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卢记豆腐坊。
东街几条巷子里居住的本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寻常的平头百姓可住不到这边来,哪怕是最靠边的卢家也一样,要不是他家有些关系还真没办法住到这边来。
更勿论还要在这边开店了。
东街铺面不多, 多是些书院、步店、金银首饰店、杂货铺之类的,换句话说, 食肆酒楼是不可能这边开的,而豆腐坊也是借着名头才能开,毕竟豆腐在后院做出来了又不需要叫卖, 也不会散发浓重的气味。
倒是和东街的铺子相合。
而此时,卢广生看着面前的年轻汉子问道,“吩咐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放心吧,爹, ”卢骏承诺道, “我找了人去跟了, 那人是个机灵的,相比过不了几日就有结果了。”
卢广生点头,“很好, 这事一定要办妥, 不然我们卢记豆腐坊在县内哪还有立足之地啊!”
想当初, 他们卢记之所以开在东街也能屹立不倒,还不是多得了这附近居住的大户人家, 一家大户少说也得有几十上百人, 若是买豆腐,一买就是五六板的卖。
哪里需要发愁没有生意的事情。
当初余记豆腐摊卖得火热的时候,卢骏还特意和他说了, 只不过那会儿他一心觉得一个破摊子怎么也抢不了他们的生意,而且他们卢家豆腐坊怎么也算有身份的。
只不过当刘娘子抢了生意, 又立马被他们按下去之后,他就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后面他们买了些豆制品回来研究,卤干是一拿到手,琢磨一下就能做出来,不过是压水分和卤料的问题罢了,其余的豆皮、豆筋、熏干更是手到擒来。
只那用油炸的豆泡,耗了许多油炸出来的不是黑乎乎的,便是没有起泡,后面还是他特意去他大女儿那,找厨娘问了个明白。
才拿捏好油温,炸出来的豆泡有就成像了,就是放久了会塌。
为了把客人拉回来,卢广生也不再自持着身份,让他大女儿帮着宣传,他大女儿是王县丞的宠妾,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他。
哪里知道没多久后,人家又推出了新的豆制品。
依旧是闻所未闻的素鸡和腐乳,他们想仿照之前的法子,买回来偷学,哪里知道这回便是不成了。
折腾了半月去,那素鸡做出来只外形看着像,一吃就知道其实就是豆干。
偏不知道人家到底用什么法子做的素鸡,疏松却不失韧劲,煮出来一口下去会爆汁儿。
等回过神来想打着王县丞是他女婿的旗号将余记赶走,那余记开了铺子不说,还与薛家有了生意往来。
卢骏问,“爹,我们干嘛不直接抢过来啊,你说要手段不那么强硬,可你让人去挑拨离间,那乡下哥儿愣是半句没听懂,这有什么用啊。”
“让大姐和王县丞说一声就……反正大姐怀了他们老王家的孩子,说不准又是小汉子……”
王县丞这么宠大姐,也有这个原因,他大姐刚入了王家后院就开怀生了一个小汉子,眼下第三年又怀了。说不准还是王家的第二个小汉子,庶子又怎样,王家夫人生的不是哥儿就是女儿,拿什么和他姐姐比。
他们直接让县丞那边施压,就不怕他们不收拾包裹走人,这法子自然是他们的了。
“此事莫提,眼下县丞都得谨慎做事,生怕被县令给逮住了,怎会帮我们做这等事。莫说你大姐给他生了一个汉子,就算生了十个,他也不一定会帮忙。”卢广生眉头拧紧。
他可不会傻傻地,觉得自己真是王县丞岳丈。
若是去岁,薛县令未继任的时候,这事倒是大有可为,县丞抬一抬手就成了。
可眼下王县丞都兢兢业业做事,那可能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帮他们啊。
要不是这样,他们偷学人家的手艺也不会做得如此隐蔽了。
没过多久,孙小火侧身进了卢家,卢骏抓着他问如何了。
“不成,那狗太机灵了,我这爬上围墙把肉骨头丢进去,两条畜生就开始大吠起来。”孙小火恼火道。
吓得他摔下围墙,慌不择路地跑了。
卢骏不悦,孙小火自知这事没办成,又说,“我听说他们把豆腐背回村里,准备在村里做腐乳,你放心,我一定会摸过去打探清楚他们的配方和做法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卢骏沉不住气。
“只不过这进村了确实不好跟啊,随便一个人就能认出我来,那些泥腿子对于外村人可警惕了,所以……”孙小火搓搓手指。
卢骏面色黑沉,从荷包里掏出二两来,“成了,这你拿去,事成后说好给你的二十两一文钱都不会少。”
孙小火佯装惊讶,抓着掌心的银子打包票。
从卢家出来后,他没有直奔河西村,眼下过去太招眼了,他打算夜里摸进院子看一看,白天就藏起来。
他花了不少银钱买了一包干粮,回到自己的破落院子里。
孙大火问,“小火,你最近都去哪了?”
“你别问了。”他从包裹里掏出一日的干粮来,“这给你吃,不要拿去给肖老虎,听到没有!”
“小火,那是我们老大……”
“什么屁的老大,怂包一个,跟着他混一口饱饭吃不下!行了,你爱和他混你就混,但我给你的东西只能你自己吃!”
孙小火怒气冲冲啃完干粮,回床上躺着睡觉。
夜晚他来到河西村,等三更半夜所有人都熟睡了后,他才摸进了灶房。
灶房的角落有几团黑乎乎的东西,等他用火把凑近一看,竟然都是棉被,看着还很干净。
孙小火甚至想搬回家去,想到那二十两他又悄默默地打量起来,还是觉得灶房里的棉被很奇怪。
他用力解开捆住棉被的麻绳,掀开一角,赫然出现在棉被下的,竟然是满簸箕的豆腐块,簸箕用架子垒起来固定死了,最顶的簸箕上有一个突起来的架子,是用来撑着棉被的。
角落一摞,竟然都是圆簸箕。
孙小火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这么闷真的不会臭?!
他还想继续看其他的,但这绳索着实不太好绑回原状,他蹲在那来来回回绑了一炷香时间,依然绑得不像,见状剩下的他也不拆了,免得被发现。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每天夜里,等大家都睡了,孙小火就会来到灶房查看,头两日豆腐块闻着又酸又臭,慢慢地就开始长出白毛,白毛越来越多。
第七日他再去,簸箕已经不见了,满地都是封口的罐子,闻着还有些酒气。
好在第八天他们还没做完,白天在院子里又做了一批,这回他蹲在墙头看着那煞星把长毛的豆腐在酒里滚了一圈,而后就放入陶罐里,最后一些倒香油一些倒料水,就封口了。
被卢骏喊醒,得知方子拿到手,卢广生急忙跑了出来。
他看着孙小火,催促他开口,只见人吞吞吐吐就是不说出来,一副给了银子才愿意开口的样子,挥一挥手让卢骏给他五两。
孙小火看着手掌的银子,迟疑道,“这……”
卢广生看着他狮子大开口的样子,心里暗恼,又给了五两才撬开了孙小火的嘴巴。
“头天夜里我去看,豆腐块都没一样,闻着看着就是豆腐的样子,但是用棉被裹起来,不知为何,之后几日都没有动静,他们甚至都回县里了。”
“棉被,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卢骏叫起来。
卢广生眉头紧锁,用棉被裹着……“继续说。”
“那我如何得知人家为何用棉被,我要是知道了还用……”孙小火嘀咕两句,又说,“簸箕的白毛越来越多,第七天我再去,他们就装坛了……”
“什么,你这怎么做事的,就打听了个棉被就要我们十两。”
卢骏不满地吐槽出来,卢广生没开口显然也是借机敲打他。
孙小火撇撇嘴,这老匹夫真会装相,“还有十两,拿到手了我才说。”
“不给也行,我和别人说去。”孙小火威胁起来。
他可不怕这姓卢的,不过就是个县丞小妾的父亲罢了。
反正这事他做了既能得了银子又能报复那煞星,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这事爆出来了,大不了他卷着包袱跑到阳临县混去,那边说不准还能混出点名头来。
他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倒是把父子二人气得够呛,但这货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骏儿,给他!”
卢骏不情不愿地又去掏了一个几个碎银子出来。
孙小火紧紧抓在手里,“毛豆腐用酒滚一下,再装坛,倒香油或者料水,料水相比不用我说了。之后再等十来天就可以了。”
说罢见卢广生若有所思的表情,孙小火转身溜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爹!这听着不靠谱啊,发霉的豆腐吃了真不会拉肚子吗?”
卢广生反倒觉着说不准还真是这样,毕竟那腐乳的口感若没经过处理那是不可能的,眼下看来,怕还真是这样口感才会变,至于为何要用酒把白毛去除,他暂时想不明白。
只不过这倒是与做酱油有些相似。
“行了,赶紧让人把豆腐块做出来,试一试,说不准还真是这样。”
……
腐乳方子被偷了去的这十日,铺子内一切照常,订单多多,忙得脚后跟不着地。
沈乐在铺子内愉快地养起身体,中间余易和乐哥儿阿么来了几次,带他去医馆复诊,大夫都说他面色红润了许多。
而贺军那边也紧赶慢就,终于做出了两千斤藕粉出来,等全部晒干估摸着就只有一千二百左右了。
除了忙活生意以及引幕后之人出来的这两件事外,几人识字也没落下,贺晏一天练一个字,余满和余冬一天识六个字,日日都不落下。
因此店里的活儿,前面多是余晓月在处理,而后面则是余时仁统计,俩人做得很好,压根不需要怎么操心。
贺晏怕大家熬坏了身体,这些日子隔一日就炖汤吃肉,吃得大家肚子都圆了。
这日,贺晏又买了一只老母鸡回来,准备炖鸡吃,他把鸡毛收拾利索,漂亮的尾羽都让他囤起来。
“贺大哥,我们真就这么任由他们学了去?”余满一边将炉子架起来,一边问。
贺晏将砍好的鸡块焯水,再放入瓦煲内,里头还有淮山、莲子、红枣枸杞、板栗等,中火烧开,转小火慢炖。
“嗯,防不住。”
贺晏说,他倒是想藏死了,但不可能。
尤其是和薛家做了生意后,他们的腐乳在他们手是小打小闹,在别人手就不是了,那个大户拿了方子怕是得挣得盆满钵满去。
他们是搭了薛家的路子,但人家和你做生意,也断没有帮着保护方子的责任。
至于其他大户想要方子,有太多的方法折腾他们让他们没办法做生意,他们根本防不胜防。
眼下这个是卢家,接下来又是谁,还不如就这么被偷了看去。
毕竟……里头还有很多门道,看着简单却不是那么轻易就学会的,再加上做腐乳一次又需要大半个月,来回折腾几次,那时间不就任由他们发展挣钱了么。
至于之后真被学了,那也没法子,这事只能推后却没办法制止。他们不可能真的把腐乳方子捏在自己手里的,只要做工的人多了,还是会有泄露的可能性。
而且他们家从没有教过其他做腐乳,别人做的怎么样与他们无关。
余满点点头,“哎,还以为和薛家做生意是好事呢。”
他一脸愁容,没想到事情还这么多。
还不如当初他们开豆腐摊子呢,挣得也不少了。
贺晏把鸡毛清洗干净放到一旁晾晒,等干了就能做几个鸡毛毽子出去,“是好事,这卢家显然不是第一天盯上我们的。都是做豆腐的,他们自然会偷着学,之前开豆腐摊子那刘娘子还不是一样的。”
时下经商风气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正版盗版之分,你靠着某样东西发家了,之后势必就是各种东施效颦之物出现,又或者直接学了个十足也不一定。
有道德底线的人自然是鄙夷这种行为,但剩下的人一些会选择加入其中。
“那倒也是,先时沈记不就是被他们抢了走嘛,那我们的素鸡岂不是也……不对,素鸡没那般好学。”
“好啦,操心个没完了去,快看看饭蒸好了没有,蒸好了我们一起去接小冬。”
贺晏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说道。
“好,小冬他们要放农假了,是该早些出门接人。”余满被亲了后,心情有些恢复过来了。
每年七月底,书院就会开始放十天到半个月的农假,余冬他们是蒙童,自然这农假就长了些,有半个月之久。
这个时候太阳已然没有那般猛烈,但田里的农人还是大汗淋漓的样子,偶有微风吹过金黄色的稻田梭梭作响。
秋收来了。
第082章 第 82 章
虽说秋收与县城关系不是很大, 但店里的生意多多少少受了影响,酒楼食肆的订单倒没见减少,但零散过来买豆制品的客人少了。
就连时常过来的花婶子李夫郎他们, 都好些时日没过来。
因此,店内到了申时就基本上没有客人进出, 店铺早了一个多时辰帮忙,余时仁他们便早一些回家里帮忙。
村里秋收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家里有地的人家可没人顾着挣不挣银子, 都在忙活着收割稻子呢。
别说上年纪的老人了,就连怀了身孕的妇人夫郎、七八岁的孩童都挽起裤脚下地去,就为了抢收。
眼下还是天晴,偏这种天气最是多变, 要收割稻子不及时, 稻谷沤在地里一年也就白干了。
贺晏他们因为将剩下的水田旱地都交给了沈大平打理, 总算是得了喘息的功夫,一整日窝在家里也不愿意动弹。
刚开始割稻子的时候,贺晏没打招呼, 就从埠头那边请了十几个短工过来给三叔和大伯家帮忙。
因此整个河西村忙忙碌碌, 就连平日不愿动弹的懒汉都爬了起来, 也就平日见不到人的余满他们稍微闲一些。
倒也有人忙活的时候说些酸话,只不过没在他们面前说嘴, 贺晏便也当不知道。
晌午过后, 贺晏将席子铺在屋檐下的地面,已经许久未有过这般惬意的午觉时间了。
八月初的日头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乘在阴凉处就算不用扇子, 也能感受到风中带来的阵阵凉意。
树叶梭梭,梢头的大枣有拇指大小, 尾部已经从绿色变成红色。
风一吹,余冬嘴角翘起来,仿佛睡梦里都带着枣子的香甜来。
时间过得慢悠悠,贺晏率先睁开双眼,灰色的屋檐、湛蓝色的天空映入眼帘,他从席子上坐起来。
用力伸了一个懒腰,真是一个舒服又惬意的午觉。
紧接着就是余满,最后才是余冬。
三人洗漱完,便开始念书认字。
念了十几天书,鲁夫子已经给余冬单独补课,将毛笔的特性讲解一遍,便让他进行每日的练习。
一天只练三个字,便是《三字经》的半句半句地往下练,一个字起码一天得对照着练个二十遍才算完成。
而放农家的半个月,然而余冬的课业也是不少,不仅要每日写五个大字,还要将三字经前半本通读通背。
三个人把桌子收拾利索,一人坐一个角开始识字认字。
过了好一会儿,余冬放下毛笔问。
“哥哥,我还有两个字,可以等会儿回来再练吗?”
余满也在桌子的另一侧练字,要想识字就不能不动笔,“嗯,可以啊,怎地,你要出去找人耍么?”
“对啊,”余冬等待墨迹干透,将写好的课业收起来,“牛蛋哥他们要捡稻穗哦,我也去。”
余满应声,“……那你去吧,戴上帽子。”
“好哎!谢谢哥哥!”余冬屁颠屁颠去找他的小帽子,挎着水囊,拿着小篮子出门去找田里找牛蛋他们。
“贺大哥,你怎地认字认那么快!”
余满探过头去看,早上才便识字便练字,练到了“曰春夏,曰秋冬”,怎么现在一看都已经练到了下下句去了。
偏这字虽然写得与字帖完全没办法比,但写了一句出来,竟然笔顺都是对的。
余满还在感叹,他与贺大哥同样都是练字,怎地他的进度才是贺大哥的一半都不到啊。
贺晏沉默,到底不好意思说自己本身就是偷跑的。
毕竟余冬要背书要识字练字,而且有夫子纠正,所以识字练字进度是最慢的。
而余满倒是比余冬快一些,有些字到底学过第一次,第二遍再学就通透一些。
好在余满感叹完了又投入到练字中,贺晏见状将毛笔收拾好。
走进灶房里,将已经熬好的绿豆汤盛出来,就这么端着碗吃也没有打扰余满练字。
绿豆汤消暑又止渴,贺晏自己吃完了,又给余满盛了一碗,给小冬留了一碗。
剩下一大锅,他转入干净的木桶内,“小满,我去给他们送绿豆汤了,你记得去灶房喝。”
“嗯,知道了。”余满执笔点头,继续下一个字。
……
贺晏端着木桶出来田里一看。
稻田里是稀稀疏疏的金黄色稻穗,倒也称不上是麦浪稻林。
难怪一亩地亩产最高的良田都只有两石出头,也就是二百十五斤左右。而地力差的薄田有一石收成就算打理得不错了。
若还不认真打理,怕是一百斤都没有。
只不过同是乍一眼看去稀疏平常的稻穗,走到自家的水田边,凑近一看显然他们家的稻子更加密集一些,看着也高大。
贺晏看着鼓囊囊的稻穗,感觉亩产能到应该至少有两石。
他站在田埂看了好一会儿。
田里帮忙割稻子的汉子,确实是先是应承过来帮忙的人家,旁边空了一亩地,显然已经收割完成。
三个人站在不同的地方,没一会儿就见塌了一角下去。
沈大平也在其中,只不过他负责的是捆绑稻子,而另外三人则抓紧打稻晾晒。
贺晏转悠一圈,放下他特意煮好的绿豆汤,“沈大哥,我做了绿豆汤消暑的,你们赶紧过来喝一碗。”
“哎好!”沈大平远远应声,也不消贺晏发话,边道谢边盛。
“哎这绿豆熬得开了花,看着真不错,”沈大平说完,喝了一大口,“唔……好甜!!”
“什么?还下了糖,你快些喝,到我喝!”
农户汉子就没那么讲究,一个碗几人用,贺晏只拿了俩个碗出来,大家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们这年纪的汉子,都多久没唱尝过甜味了。
几人很是感叹,本就占了人家便宜,来这边帮忙也是应该,好在他们家里人多,出一人过来干两日活不碍事。
没想到竟然还有绿豆汤喝,这个着实让他们惊讶了,几人砸吧一下嘴,品味着来之不易的甜味。
给这边送完,贺晏自然也没落下余远山和余远河那边。
余老汉说:“要我说啊,做人不能忘本啊,我们靠天吃饭,怎能收割稻子也不亲自来。”
余老汉那头叨叨个没完,他家地儿就在余满他们的旁边,因此对于贺晏他们那是羡慕嫉妒得很。
之前他去喊老大过来帮忙,被老大媳妇一句“家里没人地里的没人干”给顶了回来。
搞得他一把年纪了都得上场割稻子,而余远山这个后辈倒好,竟然雇人割稻子,自己站边儿上看,完了还有绿豆汤喝。
他自己连半口水都莫得,越看心里越不舒坦。
贺晏送完给大伯他们又走回来端碗,没想到听到他叭叭个没完。
贺晏啧啧两声,这话说得前言不对后语的。
他笑眯眯道,“二叔公您真精神,六十好几了吧,怎么还要下地啊?”
这话怪阴阳的,余老汉一听火冒三丈,“你怎地说话的,你大伯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们二叔公!”
贺晏又笑,“用嘴巴说话,还能用什么说话,而且二叔公,我这不是夸你精神嘛,怎么你没听出吗?!你若是觉得我夸得不对,那我就不夸了。”
“二叔公,回见啊。”
他挥一挥手,拎着空荡荡的木桶走人。
留下气急败坏的余老汉在田里骂骂咧咧。
事实上,村里就没有说年纪大就不干活的,只有年纪大少干活的,以往余老汉他们不干活是因为活都让老大家他们干了,自然不需要他。
而前些时日被余远山强行分了家,他们跟着老二一块儿生活,老二什么都好就是这干活干得不如他大哥。
可老大现在被他媳妇给擒住了,余老汉是这个气啊。
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被自己媳妇拿捏住了,这叫什么破事啊!殊不知他自己也经常持着辈分拿捏大儿子,眼下这般不过是大儿子竟然不再听自己的话罢了。
但老二媳妇将侄夫郎推倒在地这事害得他们名声都臭了,他也不好在这个时间闹。
要平日那愣小子敢这么朝他说话,怎么他也得揪着他去山小子那边告状才行。
偏生自己没理,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到了酉时末,黄昏将近,余冬大汗淋漓跑回来,“哥哥,晏晏哥,我回来了。”
他用手帕把汗擦干净,准备去灶房喝凉白开。
“回来啦,”余满将吊在井里的绿豆汤端出来,“不要喝水,喝绿豆汤吧。”
“好——”
余冬扭头跑过来,朝着哥哥笑嘻嘻,又跑到灶房里拿了一个勺子。
坐下吨吨地就开始喝绿豆汤。
喝完绿豆汤,他就开始端正坐姿把剩下的两个字给练了。
贺晏见大家肚子都不饿,想起从未吃过的饺子,家里又还有两斤后腿肉,便问,“我们今日吃饺子吧?”
用后腿肉或者五花肉包饺子正好。
“晏晏哥,什么是饺子?”余冬放下毛笔问。
他们这地儿本就不是以面食为主,也就有些余钱的时候阔绰地去一趟县里的面摊吃面,自己那是鲜少做来吃的,毕竟连干饭都吃不上几回,就别说吃面了。
饺子那更是闻所未闻。
贺晏说,“一种面食,里面包着各种馅儿的面食,要不要尝一尝,就是做法有些麻烦。”
余满点头,站起身就要动手。
于是乎,贺晏打发他们去买些两棵菘菜和一把韭菜、几根葱回来,
自己则在家里和面,擀面皮,把猪肉给剁成肉泥。
很快俩人回来,贺晏将洗干净的菘菜去掉叶子,只要菜梗,而后切碎备用。
再依次往肉馅里加入葱油、香料水,最后将切碎的菘菜和韭菜搅和进去,顺时针搅和,肉馅就完成了。
而后便是三人坐在桌子前,慢悠悠地擀饺子皮,包饺子。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最后一抹余晖消失,贺晏他们饺子包了一半就点起蜡烛。
而这时农人才陆陆续续从地里出来,推着板车将稻子搬回家去。
要不是因着已经黑到没办法看到稻子,他们怕是能扎在地里干到深夜去。
平常只做两顿饭的人家,这个时候也将家里的存货拿出来,挤一挤吃起三顿来。
回到家吃完饭还不算完,还要将没来得及打的谷子打出来,摊在屋内,免得堆在一起发芽了。
包饺子这活儿熟手了就很快,俩人很快将两斤面给擀了出来,包了两簸箕的饺子出来。
余冬在旁边咽口水,小手沾着干掉的面粉,他捂着脸蛋,“哇,白胖胖的,看着就好好吃!”
贺晏笑道,“白胖胖的,怎么看着就好吃了?”
“就是好吃。”余冬笃定。
夜色渐深,蒸熟的饺子散发着淡淡的面食香味。
贺晏率先夹了一个模样不怎么好看的饺子,是他们刚开始包的那几个。
“好烫……”贺晏斯哈一声,吹了吹,才咬下第一口,“肉馅儿好鲜,好多汁水,好吃!”
“小满,你们吃的时候小心些,肉馅儿有些烫。”
余满点点头,“好。”
说罢直接夹了一个,放入余冬碗里,让他吹着吃。
“嗯——!”菘菜梗爽口,肉馅味鲜可口,余满吃得腮帮子鼓起来,“好吃!”
桌子上的饺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灭,烛光下,丝丝缕缕的热气腾空而上,宛若游龙腾蛟。
第083章 第 83 章
翌日, 金轮升起,又是晴朗的一天。
天蒙蒙亮时,贺晏他们还在睡, 家家户户便已经就拿着镰刀,用板车推着脱粒箱下地去。连闲话都没工夫说了, 趁着又是天晴,可得赶紧收割稻子。
在火热的割稻子活动进行中,三人并排蹲在水井旁洗漱。
在余冬和余满的郎朗晨读中, 绵软的白粥已经熬得差不多,贺晏起身进了灶房,舀出一勺白粥,倒入腌制好的猪肉片里搅散, 肉片微微发白, 粘连的部位已经分离开。
他就将肉片全部倒入瓦煲中, 而后开始热锅倒油。
锅里只有浅浅一层油,冒着热气,贺晏遂将昨日剩下的饺子放下去慢火煎。
很快煎了一大盘出来, 也不挑什么味道, 尽数混在一个盘子里。
“吃早饭了。”贺晏擦干净手, 将煎饺端出去。
“来了。”
余满顾不上背书了,从椅子上起来, 进去把肉片粥端走。
余冬忙不迭将书本收起来, 洗了手又坐下,看着煎得金黄酥脆的煎饺露出笑脸,“哇!饺子好香!”
昨日吃着味鲜可口的蒸饺, 今日一煎,又是另一种味道, 底部酥脆饱含油脂,还未吃鼻子就已经被油炸出的喷香给占满了。
余满一口下去,眼睛都亮了!
好像仓鼠一般,快速往嘴里消灭着煎饺。
直到吃到有些腻了,才喝了一口肉片粥,肉片粥绵软粘稠,肉片吃起来鲜嫩可口,没有肉腥味。
余满吃了一口便停不下来。
作为哥儿,他这食量也是够可以的,贺晏见他喜欢,吃完了,又给他盛了一碗。
三人用煎饺就这肉片粥,享受着一天来之不易的清晨时光。
吃过早饭后,余满将碗筷端着水井旁,让余冬坐在小马扎上洗,自己则在旁边洗衣裳。
贺晏躺在摇椅上阖目休息。
晾晒完衣裳,也不需要在喂驴喂鸡,余满又把屋子给打扫一遍,趁着天晴把放了许久的棉被给翻出来晒。
院子里忙活了好一阵,路过的村人甚至探头进来,“有没有豆腐卖?”
余满笑着摇头,“叔么,我们没带工具回来,没办法做豆腐。”
那人丧气道,“这样啊……”
自从满哥儿在县里开了店铺,他们家就没再吃过豆腐,之前卤干大热的时候他们早上还能在他们出门之前买上两块,后面就不成了。
要吃豆腐就只能去县里买,他们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特意为了一块豆腐去县里。
以前农忙秋收,他们家就会掏铜板出来买几块豆腐回去熬鱼汤,今年看来只能就这么熬鱼汤了。
算上昨日的人家,已经有五六户过来问同样的问题了,余满转过头说,“贺大哥,我们要不要回去拿一个模具回来做豆腐卖啊?”
贺晏沉默片刻,他们回来是为了休息的,不是为了换一个地方干活的。
只不过他不好直说,便说,“这样会不会太累?”
“不……”余满想笑,做一板豆腐有什么累的,他一个人就能完成。
“太累了可不好怀宝宝。”贺晏假装没听到那个“不”字,“之前乐哥儿去隔壁看大夫不是和你说了,身体太累心情太差,都会有影响的。”
这也不算恐吓,最多就是未雨绸缪,不然贺晏真怕余满换个地方做豆腐,到时候推磨肯定得自己来,他也不会干看着。
但他确实不想干活!
“啊……”余满回想起来,发现贺大哥说得好像是对的。
他和贺大哥已经同窗了一个多月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会不会里面已经有宝宝了?
“那还是不要了。”
余满顶着红脸说,他得多休息休息。
贺晏看着他抱着肚子手脚僵硬的样子,心知他想到什么,顿时觉得好笑,最后他都是在外面的,恐怕是没那么容易怀上。
余满才十七岁,怎么也不是怀孕的时候啊,虽说在外面也不一定就能保证,但几率起码低很多,而且哥儿……
“贺大哥,你说我会不会怀不上了啊?”余满同样想到这个问题,问道。
哥儿本就不容易怀孕,好些新夫郎进门多是一年后才怀上的,听村里的叔么说他娘家有个哥儿进门三年都未开怀,就被休妻另娶了。
而那哥儿被休回去,想要再嫁也不成,时下的人就没有哪一个不重视子嗣的,哪怕是穷人,花钱娶个升不了孩子的哥儿回去也是白瞎。
因此那哥儿最后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余满心情有些低落。
“怎么会想这个,”贺晏拧紧眉头,语气有些复杂。他倒是对子嗣没什么要求,有也好,没有也成。
他有些后悔提这茬了。
余满低头,“我……”
“我们才同房一个多月,没那么快,你不要着急,”贺晏直言不讳,“你看梅玲嫂嫂,把身体养好了不也怀上了嘛,所以你不要担心。”
“身体好了,生宝宝也容易些,你要是担忧的话,过两日我带你去医馆看一看?”
“不了不了,”余满连忙摆手,他就是一时想岔了。
贺大哥说得有道理,他们才同房多久,这事完全不用操心!而且他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说不定不用一年呢。
余满又高兴起来,凑到贺晏身边蹭了蹭。
到了晌午,贺晏正要做午饭,沈大平在院子外高声呼喊,“东家——”
余满出来一看,“沈大哥,你怎么过来了?地里有事啊?”
沈大平憨笑道,“东家,三亩地的稻子已经全部收割好了,正在谷场晾晒,按照这天时应该晒两日差不多了。花生也全部拔了,你看看是要剥壳脱粒了,还是就这么晒?”
至于另一个秋粮黄豆,余满没有种,也不需要打理。
大部分村人都会选择将花生剥壳脱粒,因着这样的花生会卖得贵一些,直接卖给榨油的工坊或者商人就成,剩下一小部分又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水煮后晒干,一部分就这么晒干。
一个用来当零嘴吃,一个则用来做吃食。
沈大平这回过来除了交代地里的事外,也是想知道剩下的花生要怎么处理。
竟是三天不到,就给弄得七七八八了,余满有些惊讶,“沈大哥,你等会儿啊,我进去商量一下。”
他转身回屋里,把这事和贺晏道来。
贺晏沉吟片刻,“花生榨油的话,我们自己也能榨油,但很麻烦,不如买。”
“往年爹么是怎么处理的?”
“和大家一样,大部分脱粒晒干拿去卖,剩下的自己吃。”
“那我们也这样吧,留一箩筐晒干,剩下都脱粒卖了。”
余满点头,“那我们是不是要给他们报酬,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把稻子割了,没想到连花生都给拔了。”
之前说用豆渣换劳动力,眼下看来确实不妥,但给银子那更是不妥,毕竟之前已经说好了。
“家里还有藕粉吧,拿一些给他们。”
“好。”余满提了个篮子出来,里面放着都是藕粉,贺晏问,“够分了吗?”
“够了吧,一人四包,沈大哥那边多一些,六包。”篮子里一共三十包。
“行,这可以了。”
很快,余满将篮子递给沈大平,“沈大哥花生给我们留一箩筐晒,剩下的全部脱粒,还有这你拿去分,一人四包,剩下的是你的。”
“不要,我都收了月钱了怎么还要这个,而且他们也换了豆渣了,东家你可别……”
他想说别太大方,到时候容易被人给黏上了。
这藕粉他见着乐哥儿吃,还以为只是看着稀奇,没想到问了价格,倒是不出所料得贵,这么一碗就要十二文。这篮子里这么多,得有几百文了!
“沈大哥,你别拒绝,就当是我们感谢大家过来帮忙的。原本就是说豆渣换的是割稻子的事,而且旱地那边还要脱粒呢,这些事都得麻烦沈大哥多操心了。”
听到这,沈大平把篮子接过去,“东家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做好。”
余满把藕粉的吃法交代清楚,才让沈大平离开。
沈大平拎着篮子,一路走,有人问他手里拿着什么。
他便扬声说,是东家见他们干活干得利索,犒劳给他们的藕粉!这几日干活的人家都有!
“真的假的?他们不是已经换了豆渣了嘛!”姓方的妇人撇嘴。
“这还能有假,我手里的就是,知道这卖多少一包不,”沈大平头一昂,“十二文一包呢!”
“什么?!”他们这也太赚了吧,早知道她也过去帮忙了!
藕粉和豆渣哪一样她都想要啊!
没看余家那稻子长得就是比他们精神么!
藕粉的事很快传到地里干活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坐在田埂休息吃饭,还在议论纷纷,后悔自己手脚太忙了。
等他们也想劳力换豆渣的时候,人家就说已经不用了。
后面开了店铺,连豆腐都没处买了,更别说换豆渣,总之就是后悔二字!
而那六户人家知道后,高兴得不得了,原以为有豆渣回去沤肥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得到十二文一包的藕粉。
他们立马将余满的花生给匀了匀,让家里的小孩帮着剥花生,一下午就把花生全部脱粒了。
沈大平见状,赶紧将藕粉分了去,边交代他们吃法。
几个汉子手指缝都是泥沙,生怕会玷污了油纸,直接用衣裳包裹着藕粉,记下吃法后兴冲冲地回了家去。
正好可以给家里的爹么妻儿尝一尝!家里有孕妇的也能补一补!
几人得了藕粉的消息在田地间传扬起来。
晚饭过后,家里又挤了不少人,都想给余满他们干活。
余满好说歹说,承诺有事了一定找他们帮忙,才将人送走。
……
家里的稻子和花生都在晒,秋收对于余家来说已经接近尾声,而对于其他人,却才到一半。
突如其来的大雨噼里啪啦,好在很快就停了,淋湿的稻子又摊在谷场上晒。
抢手本就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好些人累得脸颊肉都陷下去了。
但望着家里金黄色的稻子,又露出牙齿来。
时间一晃,秋收过半,就到了贺晏生辰——八月初六这日。
贺晏从床上起来,伸手往身侧摸去,入手一片凉意,他立马睁开眼望去。
天色有些阴沉,瞧着太阳都还未出来。
人去哪儿了?!
余满有些喜欢赖床,就没有哪一日是比他早起的,就算早醒了他也得赖上一刻钟才起来。
今日怎地这般奇怪,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贺晏披上衣裳,擦了把脸起来。
灶房里点着蜡烛,余满独自一人在里头赶着面团,碎碎念,“一根的面条真难啊……”
余满揉面擀面的活做得还行,但从来没做过一根面就是一碗面的长寿面。
贺晏依靠在门上,昏黄的烛光柔柔地映在白皙的脸上,往日飞扬英气的眉眼因为发愁担忧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鸦羽卷翘颤动,像是星子闪烁熠熠生辉,又像是蝴蝶呼扇着翅膀就要飞入他的心脏。
第084章 第 84 章
驻足片刻, 贺晏提步回去,佯装着什么也没发现。
他躺在床上,离着灶房有些远, 已然听不到那边的声响,但刚刚那个专心致志、满手面粉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迷迷糊糊之间贺晏又陷入梦中, 梦里他看着那户人家的儿子生日当天,不止父母早早给他庆祝生日,还给他邀请了一群同学回家开生日会。
周围漆黑一片, 那小孩戴着生日帽,双手合十站在烛火和蛋糕前面,身侧是他的父母,小伙伴虚虚地围着他站开, 歌谣稚嫩却充满喜意。
恍惚间, 他想起了今日同样是他的生辰, “我……”
有人看到我吗?
他张开嘴说话,他要靠近,看看我吧!我就在这里!今天也是我生辰啊!
他在原地挥舞着, 挣扎着, 终于有一人看到了他, 他露出笑脸,张开嘴说道, “你看我了……”
下一瞬, 那人从他身上穿过,头顶的白炽灯亮了起来,他又冲回去, 和小伙伴准备吃蛋糕。
为什么没人看到我?!
是他啊……他是……
贺晏一个挺身坐直,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揉太阳穴,孩童清脆的说话声将他从梦中拉回原地。
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三两朵飘着,看不到一点儿乌云,蓝得有些刺眼。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贺晏笑了出来,回屋挑了一件湖蓝色袍子穿在身上。
等他洗漱完坐在椅子上,余满端着一个海碗十分谨慎地走出来,生怕碗里会洒出来一点儿。
“贺大哥,”余满将海碗放他面前,“生辰快乐!”
余冬仰着头也祝他生辰快乐。
贺晏低头搓搓余冬的脑袋,将视线收回来,放在余满身上。
他伸出手指将脸上的面粉擦掉,余满立马抿紧嘴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这是我做的长寿面,做得不好,但是我听店里的客人说,生辰吃了长寿面就会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希望贺大哥也能……”
“没有,做得很好,谢谢小满。”
……看到了他。
贺晏想清这个事实,认真地看着余满,仿佛有汩汩的热流流入心脏,再流向四肢,又像从四肢流回心脏。
被贺晏这么一看,他才笑出来,“贺大哥快吃啊,汤底我特意熬得骨头汤。”
海碗很大,里面的面条却不是很多,余满不敢做太多,因为要一口气吃完,做太多了就会咽不下去。
一眼就能看出来拉面条的人手艺一般,面条搓出来粗细不一,贺晏用筷子捞了一下,
他夹起来,发现竟然还真是一根,“小满好厉害。”
一口气将面条吸了进去,“唔,好吃!”
余满松了一口气,开心地说,“太好了!贺大哥平平安安!”
他第一次做这个长寿面,真是太费事,做长一点儿就断,后面重新揉面揉软一些才勉强做成这样。
“你们吃过早饭了么?”贺晏问。
余冬摇摇头,余满忙不迭帮他们的面条端出来,还有贺晏的,毕竟一碗长寿面太少了,他肯定吃不饱。
到了辰时中,三人才把早饭吃完。
余满突然站了起来,走进屋内很快又走了出来,只见他双手背在后面,不知到揣了些什么藏着身后。
“怎么了……”贺晏声音有些沙哑。
此情此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自家夫郎给自己准备了生辰礼,贺晏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
但看着余满又是红脸又是低头,往日干活麻利爽快的哥儿一下子变得扭捏起来,贺晏倏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内心深处燃起淡淡的期待。
他不愿难为他,索性开口,“这是给我准备的生辰礼嘛?”
“对,”余满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放在桌子上,一件一件摆出来。
“贺大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鞋子,手艺不是太好,但是底子很软很舒服。”
余满从未为汉子纳过鞋底做过鞋,一年间也就冬日会穿布鞋,而家里的鞋垫大多数都是阿么纳的,他只是在旁边打下手。
后面他和小冬的鞋子也被三叔么和大伯母给包揽了。
因此,他纳鞋底的手艺着实差了些,但又因为某些心思,他还是想亲手给贺大哥纳一双舒服的千层底布鞋。
沈乐自告奋勇,这事也没被贺晏发现。
贺晏伸手拿过布鞋,手指在上面摸了摸,“很软,我现在试一试。”
他即刻就把新做的布鞋换上,合脚的千层底布鞋刚好包裹着脚底,踩上去特别舒服柔软。
“很软,我很喜欢,”贺晏说,“我今日就要换上。”
贺晏含着笑的样子,总算让余满紧张减少一些,“喜欢就好,我还给你做。”
他又赶紧拿起另一个生辰礼,是一个半球状木质发冠,“还有这个,我听人说什么,二十而冠,眼下正好缺一个这个,你看看好看吗?那店家和我说这是黑檀木做的。”
光就这个黑檀木做的发冠就已经花了二两,其次便是银子的、金子的、水晶的,其次便是沉香木、碧玉、白玉、玛瑙、翡翠……各种玉发冠和稀缺昂贵的木发冠。
后面那些余满都不敢问价,一看就是卖了他都买不起。
“喜欢,”贺晏没有问价,黑檀木入手光滑微凉,纹理清晰可见,发簪刻着祥云纹,整个发冠看着简单低调,却不失细节,一看就是用心打磨过的。
“你给我束发么?”贺晏提议。
余满高兴点头,“好哦。”
发带被他轻轻接下来,长发散落,余满从屋里拿出梳子,快速细致地给人梳头发,束发换上黑檀木的发冠。
贺晏头顶黑檀木发冠,身穿湖蓝色交领长袍,脚踩新布鞋,背若青松,面如冠玉,竟是一副翩翩公子卓越不凡的模样。
余满看呆了眼,呼吸微微急促,好像有东西要从心脏中跳出来一般。
“小满……”
“贺大哥……”
两人异口同声,又马上闭嘴,片刻后,红着脸又要继续。
“哇——晏晏哥,你穿这身真好看!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高大啊?”
只不过一旁的余冬总算憋不住了,他看着两个哥哥许久,都要蹲到腿麻了。
怎么哥哥还未说完啊!
好不容易等到晏晏哥换上发冠,他终于找到机会插入话题里。
小嘴一张噼里啪啦说起来,一下子就将夫夫的粉红泡泡给打破了。
“哦对了,哥哥送完了,我还没呢,晏晏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嘻嘻,你喜欢吗?”
小两口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贺晏将草编蚂蚱放在掌心上,手指拨弄了一下,“这是我们小冬自己编的吗?”
余冬害羞,捏捏手指,“对啊,晏晏哥怎么知道的?”
这草编蚂蚱编得松散,一碰就好像要整个散掉一般,贺晏甚至不敢大力去碰它。
“……我们小冬真厉害,”贺晏话锋一转说道,“我很喜欢小冬的生辰礼。”
余冬闻言,黑亮的大眼睛投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扑到腿边喊,“真的吗?真的喜欢吗?”
“真的!”
贺晏给以肯定的回答。
他没想到余冬也会亲手给他做草编,哪怕这只是一个简陋的蚂蚱,他能感受到余冬的用心。
他真的很开心。
“好耶!”余冬在院子里手舞足蹈,高兴极了。
“当然,”贺晏低声在夫郎的耳畔说,悦耳磁性的声音缭绕着,“我最喜欢夫郎准备的生辰礼……”
不管是天还未亮就亲手准备的长寿面、缝制了几日的布鞋,又或者精心购置的发冠,他很难不为其中的用心和爱意打动。
大抵就是这么一个人,贺晏想。
贺晏在细腻无暇的脸蛋上落下一个吻,就亲眼见到绯红从余满的脖颈后侧慢慢晕染,直至羞红了脸。
他感觉自己头晕乎乎的,热得厉害,“你喜欢,就好。”
休息了好一会儿,贺晏便想起身去洗碗,余满伸手一拦:“贺大哥你坐着休息,我来就好,今日你生辰!”
贺晏:“……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贺晏打算去灶房看看晌午吃什么,余满又说,“贺大哥,我来做饭!”
贺晏:“……啊……好吧。”
贺晏又起身,余满扑腾起来,“贺大哥,我来……”
贺晏好笑,“我要喝水,你来帮我喝?”
“那我好像帮不了,不过,”余满挠挠脸颊,“不过我可以帮你去倒水,等着我!”
说罢,余满就跑出去把水壶端进来。
贺晏低头笑,倒也没觉得不好,反而有些享受余满这样围着他团团转的感觉。
到了夜里,贺晏狮子大开口,让余满坐着开起自动来。
汗津津的发丝沾在脸庞上,迷-离的双眼半阖,气息滚烫,贺晏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连呼吸都变得灼人起来。
他缠着夫郎闹了许久,半夜了烛火才熄灭。
……
八月初六一过,秋老虎闹得厉害,在路上走动起来,就会热得一身汗,更别提在地里抢收的农人。
雇佣回来的短工干活很利索,余远山他们家稻子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花生还没拔,而地少的人家都已经在晒谷稻了。
晒了几日,沈大平便将谷粒装袋,送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东家,三亩多地,一共九石多一些,装了十一麻袋。”
没称之前,沈大平只大概有“稻子亩产不错”的概念,毕竟肉眼看着其实没也比其他人的多少,一称吓了一跳。
三亩三分水田,竟然有差不多十石谷子,还是晒到一碾就碎的程度的谷子。
也就是说亩产接近三石。
沈大平虽说种地没有老把式种得久,但对于地里的产出那也是了如指掌,平常见过侍弄得最好的水田也不过是二石多。
贺晏和沈大平一起将板车拉进来,把麻袋解开查看起来,余满高兴地说,“那我们的地儿岂不是有三百斤一亩地。”
他一边认字一边学算术,眼下这种简单的加减乘除已经能做到脱口而出了。
贺晏点头,“是有,三百三十斤。”
以往余家的地就算侍弄得挺好的,能有两石粮食,眼下施肥这边豆肥和普通肥料混用,亩产就增加了六十斤,一亩地六十斤那可不少。
贺晏有些想把佃出去的水田给收回来了。
将麻袋一一解开检查过后,贺晏送走了沈大平,并且委托他继续照看田地。
得了明年的活儿,沈大平高兴离开,转身走去西柳村想要买两条鱼回家,好给家里人补一补。
家里的活儿他基本上没怎么操心,多得家里人体谅罢了。
“贺大哥,加上花生,我们今年可有不少粮食,迟些时候租户也会过来交租子。”
余满掰掰手指,算了下。
今年光是谷子,说不定他们就有四到五石呢,更勿论还要加上花生。
往年全部加起来有三石多就不错了。
贺晏见状,索性就不开口了,等收租子的时候看了人再说。
若是正正经经交租子的,继续租出去也不是不行,反正沈大平一人也侍弄不了这么多地,但要是想使手段,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大不了再雇两个人回来就是。
第085章 第 85 章
秋收接近尾声, 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收割完成,谷场铺晒着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谷子,偶给飞过的麻雀降落在谷场偷吃着谷粒。
“嘘——”有小汉子蹑手蹑脚地举着网扑了过去, 麻雀受到惊扰一哄而散,谷粒飞溅,
网里有几只麻雀惊慌地扑腾着翅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啊哈哈哈,我抓到了三只!”李狗剩插着腰得意道。
另一边的牛蛋扭头, 他才不稀罕呢!
抬头看着飞走的麻雀瘪了瘪嘴巴。
余冬几人蹲在谷场边的屋檐下,在一笔一划教着柱子他们认字,还把贺晏给他们做的识字板给带了出来。
牛蛋本不想识字,总觉得很是沉闷, 听了两句就跑去抓麻雀, 一下子受了挫又蹲回屋檐下, 听着听着倒是听出了些趣味来。
“嗯对,一横一撇一捺,就是大字, 快看我。”
余冬站起来, 手臂一展, “我这样像不像大字。”
水哥儿比划一下,拍着小手说是。
李狗剩慢慢蹭到背后, 竖起耳朵偷听。
余冬见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高兴不已,又回忆起夫子的教学,又挑了两个字, 小嘴叭叭个没完。
“小冬,你念书以后, 好厉害哦!”水哥儿竖起拇指,夸他,而后托起腮帮子,“我也想去念书。”
柱子点头。
“我……也有些想。”
牛蛋本来以为念书是件无趣的事情,但这几日余冬不仅学数数,今日还教他们认字,而且最主要的是余冬去了县里半个多月,回来说的好一些话他们都听不懂了。
他又觉得念书是一件很好很厉害的事情,只不过他也知道,念书也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
余冬拍拍胸脯,“我可以教你们啊,你看我还有几日才回去念书呢,一日学三个字。等我回来了,又教你们十来个。”
他照搬夫子的话,“日积月累,水滴石穿,以后我们就能学好多好多字!”
“好!”
几人望着余冬灿若星辰的眼眸,下意识点头道。
生辰过后,小两口愈发蜜里调油,贺晏就愈发备懒。
一日都不想去一趟店里逛,只等着余时仁他们回家了把账本看一下,三两日了才回去把银子对清楚。
本来说话这日要回店里看一下的,正好村子里的两户人家相约过来交租子。
贺晏见进来了一群人,便停下脚步,又不出去了。
“满哥儿,这是今年的租子,你看一下。”刘长柱和余粮他们两家青状挑着稻子花生过来。
余满点头,问道,“长柱叔,粮叔今年收成如何啊?”
刘长柱扯着嘴角,“也就和往年一样,三亩水田一亩旱地,一共收了六石六斗稻子,两石花生。租子五成,都在这里了。”
他拍了拍地上的麻袋,三石三斗稻子和一石花生都在这里了。
毕竟去岁年末余老二刚没的时候,他们还心存幻想觉得今年的租子能免了,虽说满哥儿是村长侄儿,但到底年纪尚小,只要他们轮流上阵卖个惨。
就算不能免租子也能减少一些去。
但是这才将将半年多,人就起来了。
刘家人纠结了许久,还是送了租子过来,只不过这报出来的租子到底是虚假的。
余家的水田皆是大多都是上好的良田,这两年风调雨顺,三亩水田产出竟有六石六斗。
可就是这样,刘家人愈发不舍,毕竟五成租子就要给出去三石三斗出去,若都是自家的粮食都好了!
刘大说,“爹,我们不能瞒下一点儿吗,也不需要瞒很多,瞒一石就成。”
刘长柱面色难看地看了儿子一眼,“少了足足一石,你以为人家是傻子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爹,那满哥儿比老四都小呢,你跟老四说家里的收成看他知不知道,满哥儿今年才第一年接手,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再说了,家里多几口粮食,细苗他们几个小的也能吃饱肚子不是。”
看着家里瘦小的孙子,刘长柱其实有些意动了。
“……那便按你说得那样,只不过这事要做得精细一些,少了一石肯定不行。别的不说,还有你余粮叔那边呢,等下我们比人家少那么多,岂不是一眼就让人家发现了。”
“那爹,你说咋办吧?”
刘长柱说,“分两半,上面的正常晒,底下不要晒那么干,时间减少一半,混着装一起。这么多粮食他们一时半会吃不完。”
秋收后指不定就阴雨绵绵了,到时候谷子潮了也正常。
打着这主意,还真让他们扣下了八斗粮食出来。别少看这小一百斤的新粮,换成旧粮能让他们一家人吃上好久呢。
余满哪里知道刘长柱会这么做,爹在时就常听他说刘叔最是老实。
但该看的他还要得看,索性当着大家面吧麻袋,伸手碾碎几粒谷子,又拆开另一袋查看。
刘长柱他们一家直勾勾地盯着余满查看,心疼地龇牙咧嘴的,仿佛那粮食本就是自己的。
贺晏一直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刘长柱一家眼神到处飘,要不说老实人别干坏事呢。
这一做了什么,别人都没发现,自己就先露了怯去。
等余满看完刘长柱这边,余粮便开口说,“满哥儿,我们的收成比你长柱叔的要少一些,五石六斗,花生二石一斗。”
贺晏看了过去,余满察觉到给他解释起来,“租给余粮叔的有两亩地是中等田。”
所以产量没有长柱叔这边多。
原来是这般,贺晏干脆按捺住性子、
检查粮食的事情很快,毕竟一谷子麻袋装得满满的是一百斤,最多不过一百零几,大差不错的,直接数麻袋就成。
余满便想开口让他们回去了,“那叔,你们就先回去吧,租子这边收齐了。”
刘长柱苦涩着脸开口,“满哥儿,这地儿明年租子能少一些吗?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能不能少交一些,若是不成……也没事,叔就是问一问。”
余粮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停了下来。
“啊……”余满局促道,他倒是知道一二,但是五成租子也不多啊。
毕竟到时候粮税还要他们这边出,交了粮税他们这边也就剩四成不到,若还要少的话,他们自己怕是也不够吃了。
光是他们三口人吃,一天就要造去三斤米,店铺那边那更是离谱。
眼下所有的谷子加起来刚刚十九石,磨成白米又损耗一些,这么算一算,怕是真的不够吃啊。
“租子不能减。”贺晏在此时开口。
“如果你们嫌这租子不合适,那这地儿我们就收回了。”
余满诧异地望过去,“贺大哥?”
“凭什么?我们租余家的地都租了好些年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租,你说个理由出来!”刘大脾气火爆,听到贺晏这么一说立马就爆发了。
指着贺晏就说,“而且这事应该轮不到你这个赘婿说了算吧,满哥儿,你说!”
余满见贺晏被指,很生气,“你别手指来指去的,贺大哥说的话算数!”
“你……”刘大瞪圆了眼睛,“你让一个赘婿爬头,怕不是……”
“闭嘴!臭小子!”刘长柱一巴掌拍过去,按着刘大替他道歉,“你刘大哥只是心急,说话是直了些,但他没有坏心眼的,你们原谅他。”
刘大在刘长柱怒目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歉。
“满哥儿,如果你觉得我这话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吧,只是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不要收回我们的地啊,没有那三亩地我们一家真的活不下去!”
刘长柱抹着眼泪哭。
“这……”余满有些为难,扭头看了下贺晏的侧脸,坚定道,“……不成。”
既然贺大哥说得出口,自然有他的道理,实在不成之后再做打算。而且这刘大说话恁难听,不端着点怕不是以后租子都不用收了。
“你们不用可着他来刁难!”贺晏冷笑一声,“还是让我来吧。”
随即他把麻袋扯开后,长腿踢翻,麻袋应声倒下。
里面的谷子“歘”一下散落得满地都是,贺晏骤然的动作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余满抿紧嘴巴。
麻袋的底部被人一扯,金黄色的谷子尽数滚落,滚得到处都是。
小山堆上层的谷粒明显颜色要深一些。
不对比是看不出来,但只要把干透的谷子和半干半湿的谷子放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不同。
更别提他们是农户人家了,余粮父子三人吃惊地看着刘长柱。
他们虽然有贼心却没贼胆,谁看了不说刘长柱比他老实厚道。
万万没想到竟然比他们都大胆,做出这事来,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啊!
满哥儿他们已经够厚道了,五五分成还要把粮税交了,相当于他们种了别人的地,自己能得五成。
可比那些个佃户好,佃户遇上了心善的地主倒是能五五分成,只不过大多都是三七分。种二十亩地,也就刚刚够填饱肚子罢了。
“你……我……”刘长柱面色发白,跟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还用我们把每一袋的粮食倒出来一寸一寸地看吗?”贺晏语气发冷。
他不介意帮人,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可以去帮,但不代表他乐意被骗。
余满脸色难看,“长柱叔,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初我爹收租子你们不会也……”
“没有!今年是第一回!”
“也就是说,你们光欺负我了是吧!”余满肃着脸,这回谁也没再把他不当一回事了。
“既然如此,这地我们收回,就不租给你们了,你们找过其他人吧。”
刘大心急如焚,“满哥儿,东家!不要啊,我们真的错了,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下一回不会了。我们立马把那几斗谷子拿回来,不要收回我们的地啊。”
刘长柱膝盖一弯……
“敢下跪就把你们做的事情说出去,跪吧。”
话音一落,刘长柱僵住了膝弯,再也不敢耍小心思。
余满发话,“别再说了,限你们即刻回去拿契约,今日就把这事办了,否则,这事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刘长柱黑瘦的脸尽是风霜,他垂着眼睛愣愣地点头,“我们、我们这就回去拿,东家,您不要说出来,求您!”
如果说了出去,他们就真的没办法再租到其他的人地,养不活一家人就只能去当佃户了。
贺晏看着余满,说,“只要外面没有我们的传言,那我们自然不会因为要解释而说出来。”
“好。”
刘长柱带着儿子逃一般跑回家去拿契约。
贺晏余光一扫,“……余粮叔你们怎么还在。”
余粮父子三人:“……”
“东家,那三亩地……我们能种吗?”余粮开口。
他家人没有刘长柱多,但因为之前有个赌鬼大哥,家里的水田给了给他还赌债,卖了大半去,爹娘被气死后,大哥生怕会连累自己,连夜卷包袱跑了。
家里就剩下四亩中等水田和两亩旱地,还要他和老三两个人分。
侍弄得怎么精心也没办法养活一家人啊,他这才硬着头皮租了余老二家的地,余老二一家是个厚道人,他们确实沾了不少光。
因此就算有些小心思,余粮也没有动手。
“不用,我们打算收回来自己种,大平哥那边顾得来。”反正那几亩地离着挺近的,眼下收回来正好一块儿让沈大平打理。
余粮讪讪道,“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嗯,余粮叔,这事你们不要说出去。”贺晏告诫道,毕竟若真传了出去,怕是刘长柱一家真租不到地了。
人要没活路,就很容易走上极端。
余粮父子走出一段路后,大儿子余多金才庆幸道,“爹,还好我们当初没有对租子动手!”
说实话他们不止动了心,甚至昨晚还在考虑要不要掺一些去岁的陈粮进去,只放了一年的陈粮只要储存得当,再晒一晒混到新粮里,保准余家那边看不出来。
但最后他们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才打消了主意。
刚才亲眼目睹了刘长柱的事后,既庆幸又是后怕。
还好啊!
不然家里的三亩地就要被收回去,自家人就要饿肚子了。
余多银心有余悸,“就是啊爹,满哥儿和他那夫婿真不是好糊弄的,要不人家能在县里开店呢,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以后你可别想了啊。”
别到时候他们和刘长柱一家那样。
“我当然知道了,还用你们提醒老子?走吧,这事憋住别说出去,免得之后再闹出事来,听到没有,连你们媳妇都不能说!尤其是你,老二!”
“知道了……”余多银拖长声音道。
余粮他们离开后,贺晏把石板一扫,将谷子倒在上面晒,免得到时候沤得发芽了。
第086章 第 86 章
租契从刘长柱那拿回来并销毁后, 又过了数日,秋收总算赶在中秋节之前落入尾声。
因着中秋节送礼,店铺内的藕粉销量大增, 好在先时贺军一口气多做了不少,不然店内怕是会供货不足。
所有人铆足了劲大卖特卖, 就等着贺晏说的中秋放三日假。
余远山抓着册子,开始挨家挨户登记粮食产出和应该缴纳的粮税,因着余时仁没空, 贺晏他们又没什么事做,便陪着余远山干活。
一户一户走过去,凑热闹的人愈发地多,都想看看别人家的产出。
余远山自然乐意让他们跟着, 毕竟到时候如果出了点什么问题, 这可都是人证啊。
时下在登记产出的时候藏起几斗来是寻常事了, 余远山在收割的时候就对村里的田地有了个估算,藏三四斗倒也不碍事。
被像东柳村那样,因为村长逼得太厉害, 村人在粮税上做了手脚, 又让村长去代缴, 而村长本身又想做手脚,便带着自己人去缴纳粮税,
最后那村长不仅没做成, 还差点入了狱,赔了一年的收成出事才算完事。
这几年,得了人的教训, 他们这些村长也不再包揽缴纳粮税的事情,而是由他带领, 每一户自己去缴,免得有事起来连累了旁人。
“豁,方家的收成很一般啊。”余二婶捂着嘴嘲笑道。
谁不知道这方家因为方童生农假未回来闹腾了许久,尤其是方童生的大嫂,听说当晚就要收拾包袱回娘家去。
刘向娣指着余二婶,“老娘家的事,关你屁事,我们铭儿那是在县里念书去了,管好你自己!害人精!”
“你说什么!给老娘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一样,杀人犯害人精!”刘向娣不屑地骂道。
不过是嫉妒他们方铭考中童生罢了,等着吧,等到来年四年,定要考中个秀才给他们看看!
余二婶冷笑一声,“念了十几年还是个破童生,别说我看衰他,他啊就不是这个料!”
“啊——我跟你拼了!”刘向娣就要扑过去厮打。
余远山沉声呵斥,“给我住手,闹什么!再闹,你家粮税我不管了!”
俩妇人讪讪停了手,被丈夫拉了回去,也不敢再闹下去。
不然真丢下手,家里的汉子可饶不了她们。
余远山登记完又去余二婶家,余二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她们虽然讨厌余远山太过公正无私,但很多时候又庆幸他是这种人。
余二婶冷哼一声,扭着腰跟了出去,她家刚分了家,粮食还未登记,得看着点。
一群人围着余老汉家的院落里称粮食。
“哟,余二,你家水田收成可以啊。”
余二叔昂头,他家水田收成很好,倒也不怕被人看去,“那是,而且我家地多,收了小半月才收完呢。”
连上爹娘的份,他们一共有十二亩水田,光他们自己还真收不下来。
那人撇撇嘴,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自己分家后,也才得了五亩地。
这余二因为拿着爹娘那份,手里的水田就有十二亩。
这么多地还不是全靠余大铁一家侍弄,赶在秋收前分家,竟然还被他得了便宜。
明年余大铁不再帮忙,看你余二怎么办是好!
一天下来,说得口水够干了,总算登记完毕。
登记完粮税,一些勤奋的人家盘了一下今年家里的收成,喜不胜收,准备明日去县里买两块糖和两斤肉回来犒劳犒劳自己。
余远山收好册子,招呼道,“满哥儿,小贺,今日过来吃饭啊?你大伯母按照你的法子给煮了酸菜鱼,说一定要你们过去尝一下味道。”
“好的,”余满没拒绝,“我们回家先收拾一下,再拎小冬一块儿过去。”
“成,记得过来啊。”余远山叮嘱。
和大伯说定后,贺晏拉着余满,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寻着余冬。
走到半道,一道惊呼响彻整个村落。
“不好啦——有拐子出现啦!余冬他们被抓了!”
“小冬他们在哪!”
贺晏二人闻声,冲了过去,抓紧面前的小孩着急问,恨不得立马将人找回来!
李狗剩被抓得肩膀生痛,磕磕绊绊地说,“在村口,两个汉子一辆驴车,余冬已经往回跑了,但是跑不过。”
四人一下子就在村口被掳走了。
“走,一边找人,一边说!”贺晏已经抱着李狗剩,在村里来回翻,“余冬,牛蛋,水哥儿,柱子,你们快出来!”
喊了好一会儿,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唯独不见几个小孩,他们真的不见了!
场面喧闹不止,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余远山到来后,什么都没说,很快撑住场面。
“都闭嘴!别添乱,等小孩说!”余远山说。
而余满双眼发直,膝盖发软就要跌落,他弟弟真的被拐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晌午吃完饭他还乖乖地说了“再见”的,他的小冬怎么会被拐了呢!
“这不是真的,贺大哥,这肯定、肯定是假的。”他弟弟怎么会不见了。
这会不会是一种诅咒,他六岁被拐,他弟弟也一样的年纪遇到拐子。
贺晏将他搂住怀里,“别着急,冷静下来,我们才能找到小冬。”
“哦对,找小冬,我要冷静。”余满不断默念着这几个字眼。
手指掐着掌心,直要把掌心都给掐破了,掌心刺痛让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问,“那两个汉子长什么样,他们往哪里去?!”
贺晏心急如焚,但毫无头绪下,只能靠着李狗剩给线索。
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抑起来,贺晏安抚道,“别着急,你想想……”
此时,另外三家也听说孩子被掳走了,吓得脸色都发了白,跑过来抓着李狗剩就开始逼问。
“你快说啊!!我家水哥儿哪去了!!”
“说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李狗剩被人围着,一声一声逼问,顿时吓得整个人颤抖起来。
贺晏一把将他们推开,“行了,你们冷静点!小孩被你们吓到了还怎么说!”
“狗剩,别怕,”贺晏摸摸他的脑袋,“别怕,婶子叔么他们也是着急,你想想拐子有什么特点,你一眼记住的,还有他们往哪里去了。”
李狗剩脸色有些苍白,被来回安抚了几句才找回了嗓子,哽咽着说,“这里有一颗痦子,另一个有胡子。”
“还有吗?”
“还有,还有是牛车。”
再多的,他确实看不到了。
余满抹干眼泪,掌心微微刺痛,他振作起来朝贺晏说,“我们报官府,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他不想他弟弟和他一样,那些拐子就不是好人!
“好,我们分开,我带着人去和狗剩去报官,你带着人去挨家挨户的问,总会问到线索的。”贺晏看着他的眼睛,“只要有线索,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他们。放心!”
只要有希望,人就不会垮掉。
牛蛋他们的爹都跟着贺晏一起去报官,而剩下的村人有一些直接回娘家帮着问。
就连平日龃龉甚多的方家李家都帮着,毕竟谁家里没有小孩。
贺晏他们乘着木筏离开,一路上贺晏稳住了小孩的情绪。
慢慢从他嘴里拼凑出事情的经过来。
……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余冬他们就在村口摘前面红彤彤的枸杞,李狗剩在他们附近抓麻雀。
牛车出现在村口的时候,谁也没当回事,余冬还笑着说,“好甜的果子,我摘一些回去给哥哥吃。”
牛蛋点头,“我们摘多一些回去,这个晒干了也好吃!”
“真的吗?”
余冬见牛蛋点头,埋头摘起来。
“小孩,你们知不知道余二狗家在哪啊?可以带叔去吗?”牛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牛蛋抬头,“你们是谁?”
痦子脸说,“我们是来寻亲的,余青山你们知道吧,他是我叔,我过来找他,你们能带我过去吗?”
“你们带我过去,这糖就是你们的了。”痦子脸将糖块递过去,“吃吗?很甜的。叔自己都不舍得吃,要不是为了寻亲。”
牛蛋走进两步,“我不要你的糖,青山爷爷?水哥儿,我们村里好像没有叫青山的爷爷哦。”
水哥儿想了想,“是没有,只有清水爷爷。”
糖块甜滋滋的味道勾得大家不自觉咽口水,余冬将枸杞揣到怀里,抬头看着他们。
有点儿不对哦。
晏晏哥说过,大人是不会找小孩帮忙的。只有坏人才会!
还有,坏人特别喜欢用糖果引诱小孩。
痦子脸笑着说,“那可能是我记错的,是清水爷爷,你带我过去吧。”
余冬不断后退,拔腿就跑。
“叔,我爹就在那边,我让我爹来带你去,我爹知道!”
牛蛋还未来得及疑惑,就落入痦子脸的手里。
“艹!老七快下来了!”痦子脸将牛蛋丢进牛车内,摔得牛蛋晕头转向,七晕八素的。
水哥儿被面前的事情吓得不敢动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柱子牵着水哥儿就要跑,“水哥儿,我们快跑。”
而后俩人手牵手被痦子堵住嘴巴,捆住手脚塞进牛车里。
“啊啊啊——救命啊!有……”余冬捣腾着小腿,可两下功夫就被捂着嘴巴抱走了。
李狗剩抓着麻雀跑过来要炫耀的时候,就亲眼见到水哥儿他们被抓,紧接着就是余冬。
他想跟过去,但余冬暗自朝他摆手,他又躲在林子里没出声。
整个过程牛车也就停留了一刻钟不到,也就是五分钟不到。
四个小孩就不见了。
等牛车一离开,李狗剩就冲进村子里大喊,直到见到贺晏他们。
第087章 第 87 章
贺晏带着李狗剩他们离开, 余满便马不停蹄地从村口开始,路上还有车辙的印子。村里子用牛车出行的人压根没几个,所以村口的车辙就只有一道特别明显。
余满心存念想, 希望这道车辙能带着他和秦青、王小祝找到余冬他们。
沈乐本想跟过去,但余易说, “小乐,你别去,我会看着满哥儿的。”
“好吧。”沈乐也知道自己过去就是添乱, “你就帮着找就是了,满哥儿那还有他大伯母三叔么呢。找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余易应下,便顺着深浅不一的印子跟过去。
大家一路扬声高喊,四处翻找, 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愿意放过。但其实心里都知道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人刚丢了孩子, 丧了良心了才会去满哥儿面前说这些。
此次跟出来的多是些身强力壮的, 上了年纪的和体弱的夫郎妇人都被余远山强制留在了村里。
孙婶子想出来找大孙子,都被留了下来,免得体力不支到时候都不知道是添乱还是找人。
而柱子娘因为身体缘故, 听到这个消息就直接倒下了, 便没有跟出来。
而且, 万一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加上本就沾亲带故的才愿意跋涉过来帮忙, 大家很是用心。
秦青说, “怎么办,车辙到这里就没有了?”
水哥儿阿么王小祝一路强撑,此时也有些稳不住情绪了, 他们家本就只有水哥儿一个孩子,要他真不见了, 他婆婆肯定会把他赶走的。
车辙顺着河道七弯八拐,突然汇入了大路中,大路上斑驳凌乱的车辙很多,深深浅浅的,压根就看不出来那道才是。
“找吧,有村子进村子问。”余满说。
说着,余光突然出现了几点红色,下一瞬就被人一脚碾了过去,水滴状的红色成了铜币大小,在尘土飞扬的地面格外显眼。
余满收回视线迈了过去,走出几步他倏地想起了李狗剩那句“他们去村口摘枸杞”,立马停下来,掉头回去看。
秦青见他不走了,反而蹲下来不知道看什么,“满哥儿你在看什么?有线索了吗?”
其他人也围在他身后问。
“快看这是什么?”余满指了指地上的红点,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这看着像是枸杞的印子。”
余满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几个小孩特意给他们留下的痕迹,但只要有线索,说明他们还是有机会把小冬追回来的。
“是啊!我们快看看路上还有没有!快找快找,眼睛放尖一些!”秦青喊道。
一群人又开始搜刮地毯式顺着大路一直走。
方兰草没听懂为什么是枸杞就要找,但见满哥儿他们一脸高兴,他跟身后问周秋,“大嫂,这枸杞有什么特殊的?”
他从家里听说这个事连围裙都没摘,就带着安哥儿一块儿出来找,对于李狗剩的话不太清楚也正常。
周秋也转述了一下,方兰草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那我得找仔细了。”
就这么一寸一寸摸过去,确实过了不远的地方又找到了几颗散落在路边的枸杞。
一路找到了桃园村,就再也没找到枸杞了。
“满哥儿,这附近都找了,没见着,就拐弯那有。”
没到一个村子他们都分成两批人,一批进村子找,一批在附近寻找枸杞,先时两个村子没有异常,进村子的路上也没有枸杞。
而到了桃园村,枸杞最后一次出现在拐弯进村的地方,之后遍寻不得。
“他们会在里面吗?”秦青一路找来,就要撑不住了。
村口聚集了一群人,桃园村的村长都被惊动了,跑出来一看,“恩人,怎么是你?”
陶老二便是这桃园村的村长。
桃园村五年前还不叫桃园村,那会儿就叫陶家村,后来有富户在这边包了一座山,移栽了许多桃树,春天开了花,桃花朵朵,引了不少客商学子过来赏花。
他们村子靠着桃林做小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因此唤着唤着,这里便成了桃园村。
余满没有怀疑陶老二这个村长和拐子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拐子可能和桃园村的人有关,但他不能一上来就这么说。
莫名其妙被怀疑,说不准他们连村都进不去就被赶跑了。
“陶叔,我们过来是寻人的,村里的小孩被拐了,我们一路寻过来,想看看大家有没有见到什么陌生人,那俩个拐子驾着牛车,一个脸上长了痦子的一个长了胡子的。”
“什么,有拐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桃园村本来还事不关己的样子,闻言立马激动了。
但想了想,还是纷纷摇摇头,确实没见着长痦子的。
最近桃子成熟了,桃林招收了一大批摘桃子的短工,所以牛车进出、陌生人进出都是常事,大家确实没怎么留意,但长了痦子的汉子见了肯定记得。
“长了痦子的汉子确实没见着。”陶老二自知恩人有难,还特意找了几个常在村口待的妇人夫郎问话,可他们确实没见着。
余满窝着一股气在心里,他又说,“那半个多时辰前,有牛车进出吗?”
按照路程,从村里出发赶着牛车过来桃园村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正好出发的时候,牛车估摸着就到了桃园村了。
而他们因为找人,走得慢了些,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到桃园村。
“这个……”陶老二迟疑道,“我再问问他们。”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有是有,但那是桃林那边的人,脸上没有痦子,应该不是你要寻的拐子。”
“可以带我们去找一下吗?”
“这……”
说实话桃园村的人是不太想,毕竟那人少说也是个管事,得罪了人他们桃园村可就没这么好寻的打短工的地方了。
大户一发怒,到时候桃林都不要了,他们岂不是又要回到以前那般一年挣不少二两的日子。
余满膝盖一弯,“求求您了,帮帮我们吧,我们就过去问一问人,不会做什么的。”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贺大哥所说的“道德绑架”,可为了小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惜,更别提用一个不怎么光明的手段了,只要有用找到小冬的时间就快一些。
秦青他们也跟着要跪下。
桃园村的人禁不住哀求,再加上陶老二本就感恩他们救了自家哥儿,最后还是松口了,带他们到了桃林那边。
“就是这了,只是那管事怕不是好应对的。”
“谢谢,各位叔婶,”余满点头,“我们不会把桃园村的人牵扯进来的,谢谢。”
桃园村的人把他们带过来便离开了,怕到时候被误会和他们是一起的。
桃林山下起了厚重的围墙,正中竖起一个高大的石匾,门口有人把守,估摸着是怕人偷偷进去摘桃子。
探头进去看,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树硕果累累,工人背着背篓爬高蹲低地摘着桃子。
“都别偷懒!一个个的,被我逮到谁偷吃了,抓一罚十!”
溪哥儿闷头摘桃子,“大哥,明日我不来了。”
他不喜欢现在的管事,以往他们过来干活,有一些磕坏或者虫眼多的桃子,那管事都会让他们一人拿几个分了。
现在这管事不止天天怀疑他们偷吃桃子不说,还总是一脸色-咪咪地看着他,今日才第二日他就不想干了。
陶勇点头,“成,今日回去了你不要过来了。”
“可是那铜板怎么办?”摘了两日也有三十六文了,他可舍不得。
陶勇说,“就当白干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干嘛,我这日回去就和爹说一声,提醒一下村里未出嫁的姑娘哥儿。”
“好吧。”
见刘管事要过来,大家不约而同地闭嘴,闷头摘桃子。
刘管事还在骂骂咧咧,“雇你们回来时摘桃子的,不是说话的!都给我快点!”
自从卤干那事后,刘管事办事不力遭到刘老爷的嫌弃后,想送哥儿给老爷又闹了事端出来,后面他找了一个哥儿。
他哥嫂是个见钱眼开的,一听他是刘府放管事,就忙不迭把人迷晕送到刘府来。
没想到,那哥儿倒是个刚烈的,睁眼知道自己被卖了,一头就撞死在刘府里。
府里死了人自然满不过老爷。
于是没多久,他就被打发到了桃林这边,说是管事,其实就是被放弃了。
“爹,外面来了很多人。”刘管事的儿子跑过来说。
刘管事皱眉,谁啊,这个时候来,别又误了他的事。
他可想着靠着这一波桃子在老爷面前长长脸,起码让老爷记起他是谁,再把他调回去啊。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赏花的话还不是时候,明年再来!”他还未走出来,便呵斥道。
是他!
余满眼睛瞪圆了,怎么这桃林还是姓刘的!
“大伯母,剩下的交给你了。”他立马闪身躲在人群后。
周秋纳闷,但还是走向前把人挡着,“这位管事爷,我们过来是想问一下,有没有见过两个人,一个……”
“没有没有,快滚!”刘管事听都没听完,就挥手赶他们走,“快滚!再不滚我让人出来了!”
“你这人,帮个忙……”
“呵,一群刁民,想找大爷我帮忙,做你的梦吧!滚远点,别在这边碍眼!”
刘管事扬声喊人,“老大喊人把他们打发走!”
秦青他们对视一眼,只好离开。
纠缠了也没用,这管事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走出了一段路,周秋才问,“满哥儿你刚刚为什么躲起来?”
余满便解释起俩人的龃龉,其实问题不大,但这刘管事明显是被发配过来的,见着了他怕不是得把他生吞了。
眼下他急着找人,可没工夫再和他掰扯。
“现在怎么办啊?压根没有线索,我们去哪里找!”
“就是啊!他们会不会已经被送走了啊!”
王小祝闻言抽泣起来,那人立马捂着嘴连连道歉。
“肯定和这村子或者桃林有关。”余满笃定,既然枸杞在这里不见的,肯定就和这有关。
只是有些东西他们没发现而已。
到底是什么呢,一时间毫无头绪。
“你说小贺他们报官了没有啊?”
“按照路程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报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众人发愁,也只能在这干耗。
余满干脆又让一些人和桃园村的人套近乎,看看有没有什么路能摸进桃林里面的。
……
阳东县,落日熔金,熠熠生辉。
看守城门的守卫看着面前的牛车,纳闷道,“这个点进城为何?里面坐了什么人?”
汉子脸上很干净,眼睛通红一片,眼底青黑色,“我们来是寻医的,孩子吃错的东西,腹痛难止。”
守卫撩开帘子,往里面看,里面果然坐着一个哥儿打扮的夫郎,还有两个躺着蜷缩在一起的小孩。
怀里抱着一个小汉子,守卫奇怪道,“你这四个小孩看着年纪不大啊?怎么一起生了病?”
这可有点儿麻烦。
“有两个是我大哥的孩子,几人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就成了这样了。”
守卫点点头,“要不我让人送你们去医馆吧,你们这么多人估计不好弄,还是小孩的病要紧。”
“不用不用,我们夫夫二人可以的,谢谢大哥啊!”汉子笑道。
守卫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他往那人脸上扫去,“成,你们进去吧。”
牛车辘辘,很快消失在眼前。
“头儿,你还在看什么,准备换班了。”手下见他还站在那看,便推推他问道。
“没有,就是觉得那夫郎怀里的小汉子有些眼熟罢了。”陈平眉头紧蹙,“行了,换班走人!”
“哎好,过几日就要收粮税,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第088章 第 88 章
临近十五, 莹莹的月光越过窗棂进入屋内,原本昏暗的环境变得亮堂起来。
余冬悄然睁开双眼,双手被麻绳束缚在身后, 他只能拧着身子坐起来。
“呼——”他喘了一下,四周打量起来。
这间屋子看着没什么不一样, 牛蛋哥他们七歪八倒地躺在身侧,余冬静静地细听窗外的动静。
“夫郎,才四条小鱼怎么够分, 明日我们再去买。”
“你不怕死你就去……四条小鱼够了,先把小的解决了,等中秋了再逮大鱼。”
余冬咽口水,好饿啊。
怎么办, 贺大哥教的法子他都已经用上了, 可、可是……
他还能见到哥哥吗?
余冬害怕又恐惧, 两包眼泪扑簌簌地掉,又不敢哭出声音来,只一抽一抽地哭。
哭了好一会儿, 牛蛋他们才幽幽醒来。
牛蛋看了几眼, 发现只有他们四个, 便明白了过去。
他到底只是个八岁不到的小孩,今日遭遇的一切就像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一样。
余冬见他们张大嘴巴, 扯着嗓子哭, 立马收住眼泪,小声说,“嘘——别哭, 坏蛋不知道我们醒了,别、别被他们发现了, 我们就回不了家了,不能引他们过来。”
他不能哭,他是勇敢的小冬大侠!
牛蛋抽泣了两下,“真的吗?不哭就能回家吗?”
“真的,哥哥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的,我在路上趁机洒了很多枸杞,他们肯定能发现。”余冬用力点头。
他已经依照之前贺晏说的那样,尽量留下标记了,就是后面不知怎地,两个坏蛋汉子突然换了打扮,脸上的痦子去了胡子也没了。
“我们不能惹他们生气,这样他们会把我们的手脚打断的。”余冬告诉小伙伴,他可不想成了没有手脚的小孩,也不想他的小伙伴被坏蛋打断手脚。
水哥儿他们红着眼,“我、我知道了。”
俩人跟着蚕宝宝一样蛄蛹蛄蛹,扭着身子小声地吸着鼻子。
余冬眼珠子一转,和牛蛋嘀咕起来。
牛蛋有些害怕,但还是颤着嗓子说,“你可以吗?还是我来吧,我跑得快,我结实,打我一顿我不怕的。”
“……我来喊!”余冬说,他不是信不过牛蛋哥,只不过他想亲眼看一下屋子里外,寻个机会看能不能把最后一点枸杞丢出去。
这是小冬大侠的活儿!
牛蛋没有勉强,除了怕还是怕,他怕等会见了坏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更别说还要观察一下院子,看有没有狗洞。
“你们趴下睡觉,不要起来,不要动哦。”
安静了片刻,而后漆黑的屋子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的氛围。
“我要去茅房,要拉进裤子里啦——我要去茅房——”余冬扯着嗓子大喊,李三李四兄弟二人还在喝着小酒,一下子吓得原地弹起来。
“格老子的!喊这么大声莫不是想把人喊起来!看来迷-药还是下少了!竟然不能一觉到天亮!”李四摔碗说道。
李三扫了他一眼,“你再大声,就要把附近的住户迎过来了,行了快去把人带出来,送去茅房,我可不想明日和他臭烘烘地待一起,送去了茅房就用帕子捂一下。”
“……又是我!”李四愤愤不平。
“我都说把他们丢地下室,明日再带出来,你费省这点儿功夫,现在喊了不是你负责谁负责!”李三冷冷说道。
“谁知道他这么快醒的!”在李三的冷眼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四嘀咕道,“去就去。”
他气冲冲地将后院的门打开,凶神恶煞地喊,“叫什么叫,再喊把你毒哑了信不信,闭上嘴!”
余冬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磕巴着说,“我、我要、拉进裤子了……”
“从现在开始闭嘴!不然有你好看的!”恐吓完,李四满意地大步一迈将小孩提溜起来,冲去茅房里。
路上,余冬小声喊,“哎哟哎哟……要被颠出来了哎哟……”
眼睛滴溜溜地转,快速将出去的路记了下来,不管有用没用先记了下来再说。
余冬扫了一圈,发现围墙角却没有他要的狗洞,没有狗洞他们就出不去了。
“快去!”李四将人放了进去,捏着鼻子快速跑走。
余冬瘪着嘴,用手帕捂着鼻子,他根本不想上茅房啊。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啊!
李三想起刚刚那小孩,提醒道,“等他出来立马让他睡着。”
“……啊?”李四坐下刚要端起杯子,“有这个必要吗,这种豆丁来十个都不怕他,吓坏了还交不了差。”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先恐吓一遍,吓坏了也没事,大不了再抓就是。
但现在不成了,这半年他们东躲西藏的,日子越发难过,人抓了有时候还有引来官兵过来搜查,麻烦事特多,要这回吓坏了可不好再抓了。
不过就里面那几个小鸡仔,放他们跑他们都跑不出去。
李三嘴角一翘,嘲讽道,“这小孩是个机灵的,你可别忘我们现在在哪里。若是再晚点,他一喊……呵呵……”
刚他可看着那小孩眼珠子转得厉害,说不定真能让他搞出点儿事来。
他们在县里有几处落脚的地方,多是些下九流密集的地方,到了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等他一喊保不准就被人听到了。
思及此,李四忙不迭点头,“成吧,听你的。”
“行了,那小孩待了多久了,赶紧把人送回去。”李三说。
李四只好放下酒碗,将人拎回去,一把摔在地上。
“哎哟——”余冬被摔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没过多久李四又过来往他鼻子上捂了张手帕。
余冬屏住呼吸,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点,最后晕乎乎地倒下了。
李四这回把四人都给捂了一会儿,免得中途醒来闹事。
最好一觉睡到他们出城后,届时任他们哭闹。
李四走了出来,说道,“那我们明日要不要早些出发。自从这老登做了县令,我们这……”
“……那你能怎么办,”李三摇摇头,“不着急,还是老样子,申时随着迎春楼的人一块儿出去。”
他们是在村里接近黄昏拐的人,按照那些穷鬼屁民的做法,他们到了饭点才会发现家里小孩不见人影,而后在村里四处找。
找不到人了就会害怕,发动村人一块儿铺天盖地地在村落和山里来回找。
天亮确定人真的不见了,有的人家就这么算了,有的则会去县里报官。
搁以前的县令,这种来了报官的基本上都是无功而返,现在的这个……
等报了官,官兵带着人去村里搜查,指不定就搜到了桃林去,到了桃林自然就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届时也差不多一天过去了,他们正好从县里出来。
主打一个时间差。
等反应过来,他们早就将人送出去了。谁都想不到他们会在拐了小孩之后,还要把人带回县里,而后再带出去!
那些个屁民怕这怕那的,打死他们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去县衙报官,孩子没了再生就是了。
李三很是得意,自以为拿捏住了所有人,一县之长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殊不知就是他以为的穷鬼屁民,不仅已经查到了桃林去,还报了官,甚至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动向。
……
翌日,四个城门皆有守卫对出城的可疑车辆搜查起来,被莫名其妙搜查的人哀声怨道。
“小哥,昨日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怎地突然搜查起来。”
昨日守了南门,今日换成西门的陈平笑道,“临近中秋了,得查严一些,这是上头的指令。”
“哦这样……”见打听不出什么,那人也就放弃了,他还赶着牛车要去接人呢,没工夫耽搁。
人走后,陈平对着身旁的汉子说,“这个也不是,你要不去休息一会儿?今日还要守上一日呢,怕是没这么快出来。”
毕竟早上这个时候是他们干活最严谨的时候,干了坏事的只要有点儿脑子都不会这个时候出来。
“不用,我站在看安心一些。”贺晏摆摆手,一夜没怎么合眼,眼底泛着青色,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陈平没再勉强。
昨日换班后,他回县衙准备拿东西走人,没想到正好遇到了来报官的贺晏。
一听说村里孩子被拐了四个,他立马带着人去找长随,长随带他们去了偏堂等候。
县令一出来,贺晏便将村里的事情道来,“……家中夫郎已经在村落附近找了,不知眼下找得如何,只不过我看他们是有备而来。”
贺晏这么说是为了引起县令的重视,毕竟有备而来就说明不是第一回。
薛县令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堂下跪着的汉子,事实上他也确实很重视,因为自从他上任后,治下已经接连有孩童妇人夫郎被拐了。
只不过来报官的也没几个,等他们的人出发去找线索已经太迟了,最后也找不到人。
眼下又有同样的事情发生,薛县令更是愤怒,上一个被拐的案子都没过两月,又来一单!
“陈平,你和胡大志……”薛县令还未说完,见陈平欲言又止,便示意他有事说事。
陈平想起刚刚见到的奇怪夫夫二人,说道,“我没有见到痦子脸,但刚刚交班前,有一对夫夫很奇怪,他们也带着四个孩子,声称孩子腹痛不止,要去医馆就医。”
薛县令沉吟片刻,“那你带人去县里的医馆调查一番,胡大志则带着人去……河西村……”
最后陈平从医馆带回来的消息自然是没有做这样的夫夫去就诊过。
薛县里冷笑一声,“看来这俩拐子把人性摸得很透彻啊。”
可不就是透彻嘛,在村里拐了人先往县里躲,若没人报官他们在县里横着走都没人知道。
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得把人带进县里,拐了人直接跑到隔壁去,岂不是更好。
薛县令仿佛想到了什么,而后让城门的守卫加强。
在县里挨家挨户的搜查宛如大海捞针,还不如就守着城门呢,当地被拐的孩子几乎是不可能就地就卖出去的,他们一定会带走。
贺晏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大人,不知我们可否也去城门守着,只看着,绝对不会误事,他们应该认不出我们来。”
“……去吧。”薛县令衣袖一挥。
又一辆牛车出现,陈平回过神来,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辆牛车,架车的汉子是一个老汉,人拉着空车,看着倒像是去拉柴火的。
到了晌午,贺晏去买了一堆胡麻饼和烧饼回来,“陈大哥,辛苦了,这些饼子希望大家莫要嫌弃。”
“不会不会。”陈平摆手,本就是职责之内的事情,只不过能有几个饼子那也算是幸事一件了。
贺晏麻木地啃着烧饼,他其实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饿意来,但不吃就没力气找小冬他们。
两个烧饼下肚,贺晏便又继续当起门神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又一辆牛车映入眼帘。
驾车的却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头发都花白了,陈平幽幽叹气,就想摆手让他离开。
贺晏却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陈平:“等等。”
老汉低着头,“官爷……饶命啊!我只是个车夫而已!”
车内一道清透的声音响起,“不知官爷拦下我等是为何?莫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陈平有些迟疑,但想到贺晏说的脖子的皱纹,他凑近一看,果真发现老汉的脖颈纹路不深,光是看脖子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个五旬老汉。
“临近中秋,大人发话每辆车都要查,免得出事。”
边说,他便朝身后打了手势。
车内的声音继续,“原是这样……”
事态一触即发。
陈平便已借机走到老汉前面,老汉——也就是李四惊讶了下,就要出声质问。
下一秒就被陈平给扯下来,与此同时,贺晏窜了上车内,,一眼就扫见了昏迷的余冬,四个小孩被随意地抛在角落里。
李三眼珠子都瞪圆了:“我艹!”
怎么会这样!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被发现!!
他明明已经成功了……
贺晏一拳一拳往他鼻子上砸,李三来不及思索便已经鼻孔流血,眼冒金星,摊倒在车内。
紧接着他将李三推下车,免得他等会做出什么事来,伤害到几个小孩。
人被推下去后,贺晏伸手去探着他们的鼻息,温热的鼻息均匀有力,他松了一口气,边将几个小孩的手脚给解开,边去摸他们的手脚。
确认都没事后,贺晏摸了摸余冬的额头,才坐在车辕上和另一个守卫一起控制住躁动的牛。
李三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守卫团团围住,反手压制住,“别动——!”
而早就被捆起来的李四则大声喊,“冤枉啊!官爷杀人了,官爷污蔑好人了!”
他一个老汉的外表,喊起来自是凄惨可怜,不知情的路人还真以为老人被官兵欺压了呢,远远站着生怕自己也惹上事,嘴里指指点点就等着之后回去和家里人说,让他们短时间内不要来县里。
陈平冷笑看着他,“拐子果真是好手段!进来一副样子,出来一副样子!里面那几个莫不会就是你家腹痛不止的四个小孩,怎地没见你们去医馆医治啊!”
“你……”李三手脚被捆住,只能跪趴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是你……”
万万没想到,他李三竟然被这么个小守卫给拿下了!
李四还要继续,被李三一瞪就闭着嘴巴撞死,见状,围观的人群哪还有不知道的,指着两个拐子大骂起来。
“该死的拐子!去死吧!”
“就是!拐子去死!这个官爷还厉害!这都被他发现了拐子!”
陈平尚且不知道自己成了拐子克星,他只想赶忙将人压回去交差,估摸着这事还没完,之前那几个案子还得查一查看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小贺,小孩先带去医院让大夫看一下,这俩人我先带走了,案情有什么进展再通知你们。”
“好,麻烦陈大哥了,能不能和另外仨人说一下这事。”
汪海他们在别的城门守着的,眼下还不知道孩子已经安全。
陈平点头,“小林你去通知一下,让他们到……”
贺晏说,“回春堂。”
“……到回春堂去,城门那边也不用戒备了。”陈平吩咐下去。
小林得了吩咐,拔腿就跑。
陈平押着人离开,贺晏和另一个守卫架着牛车将小冬他们送去回春堂,而后守卫将牛车拉回县衙。
余冬他们仰躺在床上,大夫一一把过脉,说道,“问题不大,迷-药用量不多,多喝些水排泄掉了就好。”
贺晏松了一口气,付了一吊钱诊费,又打了一碗水,打算慢慢给人喂进去。
耀眼的光线斜斜进入屋内,余冬被刺得睁开双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由模糊到逐渐清晰,这人扭过头来,将手里的碗放下,朝他笑道,“醒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角落下一串泪珠。
“晏晏哥,我回到家了吗……”
第089章 第 89 章
桃林里, 余满他们在胡班头的带领下抓了两个可疑的人物,就要将人带回县衙去。
“还不知道贺大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我们也去?”
“行!”
昨天夜里很多人都回了村,留在桃园村的只剩下秦青、王小祝、方兰草和余满, 几人见状索性也跟着一块儿起县衙。
到了城门口,胡班头被守卫叫住。
“班头, 这俩人是?”
胡班头便说,“这是桃林抓的,见到我们在吓得腿都抖了, 肯定干了点不好的事情来。”
事实上胡班头觉得这俩人肯定与拐子案无关,毕竟一看到他就害怕成这样,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去当拐子,估摸着就是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但他又不想空手而归, 所以就将俩人带上。
守卫点点头, “俩拐子抓到了……”
话音未落, 就被人抓住了胳膊,“什么?拐子被抓了,那我儿子没事吧?”
王小祝一整宿没睡, 目眦欲裂地看着守卫, 守卫被这夫郎的状态吓了一跳, 磕巴地说,“孩子、孩子没事, 在回、回春堂呢, 你们去找、找一下……”
余满朝守卫道了谢,拔腿就跑。
秦青他们紧跟其后。
胡班头惊奇地问,“怎地就找到了?”
他还以为又像之前那样, 等找着线索人都跑没影了,要不这样他也不会费心逮两个回去。
“嗐, 还不是多得陈班头,昨日他先发现了异常,回去换班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报官的百姓,一对可不就发现了人还在县里嘛,这不县令让我们把守城门,对出去的牛车进行搜查,果不其然就逮住了人。”
守卫还在夸赞,“陈班头果真是厉害啊,对吧……”
胡班头扯着嘴角,点点头,眼下这俩人也不知道带回去好,还是就地放了好。
人走后,另一个守卫提醒道,“你怎么在胡班头面前夸我们班头?没见他那表情啊。”
“切,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他总是自持是快班班头看不起我们壮班啊!这样好了,这抓人贩子本是他们快班的指责所在,结果就被他们看不起的壮班给逮住了!”
“哈哈哈哈今日交班后我们去喝一个?”
守卫其乐融融,商量着要去哪里喝酒的时候,余满他们已经跑到回春堂去。
“小冬!”
“哥哥——!”余冬依偎在贺晏的怀里,俩人在回春堂外来回散步,他朝余满扑过去。
余满将人紧紧抱住,嘴上问,“身上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余冬已经被贺晏安慰过了,眼下也不再害怕,反而见哥哥红着眼眶,他还比手画脚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偷偷将枸杞丢出车外的。
“嗯……然后呢?”余满问。
余冬巴拉巴拉又说,“然后我就……”余冬浑身一僵,屏住呼吸,而后呼呼大喘气,“呼……我就这样憋着,就没有吸入很多,所以我醒得最早哦!”
贺晏站旁边看着俩人凑一起嘀嘀咕咕,也不吭声打扰。
直到余冬将这大半天的事情说完后。
“我知道哥哥和晏晏哥一定会找到我的,我没有很怕,只是一点点而已。”
贺晏摸摸他的脑门,“我们小冬大侠就算怕,那也是很厉害的,不仅留下标记让哥哥发现,还能在拐子底下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
“对!很勇敢!很厉害!”余满用力点头,头发有些凌乱。
余冬忘却了其中的艰辛与恐惧,得意骄傲地昂起头来,“嘻嘻小冬大侠哈哈哈我很厉害哈哈哈!”
贺晏用手指将余满的头发别在耳后,问道,“小满,辛苦了。”
“不辛苦,”余满摆手,他细细和贺晏说起来,“……我们跟着小冬留下的枸杞去到了桃园村,想要进桃林看看,结果你猜里面是谁?竟然是刘管事!”
“刘管事?这桃林是刘家的啊?”贺晏问。
“可不就是嘛,他不愿意让我们进去找人,里面做工的村人出来后,还有一些就宿在桃林,那我可不得想点办法摸进去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嘛。然后胡班头他们就来了,我们就顺势进去了。”
贺晏点点头,“找到什么了吗?”
既然桃林与刘府有关,而拐子又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去桃园村,说不准还真有关系。
莫不是这刘府暗地里还做着拐子的生意,应该……不会吧?
会的话,应该也不会排一个不知情的刘管事过去了。
脑袋有一团麻线混乱缠绕,贺晏理不清思绪,索性也不深究下去了。
“没找到什么,但是在里面抓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我还以为和拐子有关呢。”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贺晏说,“那也说不准,谁知道他们背后有多少人。”
三人将各种的经历都说了说,很快牛蛋他们陆陆续续醒来,依靠着亲爹么大哭一场,哭声哇哇的,在医馆外都能清晰听见。
路过的行人还朝他们搭话,问里面在哭什么。
贺晏自然不想透露,便摇头说不知。
大夫见人都醒了,又给他们诊脉,完事后说,“行了,没什么事,回去多喝热水,还有最好抓些定惊安神茶回去,免得晚上睡觉魇住了。”
别说小孩了,看他们大人的样子,怕是也得喝上一杯定一定惊。
“好,大夫,定惊茶怎么卖?”
“二十文一包,一人冲一包喝足矣。”
贺晏索性买了二十包,见医馆人来人往,确认过无事后,一群人便也不再逗留。
夕阳西沉,村子里静寂一片,人来人往的,却全然没有往日的热闹来。
留足了要缴纳的粮税后,这时候村人将箩筐里挑拣坏掉的或者个头干瘪的花生挑拣出来留着自家吃,而饱满的花生则会留着卖银子。
以往大家在家干这活就行,这日吃过饭后不约而同地挑着箩筐和马扎,坐在村口边挑拣边眺望。
“哎偏偏就挑着我们登记粮税的时候来,这拐子莫不是天天受着我们?真是可恶,若让我看到了一定要将天底下的拐子都给锤死!”
“哪个知道呢,可惜村里的那几个小孩和他们的亲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
说是这么说,其实大家都觉得这孩子估摸着是找不回来了。
“回来啦回来啦——都回来啦——”
有小孩见到贺晏他们下了船,一路跑一路喊。
“谁回来了?!”
“被拐走的四个小孩,全部回来了!”
村口的几个妇人夫郎站起身,赶忙着把箩筐挑回家去,又赶着去石阶旁。
往常家里发生些不好的事情,出去了再回去,都得挎一跨火盆去晦气。
贺晏他们等在河岸旁,周秋高兴地置了一个火盆,说是跨火盆,其实就是就地烧了个火堆,里面烧了些艾草、柳枝,火堆烧得正旺,贺晏带着余冬先跨了过去,余满紧跟。
一个一个跟着跨过红红火火的火堆,晦气跟着火苗消散。
周秋红着眼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晚来家里吃饭,我等会给你们折些柚子叶,你们拿回去煮洗澡水,知道吗?”
用柚子叶煲水洗澡,意味着除厄去霉,辞旧迎新,还有保平安的意思。
一般家里有白事或者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村里人都会这么做。
余满点头应下。
跨完火盆,余满他们便回了家去,贺晏将余冬放下,几人打理了一番。
一整天下来,贺晏和余满一个赛一个的憔悴,眼下用水洗了一把脸,总算舒服了不少,打理完,他们先带着余冬去了一趟三叔家。
方兰草和安哥儿抱着余冬哭一场,就连余远河也悄悄在一旁抹眼泪。
他还以为老二的血脉就要断了,还好找了回来!
见他们要离开,方兰草便拦着说,“满哥儿,留下来吃饭啊?”
“不了三叔么,刚刚大伯母已经说了让我们过去吃饭,我应承下来了……”
方兰草无奈点头,又比大嫂迟了一步,“成吧,那你们明日过来吃饭。”
“……好。”
贺晏他们离开后,方兰草一拍大腿,“惨了!”
余远河放下手里的瓜苗,“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的事忘了和几个小的说一声了,他们不会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安哥儿笑道,“那哥哥他们可有得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家里人没一个记得通知他们的。”
想想余庆礼难搞的性子,怕不是会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个不停,方兰草一时有些头痛起来。
实在是想不起来还要通知他们,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的,他心心念念就是找小冬找小孩,哪里想得起来还有这事。
“当家的,你儿子到时候你负责啊。”方兰草说。
余远河:“……”
那也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啊!
……
八月十四,玉盘高悬,皎洁透亮地仿佛珠子落入其中都能听到响声,夜里已然凉爽起来。
趁着月色,在余远山那边吃过晚饭,贺晏他们拿着一大捆柚子叶回去。
回到家后,贺晏便把柚子叶冲洗一下,放进锅里烧水,灶口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
贺晏问,“这水要烧到沸腾吗?”
他从未洗过柚子叶的洗澡水,眼下是第一次便开口问。
余满点点头,“对,然后再兑冷水进去洗。”
用柚子叶的洗澡水洗澡后,身上皆是柚子叶的味道,贺晏嗅了一下,觉得也不难闻,便擦干头发进了里屋。
“贺大哥,我想今日小冬过来睡,可以吗?”余满有些担心,将煮好的安神定惊茶递过去,“我和小冬都喝了,贺大哥你快喝,一会儿要凉了。”
贺晏试了下温度,感觉可以入口后,便一口闷了。
“当然可以。”贺晏砸吧一下,苦得眉头都皱起来。
月色莹莹,好似薄纱轻轻落在山头,落在院子,落在窗棂上。
贺晏睡得很沉,倏地感受到胸口被巨石压得喘不上气来,他猛然挣开了眼,发现余冬手脚并用扒拉住他。
贺晏轻叹一声,将他撕开,没过一会儿余冬又凑了过来,嘴上还念叨着,“好热……”
什么好热?
贺晏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门,发现体温正常啊。
等他又快要睡着的时候,身侧竟然有呜咽抽泣的声音,贺晏吓得坐了起来,伸手往夫郎额头上摸,这温度烫手得很,难怪余冬睡得这么熟都还觉得热。
“不要……”余满脸烧得红红的,鬓角沁出细密的汗水,眉头紧锁,嘴上断断续续地念了迷糊的话语。
显然已经被梦魇住了。
贺晏把俩人的位置一换,下了床打了一盆井水又将之前蒸馏过用剩下的白酒拿出来,酒香熏人得人,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解开衣襟,用水将手帕打湿敷在额头上,又给余满将脖子、膝弯、腋下、手掌、脚底等一些需要散热的部位都给白酒擦拭一遍。
完事后,又去灶房把凉白开给热了,端进屋内给人灌了一碗下去。
余满烧得都不知事了,喝完水又睡回去。
贺晏一整宿都在来回换水,试图将体温降下来,到鸡鸣响起的时候,余满的体温总算恢复到正常,鼻息也不再滚烫,他才松了一口气。
八月十五这天,贺晏他们还在睡觉,村里一扫前两日的颓唐,纷纷约着去县里逛大集,准备采购过节要用的物件。
往日都是中秋前两日就准备起来,眼下虽然有些匆忙,但到底是喜事一件。
而阳东县擒获了两名罪大恶极的人贩子的事情很快传扬得到处都是,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
而他们嘴中英明神武的官爷心虚得很,也没做什么可担不了大家这般夸赞,再加上案子背面牵扯甚广,陈平整日待在县衙里不外出。
余庆礼他们都准备闭店回村过中秋了,竟然才从熟客嘴里得知这事。
第090章 第 90 章
余满烧了一夜, 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地给他敷额头擦身体,脸蛋烧出了红晕来。
补眠补到了辰时,贺晏伸手去探了下额温, 温度没有上来后又去摸了摸余冬。余冬挤在角落,翻着肚皮睡得不知多舒服。
余满睁开双眼, 只觉得眼睛好像睁不开一般,“贺大哥……”
贺晏低头说,“小满醒了, 你发烧了,吓坏了是吗?”
“嗯……有点,辛苦贺大哥照顾我啦,”余满朝他笑着, 嗓子有些干涩, 浑身酸痛, “做了一晚上的梦,有些记不起来了。”
他努力回想,也只记得自己好像很难过, 但具体梦见了什么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贺晏沉默片刻, 他倒是能猜到余满昨夜梦见了什么, 应该是被拐子一吓又梦到了小时候被拐的事情了,嘴上糊话不断, 一会儿喊着小冬回来, 一会儿又喊爹你在哪,想回家之类的话。
“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不舒服你不照顾吗?”贺晏话锋一转。
“当然不是, ”余满瞬间坐了起来,抓着贺晏的手臂, 软着嗓子说,“我说错话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心疼而已……”
心疼他一整宿没睡,心疼他眼底的黑眼圈。
“哦……你最好是。”
“我是啊!我就是!”余满就差发誓,被他这么一闹什么情绪都没了,也不再想着晚上的梦。
贺晏颇为受用,起身倒了一杯水,“先喝点儿水。”
余满依靠在床头,朝他高兴地笑,“好,谢谢贺大哥!”
喝完水上了茅房,余满又有些困乏了,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好了,你再休息休息,等会我做完早饭,再喊醒你。”
余满眼眶都湿润了,“不用,我睡了好久了。”
“快睡,生病就要多休息多喝热水,这才好得快一些。”
见贺晏板着脸说话,余满懒懒地躺下,“……哦,那好吧。”
躺在床上才过了几息,呼吸平缓,眉头微展,显然已经睡了过去,贺晏便精神抖擞地起身准备做早饭。
灶房接近两日没人进去,贺晏快速用抹布擦了一遍,而后决定擀面条吃算了。
发烧后要补充营养又不能重油重盐,粥跟面条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不过要补充营养的话,就必须要有肉了,家里的腊肉明显不符合这个标准,贺晏擦干手出门去屠户那买了两斤瘦肉和排骨回来。
瘦肉切片后,连同排骨和葱姜一块儿焯水,捞起来冲掉浮沫,接着又烫了一把青菜和菌子,青菜菌子捞出来备用。
肉片下锅煮肉汤的时候,贺晏便开始和面擀面条,等肉片汤熬煮了一刻钟后,肉的鲜味已经出来了,便将面条和菌子放下去煮。
趁着这个功夫,贺晏推开房间门,“小满,小冬,起来吃早饭了。”
“唔,来了……”
见俩人起身穿衣服后,贺晏转身回到灶房里,架起另一个炉子,往煲汤的瓦煲里放入红枣、枸杞、莲藕和排骨,煲一个莲藕排骨汤。
面条煮好后,贺晏将碗放在灶台上,就准备起锅装碗,最后才放入青菜。
余满他们洗漱完,坐在椅子上,面条的香味已经勾得馋虫犯了,余冬的肚子早就瘪下去,“咕噜咕噜”地打起鼓来。
“哇——晏晏哥,面条好香哦!”他头埋碗里,呼噜噜地就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叭叭地夸起来,“好软的面条,肉也好吃。”
用肉片煮得汤,自然很鲜甜,更别说还加了菌子下去煮,有菌子点缀,鲜味被吊起来,整个肉汤鲜甜又美味。
余满本来嘴巴很是寡淡的,喝了一口汤,味蕾都被调动起来了,“这个汤好鲜!”
三人吭哧吭哧吃着面条,余满嗅着空气的味道,问,“贺大哥,灶房还煮了什么?”
贺晏猛然站起来,“我的汤!”差点忘了他还煲了汤!
他几步就冲去灶房,快速把柴火抽出来两根,“呼,还好,没有洒出来。”
留下一根大柴火在炉子里慢慢烧,贺晏洗干净手又坐了回去,看着余满询问的眼神,他说,“我煲了个莲藕排骨汤,你发热了正好喝。”
莲藕清热解毒,补气益血,排骨又能补充营养,正红适合他喝。
余满觉得碗里的面条好像愈发鲜甜起来,心里熨帖得很,“好。”
“哥哥生病了?”余冬抬头问。
黑亮的眼睛满满都是疑惑,面条也不吃了。
余满点头,“对,昨晚发热了,不过已经退了。”
余冬放下筷子凑到余满身边,“我摸摸。”发热不舒服的,他知道。
他学着以前余满那样摸了摸,又大叹着气,“哎……”
“这可怎么办呐!”
“什么东西?!”贺晏爆笑如雷,“你哪学来的,豆丁一个叹什么气。”
余满揉揉太阳穴,哭笑不得,这好像是从他那学回来的。先时余冬发热了好几天,他就担心会惊厥过去,担忧得不行,这话就是那时候说的,没想到竟然被他记住了。
“好了,哥哥早就降温了,你摸摸我们的体温是不是一样的。”余满抓起他两只小手,一只拉过来放他额头上,一只放余冬额头上,让他认真感受一下其中的温度。
余冬闭着眼睛掌心的温度,良久后睁开迷茫的大眼睛,说道,“……我摸不出来!这可怎么办呐!”
贺晏实在忍不住,靠在椅子上大笑不止,余满见状,本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跟着笑起来。
“哥哥你们为什么笑啊?”余冬被笑得脸蛋都红了,瞪圆了眼控诉两个哥哥。
“没、没有哈哈哈……”
余冬扑过去,“不要笑!”
笑声落了一地,路过的村人见状摇摇头,跟会传染一样嘴角勾了起来。‘
’
打闹了一会儿,余冬蹲在水井旁刷洗碗筷,余满有些累了躺在摇椅上,望着湛蓝的天空,白云仿佛一只柔软的小狗,微风轻抚,树叶轻轻摇晃……
贺晏烧了一壶水,又兑了合适的温度,“小满,多喝些温水。”
“好。”接过水杯,麻利地喝了两杯,肚子鼓了起来才放下杯子。
“小冬!”
贺晏抬头望去,就见余庆礼气冲冲地跑过来,看着很生气的样子。
今日确实是之前说定给店铺放假的时间,这两日没去铺里,眼下他们自行关店了也是正常,贺晏笑道,“回来了?”
“哼,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个人去说一声,要不是今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有熟客过来问,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余庆礼越说越生气。
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家里的事情,确实没有通知他们一声。
“忘了忘了,好了别生气,小冬找回来了。”贺晏推着他的肩膀道歉。
余庆礼将余冬捞进怀里,问道,“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贺晏便将拐子的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毕竟作为一家人这么大的事情不说确实也是他们的不对。
余庆礼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他主要是担心害怕,现在听了贺晏这么一说,便知道这种情况下忘了也正常。
好在人找回来了。
余庆礼和余冬玩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事后,“行,那我先回家了,一会儿仁哥他们可能也会过来。”
他一下地就冲到这边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呢。
贺晏摆摆手,“好。”
果不其然,余时仁他们紧跟其后,余时仁走后,贺旭和贺军也拿着东西过来看望。
贺晏接过篮子,有些好奇,“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这俩人在村里没甚交集,眼下竟然一块儿过来。
贺旭翻个白眼,贺军见状讪笑道,“顺路顺路。”
“哦……”贺晏拖长声音,“是吗?”
贺旭猛然站起身,“……晏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嗯,你回吧。”店铺关门,贺旭那边的生意也停了。
等贺旭走后,贺晏笑着看着贺军,“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惹他了,还是?”
“……”贺军表情一僵,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难道要说贺旭碰巧看到他和柳哥儿说话,以为他趁人不在家私自接触柳哥儿,所以对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吗?
但他们接触确实是有原因的,而且贺军心里也的的确确对柳哥儿有那么点什么。
所以贺旭的态度倒也没错。
毕竟他对柳哥儿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心知柳哥儿根本不可能看中他,贺旭也不会让自家弟弟又嫁回村里。
就是这样,贺军更不好说出口了。
“好了,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贺晏打住,又和他说起藕粉的事情来,让他这两天清点一下,后日一起送到店内。
过了几日就要给薛府交货了。
村里还有不少人路过了便探头过来问一下话,人一多,余满就觉得自己头痛起来,只好又躺回屋内休息。
一早上院子里热闹得不得了,余冬叽叽喳喳好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完全不见身上有半点儿阴霾。
一些余姓族人便知道,这小孩被养得真好,不免就拉着贺晏聊了起来。
晌午的时候,贺晏他们三人到了三叔家吃午饭。
吃过午饭,余满不用贺晏叮嘱便又端着水杯喝水,贺晏抬头看着院中的枣树,早先只尾部一点点红的枣子眼下已经红了一大半,最顶上的更是红透了,估摸着已经被鸟吃得差不多了,难怪好像总是闻到红枣的香味来。
“小满,小冬,我们来打枣了!”贺晏去墙角拿了一根长竹竿。
“好哎!我来了!”余冬闻言高兴地响应,他捣腾着小腿跑进去,转眼就戴着小草帽,拖着两个篮子出来。
枣树高大,枝干不易攀爬,村里人多是用竹竿打,树底下铺着几张破席子,枣子掉在上面也不至于会破皮损坏,就算破皮了也不碍事,晒成红枣了照样能存放。
贺晏长杆敲打着枝丫,红彤彤的枣子扑通扑通地掉在席子上,满地都是红红的果子,余冬激动地几哇乱叫,“哇哇——好多枣子!!”
牛蛋他们远远听见,冲了过来,“打枣子噜——”
余冬说,“牛蛋哥,你们来啦!快来拾枣子啊!”
一堆小孩聚在枣树旁边,余满进去找了几个空篮子让他们拿着,一般村人打枣多是这样,主人家打枣,其他人家的小孩见了在底下捡,捡了的枣子放入篮子里。
捡完了枣,主人家就会分一些枣子让他们带回家去。
等贺晏停下手,余冬他们一哄上去,你挣我抢地开始拾枣,就比这谁拾得更快,谁拾的枣子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