琪再没有依仗。”
知阑眼珠一转,“她们不是喜欢偷龙转凤吗?”
“咱们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
知阑点头,继续说道:“芷琪听了那背后之人的话,得了甜头,就会对那人产生依赖。”
“咱们都不用多做什么,只安排了人稳住芷琪,时不时喂些饵,让她得些不痛不痒的好处。”
“等她进了宫,咱们就把人都撤了,打她个措手不及,让她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
知阑冷冷说道:“她不是想去毓庆宫吗?”
“就让她自个儿在宫里折腾吧。”
向晚一脸无语:“毓庆宫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吗?”
随即,她又皱眉说道:“宫里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若她真侥幸入了毓庆宫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再生下一男半女的,不就让她翻身了吗?”
“这可不行。”向晚语气不善,“她额娘做了这么多就是想把她送入毓庆宫,我为何要让她如愿?”
知阑一怔,是啊,她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把芷琪送入毓庆宫?
为何要如了她的愿?
看着她从高处跌落确实很爽,但那真的有必要吗?
让她一辈子求而不得不好吗?
而且,就像她额娘说的那样,毓庆宫是芷琪想去就能去的吗?
上辈子好歹有个密诏吊着,这辈子,密诏可是已经送到了康熙的手里了。
以康熙对胤礽的看重,保不齐,这事胤礽已经知情了。
难道她还要出手帮着芷琪如愿进入毓庆宫不成!
知阑内心疯狂摇头,她吃饱了撑的!
要不然,直接制造一场意外把人送走算了!
不行不行,知阑立刻清醒。
不能这么做!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做到毫无破绽,万一被人查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现在的日子可好着呢,绝对不能因为芷琪这样不值得的人破坏了。
她正想着怎么处理芷琪的事情好呢,就听向晚说道:“宫中诸事变化莫测,谁都不能保证芷琪进宫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机遇。”
“若她真的被贵人看中,我也不能让她得意。”
“额娘,您想做什么啊?”知阑好奇问道。
向晚本不想把一些后宅阴私告诉知阑,但想到八月份知阑会和芷琪一起入宫,怕她一时不察又被芷琪给算计,便挑挑拣拣了一些要命的后宅之事跟知阑说了。
知阑:……长见识了!
原来要毁掉一个人,有时候真不必费太多的心思。
向晚怕知阑一时接受不了,便说道:“我跟你说的都是生死相对的仇敌,或利益牵扯实在大的才会使用这种法子。”
“内宅虽然纷争不断,大多也只是互相拉踩,设个小陷阱什么的。”
“额娘,不是说孝献皇后董鄂氏就是伤在前朝秘药之手,那之后,世祖爷就下令销毁了所有的秘药了吗?”
知阑还没有忘记卫原说起前朝秘药时的讳莫如深。
向晚就意味深长地说道:“世祖爷确实下了皇令,但你想想,执行皇令的人,是谁?”
“那些功效千奇百怪的前朝秘药有多少是通过他们的手流入了勋贵手中的?”
她压低声音说道:“旁的府里我是不知道的,但咱们府上,你阿玛手里就有不下三种前朝秘药。”
见知阑一脸好奇看着自己,向晚无奈说道:“是,额娘手里比你阿玛手上的还多。”
知阑便有些踟蹰地说道:“阿玛也知道这个,芷琪那里,若是阿玛发现了,怕是不好交代吧。”
“那就不让他发现。”向晚说道,“若是动手,我会让你舅舅把你阿玛约出去喝酒,不让他有时间管其他的事情。”
回了沁鸾院,知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原来宅斗和宫斗还有这么多的门道,也是,她上辈子竭尽全力几乎都用来防守,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也没有想过要去害人。
当然了,现在的她也不会主动去害人,呃,芷琪除外。
但她觉得多了解一些各种各样的信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泡在了清思院。
向晚见知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便又举了很多例子给知阑听。
一开始向晚还担负着“传道受业”的重任,说到最后话题就歪了。
向晚忍不住说起了谁家里那个谁成婚前跟谁家那个谁暗生情愫,成婚后还常常借着拜佛游船私会。
谁家那个谁姐姐还没有烟气呢,妹妹的肚子就掩不住了,姐姐也不孬,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妹妹给算计了,让她一辈子只能为妾。
还有那家的谁生了三个孩子,都不是一个爹,最后熬死了公爹夫君小叔子,如今成了府里的老封君享清福呢。
知阑:……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向晚表示,就是她以为的那样!
“额娘,您展开说说呗。”知阑一脸求知。
“去!”向晚笑骂道,“这样的事情本不该说给你听。”
“只你如今大了,又常常在外头走动,多知道些,对人多些防备总是好的。”
“你要记住,有些人看着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其实私底下,不知道有多腌臜。”
知阑表示受教了,然后,就被向晚赶出了清思院。
呃,好吧,知阑表示,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消化一下这些内容。
四皇子府,苏培盛小声汇报着自己查到的关于清清姑娘的事情。
胤禛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你查到的,都属实?”
苏培盛脸上的一言难尽收都收不回,他点点头:“奴才生怕自己弄错了,派了两拨人去打听,不会错的。”
胤禛挥了挥手,让苏培盛下去了。
万没有想到隆科多竟然混迹在这样下九流的地方。
这样的人,皇父还那样看重。
胤禛心中郁郁,又把知阑约了出来。
当然了,他没有说隆科多的事情,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脏了安宁的耳朵。
安宁觉出胤禛心情不好,想把人哄高兴了,便笑着提议:“春日万物复苏,今日又风和日丽,不如咱们去游船赏景。”
“不,不好,不去游船。”想到向晚说的游船私会,知阑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
胤禛:……?
胤禛想起苏培盛说的红船相会,心里也有些膈应。
两人就默契地不再说游船的事情了。
也是巧了,这个时候雅尔江阿求见,说是请他们两人游船赏景,算是为了自己之前的鲁莽请罪。
知阑,胤禛:……还就绕不过游船这事了!
得,那就去吧。
这回,雅尔江阿对知阑很客气,游船事宜也安排得很妥帖。
安宁和胤禛坐在船头喝茶赏景,倒也闲适。
远处一艘飘着艳红色垂纱的画舫正在缓缓驶近。
画舫上,一身姿轻盈的貌美女子放下手中的琵琶,对隆科多盈盈福了福身子作势就要退下。
“清清姑娘留步。”隆科多漫不经心把酒杯推到靠近清清的一边。
“爷,奴家不会饮酒。”清清声音婉转,虽说着拒绝的话语,让人听着,却生不起气来。
隆科多这样在风月场上打滚惯了的男人也忍不住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微微倾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爷替你喝了,你要怎么报答爷?”
“奴家再为爷弹奏一曲。”
隆科多站起身,似笑非笑说道:“爷是个粗人,只懂得欣赏美人,不懂得欣赏什么词曲。”
他渐渐靠近清清,微一使力便把人搂在了怀里:“清清姑娘既赴了游船之约,爷自然会好好怜惜。”
“爷,请自重!”清清一惊,眼泪不由自主落下,她想推开隆科多,奈何力弱,推不开,倒是被隆科多抱得更紧了些,于是,眼泪掉得更凶了。
真真是我见犹怜呐!
岸边,一小厮快步跑来,对着一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说道:“爷,船来了,奴才扶您上船。”
锦衣男子一把推开小厮,快步上船,急声吩咐:“快,快去找清清姑娘的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