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咒力波动不明显,离奇事件与咒灵无关,应该是非术师在搞鬼吧。这种事情交给警察叔叔来管啦。”
街边,五条悟随意倚在护栏旁与伊地知通电话。电话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听到“警察叔叔”的称呼后,脑后滴下一滴豆大的汗。
伊地知不知说了什么,五条悟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卿鸟与伏黑惠站在一边,两人都穿着黑色的校服,看起来一般高。小惠实际应该比小鸟高出半个头,但少年总不如少女显身高。
“是哦,她回来了。是本人。嗯?那群老东西没什么需要和小鸟叙旧的吧?”
伏黑惠大概和五条悟一样,即便卿鸟已经胖揍了一顿夏油杰,并豪迈地放了术式烟花,但他对于眼前这个消失四年又再度出现家伙依旧没什么真实感。所以伏黑惠看她的眼神带了点审视与疑惑。
从2007年平行世界重新回到这里的卿鸟,其实也有些恍惚。前不久才和那只墨镜猫一起见过的五岁小屁孩,一眨眼变那么大只。
她见过海胆头十岁的样子,五岁的样子,现在又蹦到了十四。熟悉又陌生。
但她是卿鸟,比任何人都擅长压下心底的混乱向前看。于是少女像四年前那样,看着伏黑惠露出迷之微笑,然后逗他。
“咦?小惠不是说不做咒术师吗?”
五条悟挂了电话,单手插袋走到两位后辈身边,大手一抬,没有丝毫犹豫地敲了一下卿鸟的脑袋。
“消失又回来的家伙没有资格提问,严格来说小鸟现在是被审讯对象哦。”
太久没有被五条老师“教育”,卿鸟抬眸向曾经的恩师投去一个记仇的目光。
叛逆学生的眼神和表情五条悟曾经熟悉无比,时隔四年再度见到,男人先是愣神半秒,旋即露出更欠扁的灿烂笑容。
“要还击吗?小鸟太弱啦。”
……
卿鸟嘴角一抽。虽然自己在平行世界狠狠欺负过十六七岁的五条悟,但并不能解这个二十七岁的气。冤有头债有主,她还是很想看眼前缠着绷带的男人摔个倒栽葱!
五条悟大概猜到卿鸟的心思,于是两手叉腰,夸张咧嘴一笑。身周仿佛出现无下限抵御卿鸟术式袭击的闪亮特效。
卿鸟:“……”
伏黑惠:“……”
算了,无敌的五条悟从不畏惧旁人的异样目光。
临近午饭点,伏黑惠表示任务结束他先回去了。一来是四年前被这对师徒轮番精神攻击的回忆一点一点浮现,二来,眼前的故人叙旧与他关系不大。
一兰拉面店外。
五条悟疑惑歪头:“啊咧?难得老师请你吃午饭就吃拉面吗?豪华刺身和牛都可以诶。”
趁机压榨老师的钱包才是这位后辈的作风吧?
卿鸟不以为然,她看向白毛唇角一勾。“这可不是一般的拉面店啊老师。”
哪里不一般了?五条悟脑后冒出一个问号,他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吃过这家拉面,一点不惊艳。
“华丽外表和宣传都是骗纯真游客的啦。真正好吃的拉面还是要找夜深人静时的拉面餐车。”
五条悟那么说着,迈开步伐跟随卿鸟走进拉面店。他们就着空位指示灯选定两个座位一左一右坐下……中间隔着小木板。
“……”哈?
成熟男人的表情垮掉。卿鸟选这家店就为了和他吃饭的时候保持“距离”和“阻碍”吗?果然刚才那一下敲得太轻了!
卿鸟仿佛看不见碎掉的老师,低头“认真”勾选拉面单。
“哦呀?小鸟是细面党。”
隔板压根挡不住无敌的六眼五条悟。于是卿鸟伸手挡住自己的面单,像幼稚的小学生防止同桌偷窥自己的考卷答案。
五条悟这才轻笑一声,低头圈自己的口味,不再逗她。
两人之间仿佛从未离开过的从容,在工作人员拉起卷帘拿走面单后,骤然消失。空白的四年实在不算短,他们对彼此的生活一无所知。
想问的话题有很多,但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卿鸟偏头看向身侧,只能看到五条老师高出来的白毛,还有腰间衣服的褶皱。鬼使神差的,她悄悄伸出手尝试触碰他。
结果自然是被无下限挡住。卿鸟收回手端正坐好。
身边的白毛不再是那个可以欺负的十七岁少年了。
奇怪后辈的奇怪行为被六眼尽收眼底。
五条悟:?
她是要戳腰报复他?几年不见报复level下降那么多吗?
“ladyfirst.”最终还是五条老师打破诡异的沉默,他托腮看向身侧的隔板。六眼可以透过无咒力的木板看见卿鸟的咒力轮廓与流动。
是真实存在的卿鸟。不是走在街上偶尔一回眸瞥见的相似少女。
“小鸟先问。”搞怪的ladyfirst之后,是五条悟的沉声引导。不着调的少女,在严肃话题上不是爱倾诉和追问的类型,她需要别人破开一道口子。
拉面很快做好。工作人员拉开卷帘,递过面条,又放下。卿鸟看着面碗冒起的白雾热气与碗里的叉烧,片刻后开口。
“……学姐和学长们还好吗?”
五条悟将溏心蛋放入面汤中,自然应答。“那要看小鸟对好的定义是什么。”
“……”
“如果小鸟觉得活着就是好,那大家还不错。活得开心才算好,那他们全都不好哦。”
栗发少女夹面条的动作一滞。
男人喝了一口面汤又吃了一块叉烧。两人隔着一层板低头交谈。
“小鸟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阻止你吗?”
没等身边的少女开口,五条悟继续说道:“第一个原因,大家都是在了解咒术师是什么样的存在之后才选择入学咒术高专的。虽然不希望虽然有悔恨,可他们理解「死亡」,不论是自己还是同伴。但这种理解不包括同伴用牺牲自己的代价,救下他们。”
“比起死亡,活着才需要更大的勇气。小鸟的行为与其说是拯救,不如说是自己无法承受同伴死亡的诅咒,所以任性的让大家活在你死亡的诅咒里。”
“小鸟是逃兵。”
男人毫无修饰的言语透过木板传来,语气还算轻快,但卿鸟感觉自己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无私的牺牲,换一种角度看其实是自私的自我心理安慰罢了。
“面要坨了哦。”
前一秒还颇为严肃的脑袋这一秒又胡闹起来,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越过木板低头看向卿鸟。像极了恐怖片的经典镜头。“快吃啦,吃完去向大家好好道歉。”
面的确坨了,面汤也有点冷了。卿鸟低头嗦面,安静一会儿后又追问。
“那第二个原因呢?”
……
五条悟瞥向木板后的少女。第二个原因比较自私,他不说。
卿鸟对第二个原因也不执着,低头安静吃完碗里的面。不好不坏,五条老师说得没错,真正美味的拉面还是要去寻觅夜晚的拉面餐车。
曾经的师生一前一后走出拉面店。
“先回高专,大家应该都在那里等你。”
“嗯?”卿鸟疑惑五条悟怎么那么肯定大家会去高专等。
“看到小鸟的术式烟花,又打不通我的电话,当然只能去高专集合啦。”无良教师理直气壮。
于是卿鸟更疑惑了。“怎么会打不通老师的电话?”
“啊……刚才挂电话的时候一不小心关机了。”无良教师戳了戳自己漆黑的手机屏。
卿鸟:“……”这是什么一不小心啊!你怎么不一不小心把裤子当衣服穿呢!分明就是故意的!
叛逆后辈闷闷不乐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五条悟轻笑出声,走到路口去打车。
即便可以带着卿鸟挪至空中瞬移回去,但五条悟还是选择了出租车。她回来了,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一切都不用过于着急。近一小时的车程,也能让卿鸟平复一下心情。
卿鸟一直在组织语言,关于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这件事。但坐在副驾上的男人从天上聊到地下,从山川说到大海,也没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暗黄色的轿车在熟悉的校门前缓缓停下。
卿鸟没有在意计价器上的夸张数字,透过车窗,她看见两张许久未见、熟悉的脸庞,于是立刻开门下车。
几乎是在卿鸟下车的瞬间,她被迎面奔走而来的麻生一把抱住。
「嘛~那就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吧。」几个小时前五条老师的言语闪过脑海,卿鸟轻笑出声。别看她的老师那样,还是挺通人性的。
卿鸟回抱住身前的学姐,声音低低的。“我回来啦。”
渡边源一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视野里的少女仍然穿着高专校服,就好像这四年只是眨眼间的转场。她不过是和往常一样陪五条老师去做任务,迟了一些回来那样。
“渡边学长。”卿鸟冲他挥手。
“小鸟!”渡边笑着回应。这个名字他们几人已经鲜少提起,是不能去揭开的疤。不曾想有一天还能如此大方坦诚地喊出口。
身穿休闲服的渡边源一已经不是四年前的爽朗少年了。就像是这些年一直活在某种压力下,眼尾也带了些惆怅。卿鸟想起五条老师中午的言语,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五条老师下了车,笑着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嗨~嗨!叙旧不要阻碍校门口的交通哦。”
狗卷健太与狗卷棘站在入口的位置,见到卿鸟后刷地举起手中的木牌板板。两块白板上写着硕大的「鸟」。
熊猫负责撒了一把花瓣。真希歪头,整个人被打上一层名为“只要同伴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阴影。
“……”
不是。本来很感动的重逢,这画面瞬间搞笑起来了怎么回事!
“水野下午有个考试,晚点再来。柴崎在欧洲,已经买了最近的机票赶回来。”
原来这些前辈们四年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后,就只有渡边和狗卷还在做传统意义上的咒术师了。
水野回归原生家庭考了大学,按部就班,最近准备考公进入政府部门;柴崎成了自由旅行家,探险未知神秘地,顺便祓除旅行中遇到的咒灵;麻生还留在东京,因为术式特殊,加入了不公开情报组织。
他们看似都在向前走,但心里有一块区域被永远留在四年前。尤其千叶县惨案在一年后被查出,是高层勾结故意陷害学生们的。
所以水野进入政府部门,是为了以另一种身份直接与咒术高层接触;柴崎四处游走是为了扩展日本以外的咒术师资源;麻生的不公开情报组织更是与「窗」对立的存在。
大家忙忙碌碌,一路前行,生怕浪费一分一秒。卿鸟用自身作为代价换来的,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小鸟这些年去哪里了?被关在领域里了?”
“嗯……去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卿鸟被前辈们围在中间,目光下意识看向远处的五条老师。男人侧脸对着她,正与夜蛾正道说话。
身材高挑气质翩翩的男人,眼睛被绷带遮拦,所以卿鸟不知道,她把视线投向五条悟的时候,后者的目光也扫向了她。
卿鸟被众人围在中央,四年前这样的画面也很常见,毕竟他的学生是个“活宝”,还拥有让人啼笑皆非的术式。高专的大家空闲下来总喜欢围着她逗她玩,又或是许个愿。
但今日不知为何,五条老师对眼前的场景有一些微妙拒绝的情绪。他想把那只鸟拉到自己身边来。
“救回五位宣告死亡的学生,消失又出现。卿鸟的能力比这件事本身更让上面在意。”夜蛾正道忽然开口,转移了五条悟的注意力。
“可爱的学生们终于又聚到一起,随他们在意吧。”五条悟不以为然。威胁恐吓的话语他不会对夜蛾正道说,毕竟只有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不同。
咒术高专久违的热闹起来。
沉寂已久的校园再度被卿鸟的想象力侵入,光怪陆离,离奇又离谱。夜蛾正道偶然一回头,就见自操场开始往后山的那条路,都被想象成了丛林探险的游戏画面。
聚在一起的众人,在卿鸟的术式中玩了一场盛大的全息游戏。
“……”
男人摘下墨镜,揉了揉太阳穴。
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五条悟的学生应该只有五条悟本人能明白了。
十分明白的五条老师本人在卿鸟想象的丛林里欢快探险。
直至傍晚,翻新过的食堂里开启了没有主题的派对。
以为不会再有的重逢让每一个人的情绪都升至高点,哪怕卿鸟再丧心病狂的想象出几只q版的五条老师出来精神污染也没关系。
敢想敢做的卿鸟绝不含糊。刷一下想象出一只q版的五条悟出来。
咦?
众人歪头疑惑。
啊咧?
五条悟捏起卿鸟想象的自己。为什么是一只戴着小圆墨镜的白毛?这个款式的墨镜他高专毕业后就没再戴过了哎!
卿鸟:“……”想象力和潜意识有时候真难控制。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冷酷无情地啪一下拍“死”了那只q版五条悟。
五条悟:???!
这简直是造反!
家入硝子忙完一天的工作,听说消失的卿鸟再度出现,于是绕道去咒术高专。她尚未跨入校园前院,就听到食堂的方向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哦呀,真的发生奇迹了?”
家入硝子抬手卷了一下自己的发梢,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唇角微勾了一下。每一天都是沉重消息的世界,偶尔也会有好运降临。
所有前辈里最为稳重的水野坐到卿鸟身边,用简洁的语言表达了“感谢”以及“她的行为是错误的”。卿鸟飞速眨了眨眼,捣头如蒜,乖巧道歉。
咬下一口小蛋糕的五条悟:?
怎么这只鸟面对老师总是一身反骨,面对前辈就安静又听话呢?
除了一年级生与滴酒不沾的五条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喝了几杯。是精神与灵魂的彻底放松。
“硝子——”
酒精上头的卿鸟扑到成熟女人的怀里,言语里竟然带了点撒娇。
“只有你和歌姬我没有办法保持距离改变称呼,我们一起钓的娃娃,养的电子宠物蛋还在床头呢!”
家入硝子:?
“我可以继续叫你硝子吧!”
称呼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家入硝子看向扑进自己怀里的卿鸟,圆溜的大眼睛亮亮的,闪烁但迷糊。嗯,是有点醉,难怪都开始说胡话了。
“当然可以。”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她。
“啊,果然硝子最棒了!”卿鸟双手高举。
水野的考试尚未结束,麻生晚上也要去情报处值班,保持清醒的两人提前离开。后者和卿鸟约了下次一起逛街。
剩下的人继续在空间里发光发热。
卿鸟和渡边说自己用术式钟摆撞飞五条悟的辉煌事迹,渡边和卿鸟说他在任务里遇到的怪事。狗卷兄弟轮番报饭团名,时不时举个牌。
就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叙旧”一直进行到深夜十一点。
众人作鸟兽散。
家入硝子接到临时加班通知,外套挽在手臂上准备离开。她指了指后方坐在桌边发呆的少女对五条悟道:“小鸟喝醉了哦。”
五条悟比了一个ok表示放心。“不会让她睡在食堂的啦。”
他走近卿鸟身侧,猛地发现这家伙哪里是在发呆?眼皮上画了眼睛以假乱真,本人早就睡着了。
恶趣味诶!五条悟眉梢轻挑。
然后弯腰抱起她。
睡梦中的卿鸟霎时被熟悉的咒力气息包围,就像被打了一剂安定针,整个人的防备松懈下来。这是唯一不管在哪个世界,都能让她信任的存在。
冬夜寒冷,她往男人怀里钻了钻。这位叛逆学生清醒的时候压根不会如此“靠近”他,酒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五条悟低头看向卿鸟。长而卷的睫毛上方画了两只极其搞笑难看的眼睛。是谁画的?渡边还是狗卷?
闹了一晚上,谁的咒力残秽都有,谁的咒力残秽都少的可以忽略不计。
卿鸟原先的学生宿舍没有打扫过,也没有基本生活用品,于是五条悟把她带到自己的教师宿舍里。
虽然他也不怎么常住,但宿舍至少还是干净的。
卿鸟脑袋一沾到枕头就裹着被子翻身继续睡,喝醉的叛逆少女倒是比清醒的时候乖了不少。
月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安静又透亮。
五条悟坐在一边,伸手拨开卿鸟散乱的长发。
“居然喝那么醉。”
是因为自己中午说的话太严厉了吗?
“这些年,小鸟去哪里了呢?”白天迟迟没有问出口的言语回响在寂静的空间内。
五条悟伸手抹掉她眼皮上,不知是谁画上去的眼睛。
看她的模样不像是被关在没有时间的混沌地带。而是切切实实在某个地方生活了很久。
“嘛,总而言之。欢迎回来。”
沉睡中的少女不知道身侧男人的情绪起伏,她嗅着被子上若有似无属于五条悟的气息,借着酒精的麻痹,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