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神?
信徒二、三、四刷屏般的数字蜂拥而至,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开始蔓延。
腿部的麻痹开始往上涨,周也强压情绪,尽力的感受着这一切,直至那种麻木的感觉完全笼罩他全身。
“虔诚信徒数量40223,惊艳值转化为信仰值,所有名单依次为您展示。”
下一秒,周也周身像完全被激活一般,散发出一阵明亮的光芒。
他双眼向外扫视而去。
他的视力已经不再受真实物品的阻碍,在场者皆为他的信徒,他感到毫无阻碍的神权在他手中。
不只是马甲,此刻任何一位信徒,只要被纳入他的双眼中就可以被随意读取和控制。
塑料小花的叶片疯狂旋转。
它以一种扭着叶片舞动的姿势飞到周也的视线中央,从身体周围散发黄色的微弱光芒,用无比欣喜和欢快的口吻说:“恭喜周周,正式获取了全部权限!”
“撒花!”说着,它两片扭曲的叶片一撮,天空中掉下一大堆带细闪的丝带,效果浮夸而突然。
“你不是一直希望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吗?驱使你的信徒,让全世界都臣服于你,将所有的真相都剥开吧!”
塑料小花鼓动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响起。
“取用吧!取用吧!”
“让他们都试试被黑发踩在脚底下的滋味,重新建立起属于你的秩序!”
周也挥手轻轻将它拍开,背落实到轮椅上。
轮椅的反震反馈到他的腿上,周也坐在轮椅上轻轻地抬起腿,随后落到地面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腿可以动了,甚至不仅仅是可以动,无比充实的能量从那里传来。
眼前是无数疯狂跳动的虔诚信徒名单。
他低头,令他一直无法行动和麻木的双腿竟然是早就即将凝结的信仰之力,此刻正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支撑他走的稳定而坚实。
周也走到面前的废墟中,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两件属于信徒的物品就主动飞向他。
一片似花瓣的火焰,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他穿的短薄衬衫,卜月裙装,诺刚刚才脱离他制作的炼金外壳,换句话说,裸奔中。
打量身边的马甲后,他只能把这两样东西收进司命的长袖里面,顺便给诺又捏了件长披风。
做完这件事情,他的视线集中到虔诚信徒的名单里。
两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名字赫然在首列。
长叹一口气,周也取下自己用以掩饰皮肤烙印的银色戒指,长久的凝视后,将其扔到废墟中。
Parva Angelus,datum et Pater semper te amo.
磕磕绊绊的他在数十日之前已经获得了关于这行字的翻译。
他不明白为什么伴随塑料小花出现,一直被他认为是契约文字的符号会是这个意思。
他反复的在便签本上写,反复的思考。
将双眼投入那两个已经灰下去的名字,周也打开他们的记忆。
一道道画面在他眼前展开,最终停止在到一个巨大的招牌上,开始缓缓播放。
那是协会的牌子。
黑发的男人和淡红发色的女子站在门前,是周也的父母。
很快尚且年轻的周父周母被客客气气的请到会议室内,商量起探索异兽起源。
周母比起周父更热衷于生物的考古,会议室的众人无不对她称赞无比,但周也能看到所有角度,清晰的看明白他们眼中的赞赏之下是更加浓郁的忌惮。
那些银发、金发的贵族们一个个鼓着掌,敲定了周父周母的探索计划,画面开始快进,直接从收拾行装到出发。
目的地居然是异兽战线外的洞窟,看到这里周也的心已经沉下去。
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好骗了,只是用所谓的前方有线索,就被引入洞窟。
而洞窟里面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许多已经呆上几个星期的人,一个个面色呆滞。
通过与其他人的交流,周父周母这才知道协会聚集大批人到这个洞窟,是为判断洞窟中水潭转化的速度,每隔十几天就会有人来进行记录,查看他们变化的速度。
周母追问变化什么,那些人却一个个闭口不谈起来,不过第二天她就知道,这个变化是转化成为异兽的进度。
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那些所谓的协会记录员推入水潭,只为看到并记录转化的过程,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接下来几天都在心神迷茫中度过。
那个水潭实在是太熟悉,周也一眼就认出那是之前学院让自己去执行任务时,罗尼掉入过的水潭。
他原本松着的手逐渐在轮椅上敲击起来,周也不得不怀疑老师是否也与协会有所合作。
但是为什么呢。
这样对学校有任何好处吗?老师对自己的好、云天无处不在的人人平等也是假的吗?
他按下对过去的怀疑,隐隐有个念头,但还不明确。
画面上的父亲也脸色苍白,但为了保护妻子,他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等死,等周母缓过来后,两人就开始积极的探索洞窟,找不到出口就寻找薄弱点。
经过几天的敲击和探寻,终于找到一块较为薄弱的地方,他们费尽心力喊动几个还没彻底绝望的家伙。
这里不能使用天赋,会加速变成异兽的进程,当记录者不在的时候,大家一起努力,用纯粹的□□或者碎石头去敲击那个地方。
数十天日夜不休,他们终于打开一个不大的破洞,周母最为纤细,就率先钻出来。
但当她满怀希望钻出来,眼前的却是奔流不息的异兽群,有大有小,如同一个族群……
看到母亲站立在洞口的大石上,裙摆随风猛的飘扬起,肚子上微微凸起的样子,周也意识到自己对异兽污染的抵抗力从何而来。
他几乎无法等待的加速记忆流动,想要看到究竟是谁害了自己的母亲,但才一升起这个念头,原本松快的大脑就猛的一痛。
他紧捂头,身边的马甲纷纷行动起来,诺抱起他,卜月晚一步,只轻哼一声,司命则已在前方开路。
一行人迅速回到二层小楼。
他们一行人的动作并无掩饰,由于陨石雨的伤害,内城墙已经彻底损坏,一整片的人群都看到了他们的落点,不少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道光。
“先休息一会儿吧。”诺将抱枕垫在床头,把本体轻柔抱放至床上,脸上扬起一个轻巧的笑,使劲蹭他的袖口“终于解开舒服,太好啦!”
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说本体。
“我要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诺哼唧两声,将整个身体埋进本体旁边的被子里一翻。
“别闹。”周也推开他凑近的脑洞。
“那你就不和我睡一块儿吧。”
“要滚就再滚远点。”司命将接来的热水递到本体手中,一把就将埋进去的诺拎了出来。
卜月则拿出本子,将那文字的翻译第一次落到纸面,笔沙沙作响。
“小天使,爸爸和妈妈会永远爱你。”
周也视线落到她写下的那行字上。
他合上眼,嘴唇艰难的开合几下,最终还是重新点开了那份记忆。
画面是他熟悉的那座宅子,母亲坐在门口,手中是一团毛线,像在织小鞋子,菜田里种着稀疏的菜。
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看来父亲种菜的能力,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差,完全不是因为忙于工作。
很快周父回来,他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像是一名普通的工人而不是考古学家,手上也增添许多体力劳动才会有的茧。
他们隐去过去的身份,为了自己。
周也轻咬下唇。
身处马甲中的意识也能感觉到那些画面,诺趴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发现了本体那逐渐不安的眼神。
诺只是紧握住本体的手,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周母的肚子日益变大,这对一个孕妇来说十分正常,但家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周母总是能听到异常的声响,她变得敏感多疑,有时候走起路来不自觉的勾搂着腰,像是在听某个人的脚步声。
又或者不时对着空气摇摇头,念叨着不要、走开,这类的词语。
她虚弱起来,到了临产期,果然生下一个病殃殃的孩子。
她苍白的手抚摸着孩子同样苍白的脸,眼神恋恋不舍。
“别看了。”卜月忽然站起来,她靠近本体,想要制止,却被挥手拒绝。
于是画面继续流转,瘦小的孩子逐渐长成了,母亲送他一个球,作为锻炼和玩乐的陪伴。
而母亲病的越发严重,大多时候都不能下床,只能用轻柔的声音回应自己的孩子。
孩子也喜欢听母亲的声音,那是他唯一能表达亲近的方式,于是他经常玩耍的地方是母亲卧室的门外,那样方便他听见母亲低低的呼唤。
一个平常的一天,他拍着皮球,砰砰砰的声音却逐渐从墙的另外一边响起,和他拍皮球的频率重合。
原本尖锐如同要穿透大脑的疼痛,在此刻如同真正的穿透了周也的大脑,生理性的疼痛让他的眼泪疯狂往外涌。
他抗拒的低下头,但鲜活的画面随他的视角向下继续流动。
黑发的男孩脸上扬起一个兴奋的笑,他以为是母亲想要和他一起玩,于是推开门。
周也猛地关掉画面。
但复苏的记忆却从他眼前冒出来,再一次抬头,他像回到了那个幼小的身体里,看着父亲打开了大门,尖叫着朝他跑过来。
“该死的,异兽怎么闯进来的!”父亲朝正用一只触手握着球,陪他玩的母亲,猛的用出了天赋——周父是火系天赋者。
火烧的那只异兽到处窜逃,发出疯狂的哭嚎,但父亲没有停手,反而加大了火焰。
这火焰被那只异兽带着沾染到许多地方,包括家庭合照、一只保存完好的干花、甚至还有不久前母亲送他的皮球都被点燃,像要破坏掉这个家的一切。
不过,只一会儿那只异兽就不跑了,她通过一桶打翻再地的水,看清现在自己的模样。
于是,异兽站在庭院里,任由心爱的男人,把它烧成了灰烬。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呀?”他听到年幼的自己在问,眼泪顺着脸颊完全无法抑制的流下来,父亲蹲下来给他擦脸。
“她……有事出去。”男人的声音干涩“你自己……不,等你再长大些,我再去找她吧。”
直到这个时候,周也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许凉意,那不是年幼自己的眼泪。
他匆忙的想要用手擦去,旁边却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是诺,他皱巴着嘴,眼泪汪汪的。
“都是协会的问题,不要怪他,也不要怪自己。”卜月摸了摸本体的头。
“我不会这样想的。”周也低下头,当他被极致的痛苦包裹,一种绝对的冷静就从心底里再次蔓延出来。
他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骑上铭刻的铭文,被闪碎黑发依稀遮住一些的眼脸下压,青白泛着病色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很漂亮,但是,我说本体,你这个时候笑真的很变态啊!”诺看见他那个笑容,就像炸毛的猫一样猛的弹起来,远离了本体,躲到了司命身后。
司命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知道这个家伙也只是用这种一惊一乍的方式试图缓和氛围。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卜月认真询问。
周也直接拉着几人进入纯白空间,从司命的袖中取出花瓣火和碎石。
他将这些东西放进黏土中,在揉搓之下,粘土似乎在逐渐趋从于这两种物质,最后完全化为了一体的。
“这样做的话,这个马甲的属性和性格就完全不是能控制的了。”卜月手上在帮他一起揉搓,但嘴里还是提出担忧。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诺低下头看着手心的粘土,他眼睛还红红的“也曾经活过呀。”
“你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司命独自一人双手撑在胸口,看着几人忙活。
“喂,你怎么不过来帮忙?”诺本来揉着揉着,就发现有个人居然什么都没干,顿时不服气反问。
“我穿着长袍,你也是吗?”
“切,我还没穿……”诺说着就要扒开自己外面穿的大衣,被旁边的周也狠狠敲了一个暴栗,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本性里有这样一面。
“专心些!”
“哦。”
在几人的齐心协力下,很快粘土成型,周也取出其中一块,用塑刀小心的雕刻起来。
一个面目模糊的娃娃脸显出形状,随后是手、腿。
小人成型了。
“看起来好普通,就跟街边的小孩儿一样。”诺松垮着身子,打量着被本体捧在手心的娃娃。
“等出去你就知道了。”周也轻轻的笑,随后将娃娃投掷向沙盘,几人退出纯白空间。
分明投掷的方向是这房间,但他们出来之后却没有看到任何存在。
就连周也都诧异了一秒,在他的视野中完全没有第四个马甲存在的链接,只能模糊的感应到他的存在。
至于其他马甲如同被连接的末端,更无法感应到他了,于是对他们来说,这孩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卜月率先飞出了房间在整个大屋里寻找,诺开始翻箱倒柜,就像那个小孩能藏在一小罐糖果里一样。
司命没有去找,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本体,在他的长久注视下,周也合上眼睛,尽力感应起来。
无形的光通过房间,朝外扩散而去,越过只剩下残垣断木的协会,直至外城,那里有许多人正在互相帮助着,救治伤员、准备吃食等等。
一个孩子正行走在他们之间,他像无知无觉一般,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人群,但那些人在看清楚他的面目之后都会恐惧的大叫。
在这声音中,他退却,原本想要抚摸伤口的手收回。
似乎是注意到本体的视线,那孩子抬起头来,相似的黑发之下,是一张写满塑料小花口中“家乡文字”的脸。
在那些平民的眼中,这无异于行走的邪-教-徒。
第62章 神
“去找他?”站在周也身侧的司命手搭到他肩膀上,温声询问。
“不急,先去和“你的信徒”见面吧。”周也通过刚才的视线接触,已获知那个孩子的能力,不再为他的安全担心,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就着搭手的姿势,司命将头枕在本体肩侧,一下子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过去。
异色的瞳孔从周也的双眼一直落到他的喉咙,两人的视线连通,最后司命闭上眼,朦胧的黑暗传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慢慢图谋,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要听听吗?”
司命一向矜持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认真意味,他后退几步,将手从那绣有繁复暗纹的黑长袖中露出,像一片黑水中游出的白锦鲤。
他的手指停在心口:“现在就开第三个投影吧。”
“将你构想中的庞大势力就此化为现实,不要再恐惧神,不要再”
“恐惧自己。”司命的双色瞳直直的凝视着本体,无法逃避却又极度信任的目光让周也宛如重新回到了那个,无限黑暗的洞窟。
没有尽头的逃窜,失控的罗尼,队员们疯狂释放天赋只为求一点点生机
所有人都遍体鳞伤,包括周也,他身上背负了全部的信任,绝对不能走向错误的方向,在那无光的环境中,分明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就是记得,在记忆深处,他好像来过这里。
顺着模糊记忆里存在的出口,他猛地撞开了洞窟的薄弱点,首当其冲的从那个缺口钻出来,他想保护队员们。
却撞见异兽们的洄游,它们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朝着周也而来,不是为了凶恶的伤害他,而是为了来朝见拥有信仰的、全新的神明。
它们期盼着,信赖着,向往的看着他,甚至幼崽们依赖而虔诚的向他献上——自己。
他能感觉到,它们希望被自己控制,成为一枚傀儡。
周也向每个人都说了谎,他没有遇到任何人,那个让异兽们狂热崇拜的人,只是他。
他不畏惧这一切,但当他回头,看见跟在身后逃出的孩子们,感知到的却不再是家人般可以信赖的队员,而是如同异兽般可控的傀儡。
他们期盼着,信赖着,向往的看着他,眼神不无担忧,罗尼甚至说:“队长,你控制我吧,我可以被牺牲,我愿意为你牺牲,为你而死才叫不后悔的事。”
他做了同那些异兽幼崽一般无二的事。
周也只感觉到可怖的孤寂骤然向他袭来,那些孩子纯粹而崇敬的目光,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神情。
他不因自己能够控制异兽意外,因为他从来认为自己是人。那种与贵族没有任何不同的人,属于贵族的高等天赋能做到,他定然也可以。
于是入学时,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假如那次控制异兽的实验失败,就证明这不是他想要生活的世界。但世界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赢了。
他的欣喜不在于赢,而是他存在的每一秒都象征着这个世界,人人平等。
他的存在就证明神已死。
黑发,但所有可以评测和衡量的排行他都是第一,所有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到,将人按照发色和出身划分等级的神怎么可以允许他存在。
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感知中,人和异兽没有区别,都可以被自己随意控制,那从前的坚持不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他的努力和付出根本无法证明“人人平等”这种事情,反而证明人上有人。
而自己就是那个存在。
思绪纷乱,他断定是自己的感官错乱,他断定是自己的肢体出现错觉,他断定是自己有了问题。
于是在队员们成功走出洞窟,还在自顾欢喜的时刻,突然发现自己的队长轰然倒下。
他的潜意识比思绪更快一步下了决定,他不要走向这样的未来。
以神之躯,时间倒转,一切重回入学当日,天赋监测仪器显示画面被改变。
学生档案【周也】
天赋:无。
爱好:无。
成就:无。
为了心中的真理,神决意抹杀自己。
转果为因,本已经成为神的他将日渐衰弱,向着改变一切的那一天转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是自己挖空了自己的记忆,只为逃避无法面对的现实。
再次睁开眼,周也朝着司命无奈的笑了,手却被他握紧,司命说:“命运就是变与不变,过去你选择了逃避,今日就要面对。”
周也低头看向左手无名指纹印,长久以来一直视为束缚的枷锁如今成为了他最宝贵的礼物。
“将这由我暂停的故事再次开启吧。”
那是父母给予他的最后成年礼物,他以掌心遮蔽灰暗的天幕,光线透过指尖些微“我会再造世界,以我的意志。”
他捏合手掌,太阳的光线熄灭了——只一秒,全世界都被他关上了灯。
“天狗食日——”塑料小花在空间兴奋大喊“太好了!吃光他们,吃光他们!”
彻底的清洗开始,天际无数的能量倾泻而下,足以响彻世界的嗡鸣声中,闪着光的另外一片大陆的倒影向下坠落。
如同银河倒灌,从目光无法触及的高处向下流淌的东西逐渐现形,如雨的光落到地面就变成了飘飞的萤火虫,一点一点的在城市的废墟之上建立起新的秩序。
与曾经等级分明的建筑风格不同,这能量构建的城市全然是古制的建筑,阁楼林谢间夹杂洞桥与分布有致的流水,海与陆地的交接不再分明。
遭遇几重撞击不复当初模样的大陆在建筑的构建下连为一体,连同身处其中的人们也一起感受到被治愈,只要是没有彻底死去的人,都感知到身体被滋养,体内的生机再次复苏。
当然也有某些苟延残喘存在彻底的失去呼吸。
“路易莎!路易莎”跨越正在抽出绿芽焕发生机的草丛和树木,黑暗中娜娜不顾沙哑的喉咙大喊着,一片呼喊流泪感激神的人群中,她像误入。
她跨越一片又一片人,原本酸痛的脚踝和细碎的伤口逐渐愈合,越发有力的跑动,终于在几乎无人,损坏最严重的城口处看到金发的小女孩。
地形变动快要蔓延到这里,几乎一秒一个形态。
路易莎此刻正半蹲在地面,一点一点的拾取着掉落在地面的花瓣火,此时已经有一大袋,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才稍微抬起头去看。
“你去哪了,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娜娜松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全被治愈,只是她并没有欣喜或任何轻松的想法,反而担忧更深。
她顾不得管路易莎在做什么,赶紧帮她收拾,两人赶往二层小楼,越深入,越像古制风格的宅子叫娜娜脚步加快。
希望会长不是被邪神蛊惑,越陷越深。
“会长!”娜娜猛地打开大门,身后跟着沿途收集一大堆花瓣火的路易莎。
室内的画面却叫她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几乎要撞到路易莎。
长久瘫痪的黑发青年此刻正站在窗边,娜娜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到他,讶异的发现他虽消瘦却如松柏般挺立,此刻左手已没有戒指,露出其下的纹印,一向温和笑着的脸神色淡淡的看向远处。
他身后或坐或立的几个青年男女则自顾的做着事,原本嵌在炼金傀儡里不便行动的诺此刻一见两人,就欢快的招手。
“回来啦,要去洗漱吗?”看见她们进来,周也脸上平淡的神色瞬间回温“今天很累吧。”
“您还好吗?”
她担心周也被骗,下一秒周也朝着她伸出手,没有任何特殊效果,两人身上的伤口就开始自发愈合。
两人都信徒,路易莎甚至是虔信,周也几乎没有消耗任何能量就完成。
感知到身上同频的能量,娜娜不再担忧了,路易莎挣脱开被她握住的手,快步靠近周也。
现在她只能扯到周也腿位置的衣角,仰着头去看他。
“让我成为您的皮囊吧。”路易莎双眼泛着细微的红,将一直拢在左手边的花瓣火都展示给周也看“救救她。”
任何人都有想要的,任何人都会自愿成为神的傀儡。
但至少是这位神,并不索取任何献祭。
周也当然愿意让那个无辜的孩子复活,但她作为人的灵魂早已被法阵消耗大半,随后作为□□的能量也化作这一场红色的雨,就像一块木柴,燃烧成灰烬,哪怕原地还留有残骸。
回不去。
他不愿意欺骗她,只是摇了摇头,看向司命,两人瞬间化作流光直飞向云天,一共五道流星划过。
星星逆行,由大地起,跨越人类树立而起的墙壁,周也与马甲们来到防线门边,左手边就是通往云天的通天驿道。
“家!家!家!”塑料小花在空中乱飞“可以回家啦。”
“云天是你的家?”周也开口询问。
“不是,在前面,前面!”塑料小花的枝节直直指向防线后方,去过那里的周也明悟,那里是洞窟的方向。
“跟我一起回去吗?周周,不会再孤独。”它脸上的笑容明媚,花叶比之前所见的每次都更加明媚。
“你们人类不是都喜欢陪伴吗?我见过了你的世界,也带你去我的故乡好不好?”
““故乡”,你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词。”周也点点头,再次向上看一眼,那里,美丽的浮空城如同云般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在他使用神力造就的黑暗中那里依旧闪亮,如同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
马甲们都在周也的身侧,此时默默的跟随在他的身后,无言的做出守护姿态,在他们的感知范围中,不少密集天赋因子的人躲藏在附近,似乎只要有一点异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云天之上,淡灰色的屏幕中,周也和身后几人的动作展现无遗,几位老者坐在屏幕后方,大多神色慌乱,唯独领头的一个神色淡然。
“我们就这么让他过去吗?虽然他已经加入协会,但始终不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啊。”
“就让他去吧,那水潭之下的秘密”老人端起手边的茶水,眼眸晦暗“我知道他,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会知道该怎么选的,任何人无法背叛自己的种族。”
“没有反应,”周也在围墙后站定几乎数十分钟,但始终没有等到云天的动作“默许我的行为了?”
塑料小花在前方引路,众人再次来到洞窟中,这里的地形与当初没有太多变化,似乎是在周也离开后就没有太多人进入,昏暗中荧色塑料小花笔直的飞向深不见底的水潭,猛地扎入水下。
周也抬手唤醒一缕火光,照亮猩红如血的水潭。
“我去吧,”司命拦住要跟随跳入其中的周也,却没能阻止他的动作,只见水花溅起,人已入水,他无奈跟随而下。
在眼前塑料小花微弱光芒的指引下,一行人在睡下游出近五分钟,恍然间,一道巨大的光球浮现眼前。
在分明无物却又浓稠到每接近一寸就会灌入大量让人头脑不清醒的物质水中,周也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几乎要被融化,忽然一个空白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是一群人在校园行走,手里还着他看不懂的各色零食,嬉笑交流。
继续下潜,更多画面浮现,但越发叫周也看不懂,他们在课堂上教授的不只是“数学、语文。”还有“生物、地理历史。”
周也看得整个人都耸然一惊,历史这种东西,居然可以公开讲授吗
潜入越深,画面越密集,逐渐的周也意识到这是某个人的记忆,看着前方奋力游动的塑料小花,他奋力追赶。
长久黑暗的水潭随着深入终于亮起微光,周也睁开眼,顶着剧烈的污染靠近前。
“主人,主人,我攒够能量了!我们回家吧,回故乡!”塑料小花在大喊。
“主人,主人!”它大喊,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光球近了,周也遮住眼前过于明亮的光线,在双手搭建的小片阴影中看见了光球中的物体——双眼紧闭,黑发黑眸,浑身被包裹在深红的液体中,像某种保存完好的标本。
靠近时记忆像水一样倒灌,但这里似乎是一片真空区,一切都消弭只剩下眼前的黑发青年。
那是一个近似人类而不是人的存在。
也是一双眼睛,两个手臂两条腿,但喉咙居然有一小块凸起,肚子中间有个洞,是五个脚趾,其他倒是和自己一样,黑发黑瞳。
真是很奇怪。
周也伸出手,试探性的触及他的皮肤,原本破碎的记忆如同被连接上纽带,全部串联起来,青年完整的一生呈现在他眼前。
切断脐带,成长,学习知识,直到他二十岁,一场改变命运的车祸发生——他穿越到异世界。
而这个世界没有“理性生物”。
这个世界,就是周也成长的世界。
糟糕的空气,粘稠如血的红海叫青年感到恐惧与陌生,他不断地呼号求救,但引来的不是救援而是异兽。
各种各样的异兽,他点燃了火挥退这些茹毛饮血的野兽,在一片断臂残垣中建立起小小的避难所,周也看到这里时捂住了心口,他心中涌起一种叫他发毛的熟悉感,却不知道那是来源于“他”与异兽的对战,还是对画面中的异兽。
他知道的,异兽们,很快将要开始对他进行“模仿”了。
第一天见到的异兽们还是茹毛饮血的野兽,第二天,最初靠近“他”被火焰炙烤身体的异兽就已经蹲在他居住的洞窟之外,留下了一片片的焦黄,那是他们试图模仿他生火留下的烧痕。
他走出洞窟,小心翼翼的穿行在这片陌生的大陆,随后看见了左边是纤细的人类脚,右边是几乎大十倍的兽足,连在一起,行进了有数米的脚印,是野兽覆盖在他的留下的脚印上,一点点的,把他的脚印,给拓印走了。
只是在那不断行进,几乎绵延千里的脚印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天下雨,等异兽来时,第五个最浅的脚印已经被冲淡,哪怕它已经很努力的模仿,却依旧留下了最致命也最明显的区别。
于是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只有四只脚趾。
周也低头,在水中过大的水压下,他的鞋袜早就被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此刻的他与眼前的“人”除了肚子上的洞,没有任何区别。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摸眼前人的头,神力深入了他体内,更多已经被掩埋的真相在他眼前铺设开来。
“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周也听见一声声的叹气,仿佛这里存在过千百次的沉重忏悔。
出于对眼前一幕的恐惧,少年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洞窟,但比外面更可怕的是曾经给予他安全感的洞窟此刻已经站满密密麻麻“人”,他们每个都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似乎等到了久不回家的亲人,照应着他们明媚笑容的是在大白天点燃的火把。
“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声音再次重复。
“但我实在是太孤独了。”
他的脸逐渐和圣礼中的圣灵重合,但在洞窟中,没有周也,只有他自己。
一个异界穿越而来,没有伙伴,孤独到极致的人类。
少年每恐惧的后退一步,那些被火把照的红彤彤的脸就逼近他一分,距离每靠近微不足道的一步,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逼真的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惊惧惶恐。
在极度的恐慌中,少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苦涩中,又流露出几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敢,他主动靠近眼前这些类人的异兽和他们拥抱到,直到最后一起蹦跳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摁下了快进键,少年很快发现这些家伙会模仿他的每一个指令,并且学习速度飞快,到最后几乎是他发号施令,这些生物就会遵从,一个人拥有几乎数量无尽的奴隶会是什么样子?
起先少年只想在这个异世界拥有一个家,后来他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社区,就将自己拥有的知识传播出去,编写教材教授知识。
他行走在这些如饥似渴学知识的家伙中,得到了无穷的成就感。
他努力的教导着他们,他想象着能在这片土地上点燃曾经无数伟大,现在的未曾实现过的平等之火。
他创造了火,随后又通过“异兽”这来自于他的命名——发现了天赋,创造出了炼金术。
随后不一年,第一批模仿他而存在的异兽们,生下了孩子,是人类的模样。
很快,像蝗虫一样的两脚兽们,就在整片大陆繁衍生息,足迹踏遍了每一个地方,除去那些体内天赋因子极度纯粹的家伙,几乎所有异兽的都同化成了人类的模样。
洞窟成为了神迹之地,象征着他们整个种族的文明与起源。
他们在短短的30年内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文明,他们将那个少年奉为神,没日没夜的为他跳着献祭之舞,一切他需要的东西都会立刻送上。
信仰之力水滴石穿,少年意识到自己可以用这些力量做到任何事,他不再需要丈量整个大陆,也不再需要设法预测天气。
他只需要坐在他子民们为他建造的伟大王座上,挥挥手就能展露所有人的渴望神迹。
直到那一天,当少年再次接过一枚奇异果实想要一口想用那肥美的汁水时,献上果实的存在却提醒他:“神明大人,您什么时候再次讲授课程呢”
长久坐在自己王座上享受的青年,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经将现代社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记自己的父母,忘记自己的朋友,忘记自己家庭的住址和学校的所在,他颤抖的抓住座椅。
他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使用神力,凭空创造出一面镜子,想要看看自己的模样,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少年白发苍苍,早就垂垂老矣。
神也会恐惧吗?
是的,神拥有世上最全能的力量,自然也会拥有最深的恐惧。
年老的神回忆起来自己最初的渴望,他是多么想念记忆里的一切。
他低头一看,却发现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人与人早已区分三六九等,与他相似的黑发子民们生活优渥,享受着上等人的生活,与他近似的黄发灰发子民们生活自在,享受着常人的生活,而那些浅发色的子民们则生不如死,几乎只要一出生,就会被奴役。
他决定先从最基础的做起,提升浅发子民的地位。
起先他只是降下神谕,宣布人人平等,他曾经努力过一段时间发现毫无作用,很快就不愿意再费力,想到自己早已是神了,为什么还要用过去人的方法解决问题呢。
他直接控制了向他臣服的子民,颁布一道道在他看来可以实现自己理想的命令。
例如有某位首领才刚刚购入大批低等奴隶来负责今年的耕种,转头又宣布将这些奴隶都释放,他全然不顾各个不同分支的情况,很快就造成了这些被控制者的倒台。
但这并没有使他惊醒,只让他越发觉得臣民不服管教,人民不再信奉神灵,信仰崩坏。
自以为人,努力向上爬的人们很快意识到了成为首领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存在,因为少年的毫无掩饰,很快源头被发现。
时间过去太久,神也几乎将他们当成了人。
但是当第一个人为了反抗他的控制,周身燃起火焰时。
神才记起,那一天在洞窟中,看见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举着火把向他走来时,他的恐惧。
起先神明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轻松将“人们”镇压,但很快反抗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点燃了神所有的治下区域。
信仰之火熄灭,他们攻占了神明所在的神之城,将神打造的浮空堡垒夺走,改名为“云天”,神陨落,却并没有死去。
曾经被奉为神迹之地的洞窟被封死,人们将剩下所有可以捕捉到的异兽与“神明”关在里面。
“神”成了不光彩的存在,一切类神存在就成为了错误,为了彻底埋葬过去的一切,“历史”被改写,大量异兽的存在无法抹去,“人们”就将其改写为邪神的走狗。
异兽们会下意识的趋向认知中强大的存在,并把自己的身体形态改变,当最强大的生物被认为是“人”的时候,他们就是“人”。
在最强大作为人形存在的“神”陨落后,曾经被神驱赶到只能躲藏的异兽们卷土重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恐惧。
只要一靠近那些过于强大纯粹的异兽,他们现有维持理智的大脑就会瓦解,去向混沌而不知什么为理智的异兽靠近。
所以担心后代完全丧失理智的人们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不要靠近异兽,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所有的东西都是污染,你的理智会被瓦解,你的存在会被吞噬,直到失去一切。”
人类就这样谨小慎微的,又生活了100年,一切都在变好,原本枯竭的矿产恢复,雨水增长,但随之而来的是异兽也变多。
越来越多。
人们建立起学院以研究,人们组织起战线以对抗。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每个接触过异兽的人都受到了深重的污染,几乎要脱离人形,丧失理智,这是知晓一切真相的学院老师们所无法接受的。
终于,他们重新打开了洞窟,筛选一批批的人进入,试图寻找其中的规律,扭转遗传,再度为人。
但这里再没有一个坐在洞口,孤独的青年——或者说,他们可以参照的“人”的蓝本。
只有因异兽死在洞窟内,富集的大量天赋因子。
于是进入其中的人们天赋越是强大,在黑暗和无光的环境中越是返祖。
“他还活着吗?”周也向身边漂浮着的野花询问。
“神是不会死的,”塑料小花的花叶被水波吹的摇晃不止,显得有几分柔软“周周,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人了,我们可以互相称呼为老乡。”
“你知道吗,主人在的时候一直在说,想要见见自己的老乡,他总是说自己很孤独。”
“人,我吗?”这时塑料小花嘴里的认可倒是让周也心中复杂,在知晓这一切后,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可以再自称为人。
“当然,你是这里所有存在中最有资格的一个。”塑料小花用力的点点头,塑料画的脸上呈现出流泪的模样“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认可人的想法了,身为人的话,认为人人平等不是最基础的事情嘛。”
说到这里,塑料小花有几分失落:“可是到后来连主人都不再提了。”
它塑料画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朝着周也看来“你说,是不是因为和异兽相处的太久,主人也被污染了呢?”
听见他的话,周也下意识的握紧手,唇边浮现出一抹苦笑:“从来就没有,被异兽污染这回事啊。”
这里的所谓“人类”不过是异兽中的一种,只不过以百年的时间,将自己的外形改造的和人类一样而已。
仔细想想周也苦笑起来,原来他们要上的第一节课是认识自己,不是辨别异兽。
“他才是人,这里唯一可以被称为人的存在。”周也指着那蓝星来的家伙说。
像是给予他回应,对面一直低头的“神”,朝他看来,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孔正如描述中那般是深沉的黑色,但每在水中眨动一下,那瞳孔之中就像有无数痛苦的向外溢散,像死魂在跳动。
“你也是人。”他说。
“我,”重复的问题一再被提出,周也却不知该作何回答,声音几次在他喉头涌现,却又被咽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被称之为人。”
“呵,”眼前的家伙冷笑“你也跟我一样,恨毒了他们吧。”
他伸出手,猛然拽住周也的衣领,围在几人身边的马甲骤然靠拢想要保护本体,又被合一的意识控制着远离。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也是像我一样,被他们扔进来的吗?”
两双同样是黑色的眼睛,互相凝视着,周也的眼神尚且清明,而在水下被囚禁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白发老者,却早已陷入癫狂。
“来跟我一起毁灭他们怎么样,毁灭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
周也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提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是被这朵花引领着过来的。”
白发老者朝着周也指向的方向一看,在他的注视下塑料小花昂扬了身子立正,却只得到了一句带着乏味的评价:“哦,是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这是一个周也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汇,他微微歪头打量眼前的白发老者,他还记得它的名字啊。
终于有了自己的发挥空间,塑料小花兴奋的凑上来,围绕着老者转圈,他叽叽喳喳的,像第一次宇宙也交流那样大喊道:“还记得我吗主人是我呀,是我,向日葵!”
听见他聒噪的声音,老人却是不耐烦的抬手将它挥打开:“滚远些。”
塑料小花曾经无数次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不过被周也这样不耐烦的推开时,他也只是默默的飞回纯白空间里而已。
但这一次他那塑料画的双眼瞬间变成了瀑布泪:“你明明记得我的名字!你说最喜欢我!你说不管如何,我们要回到家乡的!”
他再次冲上来,似乎想用他那短小的花叶抽打老人的肩膀,却被再一次无形的拂开。
这一次塑料小花再也没有凑上前起来,借助海水的波澜,它向外飘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前进的意义,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卜月安抚的摸了摸向日葵的花瓣。
白发老人将眼神再一次坚定的落在周也身上,朝着他伸出手:“我们合作吧,我有足够的经验对付那群异兽,你有充足神力。”
“不用了,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吗?”周也将向日葵揽在自己的怀中,目光灼灼望向对面的老人“我进来时看到了你的记忆碎片,那个世界真的很美好。”
“既然回不去,要不要跟我一起试试在这里将它创造出来。”
“不可能,”老人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讥讽到极致的笑容“会失败的,他们不是人类,根本就没有所谓平等的思想。”
“我只知道,人类之间也并不平等,总有人前赴后继为了实现这个理想。”
“在你的历史课上,我听见老师说思想的转变用了几千年,直到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后人类又花了数十代数百代的时间,才初步实现平等。”
周也的眼神晶晶亮,纯净而明亮的神力从他掌心缓缓散发出来,这个曾经因为高傲而无法接受自己平民身份的人,现在已经无比坦然的面对了现实。
“我有充足的神力,可以活过几千几万年。”
“在我的生命消逝之前,我会看到那个世界的,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
第63章 神!
在红色的海中,几人的躯体都随水波缓慢的漂浮着,一点破碎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游离在他们之间。
通过这微弱的光,周也能看见眼前的人似乎被他的话语短暂吸引,可随后脸色就恢复最初的压抑和怨毒。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在试炼里,你曾经告诉过我。”周也询问对面的人。
但对面的老者却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回应,面色不善,伸手就朝他的胸口袭去,他的动作奇快,裹挟着浓稠的神力,一时间所有马甲来不及反应。
在水潭的深处那片一望无际的绯红中,一片更浓郁的血色爆裂开来,周也低头,能看见老者缓缓从他胸口抽出的右臂其上沾染的血丝。
可周也并没有受伤,他的躯干早已被信徒信仰带来的神力造就,此时从他体内流出的不过是那些他想保留以及眷恋的血肉。
那是他对自身认知的最后一点锚点。
再一抬头“神”看见了对面黑发少年左眼中亮起的环,他不无嗤笑的说:“异兽的天赋啊——”
却在下一秒察觉到自身神力的疯狂流失。
“太高傲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只会像过去一样,蛮横的使用神力。”而这些手段早在周也不断靠近“神”躯体的时候,通过那些记忆碎片都早已知晓。
“你知道在我还弱小时,我是如何打败那头充满污染而又危险的异兽吗?”
“我示弱,随后就像这样。”无数神力在躯壳中自如地游走,不仅仅是作为力量的附加,而像是天然的脉络一般,顺着周也的左眼自然流露而出,增强他天赋的力量。
靠的越近,那力量越强——而“神”贸然的上前,以为自己率先出击就会抢占的先机,其实不过是一脚踏入了陷阱。
“你,你应该和我一起的。”此刻“神”的外表越发苍老,他的四肢在水中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莫名的引力,却徒劳无功,只能疯狂的嘶吼着。
“不,你这低等的异兽,你这卑贱的生物!!”
“我就知道我不应该带给你们知识,不应该带给你们理智,如今你们学会了谎言与欺骗,这是农夫与蛇!!”
不想再听他的废话,周也也是加大天赋的输出,马甲们都围在旁边不敢打扰,焦灼而紧张的关注着局势。
周也胸口被洞穿的那里持续不断地向外渗出血丝,却无人在意,直到它飘到那朵略显陈旧的塑料向日葵前。
它长久迷茫,低垂着的塑料小眼突然睁大:“周周受伤了。”
可惜那声音太小,吸引不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关注。
“以为我会就这么等着被你吸干吗?”眼前因为吸收能量而惊慌不已的“神”拼命挣扎无果后,终于不再进行徒劳无功的动作,他反而紧紧地向前扑来,将整个身体都覆盖在周也之上。
无视依旧被大量吸取的神力,他先是脸色涨红,随后皮肤瞬间鼓胀,原本一直被隔绝在外的红色海水反被他吸收纳入体内,包括一直渗透在外的周也的血液。
“快跑!”几乎是瞬间,作为在场最熟悉“神”作为的存在,向日葵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他是要做什么,离本体最近的司命也是第一时间的就朝本体而去,试图阻止。
但那“神”的动作远比之前所有都要快速,几乎是两个眨眼的速度,一道虹光就炸响整个洞窟,甚至连顶层的岩洞开始崩塌,不断有岩石跌落。
“确定发生战斗,好。”
一直在云天之上,长久观测着这里的老者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我说过吧,他既然知晓了真相,必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是啊,那地下的”老者似乎是犹豫了几秒,这才措辞好“存在,也是时候退出这个世界。”
“这也是为我们大家着想,毕竟一旦接触真相,就会不可抵挡的恢复原始,一旦恢复原始,那理智将不复存在。”
“是啊,还是称之为被污染好,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原来的模样就是异兽。”
“有道理,是我说错。”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老者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抚了抚胡须。
“等着看赢家吧,如果最后出来的是那个家伙,我们说不得还要再进行一轮打击将其杀死。”
“呵呵。”说到这,大家都心领神会的笑开。
洞窟内,一片声势浩大的爆炸,但实际上对周也的伤害却没有多少。
他的身体随着血肉的流逝几乎都是由神力组成,而那神的力量被他不断吸取近乎成了空壳,一轮爆炸自然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马甲和向日葵都在大喊小心,他却没有惊慌紧张的原因。
那试图溜进他大脑的一小点儿思维尾巴也被他很轻易的抓出来,捏碎了。
在过往无数天的记忆找回和精神崩溃中,他的精神早已强韧无比。
根本不是“神”这经过漫长时光和数轮打击羸弱的精神体能够伤害的。
周也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的伤口被补全,唯独肚子上残留一个小孔,那是人类诞生之时与母亲连接被斩断后留下的。
他的脑中浮现了在“神”记忆里所得知的知识。
但这里的“人”是没有肚脐的,因为他们是异兽模拟人类外观而生的存在,实际的内部完全不同,没有子宫,更别提“脐带。”
他不惜自爆,也要在我身上留下的就是这个?他疑惑,总感觉不应该这么简单。
“是想让我被识别出来已经完全与他们不同,让外界的老师、师弟师妹们对我恐惧和排斥吗。”
可是——周也看向自己的腿,那里赫然是五个脚趾的人足,这里的人们因为最初模仿泥潭脚印的误差,都是只有四个脚趾的。
从一开始,他失去记忆被丢在家门口时,他就已经拥有这脚趾,将他残忍的与想要融入的群体分割。
那天为救下队员们,他突破极限拥有神力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路。
他越是追寻身体的秘密,就离成为人越近,也离成为神越近。
“别想了,我们先出去吧。”洞窟即将彻底崩塌,卜月伸手放出月蝶指引,蝶群振翅洒下一片又一片的月光,照亮通往水面的路。
一行人顺着她的指引从崩塌的洞窟中脱身。
先是带路的卜月,随后是诺,他十分不顾形象的蹲在潭边伸出手去够本体,却惨遭无视,周也直接轻巧的搭着月蝶而上。
司命落在最后,他的腿边挂着一朵狼狈的塑料小花。
于是干净的一片的衣角挂上点泥土的污渍,在他的冷淡凝视下,小花迅速松开手,缩紧身体躲到周也身后。
几人正要整理下衣冠,一道明亮到令浮尘都暴露无遗的光线打来,提审犯人似的晃晃炸雷声传来:“周也,出来接受检验。”
诺抬手挡住眼前的光线,抬头看去,一片大到足以遮盖全部天幕的钢铁之城赫然在几人顶上,一座闪烁灯光的倒转灯塔正紧盯着他们方向,灯光正是从那里过来。
一个壮年男子坐在倒转灯塔内,正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们。
“是云天的人啊。”周也在马甲们担忧的目光中站到灯光下,司命下意识的挡在他身前,用宽大的袖子为他抵挡那一片刺目的光。
在灯光下几秒,似乎是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几道传送门展开,几人直达浮空城内。
“小友,恭喜你击杀那污染源头,现在我真诚的邀请你加入我们,云天议事会。”
才站定脚,一位白发老者就匆匆上前,侧身一边为几人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一边热情的发出邀请。
打开的大门后几乎是成片的金发贵族,连略微有些不同的发色也是非常浅的红色,从外表看更像某个家族聚会,所以人看见有人进入,视线都先在周也身后的司命停留几秒,随后才是最前方的黑发青年。
“污染源头?”卜月几乎被会议室内贵族的含量给弄的不适到极点,听见这颠倒是非下意识反问。
“呵呵。”那引他们进来的老者只是微笑,似乎听见一个小辈在开不适宜的玩笑,他自顾自站到最前方,在路过诺和司马时微微致意,领着周也走向会议室的中心点。
“欢迎,欢迎!”在周也还没彻底靠近中央一行人时,数位老者就爆发出掌声,掌声阵阵,但却也不意外周也坐下而停止,直到为首的老人抬手他们才停止。
“其他就不多说,我知道你这样的年轻人都是喜欢有话直说。”那老者一个眼神,就有侍者呈上一份合同,周也拿起一看,其上赫然写着“共建历史书。”
他略微一扫过,就确定他们是要做拉拢自己一起加入伪造历史,共享这巨大而罪恶的产业链带来的利益。
“如何?介于你的贡献,我们可以一人多拿出一份作为你今年的份额,至少200字的历史内容,足够你改写自己的生平,甚至家族历史,再过10年,那将成为世人眼中的真实。
还是你在担忧自己的黑发?放心,这份以黑发遗留传承的功绩会让所有泥腿子仰望你的存在。”
“司命,还有卜月,我们都可以为其正名。”
“其实我并不在意那些。”在面前老者的畅谈到达高峰时,周也打断他的话”我只想要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你说改写历史。“
“那你可以让贵族都消失吗?”
一时间所有浅发色的贵族老头都转过头来看他,似乎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几乎一致布满沟壑的脸让情绪较为外露的诺下意识打个冷战,悄悄靠近坐在他身侧的本体,小声问:“你不觉得他们长得都一样吗?”
“嘘。”本体在桌下悄悄的捏住他试图扯紧桌布的手,这一动作当然被一直在几人身后的侍者捕捉到,他那与在场贵族与有荣焉的表情失去一秒控制,抿紧下唇。
他记得,在今天的信息里,好像是写着他们今天要接待的大人,与司命和卜月关系暧昧来着。
这个看着也就比黑发高一点的小白脸是哪来的。
待会谈判达成后——他从没遇到过谈判失败——他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几位呢。
座位怎么安排,都是难题啊。
他叹气。
卜月捕捉到他极短的叹音,转头看向那边,恰巧在边角的座位里看见了一位熟人。
是仲老,他似乎是刚刚才从监狱里放出,脸色苍白,形容枯槁,落座在边角里,没什么人和他搭话。
“仲老,你也在。”周也直接走向他,两人一个坐一个站,像是过去场景对换。
“你,现在这样倒是有点首席的模样,”眼前的老者略带疲态的双眼欣慰的从上到下打量周也。没有半点对他方才话语的反应“病可治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嗯,好了,还要多感谢您之前给我的帮助。”周也注意到他的虚弱,想到是自己原因造成,心中的愧疚仍在,于是伸手,打算用神力将他身上的伤病暗疾修复。
他已不再打算露面与外界接触,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使用神的力量,为自己的私心。
不想注意到他动作的老人却是下意识的躲开一步,两人再次视线接触,错愕对上了警惕。
只一秒,周也明白他的想法,是担心自己被邪神夺取心智,会把他也制成皮囊。
格外沉默的氛围中,周也抬眼扫视他们的神色,提防多数,还有几个是跃跃欲试,但这些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是“神”的对手。
这不是一场邀请,是多数野心家与少数警惕者,以“弑神”名义对他的一场围剿,意图是吞吃掉他以及他背后有的利益。
是他错了,以为至少会有一场交流,可这里原来就是一个骗局。
苦涩的感觉在马甲之间流转,卜月下意识的抬手拍开一只停留在她肩头过久的月蝶。
他可以接受,完全可以接受,但是仲老他是明知道还过来的吗?周也皱着眉,身后的诺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带有凉意的手心。
“他还是他,没有被邪神夺走身体。”诺将两人的紧握的手心展示给他们。
仲老避开周也的眼神,干涩开口:“那就谈谈怎么分配份额吧。”
“你说分就分?我看他就不是人,早就被控制了!”
“说不定他们都已经被控制了!”一个尚算中年的金发站起,指着司命说:“你这种贵族,居然也会与黑发一起,真是下贱!如果不是被控制,试问在场谁会和那种货色一起?”
一时间在这几个开头的带动下,似乎已经落实周也就是邪神,活该立刻被群起而攻之。
“我说过了,他不是。”诺脸色不虞,在此起彼伏的贬低与侮辱中,他提高声音再次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去,那里来的无知小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周也,就是邪神!”那金发嘴上斩钉截铁的下定论,手撑着腰,撇周也的眼神中是无法抑制的蔑视“你呀——”
他的尾音拉得极长,似乎在说我知道你不是,可只要我说你是,你就得是,从那不设防、故作得体的转身,周也感知他那近乎雀跃的得意。
“那如果我真的是,你打算怎么做?”周也温和的笑笑,白衬衫配上他的脸,在高大马甲与奢丽烛火通明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文弱。
这一秒,不是他在与眼前的人说,而是在与那不想为神,不想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自己说。
“你?”方才一口咬定他是邪神的人听见这反问,再度转身,金发遮掩的唇角上扬到一个机具嘲讽的弧度,先是伸出手,随后嫌弃脏一般,只一根手指朝着周也的胸口一戳。
“嗤,你?”他还要再讲,却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的冲动,咕隆——咕隆——是他的血顺着喉咙在往上涌。
周也收回洞穿他胸口的手:“原来你打算在地上爬着求饶啊。”
他的脸上还带着与之前没有丝毫差异的笑,脸颊边鲜红的血顺着脖颈一路滚落,掉入洁白衬衫的遮掩。
“呜——呜——”那人不知道是在呜咽着惨嚎还是在求助,总之拼命的试图逃离周也的脚下。
神力在他的伤口凝滞着,于是在这人的伤口只能疯狂的畸变,几乎才几秒,已经看不出人形。
他们好像真的没有意料到,一直被指为邪神的人,真的是他们污蔑的存在——他们张大了嘴,一个个脸色难看到极点,好像在说:“你怎么可以是。”
那些协会高层,包含仲老在内,被震慑迟疑不动间,是司命先动,他挎着大步越过那金发,用手帮本体将脸上的血擦去。
“我来做就好。”
“好啊,我也不想这一场告别,客人太快离场。”握住司命的手贴近本体脸颊的手,周也点点头。
这做派,不就是邪神!恐惧令人回神,在场者无不畏惧万分,仲老看着这一幕,却不复之前的恐惧。
他见过的,在周也还未痊愈的时候,司命是如何对周也,所以如今只是周也在被冒犯欺辱后的反扑。
可是,那也只是一道考验,他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周也是不是有些太偏激,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啊。
他的本性应该良善。
“不要攻击,我们可以谈谈”仲老被诺倏然一拳集中,拳风几乎在周围人的耳中挂出音暴,原本站的笔直的侍者们全都下意识弓腰捂住自己的耳朵。
干脆而迅速的一拳,没有伤及性命,直接将他击飞出战场。
“让我出去!”一个人试图打开大门逃出,他的天赋似乎是天赋排行上的某种顶级天赋,周身环绕烟雾,可惜束,他整个人都化为乌有,在散落一地的骨架上,两只月蝶飘然舞动。
卜月挥动食指,一股微光像小颗流星一般追随而行。
此时其他老者不是仗着天赋猛烈对马甲进行攻击,就是已经躲到会议室外冷眼旁观。
“现在不是你的时代了!”为首的老者双手一拍,木质的长桌如同被赋予生命一般扭曲起来,靠近周也的两角抬高到天花板,中间向后缩,几乎成漏斗状的中心猛然喷射出数枚无形的毒液飞镖。
他双眼赤红,近乎癫狂的催动这些飞镖,几乎要将周也包围起来,注意到周也毫无反应,其他人几乎要欢呼,为首的老者却将心提起来。
果见在最后一秒,那些毒镖几乎触及周也身体的最后一刻,原本在远处与众人搏斗的卜月以火焰的形态瞬闪至周也身前,如同摇曳的花枝一般倒挂空悬,如果是在其他时候看见,在场众人怎么能不心动。
现在是敌对姿态,于是那美轮美奂尽成可怖的倒悬火妖,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卜月眨眼,波光流转间她口吐红光。
“好香”这样说着,最近前的老者迅速萎缩老去,他生命中仅存的时间也被夺去。
“周也!我知道你没有被邪神附身,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谈!”为首的老者惊慌之中终于崩溃大喊。
“你要什么,我给你,都给你!你杀我们,也没有任何作用。”
“你到底要干什么?”异世界那些尚且活着,苟延残喘的老人都在应和。
“离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你是神也不行,只有我们还活着,只有我们的后代一直存在,才能为你所用。”
“是吗?”听见他的话,周也再无最初的心情,他让马甲们让开,靠近那为首的老者,此时这人已经因为脱力跌坐地面。
周也蹲下,与他对视,看着他不解以及疑惑的眼神,觉得十分好笑:“可是你连自身的存在是什么都不承认,我要你们这种家伙的助力做什么?”
“别再天真了!你说着要人人平等的世界,但那根本不可能存在,就是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人,我们是异兽,我们的本性就是无尽的掠夺。”
“你口中连自身存在都不承认的家伙,在邪神时代后的焦土上建立起秩序,教育所有民众,那时你又在哪里?”
“没有我们,没有天赋强大的贵族和管理民众的协会,那些如同猪狗一样愚钝的平民,他们早就被异兽杀光,死绝。”
“现在也是一样,你杀死我们,谁来管理物资的输送,谁来维持这腐朽但有用的秩序,你想过如果没有协会的巡逻队,那些强大的野生天赋者会怎么样对待平民吗?”
“现在呢,他们都在抢着给贵族当狗!你必须承认,我们书写的历史是有用的,因为我们成功驯服了无数头像你一样的野兽,你说是吧,仲六!”
方才被诺一下拍入墙面的仲老,此时正捂着受伤的手臂站在陷入的墙边,周也转头就见他极为无地自容的瑟缩了本就佝偻的身躯,活像个犯错被抓的小孩。
“哈哈哈!”周也瞬间被他逗笑,手捂住脸,笑得止不住,眼泪都要出来,几乎要挂在司命身上。
如果不是他曾在洞窟中阅读无数“邪神”的记忆,学习过历史的发展,并且知晓现有的统治秩序有多少来源于“邪神”,他也要像眼前老人这样被骗。
被骗一辈子。
明明就向往着平等,明明就不是混蛋。
太好了,我选择的道路,并不只有我一个在走。
知晓这一点后,周也不再想与眼前的家伙纠缠,他抽身而去,如同一道白光从云天城落下,身后是马甲化成的晕光,在他造就的黑色天幕下,像是坠落的炽目流星向着远处的海面袭去。
看见周也远去,原本虚弱无比摊坐在地面的领头老者瞬间起身:“都起来,马上启动聚能法阵,我们就用之前击败邪神的那枚炮弹,将他击灭。”
“之前叫他上来是我的疏忽,我以为他至少不会是一个疯子。”
几乎所有人都跟随而去,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仲六,他愣愣的看向方才他砸落的碎石墙边,那里中间是周也给他的棱镜卡。
首领一行人迅速来的一个巨大而铭刻众多炼金符文的大厅,各自就位,不少人一边输出天赋一边服下药物,迅速将法阵充满。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道耀眼环绕各色天赋能量的巨型炮弹朝黑夜中的白光飞速袭击而去。
突破性的速度准确无误的将那白光击沉,让其四散而落。
“哈哈哈!活该如此,本来我还担心清水城那里他会要八分以上的利润,现在完全不用分。”一个老者激动的面红耳赤。
“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嚷嚷着什么人人平等,还真以为这是什么可以实现的事情呢。”
他们大笑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