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v
这边动静早引得周围人开始看热闹。
王聪不觉得丢脸, 何景新早已无地自容。
而就在何景新想要甩开王聪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的时候,严律最先有了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扣住王聪抓着何景新的那只手,不但令王聪松开了手, 还抓着何景新的胳膊,将人轻轻一带,扯离王聪面前,拉到了自己身后。
“放尊重点。”
严律冷了脸,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威严。
王聪愣住了, 因身高差,不得不抬起头和视线看严律。
“你刚刚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王聪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和何景新什么关系, 他还纳闷呢, 何景新什么水平啊现在, 能认识这样的人?
“他欠我家……”
“我没有!”
何景新大声道。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 动静越大看得越起劲。
王聪被打断,抬手就指何景新:“你他妈……”
还不认?
手被挡在前面的严律一把挥开,接着, 严律转身, 抬手搭了何景新的肩膀,带着人转身, 毫不犹豫地离开:“走吧, 差不多也都看完了。”
王聪追上来:“走什么走?何景新!”
王聪的女朋友这时赶过来, 不明所以:“王聪, 怎么了?”
王聪不理她, 越过她继续去追:“何景新!你特么还欠我们债呢, 你想跑就跑?你能耐了?”
“何景新!”
何景新听王聪喊自己, 觉得特别的刺耳。
他怎么就欠他们家债了?
他不明白,也恨不得折回去和王聪打一架。
但他被严律搂着后肩, 只能跟着快步走。
听到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何景新下意识回头,还没看见王聪的身影,严律换了个方向,来到男生另一边,挡住了他,手还搂在他肩上。
接着,严律边没有停顿地往前走,边转头对赶上来的王聪道:“适可而止。”
“你是想我叫安保?”
王聪赶上来,来到严律和何景新前面,挡住路,纠缠不休的样子:“想跑?被我撞见了,你跑得掉吗?”
何景新这时候不是觉得委屈,他觉得愤怒。
他好不容易交到严律这个朋友,他是很在意严律的,也很在意严律对自己的看法。
王聪这样胡说八道,他难以想象严律之后会怎么看他。
所以被王聪拦住,何景新第一反应不是羞恼,而是下意识想上前理论:“我什么时候欠你家债了?!”
“没有你跑?”
王聪气极反笑:“我们两个,到底谁在撒谎?”
王聪也故意冲何景新身边的严律道:“他当然欠了,还欠了很多。”
“你认识他,你要帮他还吗。”
王聪故意这么说的,没人想认识老赖,更没人想拿自己的钱帮老赖。
他倒要看看何景新能跑到哪儿去,这个男人又能……
却见严律低头看了何景新一眼,搭肩的手安抚似的用力搂了下,平静低声:“我知道,我相信你。”
然后,严律松开何景新,越过男生,两大步来到王聪面前,就着明显的身高和体型差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伸手拽住王聪的领子,将人一提,拎到了一旁,冷脸低垂着目光,威严且沉声:“让开,别挡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整个人透露出的气场,令王聪愣住的同时多少有些忌惮。
王聪想怼:你特么谁啊?
硬生生在对比强烈的气场下闭上了嘴,没敢多说什么,怕男人会动手揍他——开玩笑,这男的起码一米九,体型也摆在眼前,真动手,他占不了一点便宜。
接着,领子被松开,王聪在一旁眼看着何景新被男人带着,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王聪这时候才喊:“姓何的,你赖不掉的,你有本事跑国外去,我爸妈早晚能找到你的!”
何景新已经走远了,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是王聪过去从未见过的冰冷。
以这样的情况离开展厅,何景新自然颜面无存。
进电梯去地库拿车,何景新垂着目光,没有神情,一声不吭。
严律在一旁见了,免不了心疼——他早调查过,对何景新的情况多少是了解的。
先前把男生接到公寓,他以为这样就算离开那个家了,却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严律看着男生,在意他此时的情况。
但何景新没有太多流露,除了没有神情,便是脸色白了些、低垂视线不说话。
严律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没有开口,电梯很快抵达,“叮”一声,严律抬手,像刚刚一样,搭着肩膀,将人带出电梯,走向车旁。
上车,察觉何景新的脸色越发差了,严律才边系安全带边道:“刚刚的事,别想太多。”
又宽慰道:“路走多了,难免遇到煞风景的,不必挂在心上。”
“嗯。”
何景新点点头,还是垂着目光,没有神情,一言不发。
严律想略过这par,特意用轻松的语气提议道:“还有时间,要不要找个商圈逛一会儿,晚上再一起吃点好吃的。”
“严哥。”
何景新转头,语气很轻,说:“送我回去好吗。”
他现在不想逛什么商圈,也没有胃口,他就想回去。
“好,我送你回去。”
严律答应了,发车。
后面一路上,严律不多开口,何景新在副驾便沉默得好似根本不存在似的,一直偏头看着车窗外,没有任何流露。
到公寓,解开安全带,严律也要下车,何景新回头道:“哥,你今天先回去,好吗。”
严律默了默,懂了,问:“你想一个人待着?”
何景新点点头。
严律关心道:“你在难过吗?为刚刚的事。”
何景新摇摇头。
“我想一个人。”
严律靠向座椅靠背,“好。”
他答应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严律永远能恰到好处。
“路上慢点。”
何景新下车。
他也总在意自己之外的人。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忘关照一句。
严律目送何景新下车离开。
何景新走得有些麻木,一步步,像肉/体在拽着灵魂。
进电梯,他没有神色,从电梯出来,他也依旧没有表情。
然而等他按密码推开公寓的门,走进去,合上门,背靠着,后脑勺抵门,他一下闭上了眼睛——
真的,在展厅,王聪过来、大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被人围观,被人注视,被人非议。
相似的情况发生在高一那年,他独自收拾了书包和桌肚,顶着全班所有学生和讲台上老师的面,低头走出教室,神情苍白,脸上却是火辣辣的。
为什么。
为什么经历过一次,还要再经历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已经离开那个家了,那个家却依旧有“诅咒”能捆绑住他的手脚。
为什么?!
何景新的身形一点点滑下去,坐到地上,深深地埋着头。
他觉得难过。
也觉得特别无力。
他有种感觉,或许真像王聪说的那样,无论他去哪儿,除非出国,否则刘芳婷和王攘他们,总有一天还是会找到他的。
可他到底欠他们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付出的辛苦、交的工资,还不够吗?
何景新屈膝抱臂,头深深地埋着。
仿佛受到了永世不得翻身的诅咒。
严律回了公司,开了个会,却没什么心情,一直牵挂何景新那边。
他到公司后前后隔了20分钟,分别给男生发了几条消息,但何景新都没有回。
严律独坐满是文件的办公桌后,手机捏在手里,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不久,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声音威严地说:“帮我处理点事。”
“严总您所。”
手机那头恭恭敬敬。
“有几个人。”
严律的语气没有起伏,就像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想办法给我赶出这座城市。”
何景新自然不知道这些,天色暗了,到晚上了,他在卧室的床上,脑袋上身上披着被子,因没有亮灯,室内暗淡,他手里屏幕的光映着他的面孔和眼睛——他在玩儿“消消乐”。
这是何景新唯一会玩儿的游戏。
每次遇到难过的事情、想要让自己转移下注意力的时候,他就会玩儿。
他玩儿得很专注,在黑暗里、被子里,就像婴儿期蜷缩在母体的子宫中一样,寻求本能的安全感和慰藉。
次日,周一,何景新准点上班,一切如常。
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低落的情绪,就像周末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反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张希希便探头过来问他:“周末干嘛了,心情这么好。”
“去看展了。”
何景新聊道。
“什么展啊?”
办公室一个女同事插嘴道。
何景新:“照片展。”
“哪里的?”
女同事问。
何景新:“新区文苑路那儿的。”
“那儿啊。”
女同事聊道:“挺远的。好看吗。”
何景新:“还不错。”
金妍这边,她坐在工位后,看了看手机,又抬眸看了看何景新的方向,听到何景新与同事们聊天,她回复手机上询问何景新今日心情的消息道:【看着挺好的。】
怎么了?
金妍自然纳闷。
不可能有人替金妍这个收钱办事的解惑,金妍自然也不知道周末发生在何景新身上的事。
她照常在微信上给何景新发文件发表,也照常中午的时候和何景新一起在茶水间边聊边吃饭。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往日的是,吃着聊着,何景新问金妍道:“妍姐,你的宝宝现在多大了?”
“六个月。”
金妍聊到孩子便下意识顺口多说了几句:“已经能自己坐了,挺可爱的,肉乎乎的。”
何景新:“有小名吗。”
金妍:“我们家没特意取小名,大家都叫她囡囡。”
何景新:“囡囡好带吗?”
金妍:“小时候不太好带,一个晚上要醒好几次,不睡整觉的。”
“现在好带多了,奶一喂,床上拍拍,最长可以睡六七个小时。”
何景新笑笑:“花销挺高的吧。”
“是不少。”
金妍:“我没孩子之前,也不知道三个奶瓶就要八九百、一袋尿不湿都用不了十天。”
何景新:“好辛苦。”
又要带孩子又要工作。
金妍叹:“那怎么办呢,自己生的,又不能扔了。”
何景新:“姐你很爱她吧?”
金妍:“当然了,别人未必真的爱,我这个当妈的肯定爱到骨子里。”
真好。
何景新暗暗羡慕。
金妍这时说了句:“妈妈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刻在基因里一样爱自己的孩子,你妈肯定也很爱你。”
金妍没意识到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她收了钱在公司里关照何景新,便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钱是何景新家里人出的,肯定是家里和妈妈疼爱,才能这样。
何景新没说什么,笑了笑。
下午,金妍又收到询问何景新状况的陌生号码的短信,金妍回:【挺好的,还主动请了今天的下午茶。】
另一边,办公室,办公桌后,严律拿着手机,看着汇报转述过来的何景新情况的截图,心道:已经自己处理好情绪了吗?
严律放下手机,暗自思考晚上要不要去见见男生。
但他总会掂量下距离和分寸,不想让男生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的信任和情谊,因为距离太近而产生质变。
严律太成熟了,太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也总能将人看透。
因此他同样能敏锐地察觉到男生骨子里的“独”与对人的“警惕”。
何景新也不是轻易能向人敞开心扉的人。
眼下该怎么做,严律默默掂量着,在意程度堪比规划一个重要项目。
当天下午,下班,何景新正独自往地铁走,接到了严律的电话。
边走边接通,听到手机那头说了什么,何景新回道:“已经送过去了吗。”
严律:“公寓管家应该已经把它放你门口了。”
“哦,好。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
回公寓,何景新看到了摆放在门口的绿植,他走过去,弯腰把盆子捧起来,解锁进门,把严律给他的这盆绿萝,摆到了茶几上自己买的那一小株盆栽旁边,两厢一对照,何景新立马笑了:严律给他的这盆挺大的,他自己买的这盆在旁边一对比,显得格外袖珍。
他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一张,发给严律,还说:【像大人带个孩子。】
严律很快回:【带是带不了了,它们两个都需要你管。】
何景新:【绿萝难养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严律:【很好养,应该比旁边的文竹好养。】
何景新:【文竹也好养。】
严律:【看来这公寓里面你算不好养的。】
何景新看了便笑,回:【我也好养啊,都能自给自足。】
严律:【掐小狗脸.jpg】
严律:【吃了吗。】
何景新拿着手机往厨房走:【正要去。】
晚饭后,餐桌干干净净,沥水篮里摆着刚洗好的碗筷,文竹与绿萝挨着摆放在茶几上,厅里无人,安安静静。
房间,没有开灯,黑着,何景新裹在被子里打他的连连看,屏幕的光映着他没有神情流露的脸和眸子。
不知打了多久,游戏的屏幕上方闪过一条切进来的微信提示,何景新以为是严律,没有立刻退出游戏,接着又打了一会儿。
等他切进微信,才发现发来消息的人是小悦。
小悦先发来了一张她家萨摩耶的照片,然后说:【小景哥哥过来看看我们小耶耶……的妈妈吗。】【星星眼.jpg】
次日晚,何景新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欢迎光临。”
是熟悉的声音。
何景新进去,笑了笑,吧台后的几人看见是谁,无不惊喜:“店长!”
“小景!”
小悦惊喜道。
何景新含笑来到吧台前:“今天有人请我喝咖啡吗。”
“有!必须有!”
小悦已经从吧台出来了,张开胳膊,上前就抱了抱何景新,拖着嗓音:“好想你呀~~”
—
店里陆续有一些客人,何景新寻了窗边一个空位坐,这是他的老位子,从前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他就会坐在这里喝点东西,或者朝外面街上看看、发发呆。
他刚坐下,在这个老位子像以前一样往外看去,小悦端着咖啡甜点过来了。
“谢谢。”
咖啡甜点摆上桌,小悦抱着托盘在何景新对面坐下,关心道:“最近怎么样啊。”
“上次联系还是你告诉我你找到了新工作。”
“新工作都顺利吗。”
何景新端起咖啡:“挺好的。”
小悦隔着一个小圆桌的距离开始打量何景新,认真看了看,点点头:“你看起来状态是挺好的。”
眼神还往何景新身上一瞥,说:“穿得都比以前时髦多了,看起来更帅了。”
“我更想踹了男朋友跟你过了。”
何景新笑。
小悦“卧槽”一声,忙不得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一惊一乍:“就是这个笑!就是这个笑!我要拍下来!太帅了!”
何景新差点呛一口咖啡,被逗得直接笑开。
汽车后排,严律看着发过来的何景新坐在咖啡店窗边与人说笑的照片,明白这办法有用——小悦也是他让人联系的。
小悦昨天会突然联系何景新,约他来店里,就是因为有人告诉她,说何景新最近心情不好。
严律也觉得发生不久前展厅那样的情况,他安慰再多,都不如何景新自己去见见朋友、吃吃饭散散心。
所以此刻严律不但知道何景新今晚下班后会回去见朋友,也知道他们会玩到挺晚。
好好玩,难过的事情就会被忘记。
严律心道。
这边,确实如严律知道的那样,何景新回来见了朋友,咖啡店当天甚至提早半个小时打烊关门,几个年轻男女与何景新前后脚从咖啡店出来,边走边说笑,同时商量去哪儿吃饭。
“自助吧不然?”
“还是吃自助最划算。”
“行啊。”
“吃完我们再去打个电动吧。”
“我看刚好有50团200币的劵,这个也划算。”
“可以啊。”
几人离开咖啡店,渐渐走远。
当晚十一点四十,打完麻将的刘芳婷从朋友家出来,就着破旧老楼不甚明亮的楼梯灯,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楼梯间安安静静,刘芳婷走得不紧不慢。
因为是下楼,鞋跟又高,她边走边低着头看脚下,以防走不稳摔了。
突然的,有只手伸到刘芳婷身后,在女人肩上一推,本就穿着高跟鞋的刘芳婷没稳住,身体倾斜向前,“啊”一声,滚下了台阶……
“嘀嘟——嘀嘟——”
警报声不久后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下。
……
电玩城,小悦手里拿着装着游戏币的小筐,因怎么都没找到何景新的身影,纳闷地左顾右盼、伸长了脖子用目光搜寻。
转身,看见何景新迎面走来,小悦上前,走过去,“你去哪儿了,找你半天。”
何景新:“上了个厕所。”
小悦拉何景新:“走,我们去玩儿抓娃娃。”
……
同一时间,人正在家里的严律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恭敬又冷静地说:“严总,现在出了点状况。”
严律“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电话那头三言两语便把“状况”说完了,严律握着手机在耳边,人却沉默了。
片刻后,站在窗边的严律目视窗外,情绪没什么起伏地说:“那边报警了?”
“报了,滚下台阶,伤得不轻。”
顿了顿,提醒道:“派出所应该会调周围的监控。”
严律冷静的:“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凌晨一点多,何景新从滴滴车上下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在电玩城兑换到的大娃娃。
而回公寓后,何景新洗漱就睡了,没有再在黑暗中裹着被子打连连看。
次日,在办公室,金妍又收到了询问何景新情况的短信,金妍抬眸,扫扫何景新那边,回:【挺好的。】
何景新确实挺好的,他像是很快从上周周末展厅遇见王聪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正常有空了回严律的消息、摸鱼聊天。
但下班,他没有坐地铁回公寓,而是转了两趟公交,去了一个陌生老小区。
老小区的几栋楼之间有个小花园,此时正是傍晚,是老小区很多人饭后散步出来溜达的时候。
而今天,小花园里聚了一些人,尤以中老年妇人和老头儿老太居多。
他们操着方言,叽里呱啦,聊的正是昨晚小区里发生的一个把警察和120都惊动的八卦:
说有个女的昨晚快十二点的时候,打完麻将出来,走楼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可惨咯。”
“好像肋骨就断了几根。”
“我都看到了,脑袋也破了,脸上都是血。”
……
人群聚集的小花园的凉亭旁,何景新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将一切听得清楚。
不过他没听多久,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何景新走出小区,想去坐公交,怎么来的再怎么折回去。
然而正要过马路去对面站台,他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了面前,主驾的车窗落下,露出玻璃后严律的面孔。
何景新一愣,错愕地和严律对视。
“上车。”
严律示意他。
何景新:“你怎么……”
又见严律临时在路边停的,车屁股后面挡住了别的车,喇叭的催促声传来,男生不再多言,赶紧绕过车头,开副驾门上车。
“怎么在这儿?”
一上车,反而轮到严律问他。
何景新默了默,开口撒谎道:“哦,一个朋友住在这儿。”
严律没说什么。
何景新:“好巧,你怎么也在?”
严律开着车,神情上没有流露:“我来找你。”
何景新一顿。
他很敏锐,心里几乎一下就有了某种猜测。
但他很快否定了,觉得严律不可能知道。
“先去吃饭?”
严律跟着道:“想吃什么?”
何景新微微提起的一口气缓缓落下,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都可以。”
他回。
于是不久后,到了一家商场,严律带何景新去吃了泰国菜。
何景新喜欢吃里面的椰汁西米糕,吃的时候也只是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没特意说喜欢,但严律看出来了,喊服务员又来了一份。
何景新:“太多了。”
严律把椰汁西米糕都端到他面前,温温和和:“喜欢就多吃点。”
于是何景新当天的晚饭就有点吃多了,小肚子鼓鼓的,还在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打了两个饱嗝。
何景新拍拍胸口,抬手掩唇,严律看看他,笑了笑。
上车,严律边系安全带边道:“送你回公寓?”
跟着道:“我也上去坐会儿,行吗。”
何景新坐在副驾,也在系安全带,闻言自然点头道:“当然可以。”
又说:“你上去要喝点什么吗?要不要喝咖啡?我前几天在柜子里找到一个全新的摩卡壶,冰箱里也有奶,我给你做杯咖啡?”
严律:“好。”
所以两人回公寓后,严律往客厅走,何景新径自去厨房。
何景新用摩卡壶煮咖啡,严律在看茶几上摆的一大一小两盆盆栽。
严律坐下,看看绿萝和文竹,说:“都是绿的,颜色单调了些。”
何景新开冰箱拿牛奶,闻言看过去道:“但是好养啊,你要是给我花,就真得养两天只剩个盆了。”
严律被这说法逗笑。
不多久,何景新端着咖啡过来:“尝尝看。”“这摩卡壶我之前用过一次,挺好的,煮出来的咖啡也可以。”
严律接过,直接便抿了一口,“嗯”了声,点点头,算是也认可了味道。
何景新回去拿自己的那杯。
一起在茶几旁坐下,何景新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又很快把咖啡放下,感慨了句:“不行,喝不下了,晚上吃太多了。”
抬眸,却见严律弓背,前倾,两条胳膊都撑在大腿上,侧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何景新纳闷。
严律缓缓坐直:“小景,我想和你聊些事。”
嗯?
何景新看过去,听着的神情。
严律注视他,语气温吞:“不过我要说的,你下面会听到的,内容可能会让你不快。”
“怎么了?”
何景新不解。
严律跟着沉稳道:“可即便是这样,即便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我还是得说出来,再和你聊聊。”
何景新不明所以,也在转着脑子猜严律要跟他说什么:“好,你说。”
严律默了几秒,眸光垂向一旁,就像在暗暗组织措辞似的。
片刻后,他抬眼,重新看进何景新眼里,语气带着几分认真,道:“小景,昨天晚上,你去见了刘芳婷,是吗。”
何景新瞬间定在原地。
严律这是说得很委婉了,准确地说法应该是:昨晚你推了刘芳婷,致使她滚下楼梯,受伤不轻,警察和120全都惊动了。
但严律不忍心这么说。
他是查过何景新的情况,了解过的。
他知道刘芳婷一家对这个侄子并不好,这些年,住在那个家里,男生是受尽委屈的。
所以如何开这个口,严律暗自斟酌了不短的时间,因为他也知道,一旦说出口,不是被戳破真相谁丢脸的问题,是何景新一定会再次受到伤害。
可严律觉得“事态严重”,他必须得提出来主动和男生聊聊。
因为何景新才19,是非观、世界观乃至人格、性格,都尚未稳定,他不能看着男生走歪路。
而如他所料,他不过刚开了一个头,何景新便僵在原地,脸色唰地就白了。
严律看着他,声音和话语都是包容:“小景,你其实不用做什么的,上周末在展厅闹得不愉快之后,我已经让人想办法将他们从这个城市弄走了。不出意外,你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何景新这时开始肉眼可见的轻微发抖。
不仅因为他做的事被严律当面戳破,令他无地自容;
也因为他再次赤裸裸袒露在了人前,像辍学那天一样,也像在展厅被王聪当众呵斥一样。
他以为他做得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
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掩耳盗铃?
严律都知道了?
严律会怎么看他?
何景新应激似的,浑身颤抖。
严律见状忙起身过去,半蹲到男生面前,抬手搂住男生的肩膀:“小景?”
何景新回视严律,眼眶瞬间便红了。
是委屈吗?
不是。
是憎恶。
被王聪、被展厅那日赤裸地让人围观而引发的憎恶。
他真的,太讨厌刘芳婷一家了。
他们像“诅咒”一样。
他们激发了何景新心中的“恶”。
何景新的眼眶越来越红,但他没哭,因为他没有眼泪,不是在伤心,他只是觉得愤怒。
“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何景新直视进严律的眼底,眸光与神情一样,此时尖锐得像一把利刃。
“我讨厌他们,恨他们,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只准他们欺负我吗?”
何景新质问:“我欠他们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
“对。”
“人就是我推的。”
何景新语气恶劣道:“我有时候真的巴不得他们通通去死。”
严律:“小景。”
他这时候多少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男生的情绪会这么大。
何景新却在说完后撇开头,不肯再看严律,语气没有任何情绪道:“我本来就不是多善良的人。”
小时候,他就会偷偷往刘芳婷的高跟鞋里丢又小又能划破皮肤的石子。
也往一家人吃的饭菜里吐过无数次口水。
“小景。”
严律伸手,去捧男生的脸,让他正视自己,“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不是在责怪你。”
“我也没有说你不能这么做。”
何景新重新看向严律,眼眶红得吓人。
严律蹲着,一手去握何景新垂落在身前的手,一手去托男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你做就做了,人推就推了,尾巴我已经帮你都扫掉了,除了我,还有你自己,不会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严律十分恳切:“我明白的,我知道,他们一直对你不好,你都走了,他们还觉得你欠了他们,你很委屈,很生气,也恨他们,我知道的。”
何景新听到有人能明白,能理解他,眼睛一酸,眼泪便在红通通的眼眶中打转。
可很快,他吸吸鼻子,摇摇头,否认了。
他想严律以前都不认识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怎么会懂呢。
他不会明白的。
“我就是……”
何景新嗓音哽咽,话却强硬,说:“我就是很恶劣,就是我把她推下楼的。”
严律松开握着何景新的手,两只手一起捧住了男生的脸,拇指刮去何景新眼角打转的泪水,心疼坏了,温柔道:“小景,没有人在怪你。”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对。”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不必,以后也不必,总之你不需要动手。”
“我会帮你的。”
“你讨厌的人、不想见的人,我都会帮你赶走他们。”
“只要你不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何景新被迫与严律对视,这时候才涌上委屈的情绪:“我做错了,对吗?”
“我推她下去了,警察也知道了,是吗?”
“没有,小景。”
“小景你看着我。”
“没有,真的。”
“警察不知道。”
“没人知道。”
严律哄着,这时候心疼得恨不得说自己也不知道。
何景新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红着眼睛,隔着朦胧的泪水看男人:“我做了坏事,你是不是也开始不喜欢我了。”
“没有。”
严律摇头:“怎么会。”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何景新显然深陷自己的情绪,没头没尾道:“你讨厌我的话,我会自己搬走的。”
“你帮了我,我很感谢你。”
“我拿你当朋友的。”
“我怕你会对我失望。”
“没有,小景。”
严律展臂上前,拥抱了年轻男生,又用手上下来回地抚慰男生的后背,语气清缓而深情:“我很喜欢你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非常喜欢你。”
“你不用搬走。”
“我也没有对你失望。”
何景新终于哭了出来,连带着多年沉淀在心底的委屈与所有情绪。
而这一刻,他本能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寻找慰藉与安全感。
他可能需要一个房间,一个黑暗的环境,还有一条能裹紧他的被子。
但此时,他在严律的拥抱里。
这个拥抱是紧实的,触感是硬朗又温热的,还有一点清幽的木质香气。
这也是这么多年,何景新第一次在委屈难过的时候,拥有的一个独属于他的怀抱。
第25章 怀抱
严律没有一直蹲着, 他很快起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一角,同时拉着何景新的胳膊, 将人带到怀里,坐在他腿上,挨着肩膀,重新抱好。
男生哭得伤心,严律便用掌心上下捋他的后背, 边安抚边顺气。
知道何景新这时候也听不进去什么,严律便没有多言。
安静的室内起先只有男生的啜泣声, 没多久, 剩下偶尔吸鼻子的动静, 再后来, 声音变小变弱,逐渐消失。
何景新不怎么哭了,严律抚后背的手才停下, 改搂住男生, 另一手从身边的纸巾盒里抽纸巾,抬起来擦男生的脸和眼睛。
很快, 严律手里的纸巾被何景新接过去, 自己擦自己擤鼻涕。
何景新这时候也回神了, 他想他怎么哭着哭着哭到严哥怀里了?还坐人腿上?
他要起身, 严律没让他动, 将他抱好, 道:“不用难为情, 在我眼里,你跟小孩子没有差别。”
“小孩子”此时却是真的非常难为情。
一为自己做的事, 二为自己说着说着还哭了,哭着哭着哭到人家身上。
“我、起来。”
何景新哪里好意思赖着不动。
严律却不让他起来,将人继续按在自己怀里:“别动,我们聊一会儿。”
说着坐起来一些,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也让怀里的何景新坐得舒服些。
何景新这时候哪儿敢继续靠在严律怀里,他顺势坐起身,因为靠太近,也因为不好意思,人有些羞赧。
他悄悄瞥眼看了看严律,发现严律是真的坦坦荡荡,那句“在我眼里,你跟小孩子没有差别”看来不似有假。
然后,严律看了看怀里男生,温声道:“我先跟你道歉。之前我只想到要尽快和你聊聊,却没顾及你的自尊和面子,没有用更委婉的方式。我不该说得那么直接。”
严律看着何景新:“但我确实不是在责怪你。我得承认,自从认识你,我就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你那样做,”在楼梯上推刘芳婷,“我是能理解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那么做,我可以,我也会帮你。”
“你才19岁,你不能走歪路,你的手尽量要干干净净,知道吗。”
“你这么做了,如果以后遇到相似的情况,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就会延用以前的‘经验’。”
“这次你推了一个,下次你难道还要再推一个吗。”
“今天你躲过去了,没有被找到,以后呢,下次呢。”
“所以我才一定要和你聊聊,这种事,你最好一开始碰都不要碰。”
何景新很乖,他不是不善良的人,他的底子是干净的。
所以在哭过后,他很容易便听进去了严律对他说的这些话,低声老实道:“我错了。”
严律搂着他:“我不是要你认错,本身你也没错。”
“他们对你不好,你心中有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严律宽慰:“我向你保证,你放心,以后都不会再看见那家人。”
“在这个城市不会,国内不会,国外更不会。”
“你永远都不会再看见他们。”
何景新得到这样郑重的承诺,鼻子眼眶同时一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严律伸手,用温热的指腹温柔地擦拭男生的眼角,声音也很低沉温柔,说:“怎么聊着聊着又要哭了。很难过是吗。”
何景新这下更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严律赶紧抽纸巾给他擦,宽慰的话更温柔了:“哭过今天,以后就尽量不要哭了。”
“我们是男孩子,对吧。”
“嗯。”
何景新很听话地点点头。
严律擦着擦着就心软了,软成一滩,什么“男孩子要坚强”这种话也说不出口了,光顾着搂着人又拍又哄。
主要何景新哭也哭得特别漂亮,泪汪汪的,瓷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严律看着哄着,就觉得小男孩能有什么错呢,要错错的也是他,他就该在何景新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把那一家子送走,没有后来在展厅偶遇王聪,哪里还会有此刻。
真的,哭得他心都疼了。
严律用掌心捧何景新的脸,指腹去擦那些眼泪,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真想凑过去亲亲脸——严律看着怀里的男生,敛在眼底的眸光都深了。
没多久,何景新不哭了,他是真的觉得坐在严律腿上这举止太奇怪了,哪有两个男的这么搂搂抱抱的。
他一定要起来,严律这次也就放他起来了。
何景新起身,自己抽纸巾胡乱擦了擦脸,转身,面朝严律,有些尴尬,还有些难以启齿。
严律还坐着,平静地看着他。
何景新错开些目光,没看严律,有些害羞的样子,干巴巴开口:“你……”
他抬眼,眸光烁动地看看男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事。”
严律坦然道:“让人查了下。”
为什么?
何景新不能理解严律为什么要查他。
严律还是很坦然:“好奇吧。想知道你从哪儿来,有怎样的背景。”
何景新默了默,下一句:“你刚刚说,我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
严律点头,语气恳切而肯定:“你放心,这一点我说到做到。”
何景新看看严律,低声:“那你岂不是做了比我还要不对的事?”
严律笑了,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一角,他明明是坐着,视角矮,可他的样子,却是人在上位。
“小景,我一直说的都是‘我没有说你做错了’,对吗。”
严律:“在我看来,你没有做错,只是方法有些歪,手段不够干净。”
“至于我,我的世界更无所谓对错。只要我想,只要我能,我就可以去做。”
何景新有些半懂半懵,但也最终理解了,知道严律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他应该承这份人情吗?
他下意识就是这种反应。
可他也根本拒绝不了。
这辈子再不用看见刘芳婷一家,真是他做梦都想达成的心愿。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何景新点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他又帮了他。
严律则笑笑,对这声“谢谢”不置可否,同时看着男生,向他伸手,掌心朝上,是个“邀约”的动作。
何景新看着,默了两秒,便自觉走过去,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骨指宽大的掌心上。
下一秒,严律握住他的手,胳膊用力,轻轻一带,将男生重新拉到了腿上坐好、搂住。
何景新错愕,与男人对视,严律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腰迹,笑了笑,道:“都说了,在我眼里,你现在和小孩子没有两样。”
言下之意,既然是小孩子,有什么不能坐腿的。
可是……
何景新心里是犹豫的,总觉得这样不对。
严律看出来了,但没有再就此多言,明白该略过就略过。
而他不但继续一手搭何景新的腰迹,另一手还牵住了男生放在身前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着,边捏边看着男生,不紧不慢道:“人我帮你赶走,你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也不会再为他们烦心,既然如此,答应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忘掉那几个人。嗯?”
距离太近了,又被问着话,何景新不得不看男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深色的,海一样幽深,何景新注视,很自然地望进去,又下意识地给了回应,点头:“嗯。”
严律继续道:“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开开心心的,该上班上班,该生活生活,该见朋友见朋友,知道了吗。”
何景新又点了点头。
严律接着道:“我如果不忙,没有出差,我会三天来公寓一次,好吗,这个频率能接受吗。”
何景新再点头,没有觉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
严律还没说完:“能接受和我亲近吗,朋友之间的,或者说是,年长你许多的我,和小男孩之间的,可以吗。”
这次何景新和严律对视了几秒,没有马上点头。
严律握着男生的手,笑笑:“不能接受吗?”
跟着道:“小孩子的话,还是会愿意和喜欢的人亲近的吧?”
“你不喜欢我吗。”
何景新几乎马上就摇头了。
没,没有。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严律。
在何景新眼下的世界观里,说“不喜欢”,就等同于“讨厌”。
他讨厌谁都不可能讨厌严律。
严律显然心知这点,非常“狡猾”地玩了下文字游戏,只说喜欢、不喜欢,而不是说喜欢和讨厌。
于是在何景新摇头后,严律道:“摇头,那就是喜欢。”
严律温声:“喜欢的话,也不能亲近吗。”
何景新不得不开口道:“哪种亲近?”
坐在腿上吗?
手搭着腰吗?
握着手捏来捏去吗?
严律:“比如,像现在?”
“或者你想抱一下,我就抱抱你?”
严律说“你想”,而不是“我怎样”。
狡猾。
何景新自然犹豫,他觉得他不是小孩子了,他都成年了,就算严律比他大很多,他们也不能这样亲近的吧。
严律又给绕回来了:“你不喜欢吗?”
何景新一下就被问住了。
不喜欢?不?
何景新不确定。
可回想起来,刚刚严律的拥抱真的很温暖很令他慰藉。
严律这时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抱了。”
何景新对视的目光跟小鹿的眼睛似的,又亮又懵懂。
严律转口就道:“嗯,看来不讨厌。”
男人自顾自道:“不讨厌的话,想必是可以亲近的,对吗。”
严律说着,松开握手的手,抬起来,捏了捏何景新的下巴。
何景新很乖,起先垂了目光,下巴刚被捏了下,他便长睫轻抬,看进严律深海似的眸光里,小声问:“不会觉得奇怪吗。”
“当然不会。”
严律的语气肯定而沉稳,说:“看你。你不排斥,我们就亲近些,你不喜欢,我们就维持原样。嗯?”
何景新默了默,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细想又想不出来。
主要严律对他太好了,他本该有脑子和智商来质疑这个男人的动机的,可严律做什么都做得不动声色而沉稳,何景新多少有些被迷惑住了,还有就是……
他真的太缺爱了。
严律对他好,对他这么好,还抱他,还安慰他,还帮他,他就有些开始贪恋这些好了。
在何景新看来,他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就有人对他这么好。
他有什么理解不接受呢?
他想不出其中关窍,于是自然本能地想要接受这些好。
所以何景新虽然嘴上没有回答,但他的行动给了严律答案——他继续安静地坐在男人腿上,没有动。
严律便懂了,笑了笑,又捏了捏男生的脸。
接着,严律搂腰的手向上,改搂住男生的肩膀,将人朝自己怀里带,令何景新挨靠在他的肩膀和胸前。
而何景新很乖,小猫似的,让靠就靠了,还安安静静的,轻浅的鼻息喷洒在严律的喉结上。
严律抱着人,轻轻拍了拍,温声哄:“乖了。”
何景新起先有些僵,很快发现严律的怀抱坚实温热又令人安全感十足后,他的身形逐渐放软。
不消片刻,他闭上眼睛,接纳了这个怀抱和亲近。
第26章 亲近
何景新睡着了, 在严律怀里。
安安静静,鼻息清浅,像只小猫。
严律察觉后, 将人抱好,由着男生沉入梦乡,过了20分钟,感觉何景新睡熟了,便抱起男生, 回了一楼北卧、何景新常用的房间,将人送回床上, 脱掉拖鞋, 盖上被子。
好梦。
严律在离开前, 最后又爱抚似的摸了摸男生的脸, 今晚实在给他心疼坏了。
何景新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来到姑姑家一起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都拿刘芳婷当成半个妈妈。
刘芳婷最开始也是哄过他的, 抱着他喊他宝宝、哄他睡觉。可没多久,刘芳婷也疲于应付一个年幼的孩子, 何况她也有自己的孩子, 王聪对何景新的到来充满了敌意, 刘芳婷到底是亲妈, 不用选, 自然便偏心王聪。
于是何景新在又一次哭着喊姑姑的时候, 得到了刘芳婷的咒骂:“你烦不烦?哭哭哭, 就知道哭!你怎么不随你老子娘一样直接去死呢!”
何景新在梦里难过。
可没有难过多久,他便梦到长大后的自己在楼梯上推了刘芳婷, 刘芳婷尖叫一声滚下楼梯,他站在台阶高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可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熟悉的男声喊了何景新,喊他“小景”。
何景新抬头看去,这个不好的梦便戛然而止。
—
“唉,今天可真冷啊。”
办公室里,吴华嘀咕了句。
“可不是么,才九月中,往常要冷怎么也得十月底吧。”
“现在天气就是这样,越来越反常极端了。”
几人随口聊着。
工位里的何景新这时候正对着电脑端微信上和严律的聊天界面出神——
严律发了消息过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回。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也猜到最后是在严律怀里睡着的,早上醒来他合衣在床上,严律不在,想也知道是严律送他回的卧室。
何景新低头闭眼吐了口气,心道昨晚哭了好几回,真是够丢人的。
他几岁了,怎么人前哭得出来的?
何景新倍觉丢脸。
这会儿严律微信上问他今早眼睛肿没肿,非常恰到好处地帮何景新回忆了下昨晚,真是让人恨不得低头刨个坑把头埋进去。
何景新敲键盘回:【没肿。】
严律很快道:【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何景新闭眼沉了口气,恨不得真的当场把自己埋了。
【忘了。】
他故意回道。
严律:【忘了吗。】
何景新:忘了忘了。
严律:【哪个忘了?都忘了?抱抱也不记得了?】
何景新生生呛了一口,干咳了两声,耳朵一下红了。
见有人起身要走动,他“做贼心虚”,赶紧关掉聊天界面。
过了会儿重新点开,何景新见对面新发过来:【不能吧。年纪轻轻,记忆这么差吗。】
【还是我晚上过来,帮你回忆回忆?】
何景新不忍直视,又默默叉掉聊天界面。
中午,何景新没带饭,和张希希一起公司楼下吃饭的时候,接到了严律的电话。
“喂,严哥。”
何景新放下筷子起身,走出了餐厅。
严律语气寻常:“在吃饭?”
何景新低着头:“嗯。”
严律关心道:“今天心情还好吗,有没有受到影响。”
“没。”
何景新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怪闷的。
严律含笑:“怎么了,昨天哭多了?嗓子哑了?今天话都不会说了。”
何景新人在餐厅外,垂着视线,脚轮番点地,兀自尴尬。
严律哼笑一声,语气亲切:“好了,不逗你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今天情绪如何。”
何景新:“挺好的。”
严律声音温和:“怕你真忘了,我就今天在电话里再说一遍。”
“你放心,你不喜欢的那家人,以后你都不会再遇见了。”
“无论今后你在哪里。”
何景新低着头,心底暖暖的,不知道说什么,就下意识又说了句“谢谢”。
默了默,他问:“是不是很麻烦?”把刘芳婷一家赶走。
严律沉稳道:“不麻烦,不是多大的事。”
何景新没有开口,电话两端短暂的静默了片刻。
严律声音含笑:“不开心吗?”
何景新:“没有。”
严律:“这么一看,还是昨晚抱着的时候比较乖。”
何景新:“……”
严律笑:“好了,不说了,你去吃饭吧。”
何景新挂了电话进餐厅坐回去,对面的张希希一抬头,吓了一跳:“你干嘛了?脸红成这样?”
何景新摇摇头,脸上跟被烧开的水烫过似的,红得一塌糊涂。
没多久吃完回部门,张希希拿水杯去接水,何景新坐在自己工位悄摸摸拿手机搜索:男生长大后能不能和同性的长辈拥抱。
结果浏览器提炼“同性”“拥抱”这两个关键词,搜索出了一堆gay话题相关,何景新心道什么乱七八糟,赶紧叉掉网页。
但当晚,下班回公寓,进门见到人已经在的严律,见严律看着自己,又站在沙发旁大方坦然地朝自己张开双臂,何景新犹豫归犹豫,人还是缓缓走了过去,来到男人身前。
严律上前一步,合拢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对吧。”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畔,双臂搂着何景新后背。
何景新有些心率失速。
他也发现他对和严律间的这个拥抱并不排斥,也不觉得别扭难受。
严律的怀抱硬朗宽阔温热,安全感十足。
何景新在清醒的情况下为这发现而觉得不可思议。
耳边这时接着又传来严律的声音:“你也可以试着抱抱我。”
何景新默了默,很快听话地抬起手臂,搭在了严律后背。
隔着衣料的温热坚硬的触感,传送给男生的,是更多的安全感。
并没有他以为的同性接触的排斥和其他不好的感受。
而严律这时抬手,掌心覆向男生后颈,很轻地捏了捏,就像撸猫顺毛似的,说:“乖了。”
何景新这时才讷讷道:“这么抱,是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
严律笑了,肌肉明显的胸腔随之震颤,何景新贴得近,感受明显。
“我说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
何景新终于后知后觉的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拿他当小孩子,所以可以抱着安抚。
拿他当小孩子,便会包容他的一切。
那进一步是不是:小孩子是可以向大人撒娇、耍赖、闹脾气,做了错事也能被无限包容的?
何景新不免想:那他也可以向严律撒娇、耍赖、闹脾气,也可以得到没有次数限制的包容吗?
可以吗?
何景新没有父母、从小缺爱,从前哪里敢这么想。
可现在,他竟然也开始这么想了。
这念头着实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就像一只蚂蚁也妄图够到天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痴心妄想。
严律这时松开拥抱,面对面近距离地看了看眼前的男生,又伸手,轻轻捏了捏男生的下巴,说:“这瘦的。”
何景新觉得自己的接受度无形中提高了。
严律捏他下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呀。”
何景新抬手摸了摸下巴,抬眸,回视的神情无辜又纯净,眼睛亮亮的。
“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严律揽过何景新的肩膀,带人出门。
而当晚吃完,严律又带何景新去了公寓附近的skp。
他买东西没有看价格看品牌的习惯,于是直接领人去了一楼的奢牌店。
进店之前,何景新意识到严律想做什么,就已经明确拒绝了:“哥,别了。”
“走吧。”
严律揽男生,神情温和,态度不容置喙。
何景新只能跟着进去,又在柜姐一对一的专业服务下试穿各种衣服裤子鞋子,边试边在心里默默咋舌价格。
他自然是不想严律破费的,但严律掏卡掏得格外沉稳大气,何景新能看出来,严律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但何景新还是趁着柜姐去拿pos机的时候悄悄拽了拽严律的衣角,低声说:“哥,都太贵了。”
严律弯唇,看着男生,抬手用曲起的指关节轻碰了下男生的脸,一脸包容,道:“我还没有到给你买点衣服就‘破费’的程度。”
“买吧。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就当我花点钱哄你开心,嗯?”
严律说着又抬手在男生肩侧拍了拍,温和鼓励的语气,说:“去吧,自己再去挑喜欢的配饰。”
戒指、项链什么的。
年轻人么,就该时髦些。
严律又想起什么,说:“最近天气也不好,过段时间估计会冷,再去挑几条围巾手套。”
等结完账,几个柜姐柜哥拎着一堆手提袋殷切地跟在严律和何景新身后,严律则走在前面,一手插兜,一手牵了何景新的手。
何景新被牵着,这时候心情多少是有些复杂的。
他想怎么严律除了帮他,还要哄他?
哪有他这样麻烦人的。
可何景新心里也明白:严律对他这么好……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何景新垂眸。
他心底多少是有些贪恋这些好的。
第27章 要抱
次日, 何景新穿着某奢牌的当季新款男装现身,差点亮瞎办公室几个女同事的眼。
“乖乖。”
吴华直接道出奢牌名称,说:“是这个牌子没错吧?”
另一个女同事:“奢牌就是奢牌啊, 穿起来的版型质感就是不一样哈,看我们小何今天这俊的,都能出道当男明星了。”
张希希也在电脑微信上悄悄问何景新:【你今天这一身多少钱啊?】
【没个五万十万下不来的吧?】
何景新依旧是他惯常不多说什么的样子,最多笑笑,该干活儿干活儿。
而在切到和严律的微信聊天界面后, 何景新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发消息过去。
今天他略微迟疑了一下。
该说点什么?
何景新迟疑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 看着界面, 最终没发什么, 切走了页面。
后来还是严律发来消息, 问他在做什么。
何景新:【摸鱼。】
顿了顿,又发了一个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过去。
严律:【今天穿新衣服了?】
何景新:【穿了。】
严律:【还以为你又要先洗洗。】
何景新:【昨天问过店里的柜姐了,她说不用洗, 可以直接穿。】
严律:【摸摸小狗.jpg】
【接着摸鱼吧, 我去开个会。】
何景新看着屏幕上那个不知道见过多少次的摸小狗头的表情包,盯着看了看, 突然有种感觉, 好像严律隔着屏幕摸他的头一样, 有如实质似的。
何景新默了默, 下意识抬手自己摸了下头。
当晚, 严律又来了公寓, 何景新进门的时候, 严律正在厨房,把带来的菜往冰箱里放。
“下班了?”
严律听到动静, 从冰箱边转头。
何景新正换鞋,看见严律,明显一顿。
“嗯,下班了。”
何景新走过去,“你来了。”
他很乖地打招呼:“带菜了吗?”
看起来,二人的相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想起来你冰箱里的东西吃差不多了,就让人网上订了点。”
严律显然带了不少,还在把东西一个个往冰箱里放,又边放边问了句:“晚饭吃过了吗。”
何景新走过去,站在一旁打下手帮忙递着,闻言摇头:“还没。”
严律转头看了看他:“出去吃?还是家里吃点。”
何景新:“自己做吧。”
两人放好东西,又一起做吃的,做完一起坐在餐桌边吃,看起来依旧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显然有些细节不一样了——
靠近挨近的时候,严律会非常自然地抬手搭一下何景新的肩膀后背,或者搭一下腰。
换以前,何景新可能要么不会在意这样的触碰,要么感觉出来举止过于亲密,本能的会有些别扭排斥。
但今天,何景新面上没有流露,暗地里有些“心猿意马”,会悄悄用余光去看严律。
也只有何景新自己知道,经过前两天,尤其“抱抱”后,他的心态多少有些变了。
尤其刚刚下班回来看见严律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心里隐隐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
何景新吃完饭都没有想明白。
直到他坐在沙发一角正刷着手机,严律过来,一边的软皮扶手上挨着坐下,手臂很自然地舒展,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语气清缓随意地问了句:“在看什么。”
一瞬间,福至心灵,何景新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了!
他心里有些错愕,面上则扭头抬眼,与严律对视。
严律见男生看自己,说:“对了,有件事。”
“要不要送你去学个驾照?”
“总坐地铁上下班也不是办法。”
何景新没吭声,只是看着严律眨了眨眼。
严律便自己改口道:“不学也可以,给你配个司机是一样的。”
何景新还是没吭声。
严律见男生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笑笑:“怎么了?怎么都不开口?”
何景新如梦初醒的样子,一下瞥开视线,跟着耳朵开始窜红。
“嗯?”
严律没懂。
“没、没什么。”
何景新赶紧说。
又顾左右言他道:“都、都可以。”
实则刚刚根本没听进去什么学车司机。
严律自然看出来了,搭靠背的手臂放下,手抬起,在男生后脑抚了吧,语气宠溺:“发什么呆。”
跟着聊了回来:“那就配个司机吧,这样也不用花时间特意去学了。”
何景新还有些神魂游荡,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种状态维持到严律看时间不早,沙发上拿了西服外套,准备离开。
何景新默默看严律,目光和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严律正套西服,见状看过去,问:“怎么了?”
何景新沉默,没吭声,但眼睛还看着严律,明显有话。
严律穿好西服外套,边整理袖子边看过去,挑了挑眉峰:“嗯?”
笑笑:“不说的话,等我走了,就没机会了。”
何景新这才动了——只见男生抿了抿唇,看着严律,有些犹疑的样子,接着缓步走了过去,来到严律面前。?
严律等男生开口。
何景新又默了不短的时间,这才用很轻的声音道:“哥,能抱抱吗。”
严律一顿,跟着便笑了,说:“当然可以。”
上前抬臂便拥住了男生,是一个不算多用力但也足够紧密的拥抱。
何景新一颗刚刚一直飘忽不定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严律也不愧是严律,很快便察觉到,说:“原来刚刚一直看着我,是想要这个。”
说着还用手拍了拍男生后背,跟哄孩子一样。
何景新有些不好意思,也因为这同性间的亲近有些羞赧。
但更多的,是心底的满足和慰藉,下巴也缓缓垫到了男人肩头,有些僵硬的身形逐渐放松,凭意识和五感在汲取这个拥抱下的温度包容和抚慰。
“乖了。”
严律抬手,抚摸男生的后脑。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明亮的客厅里抱了会儿。
片刻后,严律温声道:“看来你喜欢这样。”
何景新的回应是将脑袋枕在严律肩上,轻轻“嗯”了声,小猫一样。
严律的心马上化了,纵容地延长了这个拥抱,又在不久后笑着逗弄了句:“看来不想我走?”
严律自然是开玩笑的,结果何景新趴在他肩头轻声说:“可以呀,那你睡楼上。”
严律心口“嘭”一声炸开了一朵烟花。
严律差点就真不走了,最后还是走了,被何景新送到玄关,摆摆手,很乖地冲他道别,说:“路上慢点。”
严律换好鞋,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何景新,何景新:?
严律抬手,张开臂膀,何景新明显一顿。
严律眼神示意男生过来抱,何景新抿抿唇,眸光看看男人,缓步上前,与严律抱到了一起。
严律搂着男生,浅笑,心道要抱抱什么的,果然是个孩子。
何景新则再次汲取起拥抱的温度,定心又满足地贴在严律怀里——
他好像,找到了,让他安心慰藉的正确方法?
似乎是的。
次日,正上班,严律发来消息:【抱抱吗?】
显然是在逗人。
何景新羞是羞的,但没有“露怯”。
他新下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一个两只小动物满怀拥抱的表情过去。
严律在网络这头闷笑。
当晚,严律有事,没来公寓,何景新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新枕头,躺到床上抱在怀里。
严律发来消息:【今天有事,过不去。】
【嗯。】
何景新发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严律:【也不能抱抱了。】
何景新回:【小狗叹气.jpg】
严律发来语音,低沉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何景新的耳膜上:“乖了,明天过去抱你。”
何景新穿着睡衣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把这段语音连听了好几遍。
次日,何景新一整天都在等下班,终于下班,他关了电脑便起身,忙不迭走了,张希希叫都没叫住他。
紧赶慢赶回公寓,开门,见严律的鞋在玄关口摆放得整整齐齐,何景新一下便笑了。
只是进去后,男生没表现得多猴儿急,正常和在厨房岛台倒水的严律打了招呼,用很轻又乖的声音说:“你来了。”
严律看过去,抬起杯子抿了口水,笑了下,冲男生招手。
何景新眨眨眼,走过去,话是没说的,但眸光又黑又亮。
严律被这明晃晃的神情盯着,哪儿能不心软,心都快化了。
何景新刚绕过岛台,男人便放下水杯,抬手展开臂膀,说:“来,抱个。”
何景新一下灿笑,眸光亮亮的,上前,张开手臂拥进了严律怀里。
严律搂着男生,说:“我们小景这两天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何景新乖巧又温顺。
“那就好。”
严律宽大的掌心轻抚男生的后脑,宠爱的样子。
之后几天,严律只要来公寓,见了何景新,都会先主动跟男生抱一抱。
何景新意识到严律察觉到他喜欢这样,起先挺不好意思的,抱也只想稍微抱抱,不多贪心。
可严律会实实在在地认真抱一会儿,何景新每次都被抱得十分满足。
抱得次数多了之后,距离感被打破,现在两人比以前熟悉了不少,严律不但来得勤,他们的相处也亲近自然许多。
比如之前何景新从不上二楼,还一直自觉地住在一楼北卧。
这日严律过来,便提到这件事,让何景新搬去楼上朝南的主卧,还说:“你不搬,我就亲自动手来帮你搬。”
“好吧。”
何景新于是妥协了,搬去了楼上。
而最近何景新的日常就变成了:上班,下班,见严律。
严律和他一起做饭吃饭,严律和他一起聊天谈笑,严律和他一起娱乐散心,严律和他一起抱抱搂搂。
何景新的生活仿佛又迈入了一节新篇章。
十一,天气由凉转热,假期到来,何景新暂时没有计划,问严律有没有什么行程。
严律:“我要出个差。”
何景新:好吧。
看来这个假期他要见不到严律了。
严律却给他打电话:“收拾下行李。”
怎么了?
何景新不解。
严律:“带你出去玩儿。”
第28章 出游
何景新别说旅游, 这座城市他都没离开过。
因此迈巴赫开过收费站驶上高速的时候,后排的何景新只是看着高速旁的民宅田地树木,都不免好奇地往窗外张望。
同在后排的严律原本在看平板上的报表, 转头见男生在张望外面,笑问:“看到什么了?”
“没。”
何景新还看着外面,回了下头:“我就随便看看。”
“看吧。”
严律收回目光,继续看他的报表。
看了片刻,想到什么, 按按键,升起了汽车前排与后排间的挡板。
何景新听见动静, 从窗外收回目光, 他看见升起的挡板, 立刻边盯着边眼露新奇。
严律有些分心, 索性不看平板了,看男生,问:“怎么了?”
何景新指指升好的挡板, 惊讶的语气:“我第一次见。”
他知道这个, 也知道很豪华的车会有挡板,但这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看起来好高级。
严律看出了何景新眼底的新奇, 说:“十一之后就给你配车了, 到时候也给你弄个有挡板的车。”
何景新下意识就道:“肯定很贵吧。”
严律便笑了。
嗯?
何景新不明白男人笑什么。
严律抬手伸过去, 用指背在男生脸上轻轻捏了捏, 语气随意, 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钱多是我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哦。
何景新抬手摸了摸被捏的地方。
他毫不怀疑, 相信严律这话。
严律这么好的人,自然优点很多。
“路上要多久啊?”
何景新聊道。
严律看看表:“不堵车的话, 差不多四个小时。”
后来没到四个小时,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过收费站又开了20分钟,迈巴赫停在了酒店楼前。
有侍应生帮忙开车门和拿行李,严律和何景新空着手去前台办入住,办完再空着手上楼。
坐电梯的时候,严律对何景新道:“我这几天有几个会,还需要见几个人,会有比较忙的时候。”
何景新点点头,很乖地接话道:“那你忙,我可以自己做个攻略到处转转。”
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用手机开始查攻略了。
严律:“我忙你就自己玩,空了我们一起。如果你有哪里想去的,提前查好,到时候我们去转转。”
何景新:“好呀。”
到房间,何景新惊讶是间有两个卧室还带客厅餐厅的套房。
他当然知道严律有钱,出来住酒店肯定是住好的,但他没见过这些,见了自然觉得新奇。
他还看见客厅的玻璃吧台下面有酒柜,酒柜里摆了好几支红酒,桌上立着皮面本,本子里夹了张纸,纸上标注了吧台下零食饮料酒水的价格。
他拿起本子,看了看,看到那几支红酒里贵的要好几万,赶紧咋舌地把本子放了回去。
严律从卧室出来:“怎么了?”
何景新摇摇头。
这时门铃响了,何景新离门近,去开门。
门一开,是送行李箱过来的侍应生,恭恭敬敬地和何景新打招呼,何景新接过行李,礼貌地说谢谢。
何景新一左一右拿着他和严律的行李箱,推进客厅,严律走近,抬手接过自己的箱子,摆到一旁,说:“我这会儿要去见个人,你一个人行吗?还是跟我一起去。”
何景新自然道:“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去忙吧。”
严律整理着袖子和腕表,说着便准备走,走前又叮嘱男生:“饿了渴了都可以打电话给总台叫吃的。”
“不用替我心疼钱。”
“无聊就到处转转。”
“别走太远,记得给我分享定位。”
何景新:“好。”
严律走后,何景新把两人的箱子推去各自的卧室,又在自己的套间里外转了转,见卫生间洗脸的台盆都是两个,还有纯白奢华的浴缸,和严律给他住的公寓很像,明白有钱就是能享受到这些。
出去,回外面客厅,见大片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风景秀美的湖景,他看了会儿,拿起手机拍了几张。
没什么事,何景新喝了点水便拿卡出门,走出酒店,附近转了转。
他发定位给严律,严律很快回:【我不用多久,别走太远。】
何景新:【好。】
何景新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在房间看见的那片湖了。
湖很大,湖边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阳光照着,湖面波光粼粼,远远看起来风景不错。
他边看边拿手机拍照。
结果晚上他和严律就在湖边的餐厅吃的饭。
临窗的座位可以看见夕阳下的湖面,景色拌饭,赏心悦目。
而何景新的那份牛排是严律帮他切的,切的一块一块,整齐地摞在盘子里,何景新连刀都不用动,直接叉子叉上就能吃。
两人边吃边聊,看起来和在公寓的时候没两样,但何景新显然喜欢陌生城市的陌生风景,一直边吃边聊,还要时不时望向湖面。
“喜欢湖景?”
严律靠着椅背,看着男生问。
何景新如实道:“以前没见过。”
他出生长大的城市没有这么大片的湖和风景。
准确点说,有是有,只是他去过的地方太少了,没见过。
严律弯唇:“时间充裕,喜欢看就多看看。”
他们要住好几天,可以看好几天。
何景新这时眺望湖面,示意严律:“哥你看,有鸟。”
接下来两天,严律要忙,何景新就自己出去玩儿,有司机,接送都很方便,不用挤公共交通。
何景新背着背包,在知名旅游景点打卡,不忘分享给严律。
严律:【怎么只有风景没有你人?】
何景新就举着手机自拍,再发过去。
严律这边明明很忙,但总能抽出时间回复男生,手机也一直拿在手里。
合作方的老总看见了直感慨严律的忙碌,严律从手机上收回目光,但笑不言。
何景新这时候则夹在十一出游的巨大人流里。
他平日挺节俭的人,这次出来玩儿,看见没吃过或者新奇的物件,都会花钱买,也会顺便给严律捎一份,拍照发给严律。
严律回:【这是你今天第三杯奶茶了。】
何景新:【没喝过,说是特色,尝尝。】
严律回了一个捏脸的表情包。
假期第三天,终于空出时间的严律在酒店套房的客厅看着何景新,意外发现男生竟然晒黑了点。
严律好笑:“你这两天晒了多少太阳。”
何景新摸摸脸,自己没察觉,觉得还好。
他说:“可能因为最近天气好吧。”
严律从卧室拿出自己的墨镜,挂在休闲服的领口:“走吧。”
然后,到景区,严律也切身感受了把十一的人流,不夸张,人人人,全是人,走路都没有空地,人挨着人、胳膊挨着胳膊。
何景新走在严律身边,没说什么,但心里有些担心严律对眼下状况的感官。
毕竟严律富裕到似乎在任何地方都能享受到充沛的空间,比如车子后排、酒店套间,眼下这么挤,他怕是不会喜欢。
何景新正要提议换个地方,严律牵住他的手,掌心扣着掌心,说:“别被挤走了。”
何景新问他:“是不是觉得人太多了?”
严律:“正常,十一当然人会多。”
又说:“现在去哪儿人都多,旅游景点不会人少。”
何景新终于问:“你ok吗?”
严律便笑了,转过头,露出他戴着墨镜也十分优渥的脸,回:“我当然ok。”
还玩笑了句:“至少我这个高度,吸的氧气都比别人新鲜一点。”
何景新这才发现身高逼近一米九的严律在人群中简直跟鹤立鸡群似的。
又因为长相出挑,引得周围人频频转头看他。
何景新顿时好笑,晃了晃两人牵住的手,说:“你也成‘风景’了。”
“我都看到有人拍你了。”
严律这时改牵手为搂肩,护着男生,不让四周挤来挤去的人群挤到何景新。
然后,进了景区、他们要逛的园林,人稍微少了一些,严律开始举着手机到处给何景新拍照。
可惜何景新不常拍照,尤其不会摆pose,最擅长地就是对着镜头抬着胳膊比剪刀手。
严律冲他举着手机,提醒道:“换个姿势。”
得来何景新换手比耶的干巴回应,逗笑严律。
严律教他:“看镜头,放松一点。”
“这样?”
何景新不比耶了,略微侧身,不让自己显得身形僵硬。
严律比ok,说:“可以。”
严律显然比何景新会玩儿多了,他带着男生逛园林、拍照,还能和何景新分享自己知道的典故常识,堪比导游。
他还给何景新买园林样式的雪糕,带何景新在网红打卡点举着雪糕打卡拍照,还拜托路人给两人拍了合照。
合照里,两人站在挂着花藤的黑瓦白墙下,严律戴墨镜,不笑,酷酷地一手插兜、一手搭何景新的肩膀,何景新一手举雪糕,一手比耶,微笑地正视镜头。
后来离开园林,何景新坐在路边一口一口吃雪糕,严律挨着河边的护栏,戴着墨镜两手插兜地站在一旁等。
何景新吃着吃着冲严律招手,示意手里吃了三分之一的雪糕,问:“你吃吗?”
严律过去,几步走近,弯腰低头,就着何景新的手,咬了一口雪糕。
何景新便笑了,说:“你倒是也不嫌弃我的口水。”
严律的回应是又弯下腰酷酷地咬了一口,一大口。
何景新立马“炸”了:“你这一口也太大了吧!”
严律好笑,直起身,抬手揉了把男生发顶。
第29章 乌龟
何景新接着吃, 严律走开了片刻,不久回来,扣了一顶鸭舌帽在男生头顶。
嗯?
何景新抬头, 视线被帽檐遮住了。
严律给他正了正帽子,说:“可别再晒黑了。”
何景新边吃雪糕边笑了笑。
吃完,两人动身,继续去逛附近别的景点。
期间两人偶遇路边摆的一个乌龟对对碰的小摊,小摊边围了不少人, 老板正在给买家抽乌龟,旁观的人们看得津津有味。
何景新也在看, 他知道这个, 刷短视频的时候见到过, 跟玩盲盒差不多, 颜色各异的乌龟拆出来摆九宫格,同色一碰,碰了就送, 送的接着摆九宫格, 再接着碰,挺有意思的。
严律跟着看了会儿, 几眼便弄懂了游戏规则, 他见何景新盯着看, 便道:“要玩儿吗。”
何景新下意识摇头:“看看就好。”
严律走去了老板身边, 问老板前面还有多少人, 老板说还有两个, 不用等太久, 严律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边扫码付钱边道:“买100抽。”
周围人听见了发出“哇~”的惊叹。
100抽啊, 这么多。
别人一般玩这个买个十块钱过过瘾就行了,没见过买这么多的。
何景新赶紧过去,想阻止严律付钱:“买太多了,哥。”
严律挡开他的手,照常把钱付了:“不是喜欢吗,喜欢就玩儿一回。”
一回?
何景新想说你这玩儿100抽的也不是一回的事吧。
严律已经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小凳子,踢到老板身边,示意何景新坐:“再等会儿就到你,你就坐这儿玩儿。”
于是不久后,轮到何景新的一百抽,一个个包装袋撕下来,小乌龟摆上九宫格,两碰的、三碰的,再拿送的小乌龟,再撕再摆,一趟又一趟玩下来,不要太起劲,围观的人都变多,里三层外三层。
还有人问呢,说:“谁这么欧气,老板这乌龟撕不完了?”
有人回:“是挺欧的,关键不是欧,是人家有钱,一口气买了一百只小乌龟,连买的带碰到送的,不少呢,有得抽的,我都站这儿看了快一刻钟了。”
这边,何景新坐在老板身边,看老板撕包装摆小乌龟再碰来碰去,看得不要太起劲。
老板后来有点玩不动了,何景新索性自己上,自己撕包装自己摆乌龟,这下玩儿得更起劲了。
严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唇边勾笑,又拿出手机,对着何景新拍照录视频。
后来终于玩儿完了,别说何景新,围观人群都发出喟叹:“可算结束了。”
何景新则跟严律一起蹲在地上用袋子装那些连买带送的小乌龟。
何景新一边往袋子里装着还一边说:“好多啊,这么多。”
严律则道:“还玩儿吗?”
一副要玩儿他马上去付钱的架势。
何景新赶忙道:“不了不了,不玩儿了。够多了,太多了。”
严律不慌不忙:“多少不用管,开心最重要。”
又问了一遍:“还玩儿吗?”
“真不玩儿了,可以了。”
何景新哭笑不得:“我对这个也没那么大的瘾。”
最后乌龟装好袋,严律打了个电话,司机过来接走了这一大袋乌龟。
严律和何景新接着逛,何景新这才发现距离他从上一个景点出来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而下一个景点是有预约时限的,何景新赶紧叫上严律,两人开始用跑的,人多,边跑还要边避着人流。
“这边。”
到一个路口,严律拉住何景新的手,带着一起跑。
终于在预约时间内抵达了景点,何景新停下,不停喘气,胸口起起伏伏。
严律平稳地匀着气,状态比何景新好多了。
何景新看着严律笑了笑,喘息着,还冲严律抬手竖了个大拇指。
严律抬手搭住男生的肩膀,带着人往景点门口去:“走吧。”
……
这一天玩下来,回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
刷卡推开门,进去,何景新腿都是软的,背包摘下来随手往沙发一扔,人往沙发里一靠一滩,累死他了。
严律倒是看起来一切如常,吧台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两口,又看看表,说:“不早了。”
何景新没力气说话,点点头,起身,准备拿了包回自己房间。
严律这时两手叉腰,说:“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何景新回头,没懂。
忘了什么?
什么?
严律叉腰的手抬起,臂膀张开,挑挑眉,示意男生。
何景新秒懂,却有些不好意思。
严律大大方方的,再次用表情眼神示意男生:“来。”
何景新这才抿了点羞赧的笑在唇边,包放下,缓步迎了过去,拥进男人怀里,抱了抱。
严律微弓腰,搭着男生脊背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何景新的下巴垫着严律的肩膀,声音又轻又乖道:“晚安。”
严律又拍了拍男生:“去吧,带上你的一群小乌龟。”
就这样,严律忙,何景新就自己玩儿,严律空,两人就一道。
而比起自己一个人,何景新还是更喜欢和严律一起,不仅因为这样有人陪,也因为严律会玩儿,能带着自己,更有意思。
而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严律出席一个沙龙晚宴,带了何景新一起。
去之前,何景新很细心地问自己一起过去,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严律回:“没什么要注意的,现场氛围宽松自由,你就当去吃自助餐的。”
于是到了现场,严律去交际,何景新一个人了,也不认识谁,也不用他做什么,内场又全是吃的,他便端着盘子这里吃吃那里吃吃。
但何景新没那么缺心眼儿,他来都来了,不会真的只顾着埋头吃,他有留意内场——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各年龄层也都有,而这些人的装扮都很体面稳妥,大家三三两两扎堆,手里端着香槟,谈笑风生。
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呢?
何景新边吃着蛋糕边默默想:好高级啊。好体面。
他又目光搜寻,很快看见严律的身影,严律也和人站在一起说话,手里随意地拿着香槟,不知说到什么,严律和对方相□□点头,抬手,碰了碰手里的香槟。
何景新看着,感受依旧是:高级、体面。
这时有人端着盘子走到一旁,攀谈道:“你也是跟着谁蹭进来的吧?”
何景新看过去,是个年轻面孔穿着时髦还染了红发的男人。
男人朝他示意了下手里的盘子,说:“这里的鱼子酱不错。”
何景新眨眨眼,根本不知道什么鱼子酱。
男人见何景新盘子里有蛋糕,问:“这蛋糕好吃吗?”
何景新低头看了看:“还可以。”
男人便走了,走之前说:“我也去扫荡一个。”
何景新目送对方,怎么说呢,他觉得就算是同来“蹭饭”的,他和对方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能感觉到,他本来不属于这里,他与这个高级体面的地方格格不入。
但那个红发的年轻男人却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他就算也不是来交际工作的,至少能融入这个环境,很可能与这里的其他人也在相同的层次。
何景新不是故意要挖掘这些,他只是足够敏锐,能够察觉到这些。
所以在发现这个场合与自己差了数不清的层次之后,何景新便不再多看周围,专心找吃的,吃饱了就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着刷手机,等严律。
严律后来找到何景新,是在外面一个露台,何景新一个人,支着手肘靠在露台的石栏上往外看。
“太无聊了,是吗。”
严律走过去。
何景新扭头,看见严律,用他惯常又轻又乖的口吻道:“你来啦。”
“在看什么?”
严律走到一旁,与男生并肩。
何景新:“随便看看。”
露台外,隔着楼下一道矮墙,外面便是马路和灯光车流。
何景新确实也没看什么,无聊么,就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打发时间。
严律自然看出何景新的无聊,问了句“这里的东西好吃吗”,和男生随便聊了两句,便道:“走吧,回酒店。”
说着带头转身。
何景新一愣,跟着转身,问:“你好啦?”
严律来了句:“要不是知道这里厨子不错,想带你来吃一顿,这沙龙我还真未必会来。”
两人一起穿过内场,并肩离开。
只是何景新不知道的是,今天无论是他刚来的时候,还是此刻他随严律离开,又或者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刷手机的时候,场内关于对他的议论就没有停止过。
不停有人在说:
“他是谁?严总的新助理吗?没见过。”
“不是助理吧,严律怎么可能带助理,他身边一向不多带人的。”
“那是谁?弟弟吗?”
“没听说严总有弟弟啊。”
没有人在乎何景新到来之后究竟是满场转着吃东西,还是坐在那里刷手机。
与严律一起,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他独有的价值。
但何景新此时远远未领悟到这些,他当晚回酒店后,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手里举着一个小乌龟盘着,心里想:晚上沙龙那种场合,他什么都不会,也不懂,他就只会吃。
“我只会吃。”
他对手里的小乌龟道。
但何景新并未多将此放在心里,第二天睡醒便将什么沙龙什么晚宴抛到脑后,随严律一起返程。
路上,何景新捧着手机翻相册,看这几天游玩的照片。
他最后挑了一些打卡照,还有花藤下与严律的那张合照,以及拍的小乌龟们,一起发上了朋友圈。
几个小时后回公寓,何景新收拾完箱子,就开始满屋子摆他那些小乌龟。
次日晚严律下班过来,进门,见玄关摆了小乌龟,走到客厅,脱西服外套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摆了小乌龟,去卫生间,见台盆边架子上也都摆了小乌龟,默默好笑。
他索性拿了一个,放进裤子口袋,准备回头也找地方摆一摆。
不久后何景新下班回来,进门,见严律在,立刻便笑了,迎过去。
严律正站在岛台边挽袖子,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何景新过来,他便特别自然地展臂道:“来。”
两人胸口贴胸口地拥住。
何景新甚至在抱住后闭了闭眼睛:一回来就能抱抱,真好呀~
第30章 助理
十一前, 严律就已经能感觉到何景新与自己逐渐熟识,十一过后,这种感觉不但更加清晰, 男生与他的相处也日渐亲近。
而何景新和人熟悉之后,各种亲近的表现都非常明显:
比如他不会再总说谢谢,不会有非常你我分明的界限感,不会再特别客气,也不会严律只是带些菜来公寓, 他就觉得特别破费。
还比如严律发现男生挺爱笑的,以前不熟的时候, 何景新的笑总是很克制;
现在笑, 何景新会露牙齿, 眼尾会有一些眯起来, 眸光亮亮的,像从前他们聊天时发过的那只微笑脸萨摩耶。
也是熟识亲近起来之后,严律才发现何景新还算健谈, 约莫是年纪小的关系, 男生对外界的很多事物都抱有充沛的好奇心,会想到什么说什么, 思维还很跳跃。
比如何景新有一次就在拥抱过后和他探讨他们这样抱抱会不会太肉麻了。
严律便道:“你不喜欢吗。”
何景新就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男生显然记得严律之前说拿他当孩子, 说:“我挺大的了, 不小了, 不是小朋友。”
严律和他探讨:“所以你觉得, 只有小朋友才能抱?”
何景新想了想:“我是觉得只有小朋友才会天天抱。”
可他和严律也会每天抱一抱。
“你不觉得肉麻哦?”
男生小声问。
严律来了句:“我再年长你几岁, 你就不是喊我哥, 是喊我叔叔了。”
何景新跟着就道:“我哪怕喊你爸爸,我这个年纪, 我们也不会说抱就抱啊。”
逗笑严律。
他思维向来缜密的人,这时候都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严律也看得出来,何景新其实很聪明,他表现出的温吞更多的是他性格的一面,并不因为他反应慢。
而在严律看来,何景新偏内向一些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或许更适合外向的人,但何景新并不差,他有他自己的处世风格。
比如何景新虽然会吐槽他们办公室,办公室几个女人间的相处也不是非常融洽,但何景新和同事们都处得不错,他既不会把同事揶揄自己有钱人上班体验生活这种话多放在心里,也不会因为多请几次下午茶就不痛快。
他在办公室挺勤快的,同事有什么事找他搭把手,他都愿意帮忙;
搬水换水桶之类的活儿他作为男生也主动承担。
何景新还很好学,金妍私下教他不少,他从不偷懒,能多学就多学。
他还经常登招聘网站,看看公司招人一般都有什么要求,有没有什么他能再学学的软件。
到了周末,有空他就去图书馆看书借书。
因此认识相处越久,严律越能从何景新身上挖掘闪光点。
严律对此是欣赏的,明白以何景新的能力,就算眼下没有人帮他,他最后一定也能过得不错,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现在不是有严律么,严律到底考虑深远,想来想去,觉得何景新还是年龄太小,有机会,就该回学校深造,而不是小小年纪混社会。
所以十一前,严律便打算十一过后和何景新提一提重回学校的事。
之前不方便,毕竟没那么熟,现在都已经可以亲近了,小男生明显也信任他,自然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结果十一假期刚结束,严律因为一个项目,出差飞走了。
回去上学的事没有当面提成,严律便打算回来后再聊。
不想就是这期间,何景新认识了尤辉宇,他们办公室的老大,也是犇宇的副总。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十一后回来上班,长久不露面的尤辉宇突然现身他们行政部办公室。
尤辉宇进来,“嗯?”一声,扭头看看生面孔的何景新,心道来新人了?
然后,刚踢了助理的尤辉宇就开始拿何景新当新助理用,一会儿让何景新帮忙送份材料去别的部门,一会儿打电话让何景新订张高铁票。
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尤辉宇大咧地点名何景新,直接道:“给你加工资,以后我这边有事儿你就跟着我。”
何景新:“……?”
何景新正琢磨要不要答应,尤辉宇已经自说自话地拍板了,根本不容男生拒绝。
接着,尤辉宇就给何景新安排了一个活儿,说:“中午康松路那边的银月楼,你去订个包厢,再把菜点好。去吧。”
何景新起先是懵的。
订包厢?点菜?
好吧,真拿他当助理了。
人本来在工位上班的何景新只能拿上手机起身。
他刚走出去,接到金妍的电话,金妍的在电话那头说:“让你订银月楼,你打电话不就行了,怎么走了?”
何景新解释:“要点菜,我怕点不好,去现场看看吧。”
反正也不远。
金妍:“行吧。”
正要挂,何景新忙道:“姐,你知道菜要怎么点吗?”
这个他不太会。
毕竟这种是正式公务场合的饭菜,和他们私下里朋友聚会点菜不一样。
金妍顿了顿:“这个我也不太懂。”
“这样,你先去,我找人问问。”
“或者你也可以找人问问。”
在金妍看来,这种场合,何景新不懂,他那有钱的父母肯定懂啊。
电话挂了,何景新走出大楼,准备打个滴滴。
结果边走边要叫车,严律十一后刚给他配的车被司机缓缓开到了他身边。
司机老李落下车窗,喊何景新:“少爷。”
何景新“嗯?”地瞪眼扭头,差点脚步错乱把自己绊倒。
司机赶紧改口:“景新。”
问:“你去哪儿啊?怎么不叫我,我就在楼下啊。”
司机早上刚送何景新来上班,何景新之前从没有过车和司机,哪里知道司机会一直等自己,他以为司机送完自己就走了,到了下班点才会来接他。
他惊讶:“你没走吗?”
老李笑笑:“没走呢,我早上送完你就附近逛了逛,熟悉下环境,刚好才开回来。”
“你要去哪儿啊?上车啊。”
何景新于是上车,很客气,自觉坐的副驾,而不是后排,害老李受宠若惊地吓了一跳,手都不知道该搁方向盘上,还是该握着档把了。
老李:“去哪儿?”
何景新:“康松路,银月楼,认识吗?”
老李专职开车的,路开一次就会认,哪里能不认识,早上刚开过。
他挂档:“坐好,很近,马上就到。”
果然开了两条马路就到了。
“谢谢。”
何景新下车,往银月楼走。
恰逢银月楼的一个主管站在门口,见何景新从宝马上下来,很有眼力见地迎了上去,问:“您好,您要吃饭吗?几位?”
何景新:“不是吃饭,我订个包厢,晚上的,还有包厢吗?”
主管带路:“有的,几个人,要多大的包厢。”
何景新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尤总让他订包厢,但他连几个人吃饭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赶紧微信上发消息给尤辉宇:【尤总,我在订包厢,晚上几个人吃饭?】
尤辉宇回:【一桌。】
何景新:“……”
何景新只能回银月楼的主管:“订一桌。”
主管反而立刻领悟:“十个人以内是吧,好的,有包厢的。”
说着伸手示意:“这边,您要先看看包厢吗。我们有大点的,也有稍微小点的。”
何景新跟着走,但他哪里懂什么该订大还是该订小,只得问:“公务请客的话,一般订大订小。”
主管道:“那订大吧,大包有两个独立卫生间,小包只有一个。”
何景新:“好,那订大的。”
何景新跟着上楼看了看包厢,实则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感觉看起来可以,就决定订主管带他看的这个,还不忘拿手机拍了一张包厢的照片,准备等会儿一起发给尤辉宇。
可到了点菜阶段,何景新又卡了,他翻着主管递过来的平板,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点。
他也问了主管,主管只说了个几荤几素的大概,也推荐了一些菜,但具体怎么点,主管笑笑道:“我可以推荐,但真的不能替你做决定,公务餐,挺重要的,万一点菜点了不合适,我也付不了这个责任。”
何景新又翻了翻平板上的菜单,这时候想到什么,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何景新便道:“哥,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头的严律:“怎么了?”
一般上班时间何景新从来不打电话,都是发消息。
何景新如实道:“我们部门尤总让我订个包厢,再点一桌菜,可这种公务餐我不太会,就想问问你。”
他觉得严律做老板的,这种肯定比他懂。
严律则直接替何景新摇人了,说:“等下。”
不久,手机那头的声音变成了徐特助的。
徐特助很客气,客气得有点恭敬:“小景,你好,好久不见,要点公务餐是吗,多少人,你先跟我说说,请甲方请乙方?客人里有谁对什么忌口的吗?”
何景新一顿,徐助理提了几个点,可他一个都不知道。
何景新意识到自己没提前跟尤总那边接洽好,默了默,先问手机那头的徐特助:“点餐的话,除了知道几个人,甲方乙方,有没有忌口的,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徐特助回:“细节肯定是越多越好,比如最好南方人北方人什么的都弄清楚,这样才方便找合适的餐厅点合适的菜。”
何景新便道:“那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何景新这次打电话给尤辉宇,尤辉宇有些不耐烦:“订个餐厅而已,左发一个消息右打一个电话,有完没完?”
“我怎么知道南方人北方人?”
“本地公司,算本地人吗?”
“有男有女有公有母,行了吧?”
说完掐了通话。
何景新:“……”
何景新重新拨电话,这次直接拨给徐特助:“不好意思,没有很多细节,就知道是请的本地公司,男女都有。”
徐特助:“这样啊。”
“没事,也能点。”
“这样,我们拨个视频,你对着菜单拍,我看了来点。”
于是很快两人又打了视频,徐特助隔着视频对着菜单点了菜,也是这个时候,何景新才知道这种公务餐到底要点几荤几素、几个冷盘、几个热菜、要选什么汤,等等。
何景新学到了。
徐特助则在点完餐之后又隔着网络问了银月楼主管这边的酒水。
而在知道何景新订的餐厅就是银月楼后,徐特助熟稔道:“那你们的招牌,那个酒酿做的小软饮再来十例。”
“有女士,记得准备椰汁果粒橙,再备一份鲜榨玉米汁。”
“酒准备两瓶红的两瓶白的。”
“红的就你们那个420的。”
“白的上一瓶五粮液一瓶西凤。”
“酒都不要拆,等人来了看要不要喝再拆,没拆到时候可以退。”
主管:“红酒不提前醒吗?”
徐特助:“人到了再醒,来得及,总要聊会儿再吃饭的,不会上来就直接喝。”
主管:“好。”
何景新默默心想他学到了。
又想职场可真是“知识点”繁杂,点个菜都有这么多门道。
坐车回去,这次老李帮开的车门,何景新坐的后排。
严律打来电话:“怎么让你去订餐了?”
何景新便提了尤辉宇想顺便拿他当助理用这件事。
严律对此不奇怪:“你是你们办公室唯一的男生,很多男领导会觉得用男生做助理更方便。”
何景新叹了口气。
严律:“怎么了?”
何景新:“昨天第一次登12306,第一次订高铁票,今天也是第一次订包厢点餐。”
“总会有各种第一次。”
严律关心道:“是不想给领导跑腿?”
何景新:“这倒不是。给我加工资了,还能多经历经历,多凑点职场经验,挺好的。”
说完想起严律还在上班,忙道:“好了,不聊了,你忙吧,我也快到公司了。”
何景新不知道的是,当晚,也是尤辉宇第一次在银月楼请客户吃饭。
到了包厢,客户都来了,尤辉宇见包厢里酒水软饮都点了,不用他再点了,嘴里没说,心里“嗯”一声,挺满意的。
等到吃饭,见菜色也都不错,客户们也都吃得好,心里更认可何景新了,觉得这男生年龄小归小,事情倒是挺会做的,比他上一个助理强多了。
尤辉宇决定了,就要何景新做自己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