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玉小剑
桑无度解决完一个心头大患, 又不费吹灰之力把师尊留在自己身边,心里得意极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 身体虚弱带来的困倦霎时席卷全身, 桑无度双目微合,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被修祁看在眼里, 知他刚刚是强撑着和自己说了这些,内心更加柔软。
俯身将锦被向上拉了拉, 修祁嗓音平缓温和,安全感十足:“睡吧, 师尊在呢。”
桑无度在这样的安全感里, 再也坚持不住, 眼睛合上,沉沉睡去。
修祁静静地坐在桑无度床榻前的花凳上, 平时任谁看上去都会被冻得瑟缩一下的淡棕色冰冷眸子,此时却蕴着无限暖意。
他伸手摸了摸桑无度额头,拭去小徒弟额头因为不适冒出来的细微汗珠, 才起身走到之前放置小香炉的案柜前,打开小香炉, 将一小块褐色的香料放进去、点燃。
很快, 袅袅白烟带着淡淡的冷香飘散整个卧房, 修祁重新走回桑无度床榻前, 见桑无度在这淡淡冷香中面色微微泛起红色, 才再次坐在桑无度面前的花凳上, 闭上眼睛。
卧房寂静无声,偶尔风过, 紫藤花随风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阵阵飘香。
忽然一只夜隐蝶似是好奇飞进卧房,掠过花凳上闭目不言的修祁,径直落到床榻之上熟睡的桑无度的额头上,墨色翅膀上的银色花纹随着桑无度的呼吸,闪着点点光亮。
那一刹那,桑无度仿佛也发了光一般漂亮。
忽地,修祁睁眼,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夜隐蝶像是感受到了修祁身上的气势,振翅而飞,独留下修祁看着床榻之上熟睡之人稳定了不少的神魂,陷入沉思。
夜隐蝶,传说是忘川河畔引渡亡魂的使者的灵力所化,能沟通世间生灵之魂,更有探取生灵魂魄记忆和安定神魂之能。
修祁不知道这个传说中‘夜隐蝶是引渡亡魂使者灵力所化’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沟通世间生灵之魂、探取生灵记忆,但他知道夜隐蝶确实有安定神魂之能。
修仙之人,与天争命,途中艰险只有自己可以知道,而神魂是修仙之人的根本,只要神魂还在,即使肉身已经化为腐朽,亦能逍遥天地间。
夜隐蝶之能,正能保证修者神魂不散。
万年前,很多仙门因为夜隐蝶之能,对夜隐蝶大肆捕捉,最后却发现夜隐蝶生性胆小,不能被饲养,就算有安魂定魄之能,也无法被人使用。
有一修者提出可以以夜隐蝶入药,或可留下夜隐蝶安稳神魂之能一二。众仙门心动,一二之能就可以大大增加自身安全,当可一试。
经过三年研制,还真的让那个修者成功了,用夜隐蝶的翅膀入药,制成了夜隐丹,并大肆宣扬。
这下,夜隐蝶可遭了殃,几近被仙门捕杀殆尽。后来,还是当时的仙门盟主禁止猎杀才让夜隐蝶得以喘息,隐入世间,从此再无踪迹可循。
这山谷中会有这么多的万年不见的夜隐蝶也出乎了修祁的意料,他没有打扰夜隐蝶,还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势,防止惊到这小小的生命,一直以来他们都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但他没想到,一直不会飞入他“领地”的夜隐蝶,今日居然会飞入小竹楼,还停留在自家小徒弟身上许久,为小徒弟稳定神魂,这怎么能不让修祁惊讶。
良久,修祁脸色深沉,低声缓缓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跟你的身世有关吗?”
熟睡中的桑无度当然听不见自家师尊小声的呢喃,他只觉自己的头不再巨痛,松快了许多,咂了咂嘴,睡得更熟了。
修祁看着自己这个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徒弟,沉着的脸缓和了下来,不禁摇了摇头,决定把这些谜团抛在脑后。
他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
反正,无论是作为师尊,还是作为长渊仙尊,为了不让魔族得逞,他都得好好保护桑无度,桑无度的身份反倒是最不用在意的了。
想明白这些,修祁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小徒弟的鼻子,宠溺意味十足:“小没心没肺的,好好睡吧。”
睡梦中,桑无度再次感受到那股让自己觉得十分安稳的气息,伸手抓住,挨着蹭了蹭,才心满意足地不动了。
“呵呵呵。”修祁被桑无度猫儿一样的动作逗笑,低沉磁性的笑声充满整个卧房。
“既然你这么可爱,师尊就送你一样你应该喜欢的礼物吧。”似乎想到了什么,修祁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手指微动在半空中书写着什么。
神奇的是,随着他的书写,空中出现一些常人看不懂的字符。
那些字符诡异地漂浮在半空中,等修祁写完最后一笔,倏地光华闪现,再瞬间内敛,随着修祁袖子一挥如一道流光窜出小竹楼,朝着塞韶山方向疾驰而去。
小竹楼外,飞舞的夜隐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全都振翅而飞。阳光下,蝶群迎着光飞舞,翅膀上神秘的银色纹路被阳光照的似乎在发光。
*
与此同时,接到自家师弟要举办收徒大典消息的文柏,一下子从床榻上蹦了起来,鼻青脸肿的脸皱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半空中的字符,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师弟这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吗?你说你举办大典就举办,为什么非要青玉小剑做贺礼,那可是灵域试炼入口的钥匙。虽然不止一把,但你说你给凤鸣也就罢了,这是他应得的,可你居然是用来送无度这个刚刚练气的小辈?”
“脑子是闭关闭傻了,还是真让人给夺舍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文柏说着就要出门返回归一宗,被正要进门的辛为拦住:“你这风风火火的是想要干什么去,你说你都三百多岁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
“哎呀,辛为,你不要拦着我。”文柏见辛为不肯放自己过去,焦急道,“我要马上回宗门。”
辛为见他这么急,以为是归一宗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拦着,但他刚要让开,就听到文柏嚷嚷道:“我要回宗看看我师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居然跟我要青玉小剑。”
辛为:“…………”
“你给我进去!”
辛为额头暴起一排欢快的小青筋,一个暴栗下去,怒道,“我看不是长渊仙尊被夺舍,而是你被夺舍了,你是不是脑子还没恢复,谁能夺舍你那修为通天的师弟,不要命了?”
文柏被敲到痛处,哎呦一声,期期艾艾道:“我师弟不是因为上次大战受了伤吗?你也知道他神魂不稳,靠陵松雪香稳定神魂的。”
“那也不可能!”辛为咆哮,再次为自己这发小的智商感到悲哀,他一手把人推进房间,“你给我坐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文柏也不抵抗,被一路推着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等辛为也坐下,才把修祁要举办收徒大典,并点名要灵域大门钥匙的事讲了出来。
辛为沉吟片刻:“你是说,修祁要把钥匙送给他新收的小徒弟,而不是大徒弟?”
文柏点了点,他虽然看重桑无度,但那是因为桑无度对魔族至关重要,这种看重跟对严凤鸣的看重不同。
严凤鸣是他归一宗新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百岁就已经到达元婴初期的修为,是归一宗未来的希望,也是他看好的继承人。
如果说把灵域钥匙交给严凤鸣,让严凤鸣能去灵域进行修炼他没什么意见,但给桑无度,他也不是觉得不行,就是觉得桑无度应该还用不到。
灵域是一个巨大的试炼场,据说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战场,里面妖魔鬼怪众多,不亚于安平海域内的妖魔。只是这些妖魔大多因为上古大战神魂残缺,心智丢失,不能离开灵域,否则于人间又是一场灾难。
灵域入口由众仙门共同看守,每百年打开一次,为期三月。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期修士以及同等阶层的魔族,皆可手持灵域钥匙也就是青玉小剑进入,但每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
进入瞬间会被传送到不同地方,面对的困难也将不同,十分考验弟子的应变能力和心境。
虽然,遇见解决不掉的危险,可以激发钥匙上的符文瞬间传送出灵域,但每次灵域试炼还是会有众多弟子陨落,其中不乏天之骄子。
这也算是仙门新一代和魔族新一代正面交锋的战场。
通过试炼的弟子,离开时会收到灵域的馈赠以及一枚新的钥匙,钥匙弟子们会交给宗门统一分配,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再次进入了,交给宗门还能换取修炼资源,何乐而不为。
而下一次灵域开启的时间是一年后,文柏不觉得一年后,桑无度能筑基,并拥有自保能力。
要知道,灵域内不止有那些本就在灵域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妖魔鬼怪残魂,还有同样一起进入的魔族,可谓是危机四伏。
如果桑无度进入之后,不小心落入魔族之手,或者死在那些残魂手中,四海九州都得跟着玩完。
他不能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灵域里危机四伏,还有魔族,他们对无度虎视眈眈,无度如果真的出事,那就麻烦了。”文柏皱眉,“师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分明是知道的?”
辛为见文柏如此焦急,虽然不知道修祁小徒弟的身份,但也知道文柏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危言耸听。
想了想,他问:“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记忆捋顺了一些,还是你有什么事情没对我说?”
文柏叹了口气:“辛为,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之前真的忘了,只记得不让魔族得到无度就行。这次的记忆我还没有捋顺,等捋顺我会完完本本地全部告诉你,也告诉修祁。”
“现在不告诉你们,只是怕我零散的记忆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们,到那时……”
后面的话文柏没说,但辛为明白了,如果修祁小徒弟真的对魔族至关重要,文柏的零散记忆可能会偏差极其大,大到让他们对修祁小徒弟的身份判断失误,从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拍了拍文柏的肩膀,辛为安慰道:“长渊仙尊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什么冲动之人。他小徒弟的重要性他未必不知道。”
“你先别担心,可以先问一问他是怎么想的,再做决定。反正钥匙在你手里,你可以不给。”
文柏点了点头,喃喃道:“只能先这样了。”
第32章 师尊舞剑
辛为见文柏还是愁容满面,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我也接到了长渊仙尊的邀请,这次正好随你一道回去。既然是关乎魔族之事, 我想要知道原委, 相信长渊仙尊不会怪罪于你。”
“怪我?怪我什么?他还敢怪我?”文柏瘪嘴,“他胆子也太大了, 出了事怎么办?”
辛为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使劲拍了文柏一下,满意地听见发小痛呼一声, 才道:“你还有脸说长渊仙尊,那小弟子那么重要, 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别用你之前的‘忘记’的借口搪塞我, 你可是说了‘记得不让魔族得到无度就行’, 我本来不想拆穿你,是你太气人了。”
辛为目光冷冽, 嘴角微扬,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知道你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泄露出去, 对那小弟子不利,但我辛为是那种舌头长的人吗?你这么瞒着, 不怕有朝一日那小弟子真出了事, 你, 乃至归一宗都成为众矢之的, 千古罪人?”
“所以, 文柏, 你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辛为冷哼一声, 眼神冷冰地看着文柏,吓得文柏一激灵,双手护胸,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你干嘛?你干嘛?我跟你说,我师弟的收徒大典举办在即,我得形象完美地出席,你不能再打我的脸了。”
文柏眼神游移,心里发虚,他知道辛为是为他好,也知道桑无度一旦出事,他和归一宗都会成为千古罪人。
可他不能说。
虽然他记忆还残缺,但他之前这段记忆肯定是完整的,所以随身小札里才没有多记录关于桑无度的事情,还暗示了自己不能与任何人提及桑无度的不同之处。
这是他整合了自己记忆片段得出的最合理的结论,得出这个结论后,他检查了自己的神魂,果然发现了暗示的痕迹。
这让他更加不敢在记忆未完全恢复的时候,就将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告诉他人。
辛为心细如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这么看自己,但他真的不是有意不告诉辛为的,而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辛为这么看他,应该是不因为他记忆片段的事,大概率还是因为他知道桑无度于魔族至关重要,却没告诉他,觉得他不讲义气。
他还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是几年前自己施下暗示的作用,却要让现在‘自己’的来承担这个苦果,现在的‘自己’何其无辜。
以前辛为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通常不会有好事发生,他要不要先躲一下?
辛为一见文柏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大手放在文柏的肩上,微微用力,刚要起身的文柏就被辛为直接摁了下去,一屁股坐碎花凳直接坐在了上好黄花梨木的废墟里。
“嗷嗷嗷!扎死我了,辛为你谋杀发小啊!!”
文柏猛地跳了起来,半点一宗掌门的风度有没有,跟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地拍着自己的屁股。
他在辛为面前没有危机感,也就不会触发灵力护体,那花凳的残肢直接戳上了他的屁股,差点戳他个菊花朵朵开,晚节不保。
“辛为,你干什么,很危险的知道吗?虽然我瞒着你是我的错,但你也不能这么报复我啊,你这是要我晚节不保啊。”
辛为见文柏还能贫,气笑了:“你还知道危险?我问你,那孩子的事,长渊仙尊是不是也才知道?还是他自己发现,追问你,你才不得已告诉他的。也是他追问,你才会想着找我暂时解除秘术?”
“呃……”文柏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辛为一见他点头,顿时被自己这发小气到了,但也知道这不能怪他,归一宗的秘忆术他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他没想到,文柏居然连修祁都没告诉。也就是说,他这个发小,独自守着这个秘密,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年,他是又心疼,又生气。
辛为深吸一口气,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你啊你,我说你什么好呢?”
“长渊仙尊比你想的周到,他举办这个收徒大典,就是在为事情不慎暴露做铺垫,让他人知晓,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他在为你善后,你明不明白?”
辛为一番话,成功让文柏愣住。
半晌,他收起搞怪姿态,苦笑一声,站直身体,一宗掌门气度尽显:“你说他这是何苦,我自己守着这个秘密,何尝不是为了把他和归一宗摘出去。”
“若将来真有那一天,我成为这个千古罪人就够了,他何苦来凑热闹。”
辛为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那是你用命护着的亲人,他怎么会看着你坠入深渊。我想长渊仙尊与你要灵域试炼的钥匙,也不是他不懂事情的轻重,而是有别的安排,你不妨给他。”
文柏没有回答,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辛为,你说当年我是不是错了,才会让清钧背上那些本不该他背的恩情债?”
这个问题辛为无法回答,那是属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账”,外人怎么能帮忙算清。
他安抚地拍了拍文柏,声音放轻:“别想了,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大典上应该送什么贺礼。你作为嫡亲师伯,可不能太小气。至于那小弟子的事,我们见到长渊仙尊再详谈不晚。”
文柏半晌回应:“嗯,好。”
*
塞韶山上发生的一切修祁不知道,因为有了夜隐蝶的“帮助”,桑无度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三天后,就已经伤愈,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一枚,追着修祁问东问西,还极其钟爱修炼。
每次修炼,修祁都会守在桑无度身边,言语温和引导桑无度修炼。
这让桑无度内心很是温暖,整天心情舒畅地跟在修祁屁股后面,修祁也由着桑无度跟着。
这期间修祁发现,每晚桑无度睡着之后,夜隐蝶都会顺着没关的露台门悄无声息地飞进桑无度卧房,落在桑无度的身上,翅膀上银色的神秘纹路在夜明珠温和的光辉里一闪一闪的,更显神秘气息。
每当这时,桑无度都会睡得更沉,第二天醒来状态会更好,就连修炼速度都会加快,短短几天连蹦三个小境界,到了练气四层境界,这修炼速度就是修祁自己都没有过。
修祁不免好奇,曾经灵力探入过桑无度的灵脉,却丝毫异样也没有发现,只能更加关注桑无度的修炼情况,以免他根基不稳,走火入魔。
时间就在桑无度愉快的修炼中飞速度过,转眼半月已过,天气也从炎热转为初秋的凉爽。
这天,桑无度从修炼中醒来,就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尊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类似古装剧里奏折样子的东西,正在翻看。
桑无度好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修祁面前,疑惑地问:“师尊是在看什么?”
修祁放下“折子”眼神温和地看向桑无度:“是大典的一些事宜,你大师兄和解零做不得主,便来询问为师。”
“哦。”桑无度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就见修祁打了一个手决,方才还好好放在桌案上的折子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桑无度觉得好神奇,虽然知道这是修仙的世界,但他来的时日尚短,看见的法术还真的不多,难免新奇。
修祁见他感兴趣,便道:“这不是什么高深法术,等你筑基后,便可使用,那时为师会传授于你。”
“嗯嗯嗯。”桑无度连连点头,脸上笑容璀璨,小步蹭到修祁身前蹲下,自下而上地看着修祁,“师尊,无度已经练气四层了,是不是可以学些剑法了?”
修祁诧异,修习剑法很累,要从基础打起。他这小弟子身体刚刚恢复,他本想大典过后再养养再说,没想到他没急,小徒弟倒是急了。
“为何这般急切?”修祁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声音低沉温和,“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急于一时。”
“无度明白的,只是——”
桑无度像是害羞了一样,腼腆地低下头,小声道:“无度、无度还没见过师尊舞剑时的风姿呢,师尊传授无度剑法的时候,无度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修祁没想到小徒弟居然是为了这个,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
他这小徒弟怕是不知道,练剑要先从最简单的挥、刺、砍、劈开始练起,就算他现在就传授他剑法,小徒弟也是看不见他舞剑时的风姿的。
不过,小徒弟一直这么贴心,满足他这点要求也无妨。
这么想着,修祁利落起身,扶起还蹲在地上的小徒弟,声音清冽低沉却带着丝丝宠溺:“无度想看为师舞剑?”
桑无度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头上的马尾跟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看起来俏皮又活泼。
“师尊,无度醒来后,就一直听数乙、数甲他们讲述您的英姿,所以……嘿嘿,您能满足无度这个愿望吗?”
修祁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桑无度的额头,唇齿微启:“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修祁已然不在小竹楼内,桑无度急忙跑到露台上,向下望去。
只见修祁一身青衣洒落、手执一根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竹枝,回眸看他时,肃杀之气直直朝他扑来,又在抵达之前轰然消散。
微风轻起,修祁衣摆飞扬间,一剑刺出,仿若天地变色。
那枚普通的竹枝在修祁手中灵活转动,时如灵蛇吐信、时如猛虎咆哮、时如雨吻娇花,时如风雷催花落……
动静结合、刚柔并济,翩若浮云拂明月,矫若游龙惊九霄。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舞剑,修祁连半点灵力都未动用,但每一次挥动,桑无度仿佛都看见了修祁斩杀妖魔时,那杀伐决断、潇洒自若、睥睨天下的气势。
竹枝挥舞间,风响云动,桑无度……痴了……
第33章 弟子礼服
桑无度发现, 舞剑的修祁跟平时是不同的。
平日里的修祁像山岳,冷静自持,沉稳淡漠, 一举一动仙尊风姿尽显, 让人仰望。
但动起来的修祁和平日里“静”的修祁完全不同。
动起来的修祁像风,缥缈难以琢磨, 时而如微风拂面使人心旷神怡, 更多则是如狂风摧岳,让人心生恐惧。
此时此刻, 桑无度仿佛能透过简单的剑舞,看见十八年前修祁和魔尊对战时的风姿, 眼睛仿佛都被普通竹枝挥出的无形剑气划伤, 内心陡然生出一丝说不清, 道不明的酸涩。
桑无度深吸一口气,小心隐藏那一丝他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起的酸涩, 冲着小竹楼下已经收剑而立的修祁使劲挥了挥手。
“师尊,师尊,太厉害了。”
桑无度小脸红扑扑的, 大半身子探出露台围栏,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大力挥手, 在他身后俏皮的动着, 大大的笑脸在阳光下灿烂无比。
然而, 还没等桑无度得到自家师尊的回应, 就脚底一滑, 小脸上的笑容冻结迅速转化为惊恐, 大头朝下直接从小竹楼三楼的露台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桑无度乐极生悲,艰难地抱住头, 心想这点高度自己摔不死,摔残了师尊应该会救他,就是他在师尊心里的形象是再也掰不回来了。
桑无度悲催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对自己的暴击。
眼见着小徒弟从三楼坠落,修祁也是一惊,叫了一声“无度”瞬间消失在原地,在小徒弟坠落到地上的瞬间一把揽住小徒弟的腰,一个巧劲翻转让头朝下坠落的桑无度双脚着地。
桑无度本来都准备摔个七荤八素了,陡然被人揽着腰直接转了一个圈,双脚落到实处,整个人完全反应不过来,晕晕乎乎地迈了两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砰地一声,草地上灰尘四起。
“咳咳咳。”桑无度挥了挥被自己带起的灰尘,抬眼就看见自己家师尊站在身前,微微俯身,自上而下,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
桑无度:“……”
好吧,一回生,二回熟,他在师尊面前屁都放了,还在乎这一个屁墩吗?现眼就现眼吧,能赢得师尊高兴也不枉他摔这么一回,他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迅速收拾好心情,桑无度起身,扑到修祁身边,手拉上修祁的袖子,开心地道谢:“多谢师尊没让无度摔成鼻青脸肿,嘿嘿嘿。”
修祁见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你啊你,下次小心点,可不能再这般大意了。”
桑无度连连点头,拉着修祁朝小竹楼走去:“师尊,你真的好厉害,无度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啊……”
修祁任由桑无度拉着走,这半月以来,他已经习惯小徒弟喜欢拽着他衣袖的习惯,内心深处对于小徒弟的依赖没有半点不喜,还有点隐约的开心。
修祁有时会想,难道自己是年纪大了,喜欢小辈承欢膝下,对自己撒娇才会因为桑无度的依赖开心,但转瞬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桑无度只是尊敬,还没把他当师尊看待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反感桑无度的接进和依赖,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青鸾峰上,和桑无度一样年纪,一样活泼的小弟子无数,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关注他们。
而他对桑无度完全不同,可能是师兄半遮半掩的嘱托,也可能是桑无度由抗拒到接近让他心生好奇,亦或是单纯地觉得桑无度和他年轻时的性格很像。
但修祁都不得不承认,抛却这些,桑无度心智恢复后,身上似乎有某种十分吸引他的东西,让他不断对桑无度放宽底线。
就比如桑无度对自己的大徒弟恶作剧,如果是别的弟子,他知道后,最大的可能是会心生厌恶,施法让其自食恶果,吃一个大亏,从而不敢作恶。
但对于桑无度,他却是加入其中,虽然也让桑无度自食恶果,让桑无度尝了一个小小的教训,但他的出发点却不是厌恶,而是喜欢。
喜欢看小徒弟出丑后活蹦乱起的样子,和灵动多变的神情。
后来的赠剑、赠花灯、带他修行、帮他纾解、到今日的舞剑,以及他居然会怕一个练气四层的修士从小竹楼上面掉下来摔坏而瞬间接住的行为,都在告诉修祁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喜欢桑无度粘着他,不单单是因为桑无度是自己的小徒弟,还有别的原因。
具体什么原因,修祁还没想明白,但他觉得那都不重要,他生命悠长,有很多时间可以想明白,不急于一时。
缓步跟在小徒弟身后,修祁一时间心情十分放松,目光落在桑无度衣服后摆上沾了灰尘的地方,嘴角不禁扬起,小声道:“长胖点了。”
“啊?师尊,你说什么?”前面带路的桑无度没听清楚,转过头,见修祁眼神温和地看着他衣服下摆,歪着脑袋看修祁,“师尊,怎么了?”
修祁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小徒弟身后那么大个臀瓣形状的灰尘印记,含笑道:“无度去试试衣服吧。”
“衣服?什么衣服?”桑无度不解,师尊是让他试什么新衣服吗?可他也没有新衣服啊。
桑无度还没想明白,就感觉一道温热气息扑进耳廓,低沉冷冽却不含半点凉意的声音也随着这道温热气息落入他的耳朵。
“是大典之时要穿的衣服,已经制好,无度可以试一试,看一看是否合身。”修祁说着,伸手将桑无度身前的头发,轻柔地放在他身后。
这个姿势像是修祁将桑无度揽入怀里,桑无度瞬间被修祁身上散发的冷香包围,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修祁温热的气息。
不知怎么,桑无度耳朵慢慢变红,缓缓爬上侧脸。
等冷香和气息远离,桑无度微微低着头,视线盯着自己不住动着的脚尖,轻声回应:“哦,无度明白了,谢谢师尊。”
修祁目光落在是桑无度微红的侧脸上,眸光闪了闪,缓缓道:“走吧,去瞧瞧你的大典礼服。”
话音落下,修祁迈动步伐,由他带着还未松手的小徒弟朝着三楼卧房而去。
进了卧房后,修祁袍袖一挥,一套崭新、看起来隆重华丽的弟子服,和一个十分华丽的玉冠出现床榻之上。
桑无度不由得被吸引,走近却发现,除了衣服、发冠之外,还有鞋子、玉佩、香囊,以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配饰。
求助般地看向师尊,桑无度漆黑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之色。
修祁见状,缓步上前站在桑无度身边,声音平缓温和:“这是青鸾峰亲传弟子在收徒大典上,需要穿着的弟子礼服。”
“上衣下裳,一层素纱中衣、一层暗绣护身符咒中衣打底。腰系靛青腰带,挂玉佩、香囊、本宗弟子牌。外穿流云锦制成、上绣问悲宗宗徽的广袖大氅,再罩广袖流光纱衣。脚穿云头锦履,头戴青玉冠,才可拜师敬茶,向祖师爷叩头进香。”
听了修祁的讲解,桑无度震惊。看着满床榻的衣服、饰品心里直打颤、哀嚎。
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东西,光衣服加上亵衣、中衣啥的就得六层,先不说他会不会被压死,就单说这些衣服他也不会穿啊,更何况还有那些他弄不明白的配饰。
他一个现代穿过来的小虾米,能会穿现在的弟子服都是因为之前身体不方便,数乙帮他穿,他记住了。
现在这么复杂的礼服放在他面前,他不会穿,会不会让师尊怀疑这副壳子里换人了?
他能不能哭着问师尊这大能不办了可以吗?
可这个想法显然不现实,他该怎么找到合理的理由告诉师尊,这衣服他不会穿?
桑无度欲哭无泪,心里琢磨自己装晕倒不被师尊发现的几率有多大,估计自己还没倒地就会被师尊发现吧。
不仅会发现,还会觉得的他神经病。
所以,现在他可怎么办啊?
桑无度这边内心悲催,他身边的修祁却是心情尚好。特别看见小徒弟一脸不可置信、震惊、苦恼的表情,他心情更加舒畅了。
修祁发现,自己只要遇见小徒弟,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恶劣想法就会浮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看小徒弟更多是震惊、是尴尬、是开心、或是苦着一张脸的表情。
其实,他知晓小徒弟苦恼什么,无非是衣服不会穿、饰品不会带,发髻不会束。
这太正常不过了,浑浑噩噩十八年,一朝清醒,能迅速识字、通晓基本礼仪,桑无度已经算得上天才了。
现在再要求他会穿这么繁琐的礼服,着实是难为他了,就连大典上的礼仪,他也会一点一点教授。
不过,这不妨碍他欣赏小徒弟犯难,还不敢说不会穿衣服的神情,这是他最近特别喜欢做的。
现下欣赏完了,他应该做回体贴的师尊,为小徒弟答疑解惑,解决难题。
想到这,修祁按下嘴角微笑,上前一步,拿起床榻之上的广袖流光纱衣,低声道:“无度,为师会帮你换上这套礼服,你需记得如何穿着。”
“现在你自己先去穿好亵衣和打底素纱中衣、将头发解下,再来寻为师。”
这一声犹如天籁之音,传到桑无度的耳朵里。他登时抬头,支棱起耳朵看着修祁,少顷才小声道:“师尊、师尊怎知弟子不会……穿……”
最后一个穿字,像是含在喉咙里,要不是修祁五感敏锐还真听不到。
见小徒弟一脸纠结,修祁才心满意足、大发善心地解答:“无度才恢复心智不久,不会穿着繁重的礼服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无度会穿,是为师小看无度了吗?那——”
“没有,没有。”桑无度头摇的跟三岁孩童手上的拨浪鼓一般,连忙阻止修祁接下来的话,拿起亵衣、亵裤和中衣中裤,朝着卧房后侧的屏风而去。
那是换衣服的地方,他平时在这里换衣服,伤重那几天,还在这里洗澡的。
想起那几天自己是怎么洗澡的,桑无度脸腾地下又红了。
那几天他一动肺腑就疼得厉害,所以每次沐浴都是师尊亲自给他准备浴桶和热水,再把脱得光光的他抱到浴桶里坐好,帮他洗澡、洗头发。
说实话,在那之前桑无度真的没想到,修祁竟然会亲自帮他洗澡、洗头发,换水、换衣服,还会抱着他,让他趴在他身上睡觉。
虽然,那时他伤重一动就疼,入睡时不趴在什么上会疼得醒来,但他想过修祁会把数乙,或是别的什么人带来照顾他,都没想过修祁会亲自动手照顾他。
修祁堂堂一介仙尊、一峰之主,出身高贵,听说还是当时帝王嫡亲弟弟的幼子,可想而知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身份、地位、权势全都通天的人,居然会亲力亲为、事事俱全地照顾他,这怎能不让桑无度惊讶,怎能不让桑无度动容。
记得那时,桑无度曾经问过修祁,为什么会亲自照顾他,修祁的回答让桑无度更加动容。
修祁:“无度不是想让这个地方成为为师和你之间独有的秘密吗,为师答应了。若将他人带来照顾你,岂不是让为师食言。”
桑无度那时想过千万种理由,但就是没想过修祁没带人过来照顾他,居然是因为他初时“耍心眼”的一句话。
一时间,桑无度居然有些羞愧。
而现在,修祁——他的师尊,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收徒大典,还亲自给他准备了大典礼服,甚至因为他不会穿着礼服,要帮他一件一件穿上,还会给他束发……
想到这些,桑无度心底大团大团的暖流上涌,一瞬间像是要把他淹没一般,竟烫得他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低沉清冽的声音传来,叫醒了回忆里的桑无度。
“无度,还没穿好吗?可是哪里不合适?”
桑无度被陡然惊醒,深吸一口气,才嗓音清脆活泼地回答:“没,师尊,无度马上就出来。”
话音未落,修祁就听得屏风后面一阵扑腾的声音,眸中笑意加深,悠悠道:“无度不急,慢慢穿,想发呆,为师也是应允的。”
屏风后正在解中衣带子的桑无度手一顿,微红再次爬上脸颊。
真是太丢脸了,他居然在这时候还能发呆,还被师尊抓住,简直没脸见人了。
“师尊,无度好了,这就好了。”桑无度不敢再耽搁,利落脱下衣服,再换上礼服特制的亵衣、中衣等。
刚穿上就觉得一阵暖意来袭,讶异地看了眼薄若蝉翼的衣服,决定一会儿问问师尊是怎么回事。
不发呆,中衣也好穿,桑无度很快就穿好了,解开头发,顺滑长发披散,才嘴里喊着:“师尊,我好了。”转身走出屏风。
在外等候许久的修祁听见声音,目光看向屏风,片刻就见到一个披散长发穿着合适中衣、赤着脚走出来的……美人。
是的,是美人。
修祁一直知道小徒弟长得好看,病弱中散着头发的小徒弟他更是没少见,但跟现在眼前笑着看他,活力十足的小徒弟一比,病弱中的美完全不如现在这种生机盎然的美。
小徒弟还没穿上这套华丽繁复的弟子礼服,修祁已经能预见,穿着全套弟子礼服的小徒弟在大典上究竟会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他担心的严凤鸣会全部抢小徒弟风采的事情,大概率也不会发生了。
但他既然起了要补偿小徒弟的贴心的心思,就不会收回。等到大典那天,相信小徒弟会为他准备的惊喜的欢喜的。
也有可能是疲惫和一脸不可置信,修祁心情愉畅地想。
第34章 大典前夕
桑无度一步一步走向修祁, 边走还边低头整理自己身上的中衣,他刚刚穿的急,有些地方不平整。
他虽然不会穿那套繁复的礼服, 但也知道内里的衣服平整, 穿礼服才好看,他帮不上忙, 就尽量不找麻烦。
桑无度低着头认真整理衣服, 没注意前面等他的人,也正朝他走来。
还没等他整理好衣服, 偶然间地一抬头正对上自己师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望着师尊看向他的那双温和的眸子,之前屏风后脑海里回忆的师尊温柔给他洗澡画面如电影一般再次在他脑内闪现。
刹那间, 桑无度就跟第一次偷东西被抓住的小偷一样, 心虚地低下头, 红了脸。
见小徒弟的脸又红了,修祁挑了挑眉, 心想小徒弟脸皮还真是薄,自己一句玩笑话,就能让他脸红成这样。
虽然这样挺好看的, 但这次大典他那些为老不尊的朋友估计都会来,见小徒弟这样, 八成会喜欢逗他。
小徒弟单纯又可爱、还十分有礼貌, 恢复心智后见到的人也不多, 很有可能会被那帮老家伙“欺负”到脸上的红色一直都退不下去的地步。
他得想个办法, 小徒弟这个样子他看见就好了, 别人也能看见, 让他不喜。
具体为什么会心生不喜,修祁也不明白, 最后归结为,不能让人认为他修祁新收的弟子是个软包子。
想到这,修祁的手轻轻放在桑无度还没整理好的领口上,细心为他整理,言语温和:“无度脸色为什么会这样红?可是不舒服?还是——”
修祁顿了一下,嘴角弯起,眸中冰冷被笑意取代:“还是害羞衣服也要为师帮你穿?”
桑无度低着头,脸上红色由浅变深,嗫喏地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修祁也不为难他,拉着人站在床榻边,拿起那件绣满护身符咒的外中衣:“无度,来。”
桑无度怔了一下,修祁待他的态度太温和了。
这种温和其实这些天他早见过无数次,特别在他受伤不能乱动那几天,修祁连袜子都给他穿过,但每一次见到修祁如此温和对他,桑无度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特别是他去找修祁之时,见过太多独处时修祁那无任何情绪的眼睛,那才是一个出身高贵、修为大成、无欲无求之人应有的眼神。
冷淡、漠视、甚至是藐视一切。
虽然每次修祁听见他的脚步或者叫喊,转过头时,眼神便已经瞬间转换成他熟悉的温和,但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桑无度还是心有余悸。
这种心有余悸不是怕修祁的淡漠,因为他知道这种淡漠不是针对任何人,他是怕有一天,这种淡漠是冲着他来的。
修祁是他穿来之后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依赖的人,一想到那种可能,桑无度就觉得呼吸都要冻住了。
垂下眼,桑无度收拾好心情不再想这些,顺着修祁的动作将外中衣穿上,再看着他将上衣为自己穿上、又为他穿上两层下裳,再为他扣上腰带,系上玉佩、香囊,挂上弟子牌。
看着修祁拉着他坐到铜镜前,细心为他束发。
因为他还没行过冠礼,修祁为他束的发是半马尾,下片披散的发式,然后桑无度透过铜镜看着修祁走到床榻前拿起那枚青玉发冠看了看,不知为何又将发冠放下走了回来。
“师尊?”桑无度仰头,看着两手空空走回来的修祁,“是不合适吗?”
修祁摇了摇头,手心向上抬起,一枚小巧精致,带着青竹轮廓的青玉发环出现在修祁手心。
他将发环轻轻扣在桑无度半扎的高马尾上,双手落在小徒弟肩膀上,透过铜镜,桑无度见他神情柔和:“无度现在还不适合带发冠,这枚青玉竹扣更加适合你。”
桑无度也更加喜欢这枚竹扣,那青玉冠确实华丽好看,但也庄重非常,上边落下的一条条宝石镶嵌的短穗代表的不仅仅是美观,也是束缚。
对他行为的束缚,对他身为修祁弟子、青鸾峰小师兄责任的束缚。
相反青竹玉扣和他半扎的高马尾以及披散的下片头发,代表的是自由。
没人不喜欢自由,桑无度也一样,而且因为他头顶一直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比任何人都喜欢自由,向往自由。
修祁没有用发冠去束缚他,而是为他选择了自由的青竹玉扣,桑无度内心顿时涌上大团大团的暖流,不禁对修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尊,谢谢您,无度很喜欢这个。”桑无度说着,还伸手爱惜地摸了摸扣在头顶的青竹玉扣,眼神中透出的欣喜,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情好的程度。
修祁也是,伸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喜欢就好,起身,为师为你将剩下的衣服穿上。”
“嗯。”
桑无度乖乖起身,跟在修祁身后,身后的马尾一动一动的,昭示着此时它的主人,心情多么愉悦。
剩下的大氅和广袖流光纱衣,桑无度其实已经会穿了,但他没有开口,任由修祁为他穿上。
然后,在修祁为他整理好胸前飘带后,退后一步,笑意盈盈地转了一个圈。多层衣服轻缓飘逸,轻轻转动间扬起一个飘逸的弧度,使桑无度看起来像个仙童一样。
“师尊,好看吗?”桑无度停下,低头望了望自己,又抬头看向修祁,眸子清亮透彻,“师尊,合适吧。”
修祁缓缓眨了眨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笑意,声音低沉似乎略微带着些沙哑:“好看,无度穿着很好看。”
*
苍空山问悲宗的青鸾峰上最近非常忙碌,所有人都忙得跟陀螺一样,恨不得自己能瞬间多生出两双手。
作为青鸾峰大师兄的严凤鸣和大管家解零更是忙碌,他们不但要盯着小弟子和杂役们布置大典的礼堂,还要对宴席的菜式、各仙门的位置、以及散修们的位置和各位大能的座位先后进行提前布置。
毕竟,仙门之间、散修之间也不是绝对的和平。
人家看在他们峰主的面子来参加收徒大典,他们要是把有仇怨的位置安排的太近,这不是给人家来宾找不自在,给自家峰主找麻烦吗。
这要是言语不和打起来,毁了整个大典,那可是他们这些人的罪过了。
虽然有峰主压着不太可能打起来,但喜庆的日子,总不好生出这些惹人心烦的事来。
所以,这位置的问题,比起别的来说,反倒是重中之重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对大典当天负责接待、引领各宗各派到达所规定位置的弟子进行挑选。要挑选机灵的,能随机应变的弟子,这样才能极大程度避免当天人多对于他人的怠慢。
还要准备请柬,虽说那些修为大成之人的请柬会由峰主亲自书写,但仙门百家其他人的请柬就需要由严凤鸣和解零敲定之后,呈于峰主再行定夺。
今天,峰主将名单传回,让严凤鸣和解零松了一大口气。中午两人就将所有名单核对完毕,才放松些许,提前让弟子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继续。
这些天着实太忙了,即使严凤鸣和解零这种修为有成的修士都难免觉得心累,小弟子们更是身心俱疲,听到放半天假,都高兴不已。
望着小弟子们一哄而散的背影,解零回头看还在核对菜式的严凤鸣,言语温和道:“少峰主,您也回去修休息吧,这些事情交给老夫即可,您别忘了您也是大典的主角,可不能累坏了。”
严凤鸣抬头,微蹙的剑眉放松,朗笑道:“解师叔不比担心,这是师尊百年来头一次举办如此大典,也是我们青鸾峰的大好之事,我不能有任何疏忽。”
话音落下,严凤鸣再次低头看向菜单,仔细核对。解零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劝阻,也跟着帮忙核对,心里却是想起前两天小弟子们对于这次大典的讨论。
“你们说,峰主对小师兄是不是比对大师兄更好。”
“怎么说?”
最先开口的小弟子左看右看,才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大师兄都拜峰主为师近百年了,峰主都没举办什么收徒大典,这次小师兄刚刚被收进来,峰主就决定要办,这不是偏爱是……唔……”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弟子倒是谨慎,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拖进角落,才放开他,小声警告:“你别乱说,你不知道收徒大典的主角是大师兄和小师兄两人吗?峰主何来的偏爱。”
最先开口的弟子有些不服气:“那不也是要给小师兄举办才想起大师兄的吗?我听说最先并没有加上大师兄,后来才加上的。”
“你听说,都是你听说,你听谁说的,你有真凭实据吗?”
年纪稍大的弟子狠狠拍了他头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峰主的决定容不得我们置喙。”
“峰主想要偏爱谁,我们更管不着,也管不了,你是忘了还在思过崖面壁的那些师兄是因为什么去的思过崖吗?还不好好干活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小弟子撇了撇嘴,不敢再回话了,拎着扫把去扫尘,只是面上还带着委屈,似乎是在为严凤鸣打抱不平。
这一切都被前来查看的解零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解零不知道严凤鸣听到过没有,但他听到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觉得峰主偏爱桑无度。
明明严凤鸣是峰主的大弟子,陪伴了峰主近百年,事事孝顺,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为峰主争脸。
可这样的严凤鸣居然都没让峰主为他举办收徒大典,虽然这之间有别的原因存在,但这种大事完全可以后来补,峰主没为严凤鸣补,却给了桑无度一个盛大的收徒大典。
桑无度可是才成为峰主的亲传弟子没多长时间,这要是久了,这少峰主的位置恐怕都得换人了。
因为,解零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严凤鸣成为大典另一个主角是后来才定的,还是桑无度提,峰主才答应的,也就是说峰主之前从没想过为严凤鸣补办这个收徒大典。
他不敢置喙峰主的决定,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见小弟子们也不争论了,便也没有直接处罚小弟子们。只是暗暗记下那个愤愤不平小弟子的脸,决定日后多观察。
此时见到严凤鸣为了这个大典尽心尽力,解零其实十分想问问严凤鸣是真的不在意吗?
可能是解零的眼神太过炽热,被这样目光注视的严凤鸣不得不抬头看向他:“解师叔,可是有什么困惑?”
解零不语,只是看着严凤鸣,半晌问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少峰主,您委屈吗?”
严凤鸣当即皱眉,言语严肃:“解师叔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解零见严凤鸣这么在意,自知自己失言,失了本分,连忙解释:“老夫没有——”
“师叔在哪里听到的,是哪个弟子如此不顾青鸾峰规矩,敢随意挑拨是非?”严凤鸣言辞严厉地打断解零想要解释的话。
他是青鸾峰少峰主,地位犹在解零这位大管家之上,称呼解零为师叔只是他尊敬这位一同陪师尊进入问悲宗修行的师尊在凡界时的贴身侍卫长,并非怕他。
此时听到解零这句看似没头没尾,实则字字质疑师尊公正,或是想要试探他内心是否有怨的话语,登时警觉了起来。
如果解零只是质疑他倒还好,若是质疑师尊……
严凤鸣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因为师尊收徒无度之事诋毁师尊。
先不说,师尊那时没为自己举办收徒大典,是他自己要求的,根本不是师尊不重视他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单说无度本就是他嫡亲师伯托付于他们照顾,若不是当年无度那么怕师尊,怕是早十年就成为他的嫡亲师弟了。
无度在师尊为他举办收徒大典之时,能想起自己这个师兄,他就已经十分欣慰了。
况且别人不知道当年为未举办收徒大典的内情,以及师尊办这场收徒大典的用意,解零作为师尊的心腹,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却又如此问……
想到此,严凤鸣眸光一闪,声音又冷了一度:“解师叔,您最好告诉凤鸣是何人在背后散播不利于师尊的谣言,且师尊近些年来闭关多了,和您交流少了,您是否已经忘了他的脾气秉性,否则——”
严凤鸣冷笑一声:“否则今天的话您就不该对我说,那些个背后议论师尊之人,您早该拿下了,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说“没有”,您说是吗?”
第35章 心魔誓,天雷闪
严凤鸣声音冷厉, 神情似笑非笑,虽然坐着,比站着的解零矮了一截, 但浑身气势极强。
他习杀戮剑道, 气势本就比同等级修士要强,毫无保留释放, 就算是修为高于他之人也会被慑一瞬。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此冷冽的杀戮之意裹让解零登时一惊,霎时冷汗从背后渗出, 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解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驳严凤鸣说的任何一句话。
自从峰主在十八年前那场惊天大战中受伤, 回峰后就开始长期闭关养伤, 将青鸾峰一切事务都交于他和严凤鸣处理, 还给了他们极高的权利和自由性。
严凤鸣当年也处于冲击元婴关卡的重要时期,且严凤鸣年轻, 对于处理一峰之事不是很熟练,所以青鸾峰上大小事务自然都是落在了他这个青鸾峰的大管家身上。
可能是时间久了,完全掌握一峰事务的滋味太过美好, 让他渐渐忘记了其实自己只是自家峰主、也就是自家小王爷修祁手下的一个侍卫长、一个死士、一个奴才、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他的生死亦全都掌握在小王爷手里。
他能到达今天的成就全赖小王爷从未将他看成工具和奴仆, 对他悉心教导栽培之故。
小王爷信任他, 而他却逐渐在权利中迷失自己, 不但质疑起小王爷来, 还拿为严凤鸣抱不平来做那块戴在自己脸上的、用来遮住自己丑恶嘴脸、质疑小王爷的伪善面具, 甚至在心底深处隐约期待着什么。
他到底期待着什么?
是期待着自己这番话在严凤鸣心底种下对小王爷怨怼的种子?还是期待严凤鸣和桑无度的关系从融洽变得水火不容?亦或是期待师徒三人反目成仇, 青鸾峰一团糟?
说实话,解零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 严凤鸣的一番话,彻底揭开了他戴在脸上的伪善面具,挖开了他心底隐秘的、不能见光的阴暗心思,让他猛然惊醒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藏了如此龌龊的心思。
而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诱因,只是他的主子对他太好,对他太信任,给他的权利太大,和少峰主严凤鸣对他的尊敬和放权。
直到这时,解零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
严凤鸣看似在提醒他峰主眼里揉不得沙子,实则在提醒他不能忘本!
他虽不至于背叛峰主,但确实被权利的滋味冲昏头脑,愧对王爷、王妃当年对他的嘱托,也愧对小王爷这些年多番救他、栽培他的恩情。
解零沉默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严凤鸣仿佛能看穿他心灵的眼神。
一时间,室内一室寂静。
许久后,严凤鸣打破寂静,看着神情变幻最后定格在羞愧之色的解零,语气微缓:“解师叔还是不肯说吗?”
解零张了张嘴,少顷声音低哑道:“是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弟子,我之前已经派人监视他们了,我——”
解零有心想为自己辩解,但辩解什么呢?辩解自己没有不臣之心,还是辩解自己也有想过小弟子们如此说,是有人背后指使,他没有想要放过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只苦笑一声,对着严凤鸣郑重行了一个叩拜之礼,道:“今日,多谢少峰主点醒老奴,让老奴不至于迷失自己,做了那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
“等收徒大典之后,老奴会去峰主那里领罚,让自己永远记得不能忘本。”
严凤鸣也知道解零没有、或者说不敢有不臣之心,此刻见解零态度如此郑重,连自称都从老夫变为老奴,知道只是权利迷人眼,师尊多年闭关收敛心性,让人生出野心罢了,敲打敲打就好。
见他被自己点醒,也深知此人是师尊心腹,他不好处理,还是禀报师尊,让师尊自己处理的好。
想到此,严凤鸣神情完全缓和下来,起身扶起对他行大礼的解零,温声道:“那凤鸣也就不追问师叔到底是何人在诋毁师尊,此事全权交由师叔负责。”
“多谢少峰主!”解零再次施了一礼,恭敬道,“那老奴这就下去处理此事,少峰主容许老奴一天时间查清此事。”
严凤鸣微微点头,目送解零下去,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拿出传讯玉简,将今天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师尊。
做完这一切,严凤鸣才坐回原来的位置,低头再次开始核对大典当天的各种细节。
*
布障林深处,风景宜人小山谷里。
修祁盘膝坐于二楼卧房的榻上,他双目微合,淡淡冷香从他旁边小案的香炉里散出又缓缓凝聚成缕缕青烟围绕在修祁身边,最后被修祁吸收。
直至最后一缕香被吸收,修祁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被他同样放在小案上正闪烁不已的传讯玉简上,眸色微微加深。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传讯玉简中瞬间飞出无数字符,字符自动组合、漂浮于半空之上。
片刻后,修祁一弹指,半空中漂浮的字符轰然炸开,发出点点光亮,引得外面正苦哈哈练基本挥、刺的桑无度都停了下来,望着二楼的方向疑惑地挠了挠头。
想了想,桑无度放下手中的竹枝,一溜小跑朝着二楼自家师尊的卧房跑去。
门是敞开的,幽幽冷香比平时要浓,他的师尊此时正穿着舒适的衣服,半靠在榻柜上,似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转头朝他看来。
和师尊视线相接的一刹那,桑无度只觉一阵冰凉从脚底板升起,直窜天灵盖。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害怕,那股彻骨的寒意已然消失不见,师尊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无度,站在门口干什么,为何不进来?”
桑无度有些发懵,一冷一温两种感觉转换过于快速,让他都以为是自己练剑练得太辛苦,出了幻觉了。
可桑无度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之前那一霎,师尊的眼神比三九天里冰冻的河水都要冷,只一眼就能冻得人心肺凝结。
师尊这是……生气了?
眨了眨眼睛,桑无度迈步走了进去,跟只小狗蹲在修祁的榻前,仰着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乖极了。
“师尊,你方才是怎么了,是——”桑无度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师尊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吗?可以和无度说说,无度虽然还没能力为了分担解忧,但——”
桑无度越说声音越小,在修祁温和的目光下,顿时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解决不了还要知道什么事,可不就是脸皮厚吗?
但他还是坚强的说了下去:“但,说出来会好受一点,无度一直都在呢。”
修为被小徒弟一番话说的心里暖暖的,他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发,入手一片汗湿。俯身将人拉起,坐到自己身边,拿过放在小案上的帕子轻轻按在小徒弟的汗湿的额头上,声音含笑:
“擦擦,头上全是汗,累了吧,练剑不必急于一时,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桑无度胡乱点了点头,十分豪爽地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就有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修祁。
修祁见他这好奇样,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他这小徒弟太好玩了,也太乖了,乖乖看着他的样子,真跟只小狗没什么两样了,若是他有尾巴,想必此时已经欢快的摇了起来。
“笑了,师尊笑了。”
桑无度不知道修祁为什么突然笑,还笑得那么好看,但他知道师尊笑肯定是因为他,见师尊笑了,自己也就笑了,美滋滋地说:“师尊,你看,无度还是有点用的吧。”
被小徒弟这么一闹,修祁心情好了不少,见小徒弟一脸得意的表情,跟只偷吃了鱼的小狸奴一样,狡黠可爱。
修祁笑意加深,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缓声道:“无度很有用,为师很开怀。”
“那师尊能告诉无度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尊那会看着好生气啊。”
“无度害怕了?”修祁知道在桑无度上来的时候,自己气势未曾收敛好,可能是冲撞了他,有些自责,“师尊不是冲着无度,无度不要怕。”
桑无度抿了抿嘴,小小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就一点点,师尊,真的。无度不是怕你,就是、就是——”
桑无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刚的感觉,他倒是觉得自己没害怕,但那股通体透心凉的感觉又不能说自己没害怕,他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好了好了,不想了,是为师的不是。”见桑无度一脸纠结,修祁再次感叹小徒弟表情丰富,也知道他是被自己一时的气势慑住,但并没有怕自己。
这点让修祁很欣慰,又拍了拍小徒弟触感很好的头,修祁笑容淡了下去,淡淡道:“是你大师兄传讯,青鸾峰有人不满这次的收徒大典之事,试图挑拨我们师徒三人之间的关系。”
桑无度:“!!!那我们是不是要马上回去?”
修祁摇了摇头:“不必,此事交由你大师兄处理,他是青鸾峰的少峰主,如果压不住这股风气,就不配少峰主之名,倒是——”
修祁皱眉,微微一顿,表情难得一见的有些失望,语气都有些怅然若失:“倒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想我。”
桑无度一听修祁这语气,以为他说的是严凤鸣,内心顿时警铃大作,脑海里疯狂回忆痴傻桑无度为数不多的记忆,试图找出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他听师尊这语气不像是对严凤鸣没有感情啊?
不过,也可能是他想多了,正常师徒之情,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失望,他不能乱,先稳住阵脚,打探清楚才是正事。
急速想明白后,桑无度装作好奇地开口:“师尊,你谁的‘他’是谁啊?不是大师兄吧。”
“哦?你为什么觉得不是你大师兄?不是你大师兄,无度猜猜会是谁?”
修祁来了兴趣,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对于自己大弟子严凤鸣的“敌意”,还曾经弄过强力胶水说是要惩罚以后可能犯错的凤鸣。
此时为凤鸣说话的表情,虽然有些犹疑,但看着是真心的。
他这小徒弟是真心不希望自己口中那个“他”是凤鸣。
这么看来,他这小徒弟可够矛盾的。不过,他就喜欢小徒弟这个样子,百看不厌。
桑无度见修祁有此一问,先是愣了一下,才回头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缓缓道:“大师兄既然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说明他并没有相信这些鬼话,至于是谁——”
话一出口,桑无度顿时脑海一阵清明,暗笑自己刚刚真是关心则乱,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他居然会连这点逻辑有忽略了,真是穿越把自己穿傻了。
不过,青鸾峰上除了严凤鸣,还有谁能然师尊如此失望?
突然一张刚毅、不苟言笑的脸出现在桑无度脑海里,可是真的会是那个人吗?
那个人不是对师尊忠心耿耿吗?原著里也是啊,不会是因为他这只小蝴蝶的出现,把那个人的故事线给煽歪了吧?
那他可罪过了,那人毕竟是师尊最信任的下属、朋友以及亲人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桑无度又开始纠结了,小脸都皱吧了,看着又可怜,又可爱,可把修祁逗笑了。
他没忍住,做了平时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伸手捏了捏小徒弟软乎乎的脸蛋。
见小徒弟表情从纠结变成呆滞,顿时笑得开怀。
那笑是桑无度从来没见过的开怀大笑。
那笑一下子冲淡修祁再怎么柔和都化不去的冷意,淡棕色的眼瞳染上爽朗笑意,好看到刺眼的五官糅合这样疏朗的大笑,完全颠覆了桑无度对修祁的印象。
这样的修祁再也不清冷出尘,而是意气风发、恣意狂傲。
不知怎么,桑无度觉得这样的修祁才是真正的修祁,而之前那样沉稳、冷静、如山如岳一般清冷的师尊是修祁压抑自己内心的结果。
想来也是,虽然他来的时候不长,对师尊了解不多,但他也知道师尊凡界身份就尊贵,又因为天赋绝佳早早被收在问悲宗掌门坐下,成为鸿宇仙尊的最宠爱的小徒弟。
师尊宠爱、师兄关心,自己能力、天赋顶流,被这样宠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本就应该意气风发、恣意疏狂。
桑无度突然有些心疼,那颗完好的心脏酸涩、胀痛,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折磨,让一个本应该恣意一生人变成现在这样沉稳、冷静、不喜不悲,如同被冰封一样。
再想起原著中那些狗血的剧情,桑无度更加难受了。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师尊这么好的人,承受这样的苦楚。师尊就应该恣意一生,得道升仙,不应该被任何事情拖累。
桑无度再次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师尊坠入深渊,他会死死拉住师尊,哪怕最后他仍然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想到此,桑无度内心反倒镇定下来,表情也变得坚定。
他看着师尊,认真、郑重道:“师尊放心,无度永远不会怀疑师尊、永远不会背叛师尊。”
像是怕修祁不信,桑无度举起右手与自己耳朵齐平,拇指和小手指紧扣,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郑重起誓:“我桑无度如若违背今天所说,来日必遭心魔侵扰,尸骨无存!”
桑无度话音刚落,整个小山谷上方突兀地降下一道闪电,直直穿过小竹楼的窗户劈在了桑无度身上,速度之快,连修祁这种渡劫期大能都没反应过来。
“无度!”
修祁大惊,他本来只是看着小徒弟起誓觉得好玩、也觉得心暖,便没阻止。反正修为没到筑基期,心魔誓要用心头血起誓才会应验。
小徒弟不知道,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其实这样只是个花架子,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也不会被天道束缚。
然而,眼前小徒弟被包裹在一片闪电中却丝毫无恙,且闪电连地板都没烧焦的诡异景象,让修祁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天道记录了小徒弟的心魔誓,并且可能小徒弟太过诚心,引起天道共鸣,降下天雷闪和小徒弟的誓言相呼应。
可这怎么可能呢?
诚心起誓确实是天雷闪的条件,但这只是之一,能让天道降下和誓言之主相呼应的、能淬炼身体的天雷闪的另一个条件,是此人的修为必定不能低于合体期。
可无度才区区练气四层,本来都应只是玩笑的起誓,竟然引动天道相合,这怎能让修祁不惊讶。
修祁望着在天雷闪中闭目、被动吸收天雷淬炼身体的桑无度,头一次对自己所学所知产生了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修祁喃喃。
*
修祁疑惑,被天雷闪如此大阵仗惊动的问悲宗各峰弟子也都疑惑,一时间议论纷纷。
“看到了吗?那是天雷闪吧,是有什么大能虔诚发心魔誓了吗?”
“不会吧,看那个方向是布障林方向,那里哪有什么大能,都是些妖魔鬼怪。”
“可,这确实是天雷闪啊,和古籍中记载的别无二样。”
“对啊,对啊,听说天雷闪能淬炼身体,提升修为,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我们回去问问师尊?”
“对对,我们去问问师尊。”
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一帮弟子一哄而散,全都朝着自家师尊居所奔去。
同样看见天地异象的问悲宗的六位长老们,此时也是齐聚一堂。
当然,他们齐聚一堂并不是因为天雷闪,而是为了修祁的收徒大典。
当年鸿宇仙尊被魔尊叶天瑞戕害,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经欺修祁和其师兄年幼,想要抢夺鸿宇仙尊留下的东西,反被师兄弟二人将了一军。
后来,文柏当然了问悲宗掌门,虽然没对他们下手,但看着曾经他们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师兄弟,修为越来越高,他们内心难念惶恐。
所以,想要借用这次的收徒大典和修祁、文柏重修关系。
毕竟当年他们也没得逞,师兄弟二人现在修为一个比一个高,他们现在主动示好,总不至于对他们太过苛责。
“事情现在就是这样,大家可以研究一下,怎么样去和修祁和解还能不让咱们显得太过谄媚。”
说话的是个留着八字须,看起来一脸正气的中年汉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道:“我知道大家对于我提议和修祁重修关系有些异议,但你们要知道,文柏好糊弄,修祁可不好糊弄。”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相互低头讨论了起来,中年汉子看着这样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还没等他头点完,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音传来:“我说武极,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当年做了什么你们自己不清楚吗?现在能好好待在你长老的位置,只是文柏和修祁不想理你罢了。”
“你还妄想和他俩重修关系?”
声音的主人微微抬头,笑容带着轻蔑,目光扫过因为她的言辞微微低头的人,红唇微启:“我劝你还是好好待着,大典那天别有什么动作,省的丢你自己的脸。”
“你!”中年汉子武极大怒,一掌拍向桌面,厚重的檀木桌面登时裂了一道口子。“妃红师妹,你别以为当年之事你没参与,就能把你飞凤峰摘出去。你没参与,但也你旁观了。”
武极冷笑一声:“鸿宇师兄当年对你怎样不用我们说吧,结果你不还是坐视不理,任由我们欺负那两兄弟?”
妃红没有反驳,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飞凤钗,冷淡道:“我自己做的孽我清楚,不用师兄提醒,我飞凤峰还有事,就不此处陪着师兄们过家家了。”
话音落下,妃红起身就要离去,她身边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也跟着要离开,就听得一声巨响,天雷闪直朝着布障林深处而去。
妃红登时止住脚步,望着那道天雷闪降落到方向,秀眉蹙起。
其余几人见到此异像同样好奇,起身查看,可没等他们说话,就见妃红又做了回去,对着疑惑的众人道:“我突然不想回我的飞凤峰了,师妹倒是要看看师兄们能想出什么办法和修祁师侄重修旧好!”
武极皱眉,他总觉的妃红留下并不是因为想要看他商量出办法,但妃红想要留下他也不能将人赶出自己的楚安峰,只能阴阳怪气道:“那可是真是多谢妃红师妹捧场了。”
妃红红唇微扬:“好说好说,师兄快开始吧,师妹最近几天身子疲乏,怕是待不了许久,还望师兄多多包涵。”
武极嘴角抽了抽,到底多活了些年岁,虽然养气功夫差些,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彻底跟人撕破脸。
他招呼众人再次坐下,开始发表自己之前的言论。妃红看着被自己转移视线、热烈讨论的众人,望着布障林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第36章 见面礼
苍空山问悲宗有八峰。
除历代掌门居住的紫电峰之外, 还有青鸾峰、飞凤峰、楚安峰、溪首峰、水阳峰、卓灵峰和宁桐峰七大峰,各峰峰主非合体期不能担任。
上代掌门鸿宇仙尊出自青鸾峰,因尊敬将掌门之位让于他的老掌门, 便主动提出让老掌门继续住在紫电峰, 原紫电峰一脉也不必从紫电峰迁出,鸿宇仙尊则继续住在距离紫电峰比较近的青鸾峰上。
每日就跟上班一样, 早起去紫电峰的凌云殿处理宗门事物, 日落就回自己的青鸾峰,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各峰关系也算融洽。
这种和平一直维持到鸿宇仙尊身死,青鸾峰上能主事的只剩下两个小的开始, 才被打破。
自古财帛动人心, 这条铁律, 放在凡界适用,放在与天争命的修仙界更适用。
古往今来, 有太多人,死在这条铁律之下,弱肉强食, 在修仙界更普遍、
鸿宇仙尊活了两千多年,修为大成也有千年之久, 再加上做了八百多年的掌门, 家底足以让任何人眼红, 包括那些平素融洽、和他们兄弟相称、本应该守望相助的同门。
说来可笑, 本应关系更为亲近的同门想要谋得你长辈留下的财产, 而外来奔丧的人却顶着压力为你压阵, 让你守下财产。
和其讽刺。
所以文柏才会动用秘法催生自己的修为,因为他知道, 此次是守住了,但来日这帮曾经被他亲切称呼为师叔师伯的人,还是会故技重施。
到那时,他们师兄弟才真是愧对师尊多年来的悉心教诲。
是以,这帮谈论的热火朝天的人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觉得修祁会原谅他们,原谅欺负他们师兄弟,差点让他师兄短命之人?
妃红看着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被他身边一直注视她的年轻男子看个正着。
年轻男子悄悄伸手覆在妃红放在桌下攥紧衣服的手,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妃红眼睛倏地一红,转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平复心情后,对年轻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云鬓,对着还在争论不休的几人道:
“师兄们这么久都没争论出结果,师妹我实在疲乏的很,就不奉陪了,先行告退了。”
话说完,妃红也不去看几人的表情,转身就走,一道火红身影天边闪过,楚安峰焰云殿中已然没了那道倩影。
年轻男子见妃红走了,也慢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就看见武极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
“凌宇师侄,你这是也不给师伯面子吗?当年的事情你年纪小是没参与,但你师尊可是参与了。别忘了如今文柏的掌门之位就是从你师尊手里夺来的,这些年你们水阳峰一直被打压,你就不想借此机会缓和关系吗?”
年轻男子凌宇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灿烂:“武极师伯这是哪里话,师侄我这不是急着回去跟师尊商量一下吗?还是师伯觉得这种大事是师侄一个小弟子能决定的?”
凌宇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正经,但武极嘴角却是抽了抽。
谁人不知道水阳峰峰主虽然还是樊松,但实际的掌权人已经是眼前这个面容年轻倜傥的凌宇了。
此时,听到凌宇说要回去请示师尊,武极都快气笑了。
“凌宇师侄,这种玩笑此时就不必说了,你此行离去,本座就默认你们水阳峰不参与,师侄要想清楚。”
凌宇听了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武极见状觉得有戏还想再说些“修祁、文柏现在势力大、我们应该团结,韬光养晦,先修复关系,在图其他”的话,就见听到凌宇慢悠悠地说:
“师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回去问问师尊,师侄这就告辞了,您和几位师叔慢慢商量就好。”
说完,凌宇绕过武极,一个缩地成寸已到了大殿外,御剑而去,独留下脸色铁青的武极恶狠狠地看着剑光疾驰留下的流光。
剩下三人见武极气成这样,连忙围上来安慰,武极这才面色缓和:“师弟们,妃红和凌宇那小崽子不知情重,我们不管他,咱们必须利用这次机会,否则——”
武极面色难看,他们何尝想向一个自己曾经欺辱过的小辈低头,实在是这些年文柏看似不理他们,但暗中的打压一点都没少。
当然,对于峰里小辈并没有打压,那是问悲宗的未来,但对于他们这帮老家伙,文柏可是没手下留情,他们又不能真去夺小辈的资源。
主要是,小辈那点资源跟当年鸿宇留下的资源可没法比,他们塞牙缝都不够,还容易被文柏发现,找到名正言顺惩处他们的理由。
修仙全靠资源撑着,没了资源,他们进境缓慢,文柏这是要拖死他们啊!
和其歹毒。
再加上修祁修为大成,以及封印魔尊这样天大的功劳,让文柏地位越发稳固,他们无机可乘,否则——
想到这里,武极冷哼一声,收敛脾气,道:“我们接着研究,不管飞凤峰和水阳峰了。”
其余三人点点头,坐回座位继续议论起来,很快就把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忘了。
另一边,凌宇离开楚安峰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水阳峰,而是朝着飞凤峰方向飞去。
落在飞凤峰大门前时,刚好看见红衣美人坐在一柄火红的灵剑上,水眸看着布障林的方向,秀眉微蹙,美目含愁。
凌宇脚步一顿,细微的脚步声唤回美人的心神,转过头来看向凌宇。
她对凌宇招了招手:“凌宇,过来。”
凌宇笑了,脚步轻快的走到美人面前,做出一副轻佻的样子,油滑道:“美人,自己坐这里忧愁什么呢,说出来让本公子听听?”
红衣美人——妃红一下子就笑了,使劲捶了凌宇一下,才道:“还贫,你知道那帮人没安好心的。”
凌宇也是叹了口气:“妃红,你说文柏和修祁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凌宇和妃红、文柏年岁相当,从小一起长大,妃红因为是飞凤峰上任峰主最小的妹妹所以大了他们一辈,是师叔,但从小到大其实都是文柏和凌宇护着她。
鸿宇仙尊更是疼她这个小师妹,后来修祁上山,她们就一起带着这个小师弟漫山遍野的淘气,本以为千年内她们都能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修炼,谁承想……
妃红苦笑一声,鸿宇仙尊突然身死,打破了一切宁静。
凌宇心里也不好受,拍了拍妃红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小师叔别太担心,修祁和文柏现在没人能动的了,不是还有咱俩吗,多帮忙看着。”
妃红点了点头,起身收起灵剑道:“我要去布障林看看,你去吗?”
凌宇挑了挑眉:“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朝着布障林方向飞去。
*
布障林,小山谷。
修祁看着将天雷闪中雷劫之力一点一点吸收后,脸色越发红润的桑无度,紧皱的眉渐渐松开。
直到最后一丝雷劫之力被桑无度吸收,修祁一个箭步上前,俯身蹲在桑无度面前,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小徒弟,轻声问:“无度,怎么样,难受吗?”
桑无度有点懵,他刚刚不是被雷劈了吗?
他还以为自己就要狗带了,看这样是没事,不仅没事,他感觉还挺良好。
似乎、似乎充满了力量。
桑无度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胳膊腿,又抬头去看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修祁,表情有些疑惑。
“师尊,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桑无度歪着头,困惑道,“我好像境界又精进了。”
修祁收回放在桑无度肩膀的手,也收回探进桑无度身体里的灵力,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修祁安慰道:“是好事,无度你筑基了。”
“诶?筑基?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筑基有小雷劫的吗?”
桑无度惊了,他这修炼速度也太恐怖了吧,会不会根基不稳,这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吧。
像是看出了桑无度的忐忑,修祁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别担心,根基很稳,这是天道对你的馈赠,只有好处。至于雷劫——”
修祁嘴角弯起:“你不是已经被雷劈了吗?”
“这样的吗?天道的馈赠?”桑无度挠了挠头发,小蜜蜂一样围在修祁身边,仰着脸问修祁,“师尊,怎么会有天道馈赠?”
修祁不想让小徒弟对于之前的心魔誓太在意,便含糊说道:“你体质特殊,炽阳之体如果达到顶级,本就应该获得一次天道馈赠……”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还是个小天才。”桑无度美滋滋的。
修祁见桑无度没有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小山谷外围有人移动、窥视。
为了保护桑无度,修祁特地开启了之前布下的灵阵,所以人还没有找到小山谷的入口,只是在小山谷外打转。
修祁知道,这人大概是被心魔誓的天雷闪引来,而能到达布障林深处之人必然不是什么小弟子,而是修为有成之人。
正疑惑,小山谷外之人便主动泄露了气息,修祁一怔,神情缓和下来,对桑无度道:“外面来人了,为师带你出去见见她们吧。”
“诶,好的,师尊。”
桑无度还美着呢,就听到修祁说要带他去见外人。有了不让人来照顾他的经验,桑无度知道师尊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座小竹楼的存在,是在信守承诺,心里美滋滋的。
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师尊身后,出了小竹楼,桑无度仰脸看着师尊:“师尊,这回我肯定不会害怕了,等我会御剑,就不必麻烦师——啊啊啊啊!!!”
修祁轻抬眉角,也没反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等桑无度说完,一把揽住小徒弟的腰,飞身而起。
桑无度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就犹如坐过山车一样飞在半空中,后半段话顿时咽了下去,只剩下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
山谷外,被迷雾挡住的妃红和凌宇,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大叫,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解。
这是怎么了?
布障林深处出现她们都破解不了的迷雾不说,还出现了一个清脆透亮、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少年声音的大叫。
是她们太久没来布障林了,还是哪个峰又出天才了?
“妃红?”凌宇刚想说话,就见妃红伸出纤长的手指抵在自己红唇间,自动收声,用眼神询问妃红到底怎么回事。
妃红也是疑惑,她只知道布障林深处修祁以前就喜欢来,也知道这几天修祁一直在布障林。
所以看见天雷闪,便以为是修祁发下心魔誓,才会阻止那帮家伙把注意力转向天雷闪上,防止他们知道后,用修祁发下的心魔誓做些什么。
现在看来,修祁确实在布障林,但天雷闪的对象却好像不是修祁。
妃红暗自松了口气,心魔誓,修士最怕的誓言。
修士每进一个大阶,都会经历大小雷劫,这些雷劫中有一道雷劫很特殊,是为心魔雷。
是人就会有各种欲望,修士同样有,欲望强烈就会化为心魔,平时不显,渡劫就会被心魔雷勾动藏在心底深处的心魔。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再也走不出心魔。
轻则堕入魔道,重则直接灰飞烟灭。
发了心魔誓且被天道记下,降下天雷闪的修士,因为天雷闪淬体的作用,修行速度更快,但渡劫时心魔雷的作用也会强烈。
有很多修士,即使没有背叛心魔誓言,也会因为心魔雷作用加剧,造成渡劫失败,灰飞烟灭。
现下布障林里不止修祁一人,那代表天雷闪的对象不一定就是修祁,她示意凌宇安静,指了指两人上方。
凌宇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刚想开口问,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传来,凌宇头顶顿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只见身材高大一些的人影一脚朝凌宇踹来,带起的劲风吹起凌宇散落在胸前的头发。
凌宇急忙后撤,躲开这一脚,等他停下来,就见那两个人影已经落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高个的人影正低声对他身边稍矮的人影说些什么。
脸上柔和沉稳的表情是凌宇从来没见过的。
这是他认识的修祁?
凌宇讶异,和修祁面对面的妃红也诧异。
妃红不是没见过修祁怎么教严凤鸣,正是因为她见过,才会觉得现在温柔跟人耳语的修祁让她觉得陌生。
“你这是?”
妃红忍不住开口,但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转着视线。
妃红的视线一点都没收敛,身后还有凌宇同样疑惑的视线,修祁拍了拍桑无度的肩膀:“无度叫人。”
桑无度乖乖点头,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行了一个晚辈礼,恭敬道:“徒孙桑无度拜见妃红师叔祖。”
妃红一愣:“修祁,这是你新收的那个小徒弟?”
此时,凌宇也走了上来,目光落在面前长相漂亮讨喜,眼神灵动可爱的少年身上,对修祁道:“这小孩儿就是你新收的弟子?真不傻了啊。”
修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边的小徒弟。
桑无度接受到修祁递给自己的信号,嘴一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对着凌宇也行了一个晚辈礼:“凌宇师叔,弟子正是师尊新收的弟子桑无度。”
“好好好。”
凌宇见人真不傻了,有些尴尬,毕竟作为长辈当着小辈的面直接说人傻不傻的,有点为老不尊。
他不是没想过这孩子可能是修祁新收的小徒弟,但这少年修为已经筑基,气息一看就知他根基深厚。
修祁那小徒弟才收了没多久,刚刚修炼能练气就不错了,自然就没想过这个筑基的少年会是修祁的小徒弟。
导致他知道少年身份的时候,嘴快过脑子,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
凌宇还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就见修祁这个小徒弟行完礼抬头看他,大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清脆透亮带着说不出的天真:
“凌宇师伯,第一次见面,师尊说会有见面礼,无度可以有吗?”
凌宇怔了怔,看了看笑得天真可爱的少年,又看了看面色冷淡的修祁,半晌发出了一声发蒙的:“啊?见面礼?”
桑无度笑嘻嘻地点头:“嗯,见面礼。”
凌宇:“……”
有个鬼的见面礼啊,他又不知道修祁小徒弟在这里,他连修祁在这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见面礼。
转头看向偷笑的妃红,凌宇来气,知道妃红肯定是知道什么没告诉他。
见她这么没义气,凌宇心一横,起了拉人下水的心思,微笑道:“你师叔祖在呢,她老人家没给,师伯哪敢先给呢,你说对吧,小师侄?”
桑无度挠了挠脑袋,侧头去看自家师尊。
修祁被他猫一样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看向一旁笑个不停的妃红,沉声道:“师叔。”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笑了。”妃红对着桑无度招了招手,“来,小无度来师叔祖这里。”
桑无度看了修祁一眼,见他点头,才小跑到妃红面前。
妃红伸手捏了捏胳膊,摇了摇头:“太瘦了点,你刚刚筑基,师祖这次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把这枚护身玉佩送于你吧。”
妃红说着,白嫩的手心里出现一块火红的玉佩,凌宇一见倒抽一口冷气,颤抖地指着那块玉佩道:“妃红,你管这叫‘没带什么好东西’?”
桑无度本来手都伸向那块玉佩了,听到凌宇这么说,登时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手就要缩回去,被妃红一把握住。
她将玉佩放在桑无度手里,声音温柔慈爱:“无度乖,别听那边炸毛的家伙在说些什么,这玉佩名为火麒玉,和你属性匹配,能抵挡大成期大圆满修士全力一击三次。”
“你师尊如此看重你,你要给他争气。”
桑无度穿过来之后,头一回在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女性身上感觉到母爱,有些不知所措,求助般地看向修祁。
修祁对着他点了点头:“无度还不快谢谢你师叔祖。”
桑无度这次安定下来,笑着对妃红道:“多谢师叔祖,师叔祖的教诲无度记下了。”
“乖。”妃红慈爱地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发,转头看向一边疯狂搜索自己能给什么见面礼的凌宇,女王一般地扬起下巴,“凌宇,到你了,第一次见你师侄,可别太掉自己面子。”
“我——”
“我什么?”凌宇刚要说话,就被修祁打断,他看向凌宇,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语调缓慢,“师弟记得师兄一直喜欢随身携带一枚金珠……”
凌宇找东西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修祁,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说什么?”
修祁点点都,镇定道:“是,金珠,那枚可以化为随身洞府,能抵挡合体期以下妖魔任意攻击的随身洞府。”
凌宇:“……”
啊啊啊啊,抄家啊这是!
第37章 大典开始
凌宇眼睛抽搐地看着修祁, 无语道:“修祁,咱们多年不见,你这是转行改打劫的了?还没到收徒大典呢, 这么抢劫不好吧。”
修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 师兄舍不得了,小师叔可是连火麒玉都给了无度了, 你作为无度的师伯也不好拿太差的东西糊弄我这小弟子吧。”
“再说, 师兄可是我问悲宗第一炼器大师,这样的随身洞府你炼制起来并不难, 还是说,这个金珠洞府对师兄有特殊意义, 师兄舍不得?”
凌宇被修祁一噎, 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觉得修祁闭关这么些年,修为长没长进他不知道, 这嘴皮子倒是利落了不少,性格也是开朗不少。
还特殊意义,这金珠有没有特殊意义他修祁不知道吗?还问, 问什么问,再问下去把他那点情史都要抖落出来给这小弟子看笑话了。
不过, 话说回来, 以前修祁虽然话也不多, 但性格绝对开朗, 他们都没少被修祁坑过。
坑吧, 坑吧, 都被坑习惯了,反正就是一枚金珠, 反正就是一个乌龙的产物,修祁想要就给他。
凌宇做出一脸肉痛的表情,掏出那枚拳头大小的金珠拖在手心里,对着桑无度扬了扬下巴:“过来小师侄,师伯我可不小气。”
桑无度虽然不明白自家师尊和这个便宜师伯在打什么哑谜,但也知道这东西珍贵,反正是师尊亲自给他要的,他也不矜持,跑到凌宇面前,双手在面前拱了拱,笑嘻嘻地说:“多谢师伯。”
凌宇:“……拿去拿去。”
他是发现了,这小弟子也是个人精,看着笑得花都开了一样的小脸,也难怪修祁这么喜欢他。
将金珠塞到少年手里,凌宇一脸悲催:“用法你师尊会,让他教你就行了。”
说完,还故作不舍地看了一眼金珠,才一脸幽怨地看向修祁。
修祁没理会这个戏多的人,走到桑无度身边,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低声道:“跟师尊先回青鸾峰,你师叔祖她们应该找我有事。”
妃红和凌宇一听也收起笑脸,点了点头。
一行人,快速返回了青鸾峰,桑无度知道大人们有事,便主动说要回去找数乙玩,修祁也由着他,叮嘱道:“别自己修炼,你刚刚筑基,等为师在你再修炼。”
桑无度乖乖点头,小跑去自己住的偏殿找数乙玩。
妃红她们都感官敏锐,能听见数日不见的两个小少年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声音,这是渊澜居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声音,生机勃勃,烟火气十足。
妃红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的修祁身上,眸光闪了闪。少顷,红唇一弯,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笑容。
一旁的凌宇看见这个笑,缩了缩脖子,决定一会妃红说什么他都不要反驳,因为露出这样笑容的妃红,往往是发现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如果你不长眼睛,就会被妃红无差别“调戏”。
凌宇怜爱地看了修祁一眼,心里啧了一声,默默祈祷他自求多福。
凌宇的目光一点都没收敛,修祁又不是木头人,当然感知的到,他皱眉看了凌宇一眼:“你是这几年炼器是把自己的脑子也当材料炼了吗?”
“什么?”凌宇没跟的上修祁的思维。
修祁摇了摇头,领着人朝自己的正殿走去,边走边悠悠道:“就是觉得你现在很可爱。”
“可爱?我?”
凌宇眉毛都拧在一起了,转头去看妃红,就见妃红正捂嘴偷笑,见他看过去,放下手,光明正大的笑给他看。
凌宇:“……”
都什么人啊,都什么毛病!
*
渊澜居正殿,茶香袅袅,一室馨香
数衡泡完茶,修祁就让他去找是桑无度玩,数衡很开心地跑走了。
一轮茶过后,修祁放下手中精致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帮老家伙,是活得太久,老糊涂了吗?”
妃红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抚碧绿茶盏,一白一碧绿碰撞出暧昧的颜色,只是美人的声音可半点都不暧昧,还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可不就是老糊涂了吗?还当你是小娃儿,觉得你好哄呢。”
“他们可没老糊涂。”凌宇也搭话,嗤笑道,“真老糊涂就不会找收徒大典这个各宗各派都会来人的时间才来求和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料定修祁不会在收徒大典上给他们难堪,毕竟——”
“毕竟,当年的事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是吗?”凌宇笑得满面讥讽。
“那就让他们来吧,白白得了礼物,我那小徒弟应该会很欢喜。”修祁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反正不要白不要。”
“你想得开就行。”凌宇见正主都不在乎,也放松了些许,主动给拿起小茶壶给大家续茶。
妃红也是舒了一口气,端起新续的茶,话锋一转:“那天雷闪是你那小徒弟的?你那小徒弟发什么心魔誓了,这么虔诚。我记得能让天道降下天雷闪的修士,修为得合体期吧,你这小徒弟倒是天赋异禀。”
修祁点了点头,也没提这次天雷闪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们只是没见过低等级心魔誓出现过天雷闪罢了,不代表没有。我那弟子资质上乘,被天道注视也不是没可能。”
“也是,你要注意他们用这个来刷阴招。”
妃红颔首,见修祁将茶盏凑到嘴边,美眸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话锋突转:“你那小徒弟是炽阳之体,觉醒时的那关是怎么过的?你作为师尊有没有帮忙?”
“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凌宇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落在茶点上,让其余两人露出嫌恶的表情。
“咳咳咳咳,你、你、你……”
“我什么?”修祁悠悠放下茶盏,余光看了一眼露出不太满意表情的妃红,心下果然。
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不了解妃红时不时冒出来的恶劣想法。
桑无度的体质,在他们这样修为的人眼中都不是秘密,而炽阳之体觉醒时会发生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早就猜到妃红会拿这个来打趣他,也早就有准备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修祁也不清楚,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修祁侧头看还在咳嗽的凌宇:“你可以了,差不多就得了。”
凌宇捂着胸口,艰难把气喘匀,颤抖地指着妃红:“你好狠毒的心。”
妃红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没意思。”
“你想怎么有意思?”修为凉凉的目光落在妃红身上,“你是想看我呛到,还是想听我说,无度觉醒体质时的问题是我帮忙解决的?”
妃红美目亮晶晶的:“那是吗?”
修祁坦然道:“是我。”
妃红:“……”
凌宇:“……”
修祁:“。”
“没意思。”妃红可不信修祁这话,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顺带拽起还赖在座位上的凌宇,“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说着就要往出走,即将踏出殿门的那刻骤然回头,眸中闪过一丝湿润:“修祁,当年之事,是我二人对不起了。”
凌宇也是沉默。
修祁一怔,愣怔间,两人身影已然远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半晌,空旷的正殿里才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有什么对不起……”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收徒大典这天。
收徒大典的日子是修祁亲自定的,正好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
一大早,青鸾峰就打开峰门,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严凤鸣穿着隆重和大管家解零以及文柏的大徒弟路鸿一起站在青鸾峰用来待客的宿明大殿的正殿门口,接待来往贵宾。
整个大典金碧辉煌,用空间法术扩充,容纳千人不成问题。
从大殿门口一直通往殿内高坐、乃至整个大殿的地面的地方全部铺就火红与湛蓝飞羽制成地毯,代表着两位弟子一火一冰两种属性。
殿内区域分明,错落有致地摆着一列列桌案,很有几分美感。
因为并没到开席的时间,桌案上只摆放了茶盏和一些水果、茶点,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果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灵果,茶点也都是难得一见用上好灵药制成的能增加灵力的药点。
此时已经有许多宗门带着自己的弟子赶到落座,区域相近的都是关系好的宗门,也都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大典之内有数名或清秀、或漂亮的男女小弟子端着水果、茶点等踩着轻盈的步伐穿梭其中,让众人很是满意。
桑无度因为年纪小,修祁并没安排他接待宾客,而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和已经进入正殿的重要宾客寒暄。
当然以修祁如今的地位,不用他去与别人寒暄,都是相熟之人来找修祁寒暄。
文柏作为问悲宗掌门和修祁的嫡亲师兄,也一大早就来了青鸾峰,帮着修祁忙里忙外,应付那些修祁不想应付之人。
辛为跟在他身边,防止文柏脑子里的秘忆术吃了哪段记忆文柏不知道,遇见记忆主体之人闹出笑话。
一时间,整个青鸾峰上一派笑语欢腾。
桑无度乖乖跟在修祁身边,半步也不敢稍离。
这里的人他九成都不认识,生怕自己乱跑撞见不认识的闹出笑话给师尊丢脸。
这么想着,桑无度的精神高度紧绷,小脸也带上完美的笑意,跟着自家师尊身后对着那些不认识的人不要钱的给笑脸,端是半分差错也没有,被前来寒暄的人一个劲儿地夸识大体,小礼物更是没少收。
修祁一边说话一边把小徒弟怀里那些快捧不下的小礼物收到一个乾坤袋里,又低声温和地让小徒弟收好。
这一幕落在了众多人眼中,对于修祁对桑无度的重视有了新的评测,暗中决定将给桑无度的礼物加厚几分,不能光想着严凤鸣。
就在这样带有各种目的的寒暄里,很快到了收徒大典最重要的时刻。
第38章 收徒大典
收徒大典一般分为三个大步骤。
第一步, 祭天。
顾名思义,祭祀上天,修仙界也称为祭祀天道。大意为, 祈求天道庇佑自己的徒弟之类的, 也有让天道监视之意。
第二步,给师尊行三拜九叩大礼、奉茶, 接受师尊教诲, 以及开宗门祠堂,给本门祖师爷进香, 将名字记入青鸾峰直系弟子谱里、留下魂丝制作弟子命牌。
此步过后,弟子就是在祖师爷面前挂了名, 为青鸾峰长渊仙尊坐下亲传弟子, 外出行走不能堕师尊名头, 更会被长渊仙尊护持。
第三步,也就到了宾客送礼以及享受宴席、自由交流、寻求指点等等环节, 这一步是来参加的宾客们最喜欢的。
往年的大能收徒大典之上,这个环节不知道促成了多少对道侣,还有散修被大宗门看上做了客卿, 也有修为低的散修被大能看上收为弟子的例子。
除此之外,年轻一代也会借此机会相互交流, 也会寻求大能解惑, 往往这时候, 他们都能得到点拨, 受用一生。
而门派之间也会借此沟通感情。
这其中的第一步和第二步都尤为重要。
此时, 青鸾峰上钟声响起, 钟声厚重雄浑、悠远苍凉,足足有九九八十一记, 让来宾知晓长渊仙尊修祁如何重视这次收徒大典和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
在修仙界,九为吉数,就连修士升大境界渡的雷劫也有三九、四九、六九、九九之分,这收徒当然也是有等级之分,端看收徒大典上这钟鸣之数。
钟鸣几声,代表师尊对弟子重视几何。
九九为最吉,也意为最为重视,更意为此次收徒大典是最后一次,师尊不会再收亲传弟子之意。
此为承诺,是修仙界默认的规则。
寻常大能收徒六九就已算是重视,毕竟看见资质好的,这些大能也难免起了爱才之心,防止自己后续收徒,也就不轻易做那承诺,反倒容易使师兄弟之间不和。
此时钟鸣之数恰为九九之数,这代表长渊仙尊此生都不会再收徒,也就是说桑无度是长渊仙尊的关门弟子。
意识到这一点,整个大殿内顿时起了一阵小却十分嘈杂的议论声。
议论这桑无度到底是何等资质、何等能力,能让长渊仙尊收他为关门弟子。
修祁也不理这样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到大殿外,不知何时立起的祭天大鼎前。
那鼎呈青玄之色,光华内敛,上雕繁复、神秘花纹,下方三足鼎立,只静静立在那里,一股古朴厚重、仿若带着浓烈杀伐之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些观礼的小弟子被这气息冲击,竟有一霎不能呼吸,直到殿内铺就的飞羽地毯陡然光华一闪,才缓了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鼎,再也不敢出声。
自家的长辈看见这一幕,相熟地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好笑的神色。
他们带这些小弟子来,都是来见见世面的,反正这鼎的气息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让他们见识一下也好,也就没有施法阻挡这祭天之鼎的气息。
此时见到小弟子们气势冲得有点发蒙,他们还挺乐见其成的。就是没想到长渊仙尊这场收徒大典,安排地这么周道,连这都想到了,倒是让他们惊讶些许。
仪式还在进行,在修祁站在大鼎前之时,文柏也御风而行,落在了修祁的左前方,那是主持大典的位置。他师弟收徒,他这个做师兄的必然要主持。
只见文柏微微抬手,大鼎前方的供桌之上就出现了数盘用白玉盘盛放的祭品,有灵谷、灵果、灵谷酿成的灵酒、珍禽之肉等等共计九九八十一样。
与此同时,一直跟在修祁身后的桑无度,以及之前接待宾客的严凤鸣一左一右,穿着同样的礼服,站在修祁身后。
只是让众人不解的是,两位弟子穿着相同,严凤鸣身材高大,穿上这华丽繁复的礼服更显英俊潇洒,头戴青玉冠,玉链顺着他全束起的整齐发鬓而下,更显风流。
可本应该和他同样用青玉冠将头发全部束起的桑无度头上的却并不是华丽繁重的青玉冠,而是一枚精致漂亮青玉扣。
桑无度的头发也不是全部束起,而是上半部分扎起一个高马尾用青玉扣扣住,下半边头发披散,顺滑的长发垂在身后,直到腰间。
像是怕只有青玉扣显得太过单调,压不住身上的华丽礼服,桑无度的头发有几缕被人编成了一条条小辫子。
这些小辫子里都被编入一条带着颗颗圆润珍珠的发带,发带末端用金丝缀了一个个小巧的铃铛。
这些小辫子一半被束入高马尾,一半披散在身后,微风吹过,一阵清脆的叮当声,煞是好听。
观礼之人也被这声音吸引,朝他看来。
就见芝兰玉树的漂亮少年站在修仙界年轻一辈第一人身边,半点风头都没被比下去,璨若星河的眸子带着笑意,跟着景同仙尊的声音半点错处也无地祭天,都觉不愧是长渊仙尊收为关门弟子之人。
小小年纪,礼仪气度半分不差。
随着景同仙尊最后一声落下,整个收徒大典的第一步祭天,完美完成。
就在观礼众人觉得视线该移回大殿之内的时候,严凤鸣突然起身,往修祁身后一站,而面对大鼎而立的修祁则转身面对桑无度。
这一意外插曲,让文柏在内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辛为更是传音给文柏:“你这师弟搞什么鬼?”
文柏也抓狂:“我也不知道啊,他没通知我啊?看样子凤鸣是知道,这是什么保密环节吗?”
桑无度也是愣了,他在大典前几天就被修祁带着演示过无数遍大典时的环节,当时演示的也没有这个环节啊。
现在严凤鸣起身了,师尊又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这情况他要不要也起来?
桑无度有些懵,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引得修祁身后的严凤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严凤鸣本以为师弟是知道的,现在看这情形,师弟是不知道的,估计是师尊要给师弟一个惊喜。
严凤鸣乐见其成,不过仪式还得继续下去,便一翻手,手中便出现一个黑色檀木的匣子。
将匣子打开,匣中之物出现在众人眼里。
那是一顶十分华丽的金色发冠,整体由金丝编成,上缀深海暖灵珠,飘带下缀寒灵玉,端是冬暖夏凉的一个宝贝。
修祁一步一步走到桑无度面前,严凤鸣也跟上,手上的匣子变成一个檀木托盘,托盘正中放着金丝发冠,旁边则是一柄白玉梳。
桑无度也看见了严凤鸣手中的东西,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有些不确定,怔怔地面前同样穿着华丽,风华绝代的师尊,喉咙有些发紧,喃喃道:“师尊……”
修祁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低头看向还跪在蒲团上的小徒弟,声音放轻:“无度别怕。”
他说着手伸向桑无度头上,咔哒一声,桑无度扣在头上的玉扣已然出现在修祁手中。
将玉扣放在严凤鸣的托盘上,修祁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白玉梳一下一下轻柔地为桑无度梳头发,手指灵巧地拆开小辫子,拿出珍珠发带。
“无度,你自幼无父无母,长在我青鸾蜂。如今你已十八,也成为我修祁之弟子,为师便不去循那凡界二十冠礼,今日即为你加冠,为你取字。”
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动作,桑无度所有散乱的头发全被他束起,严凤鸣很有眼力地走到桑无度身边,让修祁可以很轻松拿到金丝发冠。
修祁拿过那顶金丝发冠,端端正正地戴在桑无度头上。
“今日为师为你加冠,不望你弘我宗门之威,只愿你恣意一生,无愧天地,为自己而活。”
此话一出,观礼之人无不震惊。
谁家冠礼时,长辈不是希望弟子有出息,希望他为人礼义廉耻孝悌忠勇一个不缺,这倒好,直接希望弟子自己舒服就行了。
修祁自己就是修仙界的第一人,本以为他会非常严厉,没想到对弟子要求倒是宽松。
不过看严凤鸣被他教导的如此之好,也不像那溺爱徒弟的人啊?
众人全都从震惊转为一头雾水,就连文柏都觉得自家这师弟闭关把脑子闭坏了。
修祁不管众人是何反应,伸手扶在小徒弟的肩上,言语庄重里带着慈爱:“你名无度,无度即无渡,无人可渡,亦无人渡你,为师不喜。”
“为师为你取字师渡,无人渡你,为师渡你。也望你能自渡,永远如为师祝你恣意一生的祝福,不陷入苦障之中,你可明白?”
桑无度不语,他漆黑的双眼染上点点湿意,衬得本就灿若星子的眸子更加莹润。
半晌,桑无度双手伏在蒲团之上,头颅点在自己手背之上,对着修祁郑重一拜,语气哽咽:“无度明白,师渡叩谢师尊对弟子的一片关爱之情。”
桑无度是真的感动了。
他是现代人,对于古代的什么冠礼还有这个收徒大典其实都没什么特殊之感。
但今日修祁的所作所为、所说祝福,无一不让他想起自己成人礼上父母对自己的拳拳爱子之心。
修祁对他也是一片关爱之情,怎么能让他不动容,怎能让他不想家。
一时间,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离开父母、时刻面对将死命运的一切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桑无度伏在自己放在蒲团的手背上,想要擦干眼泪,不想让人在这大喜日子看见自己的脆弱。
然而,没等他去擦眼中沁出的泪,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起,那双手轻柔地落在他脸上,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师尊……”桑无度声若蚊讷。
“嗯,师尊在,无度不哭。无度可满意为师送你的‘礼物’?”修祁语气轻柔,跟哄小孩一样。
桑无度小幅度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师尊待他的一片真心。
严凤鸣也围了上来,帮自己师弟抵挡外界众多好奇的目光。
少顷,桑无度控制好情绪,对着修祁展颜一笑:“多谢师尊。”
他又看向默默守护他的严凤鸣,抿嘴道:“多谢师兄。”
见他是真的缓过来了,严凤鸣爽朗一笑,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自家兄弟,说那干什么。”
文柏也被辛为拍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我们无度今天也是大人了,恭喜恭喜。”
桑无度十分有风姿地对着文柏和观礼之人行了一礼,才乖乖退到师尊身后。
直到这时,修祁才抬步朝大殿之内走去,文柏连忙朗声道:“开祠堂,祭祖师爷——”
后续没有意外发生,严凤鸣即使已经拜过先祖,取过魂丝也一样进入问悲宗祖师之地跟着一起拜祖师爷,而观礼众人只能通过浮于半空的巨大水镜观礼。
一系列祭祀师祖环节结束后,就到了弟子为师尊奉茶,聆听师尊教诲这一环节。
这一环节更不可能出错,两人都完成的很好,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
因之前冠礼缘故,和问悲宗关系亲近的,又临时多准备了一份礼物出来,好歹没出什么差错。
与此同时,一个个端着香气扑鼻膳食的男女弟子们鱼贯而入,径直朝着宾客们而去,将符合他们境界的灵食放在宾客面前的桌案上。
那菜式精致,能量澎湃,一看就知非凡品。
霎时间,觥筹交错和唱礼之声相合,大殿之内一派融洽之色。
之前商议要在大典上和修祁求和的那几峰的峰主,也趁机将东西送到修祁面前。
修祁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让人拿了下去。
武极为首的几人见状,心中暗喜,修祁没有拒绝,就代表还有机会,美滋滋地坐下喝酒和他人交流感情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唱礼也接近尾声,年轻弟子都几乎同时放下筷子,等待最让他们期待交流环节开始。
偏在这时,异变陡生,青鸾峰外天空骤然聚集大片漆黑云朵,云朵中魔息汇集,直朝着大殿中央重重压了过来!
第39章 疼吗?
那魔息极为强大, 硬生生地穿过青鸾峰上方的防御阵法,直直通过宿明殿的大门朝着大殿内的人压了过来。
眼见着魔息朝着殿内修为低的弟子而去,坐在主位的修祁冷哼一声, 浑身冷冽如山岳一般的气势一瞬间迸裂而出, 直接跟那魔息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轰——”
“唔——”
两道强大的气息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声,掩盖了后面的一声细微的闷哼, 气劲带起的风浪如利箭一样冲着大殿四周飞去去, 被文柏引动阵法挡住。
硝烟散尽,一道森白流光窜出殿外, 在空中化成一柄通体通明的青白色巨大长剑悬在黑云上方。
剑身上传来的锋利之气,即使殿中之人都觉得惊心, 被这锋锐之气直指的黑云更是被剑身上的气势冲击的摇摇欲坠, 片刻后散去遮掩, 露出一众魔气环绕的各种形态的“人”。
当看清为首之人面貌之时,参加过十八年前那场大战的全都一片哗然。
“怎么是他?”
“他们怎么来了?”
“他们居然还敢来。”
“难道是魔族最近有复苏之态?怎么就他自己, 另一个魔头呢?”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修祁那如万年寒冰冷冽的低沉声音响起:“魔族左护法青掷。”
青掷被叫破身份,咧嘴笑了笑, 他摸了摸自己额前那缕青色的头发,目光落在被修祁和严凤鸣护在身后, 注意力全在那柄青白巨剑上的桑无度身上, 笑容加深。
“长渊仙尊今日收徒大典这样的喜事, 我们尊主也想送上一份贺礼。”
“放肆!”六合宗掌门嫉恶如仇, 亲子也是死在那场大战之中, 最看不得魔族逍遥。
此时见到青掷更是怒火中烧, 大喝道:“我等仙门齐聚于此,岂容你等放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话音落下, 一柄火红长|枪愤然弹出,就要朝着青掷而去,被文柏眼疾手快拦了下来:“蓝掌门,这是我问悲宗地界,合该我问悲宗解决。”
文柏言语间含着隐隐的劝诫,十八年前那场大战,魔族损失惨重,仙门何尝不是。
仙门新一代的翘楚大多那一战中陨落,到现在都是元气大伤的状态。可魔族不同,魔族修炼向来不走正路,修为精进之快是仙门弟子赶之不及的。
现在魔族既然敢选择在这样的日子上门,挑衅众仙门,难保没有后手。
况且只见左护法,右护法却不见踪影,文柏心中生出些许不安。
同样的想法,在场的掌门心中也有,和蓝掌门关系好的,也上前拉住这个脾气火爆的男人,低声解释着什么。
文柏见蓝掌门慢慢理智下来,和自家师弟对视一眼,笑着朗声道:“今天是我师弟收徒的大好日子,来者是客,只是左护法这阵仗,不像是来参加大典,倒像是来挑衅的,就是不知——”
顿了一下,文柏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就是不知没了叶天瑞,你等能否受得住我仙门围剿!”
“这就不需要文掌门操心了,尊主只是被封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连封印都不敢派人看着,怎知我们无法救我主出来。”
青掷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一群懦夫。”
“你——”文柏还要再说什么,一只手按在他背上阻止了他,是修祁。
修祁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做那无用之争,他们选择这时候来,定有缘由,师兄需谨慎。”
文柏点了点头,对着路鸿耳语两句,路鸿点头从后殿跑走,修祁看了一眼严凤鸣,严凤鸣点了点头,也追着路鸿而去。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众魔的眼皮子底下,顿时引起众魔哄笑。
“左护法大人,看见没,他们害怕了。”
“是啊,是啊,咱们尊主威名四海皆知,他们能不怕吗?”
“真是一群懦夫……”
“哈哈哈,是懦夫……”
青掷听着身后众魔的言语,遥遥对着殿内神色淡淡地修祁拱了拱手,毫无真诚地道:“长渊仙尊见谅,他们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粗鄙之言入不得耳,仙尊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你!”
“你们欺人太甚!”刚刚被安抚下来的蓝掌门见青掷这样阴阳为他儿报仇的修祁,顿时大怒就要冲上去,就被一个冰凉的嗓音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
“左护法既然知道他们言语无状,没有调|教好,就不应该放出来随便咬人。”修祁双目微眯,无机质一般毫无感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青掷,“既然左护法不会教,本尊倒是可以教一教。”
修祁这话说的轻松,好看到刺目的五官似也柔和了一瞬。
这样的修祁不常见,众人连同众魔都被这样的修祁吸引了注意力,没能注意悬在黑云上方的青白巨剑陡然光华一闪。
或者,他们注意到,也无法躲避。
“啊!”
“啊啊啊!”
几声惨叫过后,之前言语嘲笑仙门懦弱的魔族已经没了踪影,只余下淡淡焦糊的气味。
青掷这下面色微变,但还是很快调整好表情,朗声道:“既然仙尊不吝出手,也是他们的福——”
“不用废话,说明来意,否则——”
青白巨剑光芒绽开,将整个魔族众人笼了进去,修为低一些的魔族之人,顿时哀嚎起来。
青掷面色难看的运起魔力抵抗来自修祁的威压:“仙尊这是要和我魔族宣战吗?”
修祁重新坐回主位,轻撩眼皮看着半空中黑云之上的青掷,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让青掷倍感压力。
“呵呵呵,宣战?”修祁低低笑了,声音里满是冷意,“你回去问问你们尊主,敢不敢与本尊这么说话?若是你能问的话。”
这下轮到青掷大怒:“修祁,就算你现在是仙门第一人又如何,十八年前的伤你现在还没养好呢吧?魂魄被天蚕蛊一点一点吞噬的滋味不好受吧,不知如今你修为还剩几层?”
“我也是佩服你,灵魂碎裂一点都痛苦非凡,你被我尊上的天蚕蛊啃噬了十八年,居然还敢如此动用灵力,青掷佩服!”
此话一出,文柏面色一紧,他师弟当年被人暗算受伤,只有他和辛为知道,现在这魔头公然说出来,不得不让他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
前来观礼的各大掌门的目光也全都一瞬间射向修祁,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半点痛苦都看不出的修祁,又看了看不像是说谎的青掷,半晌蓝掌门率先开口:“文掌门?”
文柏连忙收敛表情,摇摇头:“魔头的话你也信?”
蓝掌门:“也是,被天蚕蛊啃噬魂魄的痛苦谁能抵抗,仙尊这样一看就没事。”
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相信了文柏的话,其余人也附和,让魔头休要胡说。
只有桑无度觉得那个左护法说的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他担忧地看着身前如山岳一样稳重护着他的师尊,心底深处顿觉闷疼,手不自觉地拽住身前之人的衣角。
修祁似有所觉,侧头看着眼底闪着不明情绪,面色称得上惨白的小徒弟,眉心微蹙。
“无度?可是不舒服?”
桑无度被修祁声音晃得回了神,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师尊,我只是,只是——”
“乖,无度不怕。”修祁声音压低,伸手想要摸一摸小徒弟的头,却被金丝冠挡住,最后落在了小徒弟的脸上。
轻轻抚了两下,修祁安抚道:“无度就安心待在师尊身边,任何人都动不了你。”
话音未落,悬在半空之中的青白巨剑陡然光华大盛,本就苦苦支撑的青掷等魔再也坚持不住,哀嚎一声化作一道黑雾消失在青鸾峰上空。
竟是敌不过,狼狈地逃了,没了对手的青白巨剑也迅速化成一道流光融进修祁眉心。
修祁这一手,直接让惊疑不定的观礼众人确定他没有中天蚕蛊,气氛也从刚刚的凝结变成对修祁刚刚能为的讨论。
小弟子们更是一个个满面通红地偷偷看着修祁,那崇炽热的目光,桑无度就算没看见,也能感觉的到。
但他没有觉得自豪,因为他看见了师尊大展神威之时,文师伯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这让桑无度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只是轻轻捏住师尊衣角的手,一整个攥了上去。
修祁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大手覆在他的手上:“无度,可是不适?”
桑无度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没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微微点了点头:“师尊,无度头有些疼。”
文柏也听到了桑无度的话,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对着修祁道:“无度自小身子就不好,这大典折腾一天了,师弟你先带无度回去休息。”
像是怕修祁拒绝一样,他转头对着大殿内还在讨论之前事情的众人道:“诸位继续,我这师侄身体先天不足,有些疲乏,师弟作为师尊,必要好好照顾弟子……”
“理解理解,仙尊请便。”
桑无度的脸色确实奇差,修祁对桑无度的重视,在场之人也都知道,没人会在这时候找修祁不自在,连忙让修祁自便。
修祁也知道师兄是好意,没推辞,扶着桑无度由后殿离去。
一路上,桑无度都很沉默,一墙之隔,隔开前殿后殿,也隔开热闹和寂静。
桑无度被修祁揽在怀里扶着走,温热的体温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传递,幽幽冷香也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周身。
修祁的手是那样的有力,那样的稳,半点痛苦之人的虚弱都没有,桑无度恍惚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他的师尊根本就没有中那什么天蚕蛊,是他弄错了。
可文师伯的表情让他知道他没弄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看文师伯和那些掌门之前的反应,这应该是秘密,他问了师尊会说吗?
说了后,他又能为师尊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个炼气期,出门连自保都做不到,还需要师尊保护的一个小废物。
沉默地被修祁扶回渊澜居侧殿,被修祁扶坐在床榻之上,又沉默地看着修祁一点一点解下他的头上华丽繁复的金丝冠放在一边,还为他脱去了繁重的礼服,扶他躺下,盖好被子。
沉默地看着修祁坐在他床榻边的花凳上,手扶着他的额头,语气温和地问他:“无度,头是怎么疼的?现在还疼吗?折腾了一天,饿吗?”
桑无度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手指固执地攥住修祁的袖子,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修祁看。
这近乎于撒娇的动作,逗笑了修祁,笑声通过肺腑震动传出,低沉磁性:“莫要撒娇,可是怕了?”
桑无度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不怕。”
修祁眉目轻抬:“不怕?”
桑无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修祁,攥在修祁袖子上的手越发紧了几分,半晌他问:“疼吗?”
“什么?”修祁一怔。
桑无度坐了起来,双手攥住修祁的衣袖,大眼睛里全是修祁的身影。
“我说,师尊,你疼吗?”桑无度嘴唇颤抖,“天蚕蛊……疼……吗?”
第三卷 灵域试炼
第40章 疼
桑无度双手紧紧攥着修祁宽大的衣袖, 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头戴金翅发冠、身着淡青礼服、身姿挺拔、容貌可以称为昳丽的男人,声音微微哽咽,再次轻声发问:“师尊……疼吗?”
疼吗?
这两个字带着桑无度滚烫的泪瞬间滴入修祁的心里, 烫得修祁身子微微一动, 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层层涟漪。
疼吗?
修祁问自己。
是疼的吧,最初那段时间, 他甚至能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听见天蚕蛊一点一点啃食自己魂魄的声音。
那种清醒中感受自己魂魄从完整变得残破的感觉,怎么可能不痛苦。
可他不能喊疼, 为了问悲宗的稳定,为了震慑剩下的魔族, 修祁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他中了如此歹毒、注定无法清除的天蚕蛊。
不能让人知道他每日都活在魂魄被缓缓撕裂的痛苦中, 他得忍着, 他得让世人以为他只是受了小伤。
这一忍,修祁就忍了十八年, 忍得他都已经习惯了魂魄被撕裂的痛苦,仿佛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疼过。
可今日,小徒弟苍白着一张脸, 含着泪颤抖问他的时候,修祁突然不想装了。
他用平静的嗓音缓缓回答:“疼。”
疼字落下, 修祁就见小徒弟含在大眼睛里的泪顿时涌出, 大颗大颗地掉在修祁凌云广袖纱衣上, 浸出一朵一朵小花,
然后, 修祁就感觉一股拉力来袭, 自己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怀抱的主人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瘦弱的手臂紧紧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
他的小徒弟正笨拙地哄着他:“师尊不疼,不疼,无度在呢,无度应该怎么帮你?”
耳边的声音带着颤,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但声音依然温暖:“师尊,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帮你?我知道我还很弱小,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等我强大起来,一定能找到解除天蚕蛊的方法,大不了我去杀了那个魔尊……”
修祁没有出声,在这样的小声的絮叨中,挺直的背脊在这一刻缓缓塌了下去。他将头搭在小徒弟还单薄的肩膀上,双目微合。
一室寂静,师徒两人紧紧相拥在夕阳余晖里。
半晌,桑无度声音一停,他感觉到怀里温热的身体缓缓离开,随即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的发顶,那手很轻,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师尊?”
桑无度有点发愣,望着眼前半点刚刚虚弱样子也无的人,眼睛里一颗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红肿的眼睛上,有点可爱的滑稽。
修祁唇角勾起,手下微微用了点力气,桑无度柔顺的头发登时被他揉成了鸡窝,小脑袋也一晃一晃的,更可爱了。
“师尊?”桑无度被揉懵了。
“哈哈哈,无度真可爱。”
修祁见小徒弟这副可爱的小表情,笑得不再内敛,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放松,仿佛将心底所有的阴霾都笑了出去。
好一会儿,修祁才敛住笑意,低声道:“别担心,为师虽然无法清除这个天蚕蛊,但压制它不乱动还是做得到的。”
“可是——”桑无度声音迟疑,“可是师尊之前说疼啊?”
桑无度皱眉,一脸‘师尊你是骗我的吗’的表情,再次逗笑修祁。
他使劲按了按小徒弟的脑袋,解释道:“最初确实如此,所以为师才常常闭关。”
“后来你师伯去求了神圣谷还在闭关的灵智大师,大师虽未出关,但将神圣谷的不传之秘——陵松雪香的方子交给了他带回了问悲宗。”
“陵松雪香?能帮助师尊?”
“嗯,”修祁回道,“陵松雪香的功效,在稳定神魂,抵抗天蚕蛊之上有奇效。”
听了修祁的讲解释,桑无度瞬间想起自己常常在师尊身上闻到的那股淡淡的冷香,那应该就是陵松雪香的味道。
这种香味极其特殊,他能闻到,别人应该也可以闻到,想到师尊中天蚕蛊还是个秘密,但这香味不是会暴露吗?
桑无度不由地有些担心,眉心蹙起:“师尊,那陵松雪香的香味不是会暴露你中了天蚕蛊的事吗?”
“香味?”
“嗯。”桑无度肯定地点了点头,“师尊身上的淡淡冷香应该就是陵松雪香的味道吧。虽然他们不像我离师尊这么近,但修仙之人五感敏锐很有可能闻到,这不就露馅了吗?”
修祁垂眸片刻,道:“不会,你文师伯当年想过这种情况,特地添加了一味不会改变药效,但会改变些许味道的灵药,陵松雪香原本的味道已经变了。”
“那就好,那就好。”
桑无度不疑有他,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他能想到的,师尊和文师伯不可能想不到,他真是关心则乱。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啪啪拍额头的清脆声引得师尊拉着他拍自己额头的手,柔声对他说:“轻点,休息一下吧,今天折腾一天了,明日醒来为师教你练剑。”
“好的,师尊。”桑无度乖乖回到,心底大石头落下,顿时也觉得倦意来袭。
他点了点头,往后一仰倒在枕头上,美美闭上眼睛,没有看到修祁落在他身上那看不出情绪的目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桑无度陷入沉睡,修祁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又施了一个安睡咒,才起身朝外走去。
一出门,就见到数乙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一见他出来,没了桑无度撑腰,顿时跟个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安:“峰主好。”
修祁淡淡看了他一眼:“进去陪陪你桑师兄,我晚点再过来看他。”
数乙连忙点头:“峰主您忙。”
修祁颔首,数乙一闪神便消失在数乙面前。数乙缩了缩脖子,钻进屋子,关好门,步履轻快地走到室内,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桑无度。
时间快速流逝,很快天就黑了,因为收徒大典的原因,整个青鸾峰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数乙没去凑热闹,安安心心地守着他的小桑师兄,不知过了多久,数乙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去倒杯茶,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自己身体软绵绵的,怎么也起不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数乙突然觉得好安静,安静到他除了自己和小师兄的呼吸声,连一丝其余声音他都听不见。
以为是自己太困了,数乙捏了捏眉心,手还没放下,就再也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倒在了脚踏上沉沉睡了过去。
数乙倒在脚踏的瞬间,原本关好的门窗突然缓缓打开,一阵诡异的风直朝着床榻上的桑无度而去,却在卷上人的瞬间,被窗外突然涌进来的大片成群的夜隐蝶挡住。
“哐锵”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被挡住的风霎时显出了身形,居然是一个风姿绰约、媚骨天成的女人。
女人眉心蹙起,更带风情,声音也是带着奇异的沙哑:“咦?怎么会有夜隐蝶?这蝴蝶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她说着纤细的手指闪电般地朝着挡在床榻之前的夜隐蝶而去,却落在了空出。
无数夜隐蝶似乎是被激怒了,振翅而飞将媚骨天成的女人团团围住,无数带着夜色般流光的翅膀一起煽动,竟然带起一股女人无法抵挡的风刃。
很快,女人的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被风刃刮出一道道血痕,鲜红的血液落下又被夜隐蝶带起的风卷起,半点都没落在卧房织工精良的地毯上。
女人闷哼一声,想要突破夜隐蝶的包围,周身都蒙上一层淡紫色的魔力,却在魔力出现的瞬间就被夜隐蝶啃食殆尽了。
这下女人是真的惊了,看了一眼还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漂亮少年,一跺脚直接消失在房间里,大群的夜隐蝶也在女人消失的瞬间,哄散而开,飞出房间,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本应无人发现,却落在了感知到有异匆匆赶来的修祁、文柏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文柏直接化成一道流光朝着东南方向而去,修祁则走进房间,看着床榻上散落的点点鳞光,修祁喃喃:“夜隐蝶居然在保护无度……”
望向窗外布障林方向,月色下,似乎还能看见成群的夜隐蝶飞舞。
修祁叹了口气,抬手激活渊澜居的防御大阵、又在桑无度身边布下了一个小的防御阵法,才走到桑无度身边,将无支祁匆匆带回来的散发着暖橙色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轻轻放在桑无度床头的榻柜上,
夜明灯的暖橙光芒驱散黑暗,修祁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小徒弟,良久,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脸。
“师尊会保护你的,无度要好好的。”
睡梦里的桑无度似乎感受到自己习惯的气息,猫儿一样地蹭了蹭修祁的手掌,嘟囔了一句师尊,才又安静下来。
修祁轻笑一声,捏了捏桑无度的脸,袖子一挥,原本睡在桑无度床边脚踏上的数乙,就到了外间的卧榻上。
做完这一切,修祁沉下脸,一闪身消失在桑无度卧房里。
另一边,文柏顺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然而,他追出了千里也没有找到女人的任何踪迹,叹了口气,文柏觉得有些头疼,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桑无度的身份应该是泄露了。
之前他只在大典上见到了魔族左护法青掷,没有见到右护法紫魅,便有了防备。
那时他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现在看来魔族的消息比他想的要灵通许多,否则今夜紫魅就不会出现在桑无度的房间里。
还有那些夜隐蝶,文柏沉思,师弟好像并不惊讶消失了万年的夜隐蝶出现,也不惊讶夜隐蝶救桑无度。
应该是在他离宗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师弟才会不惊讶,看来有时间他得好好跟师弟谈谈了。
想明白这些,文柏也不浪费时间,转身返回问悲宗。
文柏离开不久,一个漆黑的岩壁突然动了一下,只见一只紫色小巧的蝙蝠落在地上化成一个貌美的女子。
女子脸上、露出的手臂上都是鲜红的血痕,让她看起来丝毫不狼狈,反而有一种引人瞩目的凌|虐美。
女子舔了舔自己雪白手臂上的血迹,眼里闪过一丝血红之色,冷哼一声:“文柏老儿,就让你先养着他,等灵域开启,我看你还怎么护着他。我定要将他抓住,当着你们的面折磨他。”
“还有青掷那个废物,让他拖延住修祁,就拖延那么点时间,枉费老娘我顶了修祁的第一波攻击,因此受伤差点无法抹除痕迹被文柏老儿抓到,这次回去,定不能尊主放过他,不过——”
女子——紫魅眸光一闪,喃喃:“我怎么觉得那个小子那么眼熟呢?我到底是哪里见到过他,还是见过他老子?”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紫魅摇了摇头,把心里那点情绪全都扔出去脑海,再次化为小巧的蝙蝠,扑闪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一夜无话,桑无度从沉睡中醒来,厚重的床幔遮住透过窗棂的阳光,让桑无度恍然觉得天还没亮。
床头榻柜上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暖橙光芒,让整个被床幔遮住的小空间看起来暖呼呼的。
现在已经入秋,早晚都十分凉爽,桑无度怕冷,现在这样暖呼呼的小空间是他最喜欢的。
伸手拿过让整个小空间变得暖融融的夜明珠,桑无度惊讶地哦了一声。
因为那夜明珠触手生温,竟然真的是热的,他觉得暖呼呼也不单是光线给他的错觉,而是这颗夜明珠真的可以散发光芒的同时散发热度。
“好漂亮,这可是个好玩意儿。”桑无度美滋滋地摆弄着夜明珠,心知这应该是师尊送他的礼物,心里也暖呼呼的。
这是师尊送他的第三颗夜明珠,他怕黑,这里又没有现代的电灯,所以对于这种能自己发光的珠子他十分有好感。
嘿嘿一笑,桑无度将夜明珠收起,利落起床。
穿好轻便的衣服,收拾好床铺,桑无度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自己怔了怔,才拿起梳子给自己梳了一个高马尾。
他没有给自己束全发,虽然昨天师尊已经给他加冠,但他总觉得师尊从没想要他变成规规矩矩的大人模样,他自己也不喜欢,便没有束全发。
等一切都收拾好,桑无度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房间,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了半晌,他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原来他今天居然没有看见咋咋呼呼给他送水洗漱的数乙。
看了眼太阳,桑无度疑惑,以往这时候数乙早就来了,今天是不舒服了,才没来的吗?
想到这,桑无度决定先去洗漱,再去弟子居看看数乙。
可还没等桑无度迈步,卧房的外间就发出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一声痛呼传来:“嘶,好疼,我的头疼疼疼……”
桑无度:“……”
好了,他不用去弟子居找数乙了,这孩子昨夜就宿在了他卧房的外间,还不小心摔下了床。
连忙推开门,跑到外间,就见数乙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住地揉着自己发红的额角,那样子一看就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额头了。
桑无度有点想笑,数乙一直一副小大人模样,他还真是头一回看见数乙这么迷糊。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没真的去笑数乙,而是走到数乙身边将人拉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数乙,你怎么睡在外间了?”
数乙挠了挠头,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昨天听峰主吩咐守着你,后来突然就特别困,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桑无度好奇。
数乙脸皱了皱:“然后,我就没有印象了。”
“那你可能睡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
桑无度满不在乎,数乙年纪小,睡得快也正常:“我们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数乙也不纠结了,看了一眼收拾妥当的小师兄,点点头:“小师兄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打洗漱的水,今天算是你拜师后的第一天,要先去正殿拜见峰主,才能自由活动。”
“哦,对了,这个我倒是忘了。”桑无度道谢,“还是数乙记性好。”
数乙嘿嘿一笑,跑出去给桑无度打洗脸水了。等两人都收拾妥当,桑无度带着数乙朝着正殿走去。
两人边走边说话,远远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朝着正殿走去。
桑无度一见那个身影,脑海中的那根神经登时绷紧,快走几步追上那人,笑着道:“大师兄,你也去给师兄请安吗?”
这话挺没营养的,这大早上出现在渊澜居也不可能是因为别的,但严凤鸣不在乎,他小师弟笑得太让人心情好了。
摸了摸小师弟的发顶,严凤鸣嗯了一声,道:“一起去吧,无度还没吃早食的吧,一会师兄给你烤山鸡吃,怎么样。”
桑无度一听,眼睛亮了,连连点头。这样一来,严凤鸣就不能缠着师尊了,到时候他找个理由摆脱严凤鸣就可以去找师尊继续刷好感度了。
这么想着,桑无度笑容越发灿烂,严凤鸣看着心情好,看了眼一旁也星星眼看他的数乙:“数乙也来。”
“嘿嘿嘿,多谢少峰主,这多不好意思。”
数乙笑得腼腆,但到底没拒绝,这让桑无度来了兴趣,拉着数乙跑到旁边咬耳朵。
数乙小声告诉桑无度,严凤鸣烤山鸡手艺一绝,就算王师傅的烧鸡都比不了。
“这么好吃吗?”桑无度震惊。
王师傅的烧鸡那可是祖传的本事,严凤鸣的烤鸡居然能比王师傅的还好,他师尊不会是因为严凤鸣山鸡烤的好吃,才渐生情愫的吧。
不是有那句话吗?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想到严凤鸣将烤好的山鸡恭敬地递给师尊,师尊吃了一口后惊为天人,依偎进严凤鸣怀里的画面,桑无度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真是脑洞太大了,他师尊怎么可能是那么肤浅的人。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桑无度一抬头,就对上严凤鸣爽朗的笑脸,脑海里刚刚的画面再次出现,不仅出现了,还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
桑无度打了一个冷颤,对自己有些无语,不敢再想,老实跟在严凤鸣身后去给师尊请安。
一路上,严凤鸣谈吐风趣幽默,让桑无度一点都不无聊,等两人抵达渊澜居正殿大门之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气呼呼的声音。
“师弟,我说了,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