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时悄悄撇开睫毛,脸有点红。
要谈就好好谈,这么……这么夸他干什么?
何剪烛原本还担心夜总会生气,有些提心吊胆的,但看夜总的表情……
似乎还挺顺利?
夜雨时无意识地把玩何剪烛的手指,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声音很轻:“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的人,以前王姐和秘书他们也会经常提醒我,但怎么说,我都是他们的上司,他们也不敢对我提太多要求,以至于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严重性。”
何剪烛望着面前身形矜贵清瘦的男人,微微有些恍神。
其实,大家都误解夜总了。
他从来都不是自私自利的剥削者,他的心是很柔软的。
虽然他看起来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实际上却是一片白纸,什么都不懂。
如果没人告诉他,他就永远无从得知。
夜总明明是很乐意听取他人意见的。
当然,前提是有理有据,能够说服他。
真的是非常简单纯粹的人啊。
何剪烛忍不住再次将夜雨时用力抱进怀里,亲吻他的头顶,微叹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付出100%的精力,那样是很累的,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得更轻松、自在一点。”
“就比如,财务报表之类十分重要的东西,必须要求精确到丝毫不差,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上周工作总结,或许只需要简单复盘重点内容就可以了,不需要细致入微到任何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进行总结。”
夜雨时一顿,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带着风似的:“这就是你的汇报总是缺胳膊少腿的原因吗?”
何剪烛被拆穿了小心机,也不尴尬,就装傻充愣地笑,亲了亲夜雨时的眼睛。
夜雨时就像一块被戳了一下的年糕,一下子没了脾气:“这方面是我严苛过头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乖。
何剪烛在心里悄悄感叹。
夜雨时享受男人温暖的怀抱,闭着眼睛舒服地蹭了蹭何剪烛的头发:“我知道,我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我一直过着机器人样的生活,制定的计划就像给自己上发条,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按照规章秩序,井然有序地进行,不能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对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严苛到了极点。
“我从未享受过娱乐时间,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只有工作,在公司也是做工作,回家也是工作,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可以全年无休地工作的。”
夜雨时从何剪烛的怀中抬起头,揪着何剪烛胸前的衣服,凑上去亲吻何剪烛的嘴角,笑容很温柔:“是你让我知道,原来在工作之外,我还有这么多美好的时光可以享受,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工作,还有朋友、爱人,原来我也是可以被人喜欢的,谢谢你来喜欢我。”
何剪烛心脏狠狠一紧,胸膛里一瞬间塞满了心疼、温暖、爱意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忽略的心虚和恐慌。
如果夜总知道……这看似美好的一切,其实都出于乌龙和欺骗,他一定会非常伤心的吧?
说不定……还会跟他分手。
一想到这种可能,何剪烛的肺里像是被瞬间抽光了氧气,窒息得快要死掉。
何剪烛已经确定,自己就是喜欢夜总,非常非常喜欢,一点都不愿意和他分开。
但他们的开始,就根本不纯粹。
如果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真的可以吗?
由谎言开始的关系,真的可以长久吗?
真等到被发现的那一天,他该怎么办?
是不是还是主动说出来比较好?
趁这个谎言,还没有被夜总拆穿。
勇气来得猝不及防,何剪烛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猝死。
他干涩地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夜总,我——”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夜雨时没听清何剪烛的声音,“我会亲自去找刘小姐谈谈的,希望她可以继续留下来。”
夜雨时对上何剪烛的眼睛,微微一顿,隐约察觉氛围有点不对:“怎么了?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吗?一起告诉我吧。”
“……没有,”何剪烛的勇气只鼓了一瞬间就泄掉了,“我陪你一起!”
至少……先把眼前最紧急的问题解决了。
坦白什么的,之后再找机会吧!
……
王姐给小刘放了半天假,何剪烛今天就没急着找。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何剪烛没看到小刘人,就找到王姐问了一下。
“刚才去档案室了,”王姐顿了顿,试探地问道,“既然你都这么问了,看来昨天跟夜总聊得不错吧?”
“挺好的,其实是夜总想跟小刘聊的,我是陪着夜总的。”
王姐表情有些惊讶,给何剪烛狠狠竖了一个大拇指:“好小子,就知道你行!”
何剪烛笑着说:“那我去找夜总了。”
王姐也笑:“去吧去吧,顺利啊。”
……
何剪烛一出办公室,就立刻给夜雨时发了消息。
何剪烛:小刘现在在档案室,是等她回来,还是直接去找啊?
夜雨时:直接去找吧,我出来了。
何剪烛立刻:我来接你!
两人会面后,一起去档案室。
夜雨时正在心里组织语言,推开门,就看到小刘正踮着脚拿架子最上面一层的一份档案。
可能是档案插得太紧,连带着整个架子晃动起来,甚至隐隐朝前倾倒。
何剪烛心脏噗通一跳,顿感不妙。
小刘听到门边的动静,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夜总居然过来了,原本扶着架子的另一只手顿时条件反射地收了回去:“夜……夜总……”
何剪烛眼睁睁看着架子忽然猛地倾倒下来,心跳都快停止了:“小心——!”
然而他身边的夜雨时已经冲了上去。
这下何剪烛是真的心跳骤停了。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以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猛冲了过去,举起手臂,硬生生挡住了倒下的架子。
手臂传来巨痛,何剪烛发出一声闷哼。
架子上的档案带着灰尘轰隆隆地砸下来。
夜雨时的脚踝正好被一份文件夹尖锐的角砸中了,但他却丝毫未觉,满心只有何剪烛的那声痛哼,嗓音都有点抖:“阿烛,你没事吧?!”
何剪烛痛得脸都皱了,深吸一口气,将架子用力归位,咬着牙关说:“我不要紧,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夜雨时话没说完,脚踝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不禁嘶了一声。
何剪烛立马顾不上自己的痛了,连忙紧张地蹲下来:“脚是不是砸了?”
夜雨时着急道:“我不要紧,先给我看一下你的手臂!”
何剪烛试图扶他:“我没事,一会儿出去给你看,你还能站起来吗?”
夜雨时避开了何剪烛的手,自己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你别用手扶我,你手受伤了。”
然而他刚动了一下,就痛得跌坐了回去。
何剪烛看不下去,干脆直接弯腰将夜雨时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档案室。
彻底被遗忘的小刘:“……”
小刘默默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
有人听到档案室的动静,已经过来看了。
现在看到何剪烛抱着夜雨时出来,纷纷慌张地问道:
“发生什么了?我刚才听到里面传来好大的动静!”
“夜总这是怎么了?”
夜雨时挣扎道:“快放我下来,你的手不能用力——”
何剪烛低吼道:“安静!”
夜雨时顿时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何剪烛发脾气。
何剪烛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沙哑的嗓音带着哀求:“夜总,安静一点,先让我带你出去,好吗?”
夜雨时被这一眼震住了,呐呐地张了张嘴:“可是你的手……”
何剪烛咬了咬牙:“你要是再动,我的伤势只会更严重,反正我是不可能放你下来的。”
夜雨时瞬间不敢动了,只是抓住何剪烛衣服的手指悄悄收紧了,指甲泛着白。
不是疼的,是心疼的。
周围一圈人一片寂静,半晌,才有人弱弱地出声:
“卧槽,我刚才没看错吧?何剪烛他是不是吼夜总了?”
“好牛逼啊,他的胆子能不能分我一点?”
“然后你下回也去办公室吼夜总?”
“你小子,何剪烛正在提刀来的路上。”
以上是沙雕直男。
而女同事们已经磕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