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坠和林申折的距离有一点远，自言自语的声音堪堪录进直播里，于是，直播间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坠的训练室里还有第二个人。
【？刚才那是……林教的声音？】
【不是吧，他好像说了句国粹，林教素质能有这么盆地？】
【但听着的确是他，好像还说了句什么儿子？】
林申折：“……”
林申折发现互穿后每天能被沈坠气上八百回，生命都得到了洗礼和升华，未来少说短活二十年的程度。
“的确是林教在说话，但你们听错了。”他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他说他养的草长了幺蛾子。”
沈坠亲耳听着，嘴角抽了抽，他哥这嘴扯淡的水平还挺强。
他立马给林申折发微信。
—沈坠：哥，页狗在对面，待会儿你别玩打野。
页狗是陈页的外号，他是eog战队的队长，主玩上单，有联盟第一通天上单霸主的名号。
沈坠和他交情铁，但常常也是王不见王，互相看不顺眼，游戏里碰上了，谁被吃分就要跪下叫对方爸爸的那种。
所以每每两个人直播匹配上了，对双方的粉丝而言都是一场视觉狂欢盛宴。
林申折垂着眼皮，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敲字回复。
—哥哥：理由。
啧，聊天还带句号。
—沈坠：他了解我的打法，你会穿帮的
—沈坠：[猛男晃jiojio]
林申折心想这倒也是。
陈页一直是沈坠赛场上的宿敌，他们对彼此打法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的队友。
林申折身体慵懒地往后靠，左手端杯喝水，右手操控鼠标预选英雄。
他想着除了打野，其他四路皆可，那就选玩个法师吧。
突然，聊天界面又上弹了一下。
—沈坠：而且你也打不过他。
林申折的鼠标一顿，杯子当啷放到桌面上，嘴唇抿得冷硬。
另一边，沈坠丝毫没意识自己随口无心的一句话，却激怒了林申折，只知道自己正要锁定游戏角色呢，眼前的界面倏地一闪，游戏竟然被强制退出来了。
[系统：游戏组队已解散，请重新匹配！]
—沈坠：？
—沈坠：哥，发生了什么？
—哥哥：不小心点到了退出键，抱歉。
—沈坠：？？
和沈坠一样，直播间则满屏【？？？】。
【你和你鼠标离婚了？】
【为什么强制退出游戏？】
【可恶，好不容易看到坠神和页神匹配到对局，还以为能看到一局顶级对决，没想到来这一死出。】
【所以是见到页神怂了吗？】
【xs,沈坠什么学历你们不知道？他文盲一个，怎么会知道怂字怎么写？】
没人能理解林申折突然强制退出游戏的行为，包括林申折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冲动，就是在看到沈坠说他打不过陈页的那一刹那，心里一团无名之火蹿了上来，同时伴随着其他一些很难言的复杂情绪，于是想也没想，就把游戏退了出来。
要说沈坠那句话刺激了他不服输的自尊心什么的，那倒也没有。
林申折身为一个理性主义者，对自己早就不年轻了的这件事的认知很清晰。
他这个年纪了，游戏打不过别的职业选手很正常，更何况陈页是一名顶级的职业上单。
但他就是很微妙得不爽。
表达这种不爽，也不是说选名打野去和陈页硬刚，而是直接断绝他们碰面的机会。
林申折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为了让自己的理由看上去更合情合理，又回复了沈坠一句。
—哥哥：少和熟人打游戏，以免穿帮。
—沈坠：……哦。
—沈坠：[小鲨鱼忧桑地抱住自己]
—哥哥：重新拉你，进来
两秒钟后，沈坠又和林申折进了一个游戏房间。
正到林申折再次进入游戏匹配时，电脑界面跳出一个弹窗。
系统：您的好友“页狗”邀请加入您的游戏房间，请同意/拒绝？
[留言]页狗：？
显然，陈页被迫中止游戏以后，也得知了原因来自于他。
林申折微微蹙了下眉，这么多水友看着，他要再不同意，恐怕在场的所有水友都会看出不对劲。
片刻后，eog陈页成功进入游戏房间。
沈坠见状，狠狠呛了一下。
陈页的麦闪烁了起来，开口道：“你刚才是有什么大病吗？”
显然，这是在骂沈坠。
沈坠：“……”
敢当着他的面骂他的，联盟没几个人，除了他这狗儿子。
换做平时，他早怼回去了，奈何他现在不是沈坠。
林申折替他淡淡地回答道：“意外。”
然后又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开了。”
陈页：“等下，我再拉个人。”
说着，他挂了“暂时离开”的状态。
沈坠趁机给林申折打了个信号，示意他和他离开一下。
林申折便对直播间的水友说道：“我去倒杯水，马上回来。”
说完，他摘了耳机，跟着沈坠去了茶水间。
“手机带了吗？”沈坠拉着他问。
“带了，怎么？”林申折嗓音冷淡。
突然，手机响起微信电话的铃声提示。
林申折看了一眼，抬起冷眸看向沈坠：？
沈坠塞给他一个无线小耳机：“等下和他聊天的时候，遇到你不知道的，我偷偷在电话里告诉你。”
林申折盯着掌心那个微型耳机，上面还残留男孩儿手心淡淡的体温。
那一刹那，他抿了抿唇，眉眼愈发的冷，漫不经心地问：“你俩之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在这句反问里，沈坠竟然闻到了一丝不悦的火药味。
“……”沈坠挠了挠头，“万一呢。”
林申折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挂上耳机，转身走了。
沈坠看着他哥那疏离冷漠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哥突然怎么了这是？
***
重新回到机位，以为陈页早就回来了，没想到那货突然玩消失，足足又等了三分钟，才等到他回归。
他拉了个冷酷动漫头，id叫“jt”，主玩下路的玩家。
沈坠下意识地想开麦问候陈页这谁啊，看资料还是个很小很小的未成年，但一想到他现在顶着林申折的身份，就忍住了。
游戏开始匹配，很快就进入了选角色环节。
沈坠还打算重新提醒一下他哥千万别玩打野的，没想到这时，陈页率先提出：“我这局玩辅助。”
很好，是他这贼眉鼠眼的上单狗儿子先ooc的，他顺手敲字：【小坠，你练下新出的法师。】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直到前四楼选完以后，五楼的他被补位到了打野。
沈坠牌“林申折”：……
问题不大，伪装他哥的游戏风格，他也是相当熟练的。
浅浅一达人模仿秀而已，no趴笨。
就这样，阵容最终确定沈坠打野，林申折法师，陈页辅助，那个叫“jt”的未成年玩ad。
车队平稳地跳进峡谷。
但是，接下来的整整三分钟，无人说话，无人吭声，大家各打各的，好似陈页和沈坠不认识似的。
【？？？】
【沈坠，你和页狗父子感情破裂了？】
【艹，还以为是辆相爱相杀的宝宝巴士，没想到这么无聊。】
【坠神不说话，页神也关麦了，好奇怪啊他们。】
【实在不行林教出个声吧，可馋死你那性感低音炮了qaq】
沈坠面前立着手机看林申折的直播，自然知道那些水友在说什么。
他也憋死了，但他不能开麦，怕一开麦就本性暴露。
想了想，他便给林申折发微信。
—沈坠：哥，你问候一下页狗突然为什么不放屁？
谁知消息刚弹出去，游戏公屏上，弹出一条聊天。
[eogpray:？]
[eogpray：你不在我面前放屁的样子，让我一度怀疑你进化了]
[eogpray：是错觉吗？]
沈坠：“……”
林申折：“……”
直播间：【……】
就在水友们爆笑如雷，期待“沈坠”会怎么回答时，却听到训练室里猛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
那声音激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乐手用键盘打碟呢。
很快，游戏公屏里弹出回复。
[林申折：禁止放屁，从你做起]
[eogpray:？？]
林申折：……
直播间：【！！！】
【家人们，看到没？林申折他急了他急了他为他的小野王急了！】
【哎呦喂~~~~】
【林教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因为坠宝还没急呢。】
【页狗：谁懂啊家人们，无语死了，那厮居然带家属输出的，他怕不是玩不起吧？】
【虽然不理解这有啥好磕的，但林教的确急了】
【林波儿：啊！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呐喊]】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申折：“……”
显然，陈页也没想到“林申折”会突然发言，且怼得他哑口无言，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说话。
大概游戏十分钟后，耳机里终于响起沙沙的摩擦声，不久，陈页的嗓音响起。
“你明天回去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挂在ad的身上，往中路而去。
“沈坠”怔了下：“什么？”
陈页：“嗯？”
林申折面色不惊，但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回去？沈坠要回去哪儿？回家吗？
就在这时，耳朵里塞着的那颗小耳机突然响起沈坠故意压低压沉的嗓音。
他说：“我爸后天和他新交的女朋友订婚。”
他又说：“但是我不回去。”
原来如此，林申折也想起来了。
因为巧不巧，沈父的女朋友，正好是他母亲林琳女士。
“不回。”林申折回复陈页。
陈页却在网线那头沉默了。
因为就在五秒钟之前，他的ad小朋友从草丛里出来，吃了“沈坠”三个炮兵。
但“沈坠”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这家伙不这样的。
沈坠平时打游戏特抠，向来是只许他吃别人的兵线，从不许别人吃他的资源，除非他主动让经济。
否则，他能炸毛到追着队友锤三圈峡谷。
ad蹭吃了中路一波线，便带着陈页进了红野区，正好遇见“林申折”在打红buff。
ad顶着5—0的战绩，开麦说了句：“这红先给我。”
说完精准补刀，抢走了红buff。
“林申折”突然在原地不动了，头顶冒出emoj表情：【？】
然后，直播间的水友又响起一阵蹦迪打碟似的敲键盘声。
不过沈坠都撤回了。
作为“林教练”，他的风格是寡言少语，高冷尊贵。
但是——
不代表他不能报复。
两分钟后，沈坠故意偷吃掉ad的一波兵线。
再是把ad刚打的boss也抢掉。
接着，人头也抢。
抢得ad也炸毛了，对着沈坠弹出一个微笑着竖中指的表情。
林申折：“……”
陈页：“……”
最后这局游戏，分别在沈坠“大杀特杀”和ad“无上传奇”的杀戮语音播报里胜利结束的。
回到组队房间，ad甩脸走人。
沈坠冷嗤：“小毛孩儿，跟你爷爷斗，太嫩了！！”
手机突然振动，微信消息提示加一。
【页狗：？】
【页狗：你那个教练没事吧？】
沈坠：“……”
艹，忘了不能ooc了。
他疯狂找补。
【沈坠：谁让那个小毛孩儿抢我哥buff的？】
【页狗：一个26的老男人和一14的小孩儿计较？】
【沈坠：老男人？劝你撤回，你个恋.童嫌疑犯[微笑]】
【页狗：……】
“走吧，睡觉去了。”头顶突然响起林申折的嗓音。
沈坠抬头，眼尾因酗酒而泛红。
“……哥。”他放下手机，愧疚道，“我不是故意要崩你人设的，对不起。”
少年道歉一向很乖很软，和刚才在游戏里好斗的样子判若两男。
林申折原本很无奈的，这会儿却笑了。
“上楼。”
“喔。”
二人各回各屋。
沈坠冲了个澡，出来时，看见手机又有微信提示。
【页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页狗：你和你的林教练像互换了】
沈坠的手吧唧一声掉地上。
还好屏幕没碎。
他慌了几秒钟，但很快镇定下来。
笑死，怀疑又怎么样？这种灵异事件，陈页他有证据吗？
但沈坠还是失眠了，满脑子想着以后如果见面，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
总不能因为灵魂互换，而把彼此的社交圈都放弃吧？
愁。
何以解忧，唯有美酒。
沈坠舔了舔嘴唇，从床上爬起来，又偷摸摸下楼找酒去了。
然而当他抱着酒瓶子回屋时，正好被出门倒水的林申折抓了个正着。
林申折盯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嘴角虽然勾起，但眼睛是愠怒泛冷的：“不长记性？”
沈坠身体一哆嗦，麻溜地把一整瓶酒丢进走廊的垃圾桶里，怂怂地认错道：“对不起，哥，我错了……”
他之所以这么害怕，实在是因为林申折生气的样子和后果很可怕。
林申折扫了那垃圾桶一眼，然后冷着脸转身进屋了。
谅那小鬼也不敢再把酒捡回来。
沈坠抓了抓头发，颓废地回屋。
五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打开。
他又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和之前偷酒不一样，他这回是抱着枕头，悄咪咪地推门偷偷溜进了林申折的房间。
林申折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办公。
见他溜进来，凉飕飕道：“怎么？又梦游？”
“没。但是睡不着。”
说着，他把自己抱来的枕头放在林申折的旁边，然后理直气壮地趴躺了上去。
躺平的那一刹那，他像只大猫一样慵懒惬意，还舒服地打了个滚儿，感慨道：“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林申折：“……”
这本就是沈坠的房间沈坠的床，睡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戒不掉很正常，他也懒得去赶人。
“记得明早回去，知道吗？”
“知道知道。”沈坠舒服地摆了摆手。
林申折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上。
沈坠趴在枕头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哥，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林申折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淡淡地回答：“随你。”
“什么随我？如果要回去，现在也是只能你替我回去。”
“那就替。”反正经过这几天，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身份的转换。
沈坠再次翻了个身，仰躺着，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可是我不想。”
“我不想我爸娶新的，也不想那个女人做我后妈。”
“我妈当年跟了我爸，一天清福也没享，我爸他现在凭什么敢娶新的？”
“哦对了。”沈坠越说越来劲。“哥，我有跟你说过那个女人吗？”
“她好像是个电视节目主持人来着，很漂亮。”
“但我觉得没我妈漂亮……”
沈坠喋喋不休地说了小半个小时，林申折一边办公，一边听了半个小时。
渐渐的，怨怼的声音小了下去。
再不久，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团，少年抱着他哥的枕头，睡姿放松，睫毛纤长，呼吸均匀。
林申折轻叹了口气，放下电脑，起身关了天花板灯，只留了盏小夜灯。
然后他去浴室冲了个澡，一刻钟后穿着睡衣出来。
枕头被小鬼抱了，也没有别的替换，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沈坠的身体摆弄好，然后轻轻地从他怀里把枕头抽出来。
抽得倒是挺顺利，但还是惊到了睡梦中的少年。
少年呓语了句什么，突然一个翻身，连手带脚的一整个抱住林申折。
林申折：“……”
林申折以前不爱被人碰的，但沈坠碰他，他算能忍，并且也渐渐习惯了。
算了，随他吧。
林申折半起身，伸手摁掉小夜灯，在黑暗中重新躺下。
也不知道哪个步骤出了错，他只是歪了下头，嘴上突然传来两瓣异常柔软的触感。
他怔了一下，居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直到那两瓣东西微微张开，然后含..住他的下唇，还微微撕咬他。
顷刻间，那酥麻的感觉四肢百骸地侵入体内，激得林申折猝不及防。
他在黑夜里足足愣神了两分钟，才确定这是个意外。
身边的小鬼睡得是那么的安宁。
他强行冷静下来，伸手，轻轻地把那个脑袋给推开。
然后起身下床。
半晌，房门打开，又合上。
秋衣渐浓，夜越来越凉，沈坠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寒气，本能地缩进被子里。
过了会儿，一只手伸出来，把林申折睡过的枕头抱进怀里。
上面还沾有他的气息和体温。
***
林申折没喝几杯酒，一晚上清醒正常的很。
但他回对门房间时，脑袋天旋地转的，仿佛吹了一箱伏特加。
甚至，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撕扯，感觉糟糕透顶。
痛苦的作用一直在放大，他的耳边也莫名响起一种怪异但又很熟悉的声音。
像是齿轮运转。
又像是敲钟。
林申折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挨到床边时，倒头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