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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4.千面

    白薇醒来时有些恍惚。

    她望着床顶的幔帐,怀疑自己在做梦。这里的床、窗子、吊顶以及屋里的摆设看上去十分熟悉。她又回到了瓦多佛家。

    天依旧是阴的,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白薇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地掀开被子。她忽地一愣,只见被子下是一身干净的棉麻衬裙,原来那套沾了血污的绯色衬裙不见了。

    她又看向抓着被子的右手。她的手实实在在地抓住了被子,掌心里传来被子的触感,干燥的,松软的,很舒服。她已很久没有触碰到东西了,手中传递过来的真实感令她贪恋。

    忽然,一阵扑棱棱的声响,一只虎皮鹦鹉停在了她的被子上。这绿眼大鸟歪着脖子打量着她,眼睛咕噜噜直转。

    “诺兰,她醒了。”

    白薇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莓字正腔圆地吐出了音节。

    “看什么看。”黑莓翻了个白眼,“没见过鹦鹉说话么?土包子。”

    白薇依旧怔怔。她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黑莓。手里触碰的是顺滑的羽毛,翎羽间有小小的绒毛刺出来,挠得她手心痒痒。这触感,分外真实。

    “你干什么?!”黑莓奋力挣扎。

    白薇抓着黑莓,左手一个用力,拔下了鹦鹉肚皮上的一根羽毛。

    “嗷!”黑莓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放肆!把你的爪子挪开!”

    白薇神色凝重。这好像不是做梦,可是分明又不太像现实。

    边上有人轻咳了一声:“黑莓最讨厌别人碰它的羽毛,小心它啄你。”

    白薇连忙撒手。黑莓咕噜噜滚倒在床上,嘴里骂骂咧咧:“愚蠢的人类!”

    白薇转头,便见诺兰半躺在房间一侧的长沙发里。他穿着衬衫,身上盖着毯子,凌乱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他显然刚醒,以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诺兰问。

    白薇僵着脊背摇了摇头:“谢谢,我很好。”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诺兰从沙发上站起来,利落地套上了马夹和外套。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白薇问。

    诺兰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你昨晚昏过去了,我带你过来的。”

    白薇早已认出这是瓦多佛庄园的客房,看来这是瓦多佛家安顿葬礼宾客的房间之一。昨夜的记忆慢慢回到了白薇的大脑,她迟疑地看向诺兰:“我……复生了吗?”

    诺兰系着扣子的手一顿。

    “复生?”他似乎正琢磨着这个词,“这么说不大准确,或者应该说,你‘重生’了。”

    白薇一愣。

    诺兰抬了抬下巴,示意床头的梳妆镜。

    白薇爬下床,往镜子前凑了过去。这一看,她不禁又是一愣。镜子里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眸色和发色。整张脸最显眼的变化大概是她左眼角下方的肌肤了,那里生了一颗红色的小痣,像一滴血坠在眼角。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颗泪痣,心内翻涌如惊涛骇浪。

    “小丫头,你到底什么来路?”黑莓拍打着翅膀飞上了梳妆台,“我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像你这样重新长出躯体的人。”

    “我……”白薇眼睫一颤,“我也不知道。”

    诺兰穿戴齐整,将一套衣裙放在了白薇床头:“换上吧。”

    诺兰继续道:“我会对外称你是我的养女,这些天劳烦你跟在我身边。”

    养女?白薇心下古怪,抬眸便问:“你和我年纪差不多,说我是你的养女,未免太假了些,别人不会信吧。”

    诺兰和黑莓皆一顿。

    “哈哈哈你说你与诺兰年纪相仿?”黑莓嘎嘎大笑起来,“你可不知他多大岁数了……”

    诺兰却问:“为什么这么说?”

    白薇实话实说:“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

    黑莓突然止住了笑声。

    诺兰看向白薇,问:“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白薇见他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于是硬着头皮答:“你很年轻……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个子很高,头发是浅金色的,眼睛是很浅的绿色,五官……”她不知该怎么描述了。

    她茫然又无措,不知为何这一人一鸟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半晌,诺兰敲了敲拐杖,说:“你看看,镜子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白薇依言向镜子看去,这一看她不禁捂住了嘴。镜子里的诺兰是中年人的模样,棕发蓝眸,两颊生着络腮胡子。白薇又转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诺兰,镜子外的诺兰分明是个挺拔的青年人。

    “再看。”诺兰盯着白薇的眼睛,“现在镜子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白薇扭头去看镜子,只见镜子里的中年男人正缓慢地改变容貌,瘦削的脸颊凹陷下去,络腮胡子慢慢消失,须发渐白,身形渐短。不一会儿,镜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佝偻的白发老者,而镜子外的诺兰依然是那副年轻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白薇喃喃。

    “噫。”黑莓啧啧起来,“你这双眼睛可了不得,竟然能看到千面的本真模样。诺兰,你危险了哟。”

    诺兰并不理会黑莓。他看了白薇半晌,说:“你现在已有了新躯体,这么穿单薄了。”他抓起沙发上的帽子:“你换衣服吧,我和黑莓先出去。”说罢就要离开房间。

    “你到底是谁?”白薇脱口而出。镜子里,诺兰又变回了中年贵族的模样。

    “镜子里是谁,我就是谁。”

    咔哒。客房的门合上了。

    卧室里就剩下了白薇一人。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镜中的自己五官陌生,红痣灼人。

    换好衣服后,白薇又在房间里磨蹭了许久。她打开门,见诺兰和卢克在楼道里说话。

    卢克瞥见了从诺兰房间里走出来的白薇,立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你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白薇有些拘谨。

    卢克一副了然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安普也在一旁附和:“极好,极好。”

    两人对着她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白薇有些困惑,她何时与这二人这么熟稔了?昨晚她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她看向诺兰,可诺兰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端倪。

    “上午的问话大概就是这样了。”卢克继续刚才的话题,“没问出什么特别的信息,他们一口咬定瓦多佛小姐平日深居简出,没有朋友,也不见有交往的人。”

    白薇闻言,抬眸看了卢克一眼。

    “这说不通。”卢克说,“一位深居简出的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费舍尔大人的宅邸?如果她从来不参加社交,又是怎么与费舍尔大人产生交集的呢?”

    诺兰问:“你问过了哪些人?”

    卢克:“问过了瓦多佛子爵身边的那位夫人,暂住在府上的亲眷,以及府里的几个下人。瓦多佛子爵早上没空,约在下午茶的时候与我谈。路易少爷情绪不太好,直到现在还锁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那位贝拉夫人,”卢克露出了头疼的表情,“非常难搞。”

    正说话间,便见有人从楼上沿着楼梯往下走。那人红发蜜肌,玫红长裙,在一片缟素的瓦多佛庄园里分外惹眼。卢克一见来人,瞬间闭了嘴。

    女人远远地看见卢克,绷着脸点了点头:“卢克警官。”

    “贝拉夫人。”

    贝拉本要继续往楼下走,忽然收住脚步,往卢克几人走去。她停在卢克面前,视线却绕过卢克,落在了最末尾的白薇身上。

    “真是漂亮呢。”贝拉眯了眯眼,“这样的黑发黑眼和雪色肌肤,放眼整个多伦,除了已经死去的瓦多佛小姐,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贝拉提起裙踞向白薇走去。她快要走到白薇跟前,诺兰肩膀一侧,正好将白薇挡在了身后。

    “这位夫人?”诺兰仪态彬彬,目光却有些沉。

    贝拉抬头看了看诺兰,似有些忌惮。她再看向白薇,眼里便多了一分讥诮:“可惜已经有主人了。”

    贝拉退后几步,收起了情绪。临走前她对卢克说:“记得我和你说的,杀死那位小姐的嫌疑人。不要觉得葬礼上谁哭声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小。”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贝拉夫人这才昂着头离去。

    看着红发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卢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那位贝拉夫人。”卢克抱着手臂直摇头,“她与瓦多佛在很多年前有一腿,后来断了联系。瓦多佛的原配去世后,她又和瓦多佛纠缠上了。哦对了,她和瓦多佛有一个私生子。”

    卢克今日上午第一个见的就是瓦多佛的情妇。他在会客室里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才见到姗姗来迟的贝拉夫人。出乎他的意料,贝拉一开口就否定了警署的结论。

    “怎么会是抢劫?”女人说,“哪里有贼敢去费舍尔大人的府邸上抢东西?”

    “是凶案。”她笃定,“凶手能进到费舍尔大人的府邸,肯定是熟人;杀掉瓦多佛小姐,必然是因为仇怨。”

    然而久居内宅的姑娘能和谁结仇?要怎样的仇怨才能要了她的性命?贝拉夫人却讳莫如深起来。

    卢克没好气地说:“贝拉夫人三句话里两句是假的,剩下一句莫名其妙。要我说,如果真有人与瓦多佛小姐结怨,最大的嫌疑人该是这位夫人才对。”

    诺兰问:“贝拉夫人怀疑谁?”

    “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