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难受，等适应了入水的温度变化，感官回到身体里。
她逐渐发现——自己还可以呼吸。
水下浅层，四周环绕温润的蓝色光线，她漂浮在半空，很近的地方，一条宝蓝嫩黄条纹的鱼正好奇地盯着她。
伊月扭动脖子，增加视线范围，不只一条鱼，许多海鱼排着队纵列游过，红色，橙色。
停在海中央的感觉就像是腾空，她没有被溺死，而是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美丽场景。
“似乎是到了无忧之境。”
伊月转身寻找声音的来处。
是库洛洛。
他保持直立的趋势，只有略微弯起的膝盖和高低不平的两只鞋子能够看出，他是悬空站立的。
还有他的衬衣，那片向上浮起的衣角和微张扩大的领口，让人看得出浮力的存在。
伊月对他说：“代表我们通关了。”
库洛洛晃了晃手腕：“没错。”
伊月捂住手的同样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库洛洛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这里？”伊月不懂：“刚才……我们死了？”
“不。”库洛洛摇头：“这个世界，game。如果你了解我，应该明白我最想做的事情。”
伊月看着他，库洛洛说：“蜘蛛，一直是头脑和腿脚并存的存在。”
她尝试理解他的话，旅团的重要程度胜过他个人的性命。他不是什么战斗狂魔，没有那种不战不罢休的性格。
她紧闭双唇，突然有了这个清秀的男子是个正常人的错觉。他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掠夺，占有，都有明确的目的。
其实与他相处很容易，不要碍事，不要挡着他去拿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库洛洛说：“希望工藤加入，也是为了旅团能够更稳固。即使有朝一日我不在了，旅团也不至于瓦解。”
也就是说，他想做的事情，就是说一不二，挡我者死。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白了。”伊月说：“祝你好运。”
库洛洛转动手腕，对伊月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普通的人，按照正常轨迹长成的人类会是什么样子。”
他在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虚无里长成现在的样子。
“如果是你这个样子。其实并不让人讨厌，只是很无聊而已。”
库洛洛说：“再见了，下次见。或许再也不会见。”
伊月告诉自己：挡他者死。
“嗯，再见了，库洛洛桑。”
库洛洛似乎意犹未尽，没有马上走开：“不要死了，继续你无聊的人生，也不是坏事。”
伊月说：“多谢关心。”
可他开始追问：“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伊月咬字清晰：“尊重，祝福。”
这倒轮到库洛洛无语了，“你果然很无聊。”
伊月沉默片刻，像是在谈别人般，没有感情地说：“其实，本来，好像有机会长成稍微不那么无聊的人。”
最后她说：“错过了。”
库洛洛看着她，叮嘱说：“那就别再错过了。”
随后，他将手伸向额头，扯下他缠着的绷带，交给伊月：“拿着，去给银时包扎。”
对，银时受伤了，伊月想起。她接下那条柔软洁白绸缎似的绷带，心里五味杂陈。
她定了定神，终于喊出，“非走不可吗？”
对挡我者死的存在，她还是冒死谏言了。
库洛洛笑了，海底圣光般的笑意轻微展露。接着背过身去走开，用背影挥了挥手，算是他的回答。
·
伊月握紧绷带，旋身去找银时的身影。
银发的武士桑正手握木刀，奋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一幅快不行的憔悴样。
“阿银！”伊月迅速跑了过去，“受伤了吗？哪里痛吗？你的肩膀流血了啊。”
银时的左腿哆哆嗦嗦，完全站不起来，说：“肩膀什么的不重要，腿、腿……”
伊月的目光向下，腿嘛，直挺挺的，一点弯都没打。
她靠近银时，双手掺住他的手臂，给他一个力支撑，随后，银时向她倾斜，稍把重量落到她的肩内侧。
坂田银时靠着她，低头说：“伊月酱，暂时不要动好吗？至少在生命中的这十几秒钟我想平静地跟你度过。”
“？”伊月抬头看他。这不对劲。
坂田银时：“其实，是腿麻。”
伊月就旋即撤了力度，准备走。
“啊啊啊！伊月酱！”
坂田银时分给他的重量增多，到了只要她走开，这家伙准能躺地上的地步。
伊月便没再动了，啧道：“拿你没办法，臭小子，感谢我吧！”
他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银时：“伊月酱。”
伊月：“什么事？”
银时：“月月酱。”
伊月：“达咩呦，恶心呦。”
坂田银时：“船上有很多三角形的东西，阿银觉得这辈子都没看见过那么多三角，总感觉会莫名其妙陷入三角关系里。”
伊月抬起头，银时的手上，有一个金色的三角钢琴八音盒。
伊月接过来，拉开衣服拉链，宝贝地塞了进去，然后撒手，松了他的胳膊，撤了。
“啊！”银时发出一声被螃蟹夹了屁股的叫声。麻劲还没过，要命的酸爽爬遍全身。
不想付钱就算咯，还要人命，他告诉自己：所谓女人，就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摆脱不了的存在。
他看向伊月：我自由不羁的灵魂才不会陷进这种没有前途的关系里！
但是她把八音盒凑到耳旁，闭着眼睛微笑，白皙的脸恬静美好。
某人看得有些恍神，撑着的木刀滑了一下，这回全部酸爽地瘫在地上了。
“啊！”
“怎么了？阿银。”伊月问他。
这回是……“螃蟹真的夹住了。”银时说。
伊月：“哈？哪里哦，螃蟹夹住……”
银时说：“oo”
伊月：“艹”
水中幻境般的光影逐渐退散，漂浮的水草和五彩斑斓的游鱼从四周抽离。
他们感到双脚下出现了坚实的地面，四周成了纯白色，拥有出口通道的真实空间。
这时，工藤新一踢着地面走了过来，显得很不满的样子。
新一撇着嘴，嚷了句：“喂，我觉得有必要！复盘一下这回的游戏。”
伊月和银时你不情我不愿，两个人走了过去，站到工藤的对面。
新一脑子里瞬间闪过「废柴的大人」几个大字。
他眉心一拧，开口：“我就直说了，有的人团队贡献毫无，除了谈恋爱什么都没做。”
他的重音得当，突出了重点。
银时随即嚷道：“谁？我看看。拖出去啊，打死！阿银最不屑的就是这种人，哈？谁，你、说。”
工藤新一：“……”
伊月：“…………”
新一：“我不是在说伊月。”
坂田银时：“……”
然后，工藤新一眼睁睁看见，对面两个人，极其默契地朝对方远离了一步，把头偏开，向不同的方向。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再看，哪怕一眼，都会觉得是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伊月：“没有、在谈恋爱。”
银时：“根本、不是那回事。”
啊这，新一尬住了，什么情况，什么意思，是因为我说了什么吗？也没说什么吧，内心如此之脆弱吗？哄鬼呢？
虽然他不信，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内疚。
工藤新一言语中，有些捉摸不定：“你们……不是、我多嘴行了吧，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还有点急了，“千万、不要因为他人的目光而多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该被定义！做自己，对，爱干嘛干嘛，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好吧？”
工藤新一可不想负责任，万一两人闹别扭，话说！关我什么事啊，新一的表情越发难以控制。
“别、别这样……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好吧。”
一秒、两秒
对面的两个人还是仰着头，各执一方，破裂，并无意修复的意愿。
工藤新一，伸出两个手指：“每人，两个、冰淇淋。”
伊月转回一点视线，说：“我要香橙味的。”
坂田银时缓缓说：“我要五个。”
工藤新一艰难地点点头。
话说发生了什么，他有点不太懂，但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就很不对。